葛淮安也骇得不轻。他怎么都没想到,匣中会是自己最得力副将的人头。
可笑,他刚才在帐中还对白副将寄予厚望,结果转眼就被打脸了。
还是军师最先反应过来,连忙拿过葛淮安手里的匣盖盖回去,然后挥手示意周遭的士兵都退下去。
“大帅,先回营中吧。”军师建议。
葛淮安看了一眼匣子,示意亲卫:“带上。”
然后愤怒地回了营帐之中。
几名将领对视一眼,纷纷苦笑,随即跟着进了营帐中。
营帐中死一般的寂静,葛淮安拿起大碗,给自己倒了一杯水,仰头一口喝完,仍没浇灭他心头熊熊燃烧的怒火。
见状,军师无声地叹了口气,站出来拱手道:“大帅,咱们暂时先退兵吧!”
葛淮安没有说话,又给自己倒了一碗水。
军师语气沉重地说:“白副将带了八千人去庐阳,如今送回来的只有他一个人的头颅,其他的人怕是回不来了。咱们余下的这些兵力恐难以攻下庆川。如今粮草已不多了,至于派人去周边抢劫粮草,白副将的八千人队伍都没回来,几百人的队伍出去怕是很危险。”
“但派出大部分的人,我们大营兵力空虚,又可能遭受庆川府的主动出击。”
经过白副将的失利,他们现在不会再自傲地觉得庆川府的官兵没有出城一战之力。
葛淮安还是没开口,只是眼神阴翳,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自从他们逃到怀州,拿下怀州大部分地区后,最近这小半年,在南方这片区域可以说是无往不利。地盘扩大了数倍,人数也扩张到了十几万,比之在江南时势头更甚。
可今日,他带五万大军竟拿不下一个小小的庆川城,还损兵折将两万多人。
这么灰溜溜地回去,他威严何存?还拿什么跟韩子坤争?
葛淮安和韩子坤都是葛镇江手底下的两员大将。一个是葛镇江的堂弟,一个是葛镇江拜把子的兄弟,都是其身边极为信赖亲近之人。
但一山不容二虎,葛淮安和韩子坤两人一直看对方不顺眼,尤其现在各自掌握着东西两路大军之后,虽未撕破脸,可暗中可没少别苗头,都想做葛镇江之下的第一人,盖过对方的风头。
军师缓了缓,再度开口劝道:“大帅,我们可退守桥州,补充了兵力和粮草后,他日再来围攻庆川就是。忍一时之气,并不意味着失败,当初大将军就是当机立断,有常人所没有的果决,放弃江南,带领大军退守南方,方创下了如此大片基业。”
他是委婉表示,一时的失败不算失败。
连葛家军的统领葛镇江当初不也败走过江南吗?
若他当时不带着残部逃走,跟朝廷在江南死磕,哪会有葛家军的今天。
不得不说,军师还是非常了解葛镇江的。
听了这番话,葛淮安脸色稍微和缓,终于开了口:“那就听将军的,传令下去,拔营,明日返回桥州。”
看到陈云州安然无恙地回来, 陶建华、郑深都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陈云州不在的这两日,他们俩度日如年,既要忙活城中之事,提防葛家军突袭,又还要尽力想办法隐瞒掩盖陈云州不在城中的事,免得引起城中动荡,同时还得担心陈云州的安危。
“大人,庐阳可守住了?”郑深关切地问道。
他在庐阳呆了整整七年,感情很深。
陈云州赞许地说:“谢煜很不错,守住了庐阳。至于葛家军那八千人,死伤过半,还有些逃窜到了山上,等庆川稳定下来后,咱们再组织人手上山剿匪就是。”
“不过此行最大的收获是灭了葛淮安身边的一员悍将!”
陶建华欣喜地说:“大人是说那白副将死了?”
陈云州点头:“没错。找个精致贵重点的匣子,将他的人头给葛淮安送去,就说是我送他的礼物。”
他要进一步打击葛家军的士气。
陶建华连忙吩咐人去办了这事,然后又回来询问陈云州相关的细节。
陈云州简单地说了一遍,打了个哈欠道:“陶大人、郑叔,我得睡一会儿,城中事务就有劳你们盯着了。”
郑深心疼地看着陈云州血红的眼睛,连忙说道:“大人你连续两晚都没怎么合眼,赶紧去睡吧,城中事务有我们。”
陶建华也点头。
陈云州实在是太困,也没客气,直接回了房。
留下陶建华和郑深喜滋滋的。
郑深建议:“咱们要把这个好消息公布出去, 提振城中守军的士气,也能鼓舞百姓。咱们庆川兵力虽少,照样可以打得葛家军抱头鼠窜,庐阳没有驻军也照样守住了。”
陶建华赞同:“对,还有腊肉吗?拿出来煮了,一人一块,今天可是个大喜的日子,让大家开开荤!”
虽然庆川城中粮食不少,不会挨饿。但现在城外的补给断了,百姓几乎没有肉和蔬菜吃。
如今能得一块腊肉下饭已是极好了。
这个消息公布出去后,庆川城中格外热闹,百姓们欢欣鼓舞,跟过年似的。
尤其是那些在战争中失去了亲人的百姓更是激动得落泪。说不定这死的八千人中就有自己家的仇人,如今也算是给自家孩子、男人报了仇了。
欢乐的气氛一直持续了很久。
申时二刻,陶建华忽然接到了消息,葛家军在收拾东西,似乎有拔营的倾向。
听闻这个消息,陶建华连忙跑到城楼上,接过超级望远镜观察敌营的动向。
观察了一会儿,他就确定了,葛家军怕是真的要走了。
他们今天申时三刻就在做饭,吃过饭后,天还没黑,这些人就将锅碗瓢盆还有粮食都收到了车上。除了帐篷,很多东西都收了起来。
放下超级望远镜,陶建华心情大好:“没错,他们可能要放弃攻打庆川了。你们继续仔细盯着,我将这个好消息禀告给陈大人。”
说完,他匆匆下了城楼,回到衙门。
只是踏入衙门之后,他才想起陈云州还在补眠,不免有些犹豫要不要去叫他。
葛家军要走这事是好事,早点说,晚点说应该都没关系的。
出去办事回来的郑深看到陶建华一脸纠结的样子,上前问道:“陶大人可是遇到了难事?”
“不是。”陶建华嘴角抑制不住往上翘,“郑先生,好消息,葛家军应该是要退兵了。只是大人才睡下不到一个时辰,我拿不准要不要去打扰他。”
郑深听到这个好消息,脸上也情不自禁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真的?那一定要告诉大人,知道这个消息,大人会睡得更安心。”
虽说最近两次他们艰难地守住了庆川。
而且还主动出击烧了葛家军的粮草,甚至是打散了葛家军一支八千人的队伍,消灭了其将领。
可他们损失也惨重,如果战争持续下去,他们也不能保证下一次、下下次自己能抵挡住葛家军的进攻。
陶建华觉得郑深这话有道理:“好,那咱们去告诉大人这个好消息。”
陈云州被两人叫醒时,眼睛还很酸涩胀痛。
但他以为是又出了什么状况,赶紧下床边穿外衣边问:“出什么事了?”
“大人莫急,这是好事。葛家军明天应该就会退军了,他们刚才已经将锅都从灶上挖了出来,绑在了马车上。”陶建华连忙解释。
郑深也补充道:“大人困了就继续睡,我们太高兴了,迫不及待地想跟大人分享这个好消息。”
陈云州拿起一条黑色镶着块碧玉的腰带往腰上一扎, 打了个结,回头笑看着二人:“不睡了,我还有事,童良在军营中吗?”
郑深点头:“在的。这两日老是问你去了哪儿,我都快瞒不住他了。”
“我去找他有点事。”陈云州丢下这话就急匆匆地走了。
看着他眨眼就走出了院子,陶建华摸了摸鼻子:“我怎么感觉大人很急呢。”
郑深也有这个感觉。
两人都很疑惑,见童良又不急于这一时,大人怎么连觉都不睡就走了。
为了节省时间,陈云州没坐车,而是带了两名随从骑马直奔军营。
童良正在训练最近一批征召入伍的士兵,扭头时便看到陈云州身着一袭紫青袍子,腰系黑色腰带,长身玉立地站着不远处,嘴角噙着温柔的笑,不知看了他多久。
他立即飞奔过去:“大哥,这两天你去哪儿了?我都没看到你。每次问郑老头,他都说你在忙。”
陈云州弹了一下他的脑门:“没大没小的,郑先生是长辈,要喊郑叔。”
“知道了,知道了。”童良捂住额头嘟囔。
陈云州背着手走到树荫下,等童良过来,他缓缓开口道:“童良,你不是问我前两天干什么去了吗?我带兵出城烧葛家军的粮草去了。”
童良不干了:“大哥,这么有意思的事,你怎么能不带我?你也太不讲义气了。”
陈云州不理会他的抗议,继续说道:“在烧粮草时,我们碰到了另一波人,只有几十人,但身手异常敏捷, 应该都是练家子。他们也是去捣毁敌人粮仓的。童良,你如实告诉我,这是不是你们山寨上的人?”
“大哥,什么叫你们山寨,这是我们山寨。肯定是林叔他们,他们不可能看着葛淮安那混蛋欺负咱们的呀。”童良大咧咧地说。
果然很可能是这些人。
陈云州心里有了计较,道:“童良,你有没有办法联系上他们?”
童良眼睛顿时发亮,兴奋地说:“大哥,你终于想通了,要回山寨了吗?”
可惜陈云州注定要让他失望的:“不是,我准备与他们做一笔买卖。你们山寨中,不少人都会射箭吧?”
陈云州是猜测,因为他自己就会,而且童良、阿南也是各种武器都会,只是有些特别精通,有些仅限于会使用。
童良点头:“对啊。咱们平时除了种田和下山打劫,也没事干,林叔他们就逮着咱们练武啊。”
会射箭就好,陈云州笑着说:“我打算请他们在山上林中用弓箭帮忙伏击葛家军,事成之后,我可为他们提供五个望远镜,两千两银子作为酬谢。不需要他们杀多少葛家军,只要骚扰骚扰葛家军即可。”
南方多树林,他们在半路上找片林子,最好再有山的地方,远远射一波箭就跑。凭借他们的身手和树林山地的掩护,葛家军拿他们没办法。
童良不满地说:“大哥,你太见外了。只要你开口,林叔他们肯定照办啊。你等着,我联系一下林叔他们,看能否联系上,不过大哥你究竟打算干什么?”
陈云州说出了一个大胆的决定:“葛家军要撤军了,我打算带兵在半路上伏击他们。”
能杀多少就杀多少,即便杀不完,也要让他们知道庆川不是他们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的地方。
童良闻言顿时来了精神,激动地抓住陈云州的胳膊:“大哥,这次你一定要带着我,我保准都听你的指挥,绝不会给你添乱的。”
陈云州来找他时就猜到是这个结果了。
不过他明天半道伏击葛家军也不是硬碰硬,带上童良也无妨。
“好,带上你,但你一定要听我的话。”陈云州警告,“不然以后你就别认我这个大哥了。”
童良拍着胸口:“大哥你说往东我绝不往西,你说往西我绝不往东。”
陈云州白了他一眼:“别贫了,赶紧去联系你林叔他们。对了,箭我们可以给他们提供,上次咱们草人借了葛家军三万多支箭,这次也该物归原主了。”
好个物归原主,葛家军可不想要。
童良笑得前俯后仰,好一会儿才停了下来,兴奋地说:“大哥,那我去联系林叔他们了。”
“去吧,注意安全。”陈云州安排了几名身手灵活,擅骑射的士兵送童良出城。
作者有话要说
腊月十三这天一大早,葛家军派出斥候在前面探路后便拔营退兵了。
十冬腊月的上午薄雾缭绕,气温极低,哈出的气瞬间凝成了一股白雾。
士兵们冒着严寒背着冰冷的武器和干粮出发。
庆川到桥州的路虽然重新修了一遍,但并未拓宽多少,仅能容两辆马车并排同行,也就是差不多够十来个士兵并行,再加上马车和辎重,整支队伍长达两千多米,宛如一条长蛇缓慢游荡在灰蒙蒙的原野上。
葛淮安的车座位于队伍中间靠前的位置,前面有人开道,后有将士断尾,是整支队伍中最安全的位置。
大清早的,他就坐在马车上一杯接一杯的喝酒,还不时回头看了几眼庆川城的位置,眼神阴翳不善。
军师知道他还在为此次的战事失利恼火。
这次他们自信满满来庆川,本以为能轻轻松松拿下庆川城,然后过个好年,谁知道会踢到这么大个铁板,非但没攻下庆川,还损失了两万兵力,如今只能灰溜溜地撤退。
可谓是奇耻大辱!
但事已至此,再纠结也没意义。
军师拿出一副棋盘:“大帅,长路漫漫,可否陪在下下一局?”
葛淮安吐了一口气,漫不经心地答应下来,右手执棋,左手仍旧端着酒杯,不时抿一口,酒杯快见底的时候,跪坐在一旁的美姬连忙拿起酒壶轻轻给他满上。
相较于葛淮安的惬意,普通士兵们的日子就有些难过了。
因为昨晚就已经将锅收了起来,他们今天早上只能就着凉水啃了点干粮就赶路。
这么步行了三个时辰,不少士兵都饿得前胸贴后背了,行军的速度也逐渐慢了下来。
在外巡视的周将军见状,骑马通知各营将领:“让大家抓紧点,过了密川河大家就可以坐下来休息吃东西了。”
按照他们的规划,今天中午必须过密川河,稍作休息,继续出发,天黑之前赶到南庆镇,这样队伍就不用露宿荒郊野外了。
明天再赶一天的路,傍晚即可到达南庆县,后日就能进入桥州地界。
听说很快就能休息,士兵们鼓足了干劲儿,加快了行军的速度。
两刻钟后,队伍抵达了密川河。
密川河枯水季节河面只有三四丈宽, 河面上矗立着一座石桥,名叫安济桥。
安济桥有几百年的历史了。因为长期受风雨的侵蚀,桥面很旧,有几个石墩都不见了,石桥上还有些孔洞。
这座桥应该是民间修的,桥身很窄,比道路窄了一小半,一次只能并排通过五六名士兵,车辆也只能一辆一辆地过,所以行进的速度更慢了。
各营指挥使按照先前的计划,带着各营的士兵依次通过石桥,先过一部分士兵,然后是比较重要的车辆,再后面是断后的将士。
先过去的士兵一部分防卫,一部分坐下休息吃东西等后面的人过桥。
一切都有条不紊地进行着。
当有近四分之三的人过了桥后,又一队士兵依次踏上石桥。
在他们快走过石桥时,桥下忽然传来轰的一声巨响。
刹那间,石桥东侧靠岸边的位置飞石崩裂,尘土飞扬。
拱桥以肉眼可见地速度裂开一条缝隙。
这缝越扩越大,最后发出清脆的一声巨响,就像是人体骨头被折断似的,然后石桥便彻底裂开,塌了。
此时最恐慌的莫过于正在石桥上的几十名士兵。
眼看石桥被炸毁,他们慌不择路地往后退,跟后面的士兵撞在一起,挤做一团,根本没法逃,只能随碎裂的大桥一块儿重重地砸到了河里。
好些人落入水中便被巨石砸伤,更倒霉的直接被砸死了,河面上顿时浮现出丝丝缕缕的鲜血,吓得不少人往后退。
正在喝酒的葛淮安听到动静,丢下杯子飞奔过来便看到这一幕。
闻到空气中熟悉的味道,他当即明白是怎么回事:“陈云州,好个陈云州,你个藏头藏尾的孬种,给老子滚出来。”
回答他的是当空一支利箭飞来。
这一箭就像个信号,几十支箭从后方的树林中飞射而出,射中还没来得及过河的士兵,瞬间便有几十名士兵倒地。
一箭刚落,又一箭飞来。
还没来得及的过河的士兵本就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给惊得头皮发麻,乱了阵脚。
如今前方的路断了,跟大部队失了联,后面又有追兵,士兵们恐慌不已,四下逃窜。
见状,军师立即下令:“让他们渡水过河。”
对,这条河只有十来米宽, 枯水季节,水也不会太深,而且他们这些士兵大部分都会泅水,十来米的距离很轻松就能游过去了。
从目前的情况看,对方的箭术虽然高明,但人并不多,一次只能发出几十支箭,他们这么多人,大部分都可以逃到河这边。
还没来得及过桥的将领立即下令:“跳河,游过去。”
士兵们像是下饺子一样,扑通扑通地往下跳,窜入了河中。
可刚游到河中央,只听轰的一声,河中发出剧烈的爆炸声,靠得最近的几个士兵被炸出几丈开外,甚至有一个还直接被炸到了半空中。
看到这一惊恐的一幕,其他还没来得及下水的赶紧停下了跳河的行动,而河中的人则拼命的往岸边游。
不知谁喊了一声:“快跑啊,往林子中跑!”
这一声让无头苍蝇一样的士兵们赶紧掉头往林子中跑去。
但他们一跑进林子中,早已埋伏许久的庆川官兵出其不意地跳出来就给这些人一刀。
放倒一个,他们又提刀砍向后面的士兵。
葛淮安站在河岸边,看着对岸还没来得及过桥的士兵们一个个地倒下,愤怒到了极点。
可他不敢动,谁知道河中还有没有那。
那玩意儿在水里的威力更大,若是还有现在大家下去就是给敌人送人头的。
“蠢货,组织起来,不要慌,他们人并不比你们多多少!”葛淮安看出了端倪,怒吼道。
可对面的士兵早就已经六神无主了,哪还听得进去他的话。
军师蹙眉看着眼前这一幕,沉思片刻,下令道:“从原本桥的位置游过,这片水域没有那爆炸的东西。”
若是有,当时石桥炸毁,落入水中,早就爆炸了。
果不其然,几个士兵手忙脚乱地从石桥断裂掉落的位置下水,游过去没再遇到爆炸。
就在他们游到河中央时,忽地几支箭飞来,直接射入几人的胳膊、脑袋、肩膀等位置。水下冰冷,水底又有石头,他们这一中箭,速度不可避免地慢了下来。
而他们游不走,后面的士兵也没法游过来。
见状,葛淮安下令:“弓箭手准备反击,一营派十个人下去将他们拉上来。”
已经过了河的一营士兵立即下水,当一落水,刚游过去,又是几箭飞来,每一箭都跟长了眼睛似的,异常准确,这十人也跟着中了箭。
刹那间,这片河水都被受伤的士兵给染红了。
河对岸原本还想下水过河的士兵见此情况,也不敢跳河了,赶紧扭头就走。
至于葛淮安这边的弓箭手,只能从这些箭射来的方向推测出放冷箭的人藏在林子中。他们这些人,都是私盐贩子、流氓地痞和农民出身,根本没系统的学过射箭,箭术也没法跟对方比。
他们只能凭感觉乱射,成百上千支箭密集地射过去,落入林中,也不知道射中人没有。
见此情况,军师深吸一口气说:“大帅,对方在林子中埋伏了不少人,咱们过不了河,走吧。”
不是过不了,而是不值得。
再折返回去救这些人,只怕还要搭进去更多的将士。
其实对岸留下的将士并不比庆川官府的追兵人少。
可后面的队伍中没有高级将领,事发后没有能站出来主持大局的人。
士兵们一开始就被炸掉的大桥和突如其来的飞箭吓得失了魂,到处逃窜,根本升不起反抗的心思,所以才会落得现在一败涂地的局面。
若是有个影响力比较强的将领在后面迅速稳住局面,局势必不会变成这样。
对方应该是早就计划了,知道以庆川目前的兵力没法跟他们葛家军硬碰硬,所以才会等葛家军大部分人都过了桥后才炸毁桥梁。
如此一来,就将葛家军分为了两部分,中间还有河流相隔,留下的这部分人明显人数更少,而且大多都是不受重视的炮灰。
这群人大多是他们一路征入伍的地痞流氓或是一些农民,胆小怕事,欺软怕硬,遇事就慌。
只能说对方真的是很狡猾,完全针对了他们的弱点,发挥了自己的长处,所以才会造成现在这后果。
这是他们轻视敌人的血的教训。
只能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小心为上。
葛淮安也明白了这点。等他们想到安全渡河过去的法子,对面那几千人早就被杀了,还会搭进去更多的人。而且这天寒地冻的,过河必然会打湿衣服,他们的补给也没多少了,没有替换的衣服,将士穿着湿衣服作战,恐怕上岸没多久就会被冻僵。
到时候别说杀人,不被人杀就是好的了。
所以现在只能舍下那些兵力了。
葛淮安的心在滴血,他狠了狠心,咬牙下了命令:“走!”
说罢转身先一步离开。
经过这一遭,队伍的士气低到了极点,每个士兵脸上都写满了惶恐和不安,猎人和猎物的角色一夕之间陡然调换。
因为这次的教训,接下来的路程,葛家军更小心了。
他们特意安排了大部分的斥候在前面仔细探路。
尤其是经过山坡、峡谷、河流等不利地形的时候,更是小心又小心,仔细探查一遍确认无误后大军才会通行。
这样一来,行军的速度不可避免低拖慢了许多。
直到天黑后,大军才抵达了南康镇。
南康镇中一片死寂,连个人影子都没有。
因为大半个月前,他们就经过这个镇子,当时在镇上收编了几百名士兵,还抓到了一百多个年轻女人。
遥想当日,他们在南康镇上肆意地吃喝闲聊睡女人是何等的威风,可今日再度经过南康镇却跟丧家之犬差不多,这对比何其的惨烈。
“周将军安排人仔细搜查一遍镇子上。”军师不放心地说道。
周将军点头,亲自带着人将镇上的每一个角落都搜了一遍,发现了一些蹊跷。
“大帅,军师,咱们的人发现这镇上前几天应该还有人生活过的痕迹。我们在好几家的灶房里发现了一些白菜萝卜,都还比较新鲜,看那样子应该摘了没几天。还有水缸里的水也还有一半,缸底的灰尘很少。”
如果是从他们离开后这座小镇就荒芜了,绝不可能是这样。
军师想得多一些:“看来他们是早得了消息跑了。但我们拔营回桥州是临时决定,这些人跑得这么快,当心是庆川官府的人跑到了我们前面。”
“大帅,我建议,今天大家都别去镇上的房屋中休息,都露天扎营在外,将镇上的房屋拆一些燃烧取暖。住进这些房屋中,防线拉得太长,夜色又深,很容易被人摸进来下黑手。”
连番受挫,葛淮安也谨慎了许多,点头道:“军师说得是。周将军,今晚让轮值的人当心一些,多安排一队小队巡逻,每刻巡逻一遍。”
“是。”周将军拱手应道。
本以为如此谨慎的安排必定万无一失了。
可半夜的时候,轮值的一个士兵忽然发出一声惨叫,然后就倒下了。
旁边的士兵凑过去一看,这士兵心口处中了一箭,他心下大惊,刚要起身却感觉后背一痛,人也跟着挂了。
几息的功夫,临时营地中就有十数人被箭射死。
听闻动静,周将军辨别了一下飞箭射来的方向,下令:“一营二营,打上火把,随我去搜,其他人加强戒备。”
他点了一千人,循着长箭飞来的方向追去。
但那是一片树林,到了林子前,周将军发现了好几处脚印,随即抬手制止了后面的人:“莫要进林子。”
大晚上的进不熟悉的林子,他们这么多人,必然会被分开。
这批放冷箭的箭术惊人,而且不知道林子中还埋伏了多少庆川官兵,他们贸然冲进去没好处。但放任这些人给他们放冷箭偷袭也不行。
思量片刻,周将军挥手下令:“放火,烧了这片林子,一营二营的人守在这,但凡有人从林子中出来,就地格杀,一个都不许放过。”
交代清楚后,他立即回去向葛淮安复命。
葛淮安脸色铁青,面对周将军还是放缓了语气:“你做得很好。”
熊熊大火很快在林中燃起。
大军守了半个时辰也不见人从里面出来,估计是从别的地方逃走了。
不过好在后半夜没人再放冷静,让他们平稳地度过了。
只是经这么一搅和,将士们都没休息好,精神都不大好。
看到这情况,葛淮安已经完全升不起跟庆川官府一绝高下了。如今,他只想带着剩下的两万人顺利回到桥州。
第二日,他们又连番遭遇了两次冷箭,但都以损失几十人的微小代价顺利度过了。
及至晚上入了南庆县城,葛淮安终于松了口气。
如今有城池做掩护,他们也不怕庆川官府的骚扰了。他准备带兵在城中休整几日,将士们的状态调整过来之后再继续出发。
陈云州见没有机会可趁了,随即带着人马返回了庆川。
庆川城中一片喜庆,百姓们欢欣鼓舞,奔走相告,他们守住了庆川,赶跑了乱军。
陈云州走在大街上,每个百姓见了他都高兴地向他问好,语气诚挚,表情激动。
陈云州一一点头,笑眯眯地回了府衙。
一进门,郑深就笑盈盈地迎了上来:“恭喜大人,这次你们歼灭了敌军六千多人,缴获了四千多把大刀,两千多把长矛,还有粮食五十石,营帐十五顶,大铁锅十口……”
这批收获中最值钱的就是这六千多把武器了。
有了这批武器暂时能缓解庆川官府缺少武器的现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