陈云州打断了郑深没完没了的报告:“武器和粮食入库,其他的你看着办吧。”
郑深合上了册子,笑道:“好,大人辛苦了,先去休息吧,明日咱们再议事。”
陈云州却不想休息,他叫来童良:“剩下的箭和银子都在这,你带走吧。”
他得说话算数。
那天晚上时间太过仓促,青云寨的人只拿走了一万支箭,还有两万多支留在了城中。
这次计划能进行得这么顺利,跟青云寨的掩护脱不了关系。
至于后面的骚扰没能成功,这也是葛淮安吃一堑长一智,变聪明了。
童良摇头说:“大哥,林叔他们不要这个,他们想见你。”
陈云州知道,他前段时间没跑掉,那迟早要面对此事。
思索片刻后,陈云州说:“现在庆川城还有很多事情要我安排,三日之后我有空见他们。你通知他们,约个地点见面吧。”
为表诚意,他将会面的地点交给了对方来定。
见他终于松了口,童良高兴极了:“好,那我这就回去告诉林叔他们。”
等他走后,陈云州便回了房洗漱吃东西,然后睡觉,三四天没怎么睡,他实在是困得很。
好好睡了一觉,次日清晨,陈云州精神饱满地出现在府衙。
陶建华等诸位官员都来到了府衙,拱手行礼:“下官见过陈大人。”
陈云州微笑道:“诸位大人不必多礼,这次能守住庆川,诸位大人功不可没。我会上书朝廷,向诸位大人请功。”
一听这话,官员们脸上都露出了笑容,嘴上却推辞道:“大人哪里的话。大人才是守住庆川的大功臣,下官不过是尽了绵薄之力。”
陈云州拿起茶杯轻轻撇去上面的茶叶,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待得他们“谦虚”完了才笑盈盈地说:“诸位大人不必客气,诸位的功劳我都记在心中,有功就要赏有错就要罚,这是咱们庆川府的原则。”
“大人说得是。”官员连忙点头说道。
陈云州不想听他们吹捧,放下茶杯说道:“诸位大人,这场战争虽然结束了,但还有很多事情需要咱们做。第一件便是庆川的安全问题,朝廷时至今日还没派兵过来,想必情况不太乐观,陶大人前几日已经派人前往仪州打探消息了,具体什么情况还要一段时间才清楚。”
“这次葛家军败走庆川,难保他们不会卷土重来。庆川的安危目前来看,不能完全指望朝廷,因此我决定将此次参战的青壮年全部编入庆川军,加强训练,若他日葛家军再度进犯,咱们也有一战之力。诸位大人意下如何?”
这些官员这次是被葛家军的凶残给吓到了。
听陈云州这么说,没一个反对的:“大人说得是,咱们是该训练自己的兵员,不然咱们就会如桥州那样,成为敌人案板上的鱼肉,任其宰割。”
陈云州满意点头:“既如此,陶大人,此事就交由你负责,将这些青壮年正式编入军籍。军饷待遇,比照朝廷的正规军。”
陶建华点头:“是,大人。”
陈云州接下来又说道:“第二件事是兑现咱们的诺言。人无信不立,当日我代表庆川知府许诺过,战后会给阵亡者家属补偿,如今战事暂告一段落,此事就交由郑先生负责。”
“郑先生,你代表官府,罚没逃离庆川府各家的田产房屋铺子,将其充公,用来作为阵亡家属的抚恤金。”
那些人当初携带细软逃离了庆川,陈云州不怪他们。
人都有求生的本能。
可庆川是他们这些人流血流汗守下来的,这些田产铺子也当归于守城之人。
不然没守住城,这些也会全部落入葛家军的手中。所以陈云州是不打算等他们回来,又还给他们了。
官府没法凭空变出田产土地,用这种办法兑现诺言是最好的。
郑深站起身,拱手道:“是,大人。”
曹清明等几个官员对视一眼,都有些不满,这可是肥差啊,最后竟落入了郑深这么个没有正式官职的人手里,谁不眼红呢?
将最重要的两件事吩咐完,陈云州看向曹清明:“曹大人,你负责医疗队一事非常用心,现在城中还有不少伤员,就继续交给你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差事。
杂事多,又没油水,动不动就还来找他,时不时地还死人,曹清明不是太乐意,但如今陈云州在庆川城中如日中天,手里又还掌握着黑火、药这等大杀器,他不敢反对陈云州的安排只能应下。
接下来陈云州又一一安排了其他几名官府负责的工作,有重新统计户册,有修建英雄纪念碑等等。
安排好工作后,这些人一一退下。
陶建华说道:“曹清明此人心大贪婪又怕死,他怕是对大人生出了不满。”
陈云州点头:“我明白。先派人盯着他,若他不老实就想个法子除了。”
以前不动曹清明是因为战事吃紧,他不希望城中闹出乱子,曹清明一家消停后,他也就不想计较了。
可曹清明若是还没意识到这点,那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陶建华见陈云州心里有数,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说道:“大人,如今战事已暂时结束,城外的村民都想回家,是否要让他们回去?”
“当然要,若他们不种地,军粮从哪儿来。”陈云州琢磨片刻后说道,“不过外面可能还有葛家军的漏网之鱼,你跟村民们说清楚,一旦发现生人,立即抓拿到官府。若是对方人多,就速来报告官府。”
“平日若有空,也可派兵出去附近训练,就当是练兵了。”
陶建华赞道:“这主意好,左右每日都要安排他们跑步训练的,不如去城外长跑,若是发现可疑人员,当场就可抓了。”
两人正说着话,外面忽然传来了一道激动的声音。
“大人,小的回来了。”
陈云州往门口的方向看去,只见柯九咧开嘴笑呵呵地站在那儿。
见陈云州看了过来,他连忙行了一礼,然后劈里啪啦激动地说了起来:“大人,那葛家军退兵了啊,真是太好了,可惜小的不在,不然一定要杀他个片甲不留。”
陈云州懒得理会他的吹牛皮,抬了抬下巴询问道:“庐阳与河水县的情况怎么样?”
提起这个,柯九的神色一下子暗淡了下来:“河水县还好,那群乱军没打过去。但庐阳死了两千多人,城中的青壮年死了一大半,若非咱们及时赶到,庐阳县恐怕是守不住了。”
“大刘、江平……他们都战死了。”
说到最后,柯九的声音已带上了哽咽。
他父亲就是衙役,他子承父业,从小就经常混迹于衙门中,可这次回去,那些叔叔伯伯,还有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好多都战死了。
陈云州脑海中不自觉地浮现出憨厚一板一眼执行他命令的大刘,沉默却很靠谱的江平,心里就一阵酸涩。
他拍了拍柯九的肩膀:“庐阳百姓会记得他们的。谢煜和文玉龙两位大人怎么说?”
柯九眨了眨眼睛,勉强挤出一个笑容说到:“这是两位大人给您的信,大人请过目。”
陈云州拆开一看,经此一战,谢煜也认识到了兵力不足的问题,愿意征兵守卫庆川,但这笔军费开支从哪儿来是个问题。他如实说了庐阳的困境。
至于文玉龙,在听说庆川被围困后,他居安思危,已经召集了三千青壮年入城训练。对于陈云州想征兵,扩大庆川府的兵力,他一万个赞成。
陈云州看完后将信递给了陶建华。
陶建华看过后说:“大人,其实谢大人提的这个问题,咱们也要考虑。现在城中上城墙杀过敌的青壮年有一万多人,全部编入庆川军,军饷伙食、兵器等每年都不是一个小数字。”
养兵可是很花钱的。
朝廷为何不在每州布置大量的兵力,不就是因为没钱吗?不然谁还不想多弄点兵。
陈云州说:“陶大人,我曾听说过一句话‘邻居囤粮,我囤枪,邻居就是我粮仓’,当时我只当这是个乐子在看。但这次庆川和桥州血淋淋的教训告诉我们,光有粮食银钱是不够的,还要有武器兵力,否则咱们就是在给葛家军做嫁衣。”
“征兵必须进行,至于养兵的钱,罚没城中逃亡大户的财产可以先撑一阵子。我会上书朝廷,禀明此事,恳求朝廷拨款给我们。”
若是朝廷不给,那他就不交粮了。
庆川府每年的田赋收入也能勉勉强强养几万兵,自给自足是够了。
不过这话有些大逆不道,不能对人言。
“也好,咱们这次守住了庆川, 还剿灭了近三万葛家军,朝廷应该会答应。”陶建华说道。
陈云州觉得朝廷只要脑子没进水就会答应。
现在朝廷疲于奔命,对流窜到南边的葛家军束手无策,有州府能守住地盘,阻止葛家军扩大,对朝廷可是一件天大的好事。
若朝廷派兵来平乱,开销远不止这个数。
当天下午,陈云州就写了一封声情并茂的奏折,命人送去京城。
三天的时间一晃就到。
童良回来告诉陈云州:“大哥,林叔他们在城中的友朋客栈等你,你忙完了,什么时候过去都行。”
陈云州放下手里的事,笑道:“那就走吧,我今日就有空。”
该来的始终要来,早日说清楚比较好。
童良领着陈云州进了友朋客栈,直奔二楼最靠边的一间客房。
他敲了敲门,然后直接打开,对里面的两位中年男人笑呵呵地说道:“爹,林叔,大哥来了。”
陈云州吓了一跳,不会是自己这具身体的亲爹吧?
他连忙顺着童良喊的方向看去,只见一个络腮胡都快到耳根,长相粗犷,眼珠子很大的男人站起身,恭敬地冲陈云州行礼:“见过少主!”
旁边一个相对文雅的中年人也跟着见礼。
陈云州吓了一跳,赶紧避开:“两位前辈不必多礼。”
不过他也算是搞明白了,童良虽然天天喊着“大哥”,但这具身体跟他应该没有血缘关系。
也好,总算不是原主的亲爹,不然他压力还真大。
两个中年人听到陈云州的称呼,对视一眼,交换了个眼神,然后由大大咧咧的络腮胡开了口:“少主,听阿良这小子说您失忆了?”
这两人明显比童良精明多了,陈云州不知道能不能瞒过去。
但如今他只能一条路走到黑。不然跟对方说他是穿越的,搞不好对方会将他当作怪物抓起来。
陈云州点头承认:“是的,发了一场高烧后醒来,我就什么都记不得了。”
反正他这具身体是原主的,只要他死不承认,对方也不可能猜到这具身体换了个灵魂。
果然,两人虽觉得离谱,可眼前之人就是陈云州,就是他们看着长大的那个孩子。
虽然他现在发生了很多变化, 跟以前大不相同,但人都是会变的,更何况,他们有快三年没见了,而且这三年陈云州还一直呆在官府,身边接触的都是官员,经历的事也跟以往不同,变得沉稳也正常。
见二人不说话,陈云州叹了口气,主动打破了沉默:“两位能告诉我,我为何会顶替陈状元吗?还有陈状元去了哪儿?”
他挑了个最安全的话题。
络腮胡中年人开口道:“少主,我是童敬,这位是林钦怀。我们是你父亲的部下,至于你顶替陈状元的身份,说来也是巧。”
两年多前的那个春日,青云寨的人下山抢劫。
原主抢了一支商队返回山寨的途中捡到了一个昏迷在草丛中的年轻人,正是那位陈状元。
原主翻遍了陈状元身上的东西,看到了他那些信件,知晓了其遭遇,便将人带回了山寨中。
两天后,陈状元醒来,他们搞清楚了他为何会倒在草丛中。
陈状元失势后被贬庐阳,心情郁结,加上路途遥远又辛苦,他心中的苦闷无处可发,憋来憋去就憋出了病,路上生了好几场病,耽误了行程不说,带的银钱也花得差不多了。
眼看他这病怏怏的样子,怕是走不到庐阳就要断气了。
他身边那小厮便生出了邪念,偷偷卷走了他余下的钱财和衣服跑了。
陈状元备受打击,身上又无银钱,连客栈都住不起了,只能拖着病体继续赶路,连续好几天都没饭吃,累了也只能随意找个破庙睡觉,陈状元这身体没撑几天便饿晕在了荒郊野外。
若非原主碰巧路过发现,他只怕要死在野外。
这么说来,原主还救了那陈状元一命。
陈云州又问:“那陈状元如今在何处?”
童敬说:“他醒了之后,心灰意冷,不愿再下山为官。少主听说了这事,很想弄个官做做,便提议顶替了他的身份去庐阳玩一阵子。陈状元欣然同意,如今他在山上教孩童读书识字。”
哪晓得这一玩就把他们家少主给弄丢了,真是亏大了。
作者有话要说
陈云州听说了陈状元还好好活在山上松了口气。
虽然前尘往事与他无关,但他到底占了原主的身体,总不能将原主做过的事撇得一干二净。要是原主杀了无辜的陈状元,他以后还真不知如何面对陈状元的亲人朋友。
如今这状况就很好。
陈云州笑看着童敬和林钦怀二人:“原来如此,我还一直担心是自己滥杀了无辜。如果他日陈状元想下山,我请求二位不要阻拦。”
这两个人明显很维护他。
他现在在山下顶着陈状元的身份生活,对方不一定会答应让陈状元下山。
“少主安心,那陈状元在咱们山上有吃有喝,大家都还敬他一声先生,他开心着呢,才不想下山。”童敬哈哈大笑道。
陈云州哑然失笑,想想也是在情理之中。
陈状元就是因为生活太不如意,对人性太过失望才想留在山上的。
青云寨虽然都是一群土匪,但看童良、阿南他们也不是那等嗜杀凶残之辈,听童敬的口吻他们还很敬重读书人。
在山上有吃有喝,没什么勾心斗角,生活简单,还受人尊敬,对想避世的陈状元来说,这不是理想的隐居之地吗?
陈云州想通之后点头:“原来是这样,是我多虑了。”
停顿了一下,他站了起来,冲两人躬身行礼:“此次守城,多谢青云寨相助。为表诚意,庆川官府愿拿一块地出来,赠与青云寨,地点随你们挑。”
陈云州还是没放过将他们引下山安居的打算。
落草为寇终究不是正道,现在天下大乱,朝廷对地方的掌控力不足,没功夫管他们,但这天下总有太平的一日,届时官府定然容不得青云寨作乱。
而且现在青云寨的人只抢劫不杀人,但等他们这批人相继老死之后,余下的人呢?谁能保证他们还会坚持老一辈的“传统”?
况且,不杀人抢劫就是对的吗?
过往行商旅客也是人,兴许人家某次运送的货物就是其毕生的积蓄。
别人也有妻儿老小在家里等着,靠他们走商赚钱回去养家糊口。
他们不杀伯仁,伯仁却有可能因他们而死。
既然这些人是原主的亲人朋友,陈云州愿意花费心力将他们拉回正途。他可以他们起家的银钱,给他们土地,派人教他们种田,给他们办族学,让他们平稳地度过从山上到山下的这段生活,就当是偿了占据原主身份的这份恩情。
童敬和林钦怀对视一眼:“少主以后都不打算回青云寨了吗?”
陈云州的三观都不允许他去做一个土匪。
但这些人对他确实又很好。
他认真地说:“对,我在庆川城中还有责任。”
一直没说话的林钦怀忽然开口道:“少主是放心不下庆川百姓?”
不管有没有庆川百姓,陈云州都不可能回山当土匪啊。不过这倒是个好理由,也确实是陈云州还留在庆川的重要原因。
陈云州咳了一声说道:“没错。葛家军这次虽然败走了,但保不齐哪一天又会卷土重来,我得留下组织庆川百姓保卫家园。”
陈云州本以为他们会失望,哪晓得林钦怀听了这话,竟老怀安慰地说:“少主长大了。听说这阵子都是阿良和阿南那两个小子在替少主练兵。那两个小子性格跳脱,自己都只学了个皮毛,懂什么练兵。”
“既然少主放心不下庆川百姓,那就让老夫下山来帮少主练兵吧。”
陈云州一口茶水差点喷了出来。
他本来还想夸童良不错呢,哪晓得林钦怀会忽然话音一转,将话题引到他自个儿身上。
正在陈云州犹豫着要不要答应的时候,童良不干了:“林叔,我也是从小跟着大哥熟读兵书的,怎么就不会练兵了?哼,这次庆川城能守住,多亏了我练的兵。大哥,你说是吧?”
童良确实帮了不少忙,陈云州不能过河拆桥啊,当即点头附和:“是啊,开战前,我们庆川的都监带兵跑了,军中一片混乱,多亏了阿良和阿南。”
童良挺起胸口,得意地看着林钦怀。
林钦怀没理他这种小孩子式的炫耀,微笑着说:“由我来练,我向少主保准,三个月,这批兵员必定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正面对上葛家军也有一战之力。”
这话真是让人心动。
别的不提,就青云寨这些土匪们的身手和箭术就令人叹为观止,若军中将士能习得一二,战斗力定然比以前强不少。
陈云州不知道林钦怀此举是否别有目的,但这事对他,对庆川来说是大好事。葛淮安虽然退走了,但葛家军的主力部队还在,庆川的危机并没有彻底解除,快速提高军队的作战能力迫在眉睫。
如今有高人出手帮忙练兵,他何乐而不为?
陈云州站起身,郑重向林钦怀拱手道:“那庆川军就交给林叔了,我代庆川百姓谢谢林叔。”
“少主言重了,急少主之所需乃是老夫应尽的责任。”林钦怀笑眯眯地说道。
这话让陈云州感觉压力山大,他连忙摆手说:“林叔,以后你就是庆川军的总教头了,咱们彼此称呼官职即可,你唤我陈大人,我唤你林教头。”
还是别“少主少主”的叫了,叫得人心头发麻。
林钦怀很好说话,痛快地答应了:“行,就依少……陈大人所言。老夫得回山上准备一下,三日后准时到庆川军营报道。”
“好,那我恭候林叔大驾。”陈云州看了一眼外面的天色,笑着说,“衙门还有事,那我就先回去了,等林叔、童叔下次来,再由我做东,好好陪你们喝一杯。”
“陈大人公务繁忙,老夫就不多留了,三日后见。”林钦怀笑着将陈云州送出了门。
等他走后,童敬立即把林钦怀拉回房不满地说:“不是,你下山跟着少主了,独留我在山上几个意思?老伙计,你不厚道啊!”
林钦怀甩开他的手,笑道:“老童,咱们的机会来了。少主不愿回山上,也未必是件坏事。”
童敬一头雾水,坐到他旁边:“什么意思?”
林钦怀老谋深算地说:“少主仁慈,心忧百姓,如今他所做的这些早超过了一个寻常知府应尽之责,这本是好事,但现在天下大乱,少主只想做个知府已是不可能了。”
童敬闻言一惊,瞪大眼看着他:“你……你的意思是?”
林钦怀淡定自若地反问:“朝廷昏庸,如今天下四分五裂,群雄逐鹿,老童为何我们不能是其中一员?”
他还真敢想,童敬倒吸了一口凉气,皱着眉头想了一会儿说:“只怕少主没这个意思。你看刚才他连陈状元的下落都打听了,就是没问他的身世。”
林钦怀轻轻一笑:“少主现在没有,但以后呢?这昏庸的朝廷容不下我们,也容不下少主,他迟早会明白这点的。既然少主阴差阳错占了庆川这块地盘,还在这建立了巨大的威望,我们不顺势而为都对不起老天爷赏赐的这么好的机会。你不会还对龙椅上那位忠心耿耿吧?”
“怎么会!”童敬冷哼,过了好一会儿又才说,“这等大事,你怎么不捎上我?”
林钦怀微微一笑道:“少主失了忆,又跟咱们分开近三年,现在不了解咱们。咱们贸然都去投奔他,可能会让他不适,还是先让我探探路。你留在山上,少主不是要给咱们银钱羽箭吗?你都拿着。如今战乱起,流民不少,你用这些钱招些心性不错的培养。”
“现在少主到底还是庆川府的知府,明面上不宜增扩太多的兵员。况且,咱们留一支精锐的奇兵在外,以后再有大军围攻庆川城,咱们也不至于束手束脚,什么都做不了。”
童敬想起这次他们来支援庆川只能派出百来号人,便觉得林钦怀说得有理。
他们现在这点人数,哪怕个个都是以一敌十的好手,但在几万大军面前,又算得了什么呢,确实得增员才能发挥更大的作用。
“还是老林你想得周到,我听你的。”童敬说道。
陈云州早就对青云寨的来历存疑,今日跟童敬、林钦怀的一番谈话,愈发肯定了他心里的这些猜测。
有哪个寨子纪律严明,一二十年说只抢劫不杀人就真的抢钱不杀人的?有哪个土匪窝人均神射手,十几岁的少年都熟读兵书的?
只是他怕走进他们的圈套,因此在两个老狐狸面前是一句都没敢提。
但这种不清不楚的状态让人心痒痒的。
于是出了客栈回府衙的路上,陈云州就慢慢向童良套话:“对了,阿良,你总大哥大哥的叫我,我原来叫什么名字啊?”
童良扭头看他:“大哥,你怎么连这个都忘了?你也叫陈云州啊。你跟陈状元可真有缘分,名字一样,年龄还只差了一岁,可真是太巧了,你当时还想跟陈状元结拜呢。你一直没提起,我还以为你知道。”
陈云州……
不是,这个名字烂大街了吗?他怎么一下子碰到两个跟他同名字的人啊,幸亏没搞个同年同月同日生,不然他都要怀疑这两人是他异时空失散多年异父异母的亲兄弟了。
他只能讪讪地笑道:“那还真是巧啊。”
童良乐呵呵地说:“确实巧,听说大哥是因为在云州出生的,所以才取名陈云州。而陈状元家,他这一辈正好是云字辈,家里就给他取了这个名字。”
陈云州记得云州是靠近西北的一个州府,距庆川府有上千里之遥,那当初他们为何会千里迢迢离开云州到庆川府?
陈云州故作讶异地说:“真没想到我竟是在云州出生的,云州离咱们这儿很远啊,当初咱们怎么会搬到庆川府呢?要去也该去江南那等富庶之地啊。”
童良挠了挠头说:“我也不知道,打有记忆开始咱们就住在山上了,林叔和我爹他们也没提过这事。”
见从他口里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东西,陈云州只能自己摸索,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他的名字来历。
他询问道:“那我跟陈状元谁大一点啊?”
童良笑呵呵地说:“陈状元比你大十个月,他是上一年年末生的。”
所以他现在比以前预想的还小差不多一岁,得,别人都是越活越年长,他倒好,越活越年轻了。
陈云州都不知道怎么吐槽好。
不过现在可以得出一个有用的线索,十九年前原主是在云州出生的,其父母当时应该也在云州才是。莫非他是云州人氏,家里遭遇了什么重大变故,所以才会举家搬迁到这里?
而且原主父母既然会用云州来给他命名,那云州对他们家的意义应该很重大。
陈云州觉得若想搞清楚,他可以派个人去云州查查十九年前云州发生过什么大事,有没有哪个家族在此后的一两年时间内出事,肯定能找到一些有用的线索。
只是陈云州这个计划还没来得及实施就胎死腹中了。
因为腊月二十一这天,他们派去仪州打探消息的探子回来了。
仪州还没陷落,消息比庆川府灵通许多。
十一月初的时候,西北的游牧民族北昌人趁着大燕内乱之际,率兵南下劫掠,连破五城,其中就包括了云州。如今,云州已经被北昌人占据,城中百姓逃的逃,死的死,所剩不多。
这情况,现在派人去云州,只怕也打探不了什么消息,一个不小心还要搭几个人进去。
陈云州只能作罢。
算了,左右是原主的身世,又不是他自己的,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不知道就不知道吧,他现在首先要考虑的是守好庆川,其他都不那么重要。
陶建华看到这个消息恍然大悟:“难怪朝廷一直没派兵支援我们,敢情是真的抽不出兵力啊。”
现如今这种情况,朝廷必是要将大部分的兵力守在西北和江南两处重地,两线作战,压力很大,无暇他顾。只有等缓过劲儿来后,才会有空处理桥州、兴远州、庆川府这些地方的动乱。
郑深眉头皱得很深很深:“北昌人兵强马壮,骁勇善战,西北军节节败退,这情况很不利啊。而且以往他们南下都是抢完就退回草原,这次竟驻扎在了西北数城中,若是借此继续南下,深入朝廷腹地就糟糕。”
可不是,这次北昌人也有了占地为王的念头,这对大燕朝廷来说可是个天大的坏消息。因为他们可以借助现在占据的城池,一步一步地往南往东推进。
陶建华也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如今江南的动乱还未平息,西北又乱,朝廷的援军肯定是指望不上了,那咱们的军费还有希望拿到吗?”
陈云州轻轻摇头,不怎么抱希望:“恐怕难。”
朝廷本来就没多少钱。
江南的战争持续了一年,至少也得花个几百万两银子。如今又要对抗北昌人,军费开支还得往上长。
可与之对应的却是朝廷税收的急剧减少。
江南动荡,连失数州,今年这些州府肯定是不能为朝廷提供税收的。
下半年怀州、兴远州、桥州三地大部分地区沦陷,田赋也被葛家军抢了,庆川府的田赋也没来得及送去朝廷,这四州的田赋也没指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