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阳寿换的公主命—— by舍自不甘心
舍自不甘心  发于:2024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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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四突然想起自己在裴家夸下海口,说晋王批命的事。回过头来想想还是有点心虚,阿四问起齐王的近况:“齐王最近在哪儿?还是在宗庙修行?我找她有点事。”
“是吧,就那么几十卷书,反反复复地读。听得我都会背诵了,她还是在看。”齐王的行踪连猜测都没必要,宗庙和王府、道观三头跑。
姬宴平是受不了那份枯燥的,偶尔去小住探望两天。她不赞同,但尊重母亲的选择。
阿四若有所思:“我记得前些日子在谁那听说,最近宗庙挺忙的,就连祈阿姊都没跟着晋王到处跑了,留在宗庙帮忙。”
姬宴平在妹妹面前无所不知:“最近是在占卜迁都的时日,具体迁都的时间大概就是这两年的事情了。”
皇帝并不相信鬼神之说,这并不奇怪,自古以来的皇帝在人间仿若神灵,没有人比她们更明白神和人之间的差别。但是皇帝依旧表现出了自己对占卜结果的在意,而宗庙也表达了巫女们对皇帝的忠心耿耿。
迁都的时间不由宗庙决定,更不因鬼神更改,巫师会听从人皇的指示,选择一个恰到好处的好日子。
卜算和来年四月的祭祖放在一起,阿四得到了自己被要求前往观礼的消息。现在不到九月,距离明年四月实在太远了,阿四认为有更重要的事情去做。
比如,专心致志地读一读别人送回来的消息,然后送某个御史上西天。
在阿四预料之中,侍御史李均与其弟的过往确实有问题。温州长史恰好是宗室的一位嗣王,收到鼎都友人传来的消息,当日便查阅户籍找寻李均亲属。
照理说,李均与其弟均在京中为官,此前家中也有积蓄供养二人读书,他们在老家的亲眷应当过得不错。温州长史按照之前的记在找到住处,却发现其母父不在,宅院已经过给旁人了。
温州长史差人搜寻数日无果,本来打算放弃了。结果在一日出行公务的路上偶遇因为饥饿哭嚎的老妇人,下车一问,才知老妇就是她苦寻无果的二李之母。
供养二男读书二十载,临老了却无依无靠,即将饿死路边。老妇字字血泪,温州长史悲悯万分,亲自扶人上车,表示今后由自家奉养老妇终老。
即日状告鼎都,上达天听,皇帝令有司讯问。阿四知道后别提多兴奋了,只觉得顺风顺水,路边的花儿都在对自己微笑。连约好的游猎也不去了,守在大理寺等着查李均案子的那一天。
短短一个月,阿四就在大理寺再次见到了李均,不过这回她坐在外侧旁观,李均坐在里侧受大理寺评事盘问。
阿四愉快道:“哎呀呀,此一时彼一时,李御史告状的奏疏还未批下,怎么人就坐在这儿了?”
翻开文书再看罪名,阿四故作感怀:“入则孝,出则悌,谨而信,泛爱众,而亲仁。行有余力,则以学文。此间竟有不孝母而事君者?吾不齿也。”

第185章
母亲和孩子的关系, 比世上其他的任何关系都要来得清楚明白,生母是无法更改和反驳的事实,李均与其弟李林无法辩驳自己不侍母亲的行径。
这是一桩极为简单的案子, 大理寺卿见阿四十分在意, 便做个顺水人情把这案子交给阿四评判。
阿四立刻忆起相关的律法,务必要严上加严地判处一个让人心服口服的罪名, 好展现自己这些年吃的读书的苦。
李均与李林二人, 割籍贯鼎都, 与故乡温州十数年未曾联系, 母亲受贫困却不奉养,都是大罪, 堪称是不孝至极。依照律法, 侍奉母亲有所缺, 徒刑两年,母亲尚在而子孙别籍异财,徒刑三年。两罪并罚, 罪加一等。再加上此案由地方官员高发,而非李家母亲告,罪再加一等。
综上总结, 阿四划去笔下已经写好的徒刑,改为流放两千里。不能让两人流放在一处, 于是一个去辰州、一个去施州。因为是不孝大罪,即使遇上皇帝大赦天下,二人也不会被免去惩罚。此外,还得去除官职、功名。
阿四满意地欣赏笔下的判词, 认为自己这些年的书法有了长足的进步,否则自己怎么会看着洋洋洒洒的判词都要笑出声了呢?
大概这就是惩恶扬善的快乐吧。
虽然阿四也不认为全天下的母亲都是值得称道的, 也有为母不慈者,但李家母亲显然不在此列。果然,生来男儿就是很难与母亲贴心,即使掏出心肺来教养、送州学读书,最终金榜题名,却没能享受半分福气。真是可怜啊。
这份判词被转交到大理寺卿的手中,她端详后,欣然道:“四娘有仁善之风,文章入情入理,我这就让人将此案送至刑部复核。”
阿四内心缓缓地升起一点疑惑,这是在夸她做得好吗?
奈何阿四与大理寺卿尚且不甚熟悉,无法直接开口询问,她将疑惑压在心底,笑道:“我直接送去刑部吧,正好问一问孟尚书我这判词写得如何。”
孟家是出律法人才的名门,大理寺卿显然对孟家的家学颇有敬服之感,对阿四更偏好向孟予询问一事毫无意见,当即应允:“那就劳烦四娘了。”
阿四走在宫道上整个人都飘忽忽的,精神上的快乐给了身体支撑,阿四感觉自己距离飞翔只差一步之遥。她不自觉地蹦蹦跳跳,在衙门的廊下造出一点声响,引来一些探寻的视线。
未免再次被某个御史记上一笔,阿四不得不收敛自己的行为,假做端庄稳重地从大理寺挪向刑部。
阿四忍不住在心底叹气:唉,这辈子学了点功夫,感觉蹦蹦跳跳更高更远,真的很快乐诶。
礼仪分割了人群,越是身份尊贵的人在得到更多的权力的同时被无数的双眼凝视,人在其位,就要有匹配的“礼”作为搭配。礼保证了如今日渐凝固的贵族的富贵长存,也限制了不同人群的行为。
礼是特权,也是限制。
阿四怀揣着好心情进入刑部,入眼就是快被两边公文埋住的刑部尚书孟予。刑部尚书的位置大约是真的很不好坐,孟予这两年眉宇间肉眼可见的多了皱纹,是皱眉太多的缘故吧。
这些褶皱是工作和岁月一起给孟予增添的痕迹,它们意味着孟予的日渐深厚的沉淀,是她进入生命新时期的证明,也是她为大周辛劳付出的功勋。
孟予听见脚步声,头也不必抬起就知道来人。阿四是这深宫中最热闹的一股亮色,数不清的小习惯仿佛是娘胎里带来的——即使是极具耐心的孟予,当年做乳母时也没能帮阿四改掉一些不大好的习惯。
现在长大了,阿四身上那些与周边格格不入的“习惯”,已经比整治贪官污吏还要艰难了。
孟予面色不动地打开书卷查看,给出了和大理寺卿差不多的评价:“确实是按照律法行事,已经是按条例最重论处,但是依然判得轻了。”
阿四“咦”了一声:“我还以为自己已经判的够重了……那我要怎么改呢?”
“不用改,就这样吧,我会将这事回禀给陛下。”孟予修去阿四判词中不够顺畅的字词,而后将书卷收齐放在一旁。
阿四:“孟师傅不必顾及我的,要是写错了只管改掉就是,我也认为两人做法太过分,应该再判重一些。只是律法上达不到,所以我才没写。”要是能再重些,她会更高兴。
孟予似乎想说些什么,但顾及刑部衙门内人多口杂,最终只是简单地说:“四娘依照律法行事,自然是再正确不过的。不过,于人而言——尤其是一个母亲来说,看到这样的案例,总是会不由自主地认为李氏二人太过火了。”
这不像是孟予会说出口的话。据阿四所知,孟予最初入仕就是从大理寺寺丞起步,短短一年内她判决积压案件上千件,涉案人数高达两万人,无一人叫冤。
赫赫功绩在前,孟予绝非是以个人私心来左右判决的人。
阿四不自觉坐到一边去旁观孟予处理事务,心里慢慢地考量。大理寺卿说她仁善,判词符合情理;孟予也认为她写的没错,只是会让“母亲”觉得太轻了。
这个母亲,未必是孟予自己。此外还有谁,能让大理寺卿和刑部尚书都帮着先考虑一番?只能是高坐在上的皇帝。
阿四虽然对儒家一些言论十分不以为然,但也必须承认,儒家能有如今盛名,说明儒家的理论符合各方面的需要。比如孔子简练的一句“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到汉朝就添了作料变成“君为臣纲,父为子纲,夫为妻纲”的三纲五常。
这两句话都让阿四感到厌恶,但道理却是相当浅显的。如今的皇帝是女人,女人就是母亲,旧日的道理也要换汤药,变成君君臣臣母母子子。
李氏对母亲的大不孝,落到皇帝眼中,如同臣下的大不敬。不能孝顺母亲的男儿,和不会忠诚君主的臣下,毫无不同。即便是处罚李氏二人流放两千里,也无法消除这份恶劣的影响。
皇帝也是母亲,她理所应当地要对这位可怜的母亲共情,即使皇帝膝下没有男儿。
阿四逐渐体悟到孟予的意思,这桩李氏不孝案落到大理寺卿手中也好,刑部尚书手中也罢,她们当然要按照律法行事,律法是她们判决的依据,是不能轻易出格的。但是,阿四不同。她可以站在母亲的女儿的角度,义愤填膺地加重、再加重判决,即使这份判决最终被皇帝驳回也不要紧。
这就是大理寺卿将这桩案子交给阿四处置的妙处。或许正是因为大理寺卿与阿四并不熟悉,所以她没有贸然地说出建议,而是欣然地让阿四来找更为亲近的孟予。
阿四落在文书上的空荡神情逐渐严肃,孟予注意到学生的目光,笑道:“四娘的判词,我不能轻易更改。不如四娘往甘露殿走一趟,我相信陛下一定能给四娘更合适的解答。”
这就是孟予的另一点好处了。
她从来都设身处地地为阿四考虑将来,哪怕是母子关系,她也会帮着考虑周详。当年如此,今日依旧。
阿四徐徐颔首,起身向孟予告辞。她抽出方才交出去的书卷,径直向甘露殿的方向走去。一路上碰上眼熟的官员,微笑示意的同时,不忘继续思考,她等会儿是向阿娘说,让李氏痛快地死呢?还是更痛苦点死呢?
大周律法中的刑法是不包含凌迟的,最痛苦的大概就是腰斩吧。传说,腰斩之后,犯人不会即刻就死,会在剧烈的痛苦中缓慢地死去。
李氏死不足惜,可猛然直接提出腰斩,会不会破坏她在阿娘心中的形象呢?不妥当。

第186章
住在后宫之中、甘露门之内, 阿四想要面见母亲是很容易的,丹阳阁是距离甘露殿最近的宫室,饭后散步一样地闲逛片刻, 甘露殿就近在眼前了。
但她逐渐不甘心限制在后宫, 要往外奔忙后,甘露殿不知不觉间就距离她遥远了。弘文馆远一步, 刑部远一步, 大理寺再远一步……公主府已经在修葺了, 用不了两年, 她就会和阿姊们一样搬出太极宫。
三岁时候,母亲就是母亲, 即便她是皇帝, 也会是俯身屈就小女儿的母亲。十三岁时, 阿四已经长到母亲的肩膀,母亲在她眼中却不再只是单纯的母亲了,她是皇帝。
阿四不再是可以围在膝头撒欢的孩子了, 所以她走向甘露殿脚步越来越慢。
孟予的话再一次地提醒了她,这个世界从不像她所感受到的那样温和宽容。刑部的长官孟予是阿四的乳母,有旧情在, 她无论如何为人处世都有人兜底。
但是,一旦走出这个熟悉的地方, 区区侍御史也敢上门来找晦气。因为侍御史的行为遵守了“规则”,阿四并不能因此而大发雷霆,所以她才选择了更迂回的方式。耗费了一个多月的时间,就为了合理地、合法地把侍御史从眼睛里挪开。
孟予赞赏阿四的举动, 同时也提点了她分寸。
这是孟予的善意,也是孟予这些年来为官为妾的心得体悟。阿四领这份情, 却不太乐意去遵守。
母子之前,还有君妾……之类的道理,真是令人讨厌啊。
路旁的官吏和宫人沉默地见礼,阿四漫不经心地点头,越过人流走向深宫。
在这个时代,生在帝王家未必是一件特别幸运的事情,比如阿史那舍尔的命运、姬难的命运,比流水上的落叶还要轻薄。但是,能生长在大周鼎都,哪怕只是做一个富裕人家的独子,也是千古以来的幸事。而阿四就抓住了这朵最幸运的花朵,成为鼎都内、太极宫中,皇帝的女儿,生来握有一把天胡。
阿四不长的人生中,所处的环境太过安逸。后宫是安宁的,内官各司其职,各个部门井井有条。侍男是死寂的,有谢有容的先例在,后来者一个赛一个的安分,除非阿四特地去找人,侍男们都是避开皇子活动。阿姊们与她年岁相差太大,就连争执也难以出现,以阿四的年龄算,要是太子愿意,她说不定能有一个阿四一般大的孩子。
这个以皇帝为中心的家庭是极为和谐的,甚至于,是有些平等的味道在其中。
阿四心上始终安然,乐在其中。
……直到孟予今天提醒,她该从皇帝的孩子、妾臣角度考虑,而非从“法”的角度去考虑。
站在甘露门下,阿四全神贯注地打量,从门上的牌匾、上方端正的字、到下面守候着的监门卫与记录的女官。
直到女官出声提醒,阿四才扬起一抹浅淡的笑:“方才似乎看见一只狸奴在上头,又疑心是自己看错了,所以驻足端详。”
女官笑着接引阿四进门:“狸奴是有的,掖庭的小宫人都好心,将狸奴们个个养得膘肥体壮,大概是跳不上宫墙的。”
刚才那点儿奇怪的惆怅随交谈淡去,阿四走过门,在能仰望整座甘露殿的空旷所在停留。
甘露殿是阿四除过丹阳阁以外最熟悉的殿宇,可今日意外的,她好似是第一次这样郑重其事地注目。
阿四站在台阶下的时间有些太久了,她看见冬婳出入的身影。冬婳送出一位宰相,遥遥望见阿四的身影,转头交代两句,就向阿四的方向走来。
冬婳是皇帝十几岁就带在身边的近侍,皇帝的心腹,对阿四非常亲和,对外是疏远的和善。这两年,阿四才渐渐观察出冬婳的特殊,冬婳大约是练家子,脚步轻盈、行动利落。甘露殿其她的宫人都是三班轮换,唯有冬婳一年三百六十日在此,而阿四也从未见她展露过疲态。
冬婳走近问候:“四娘为何独自在此,是来见陛下?”
阿四说:“我来时刚好见人进去,不好立刻去打搅了,在外面看一会儿天光。”
阿四素来少耐心,不乐意等人,因此她来甘露殿,多是冬婳先将里面的官员请出等候,好让阿四尽快进门。
冬婳见阿四难得一日犹犹豫豫在外,少不了要上前过问一二。偶然撞上一向大大咧咧的阿四细腻的一面,冬婳颇有些“孩子初长成”的感慨,开口温和:“既然是四娘来了,怎么能叫打搅呢?快进去吧。”
阿四笑着点头,迅速恢复了原先的状态,蹦蹦跳跳地往甘露殿里跑去,不忘回头说:“我在裴家宴席上看见今年新上来的牡丹很美,冬相帮我讨一碟子牡丹糕来吃吧。”
牡丹糕又称百花糕,是武后所创,采摘正盛放的各色牡丹花瓣,糅合米粉捣碎,蒸成糕,且得设计个新鲜的花样来搭配。在牡丹为贵的大周,堪称是最“辣手摧花”的糕点了。
这些年里,阿四对摧残花朵一事热衷非常,冬婳早已习惯,含笑应下,欠身道:“我这就去。”
阿四将自己费尽心思写成的判词交给阿娘,而后靠在御案边上等候。皇帝看书分外认真,嘴笑勾起、眼中带光,外人瞧着都是满意至极的表情。
阿四来时路上那点儿扭捏的心思,在抬头间化为灰烬,她笑嘻嘻地说:“我可是认真研读了孟师傅的判词,整整三箱旧书,好不容易才写出来的。就算有不好的地方,阿娘也不要说出来,夸夸我吧。”
皇帝闻言,放下书卷道:“这就是你今天的来意?专门拿来给我看,就是为了让我夸一夸你?”话虽如此说,还是依阿四意思夸赞:“如果只是这案子,阿四已经断得很好了,无可挑剔。”
怕是在外济世救人的神仙,也没受到过皇帝这样的夸赞了。
阿四鼓了鼓脸,眼神右移:“其实还是有其他事的。我心底觉得这样判还是太轻松,总感觉应该再重一些,可我所判刑罚,已经是李氏所犯律法中判的最重了。”
皇帝笑道:“所以,你是想说,这份判词是你按照现成的律法写就的,而你心中还有更好的答案。是这样吗?”
“是吧?”阿四略带迟疑,“律法是诸多先人费时费力写就的,都是心血,且数十年以来修改数次,我自认不可能比前人考虑更加周全。”
“前人的想法并不重要,不过我们现在确实不适合太急切地修改法律。礼和法不能同时动,会让天下人心惶惶。”
皇帝口中担忧,面上却是全然不在意,将话题转回阿四身上:“最要紧的是你的想法,旧纸上的旧文可以轻易被改写。而你的决定才是未来的新律。过去的事情总是很快被人遗忘,随之降临的切身利益才会为人所关心。不要完全遵从妾臣的建议,你应当想清楚,你想做什么样的决定?”
“我的决定?”也会有关乎众生的一天吗?
阿四唇齿之间咀嚼这个微妙的词,轻微的热流在胸腔汇聚,带动心府砰砰跳动。
改变世界的规则——只需要她的一句话。
蓦地,极其遥远的地府,某个鬼差嘲笑阿四对电子产品执着的话重现耳边:世上最有趣的东西,要在现实中去寻找。
如果鬼差指的就是现在这一刻,阿四不由自主地点头:是啊,还有什么比此刻更动人心弦。
皇帝是爱笑的,真心发笑时,眼角的细纹清晰可见:“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对劲,大概是是谁和你说过什么吧。不要去深思别人口中的答案,你要给出自己的答案。泱泱大周,并不缺少能人异士,你会有足够的人才为你出谋划策,你要学会的是做决定。执棋者,不必全盘考虑棋子的意见。”
皇帝将书卷推到阿四面前:“等你想清楚了,再告诉我这是否是你的决定。既然我们不缺这一两个人,李氏二人在大理寺狱里再多住些日子也无妨的。”
阿四眼中的迟疑淡去,眼神逐渐坚定,又把书卷重新握紧:“我明白了。既然律法未改,我这份判词也不会改变,现在的判决就是正确的。”
孟予的建议也好,大理寺卿的建议也好,那些都是她们的“认为”,现在阿四要坚持自己的“认为”。
皇帝道:“既然你已经决定好了,就把判词送回刑部吧。”
以李氏侍御史的品级,若非是地方官员上告、阿四亲判,此刻根本不会出现在皇帝的手里。
此间事了,阿四也不急着走,等到端牡丹糕的宫人进门。阿四顶着冬婳的笑脸,尝着正好热乎软糯的糕点,心情越发好了:“阿娘,宗庙占卜迁都的时候,我能跟着去看看吗?”
皇帝准备迁都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甚在意道:“你想去就去吧。喜欢凑占卜的热闹的话,司天台那边还有一场。”
“那可真不错。”阿四咽下口中糕点。
操办两场,就意味着要有两个结果。
要选哪个……就要看哪边更能猜中皇帝心里的答案了。

第187章
下达决定后, 李氏二人的处置被飞快地提上日程,得益于李氏“待价而沽”的心态,阿四可以省一份处理家眷的麻烦。
李氏的母亲和温州长史偶遇时已经是强弩之末, 没过上两月舒坦的日子就在这个秋天病逝了。正如这位可怜母亲预料的那样:如果不是遇上这位宗室出身的嗣王长史, 她就要饿死沟渠。
现在,她的两个不孝男儿踏上了这条路, 等候死于流放之地的命运。
阿四轻轻叹气, 丢开这份莫须有的心理负担。每天死去的人太多, 这位李氏母亲称不上幸运, 却也等到了恶有恶报之日。
宫人站在阿四身后整理她棕黑的长发,十岁开始留发, 至今的头发已经足够梳成发髻, 或者束在头顶。阿四通过发亮的铜镜欣赏宫人灵活跃动的手指, 蓬松的头发迅速规整收拢,以镶玉的发带绑好贴在脑后。
宫人纤长的手指抚平公主鬓边的碎发:“发丝太软,年龄又没到能戴冠的时候, 只能先这样了。”
阿四甩甩脑袋,确认头发不会影响自己的动作:“这样就很好了。”
今年的秋季对阿四来说有些不同,秋祢在即, 她终于可以放开手去参加游猎了。
皇帝射出秋祢场中第一支羽箭,稳稳地扎中雪白的鹿。这是独属于皇帝的鹿, 由天下供养的雪白色祥瑞。
阿四骑着心爱的坐骑与阿姊们齐头并进,在入围猎场时主动分别。阿四手拉马背缰绳向别处去,很有自知地向阿姊交代:“虽然林师傅教的认真,但我是个最懒不过的人, 射箭只比扎马步好一些,是第二等枯燥事。要是和阿姊们一起走, 要么是你们让着我,要么就是我手里猎物寥寥无几。我要独自往别处去。”
太子嘱咐:“阿四去吧,别走得太远,别甩开侍卫。”
阿四的长弓背在身后,手中执鞭,意气风发:“那我走了。”扬鞭骑马而去,一长串的侍卫有条不紊地缀在她身后,如溪流消失在丛林中。
楚王笑着摇摇头:“幼妹也长大了,不爱跟在我们后面跑了。”
太子轻轻一叹:“看来,今年秋祢又是你我姊妹作伴了。”
“三娘不是也在?”楚王笑往身后探看,只能望见姬宴平逐渐消失在密林中的马尾巴,“哎呀,竟也一声不吭地走远了。”
太子看得分明:“是跟着阿四前后脚走的,应该是担心阿四跑得太远。”
“罢了,妹妹们不爱搭理我们两个而立之年的老人家,还是我随长姊一块去耍吧。”楚王无奈,与太子继续往林中走。
御马走远的阿四并不像阿姊们猜测的出于贪玩之心,她自认已经是大孩子了,秋祢也不是头一回参加,应该拿出自己的“大人样子”,所以她这次来,是带着正式的目的找人的。
简单来说,她是来找齐王的。
宗庙近来闭门准备占卜,谢绝来客。阿四上回去找人,虽没有吃上闭门羹,却也没能见到主事人齐王。听宗庙巫女说,齐王要斋戒沐浴、辟谷三个月,好在初春祈求上苍给予合适的迁都日期。
话是很好听,阿四总不好为一点儿小事耽搁宗庙的大事,因此没法求见齐王,怏怏而归。
虽然有占卜的由头在,但阿四总疑心是齐王乐得宅居、不愿见人,才顺势闭门谢客。毕竟阿四从小到大,也没见齐王出过几回门,齐王与常年在外游山玩水的晋王截然不同,没有皇帝拦着,一早就住进山里清修下半辈子了。
既然寻常时候逮不到人,那就得专门挑日子,例如秋祢,就是个齐王必定露面的好日子。
为此,阿四专门与姬宴平约好,要在这一天逮人。
齐王来去无踪影,最了解她的莫过于女儿,还是得姬宴平出马最合适。
姬宴平骑马十息内就追上阿四,并肩向前的同时为阿四领路:“阿娘是不喜杀生的,因此每逢不避开的游猎,就往山坡平缓处的一座石亭内休息,事毕再出来。”两人的坐骑是同母马的姊妹,马儿之间熟悉,凑在一处仿佛也在交流什么。
阿四抚摸马背上的鬃毛,眼见石亭一角,转头对侍从们说:“你们就留在这儿,我去见一见齐王。”
见人之前,阿四未曾透露过今日要见齐王的口风,等人近在眼前了,反而不再隐瞒。这事本身并不值得隐瞒,是阿四最近新学了个道理——事以密成。
上次去宗庙没见到齐王,就是因为她在甘露殿说的太早,出了甘露殿也到处叭叭,以至于让齐王有充足地时间逃避。但今天不同,她一定要见到齐王!
不为别的,就是单纯地对屡次没能逮到人感到气馁,就像玩游戏,总是没能赢,今天非赢不可。
姬宴平对阿四这种执着是不能理解的,但她尊重妹妹的意愿,反正只是找个亲娘而已,这对于姬宴平来说太简单了。
知母莫若女,姬宴平早十年就成了母女之间更为狡猾的那个。不出她的意料,石亭下是浑然天成的石凳,齐王其人正坐在石凳上,周围两个侍女也是熟悉的道士装扮。
浑圆扁平的石头非常能突出悟道者的气质,以齐王仙风道骨的姿态,盘腿往上一座,立地就要飞升。
——以上是阿四面见齐王后脱口而出的马屁,不能当真。
至少,姬宴平完全不认为是好话,她强忍笑意:“……是啊,说得真好。”撇开头咧嘴,以免让妹妹见了恼羞成怒。
齐王淡然地扫视两个女儿,忽略阿四不着调的夸奖,问道:“阿四一趟趟来寻我,究竟有何事?”
“没什么事情啊,就是想念仲母了,来看看你。”阿四无辜地眨眨眼,觉得自己说的没错。齐王身上的仙气一日赛一日,就是哪天宫人跑来说齐王飞升了她也不奇怪。
阿四当日跑去礼部对称呼上发表的一通指点被有心人传扬开来,齐王早有耳闻,颔首道:“那你看过了,我很好,没事就和三娘一起玩去吧。”说完轻瞟一眼姬宴平,将右手臂弯的拂尘换到左手。
自从姬宴平某回公然和阿四聊过齐王的风流韵事,齐王就把手中的如意,换成了揍孩子更顺手的铁拂尘。更重、且相当有威慑力。
姬宴平讪讪一笑,替阿四开口:“宗庙占卜总不叫人进门去看,阿四这边得了陛下应允要旁观的。这不是想着阿娘是宗庙主事,总要先问过才好进门。”
齐王嘴角微翘:“宗庙占卜有什么好看的,无非装神弄鬼,不如跟着司天台去观星,还能见识一些真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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