抱歉我修轮回道—— by青律
青律  发于:2024年05月0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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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你哥哥……但愿能早日相见,到时候你亲手给他就是。”
宫雾仔仔细细把贝壳擦净了都放到贴身处,又说了一次谢谢。
胡丰玉只温和望她。
“不必如此。”
“是我欠你许多。”
深窟内,青年潜心修习数月,一晃便已到了春日。
他不觉时日变幻,凭力度化了虫丹的霸道戾气,将修为兼并了接近八成。
与此同时,黑鸾啃噬虫尸,饮血啄肉,渐渐也羽翼丰满,更能自保几分。
姬扬退出灵海时,最终确认过自身修为,竟已是到了开阳境的晋升边缘,周身外缘再度涌起月华之气。
寻常根骨想要达到此等功力,可能要修行数百年的进度,还得搭上灵草仙丹,诸般宝册。
可凭着那千年虫丹,在他这里仅仅用了几个月。
——一旦破境,他等同于与师父平起平坐,功力相当了。
姬扬无暇去想未来的更多,他此刻连魔界出口都找不到线索。
但……至少他绝不能往窟外走。
再骁勇善战,也不可能以一人之力杀穿整个魔界群将万兵。
而且一意嗜杀,极有可能增长嗜血暴虐的魔气,便如在金烟涡时一样身入险着。
姬扬想了又想,转身看向洞窟更深处。
许久前他听师父说过,魔界虽然是一域广界,但被分出南北。
他在逃亡过来的时候亲眼确认过,更南处均是横贯群岭的无边深渊。
这尽头至险至深,绝不是轻易能渡过的存在。
那么……南北魔界能否有别的往来?
更深处会是什么?
他起身拂开尘土,唤来小枳息在肩上,低声道:“我们往更深处走走看。”
黑鸾轻鸣一声,明亮鸟啼似是屏退洞窟深处的各类古虫,不多时内里便传来窸窸窣窣的回声。
待幼鸟又唤几声,里面的动静彻底消失之后,姬扬唤来灵火,一路照耀着幽暗洞内探路向前。
虽然凭他如今的境界,早已可以暗中视物,可虫丹给予的滚滚修为实在是多到外溢,还不如燃成灵火。
伴随着四方灵火熠熠散开,一条蜿蜒小径出现在视野深处。
虽然看着这洞窟里到处都是岩壁乱石,没想到还真有一条险路。
黑鸾倏然飞向前方,在遥远处嗥鸣一声,探得十分清楚。
姬扬循光而去,一点点深入地下深处,寻至孔洞便飞身向下,不断探寻更底层通向何方。
约莫四五个时辰后,他们才终于接近最底层。
一滑下来,视野倏然开阔,且有奔流水声清晰传来。
灵火分散一照,更让青年眸色发亮。
他不仅找到了魔界最底处的暗河,还找到了暗河岸边许多人的脚印。
果真,这魔界看似南北分割,各不往来,其实早早就有互通的暗道,只是不予外人罢了!
他脱下外袍变作一叶扁舟,在暗河里顺流而下,一路向南行去。
几番探索里,姬扬已经大概猜出来,自己现在呆着的是传说里禁忌隐秘的魂阙,而顺河南下便可以前往悲骨渊!
正是那悲骨渊派来一众军马掠夺月火谷,更是他们四处拿着画像追查宫雾的下落!
姬扬心头一凛,注灵于舟中加快速度,任扁舟踏浪而行。
黑鸾许久未感受过如此爽朗的风,立在舟头迎着风张开双翼,任长尾高高飘扬。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鸟儿突然收起羽翼,很是警戒地伸脖张望。
姬扬察觉有异,按停长舟细细探看。
此刻,扁舟仍是驶向暗流之南,但是旁侧有一处隐秘不起眼的岩洞。
现在他该去岩洞里,还是继续前往悲骨渊?
姬扬示意小枳不要作声,自己压着气息靠近岩洞,隐约感觉到细风吹到脸上,动静很小。
他闭上眼睛,把灵力都凝入双耳,终于能听见极细微的声响。
——居然像是摇骰子声。
这岩洞外脚步凌乱,但一直没有在岸边看到过任何人的踪迹,恐怕是还有诸多暗道不为外人知。
姬扬一抬手穿回干净外袍,让黑鸾变小了藏进袖子里,弓腰钻入岩洞深处。
他吃下虫丹后,身下魔气很淡,原本会招来外魔的忌惮警惕。
但黑鸾吃了许多虫肉,身上魔气极重,刚好掩盖了他的活人味儿。
嘈杂说笑声越来越清晰,像是有人倒酒,有人唱戏,还有人在划拳喝令,玩得很是热闹。
有微光隐隐从更前方透进来,姬扬登时熄灭灵火,一往前爬差点撞到木栅栏。
栅栏外有个犬魔察觉了动静,竖着耳朵弯腰看过来。
“哟,兄弟,怎么从这儿进啊?”
“这路都封了几十年了,等等啊,我给你起开。”
姬扬愣了下,那犬魔已是动作麻利地撬开钉子把木栏扒出墙洞,让他得已钻出来。
“瞧你弄得,一身灰。”犬魔把青年扶出来,笑道:“那边场子要开了,我过去倒个酒,您下回还是走正道哈。”
“嗯,多谢。”
遥遥有客人吆喝着倒酒,犬魔连声应了,甩着尾巴快步而去。
他……似乎在一处暗窟里。
姬扬隐在角落张望四周,终于在诸多奇形怪状的客人里望见几个阴刻篆字。
「财烟洞」
这洞里往来熙熙,人声鼎沸,而且似是大洞套小洞般层层叠叠的结构。
他现在是在最外沿,能陆续瞧见有不少客人从高处低处变着法子钻出来,一晃身子急不可耐地钻去酒色之处。
有老鸨带着男伶女伎们招摇过街,随手就拉过客人卖弄风骚。
也有岩壁里掏出酒馆大小的深洞,似是还设了通风暗孔。
南北魔界诸般妖魔汇聚于此,一齐享着挥金如土的无尽乐趣。
姬扬神色微暗,随意寻了处茶肆佯作休息,并不敢碰这里的各类吃食。
他入魔极浅,碰了这些才是无法回头。
虽然是背对着身子,可深厚灵力仍旧凝在耳畔,能听见路边行客以及店内客人的无数交谈声。
“喔唷那个羊妞儿真是劲!小蹄子都踩在我背上了!”
“兄弟,你们南边该不会要打过来吧?”
“来酒!!好酒!!三百金一壶的有没有!!”
乱糟糟的无数噪音里,他突然捕捉到一句笑问。
“哎,我觉得这儿都没什么劲,有没有更烈的东西啊?”
“那当然有!”另一妖精大笑:“怕你消受不起!”
“能有什么宝贝东西我消受不起?鹿血酒我先前都喝了整整一壶!”
“哎,鹿血算什么?”
“我跟你说啊……再往里头走,走到最深的那个洞里。”
“那儿可绑了个厉害丫头,你喝过她的血没有?”

姬扬并未动色, 反而是继续低头喝茶,继续听那几人很是兴奋地聊下去。
“她的血有啥用,难不成比鹿血还好用?”
“你个泼皮, 是不是尽想着那档子事了!”
旁人神神秘秘道:“喝她的血, 可以返老还童。”
“你瞅瞅你这满脸褶子的样儿, 看着得有七八十岁吧?”
“要是有钱, 你大可以买个两三杯, 喝完脸都能平滑到四十岁!”
那几人说笑着渐行渐远, 姬扬仍静坐茶肆里, 捻了枚瓜子喂给袖中黑鸾。
“小二。”
有鱼头魔人过来端来糕点,因收着赏钱的缘故,态度很是殷勤。
姬扬淡笑着往洞窟深处一扫眼:“里头有好东西?”
“哟!您是个识货的!”魔人的鱼眼睛都跟着滴溜溜转起来:“您是想要哪样的好东西?”
“那女孩。”
“不是我说,可贵了!一杯血,就这么大一点。”他伸出鱼鳍般的手爪, 勉强比了下大小:“比白酒杯还小些, 勉强也能叫杯?就这都要十两黄金往上!”
姬扬随手洒了些碎银, 魔人忙不迭尽数接了, 喜笑颜开地还咬了一口。
“她多大?”
“我还真见过,虽是绑在笼子里,大概也能看出来——八岁?九岁?挺小一丫头, 披头散发的一身伤, 嘴巴旁边有颗痣,尖尖牙齿跟狐蝠似得,搞不好会吸人的血!”
小二也不敢多说,仅是神神秘秘地叮嘱了一句。
“她的血啊, 您尝个鲜便是了。”
“听说喝多了……搞不好会被毒死。”
姬扬淡嗯一声,起身离开茶肆。
他清楚那女孩不是宫雾, 但直觉该进去一看。
洞窟里外嵌套数层,各环设有门洞十几处,更不好兜兜转转该拐去哪里。
青年凭着极佳听力一路追寻线索而去,不过多时就转到众人热议的百什牙行。
世间牙行均是贩售千杂百货不假,区别在于人间多是正当持契的买卖,魔界的更血腥露骨许多。
卖新剖的肺腑,卖鲛人的泪珠,以及活取笼子里女童的血,叫价一口咬定,黄金十两一盏。
他迈步走入牙行时,四处都散着狂烈烟味,有老妇人啧啧抽着叶子烟,叫不买血的都把手抽出笼子里,不许碰她的宝贝货。
深笼里,有八岁女孩闭目静坐,衣服上均是累累伤痕。
她的手臂大腿均纵横着触目惊心的伤疤血痂,许多已经是化了脓,甚至在伤口上再添新伤。
由于被长期采血的缘故,小女孩有不自然的浮肿发胀,可一双眼睛目光极冷,似淬火后的利钩。
——那绝不是几岁幼童能有的眼神。
姬扬定定看她一眼,询问道:“这姑娘怎么卖?”
“卖?”老妇人嚼着犀角烟口道:“知道她一杯血多少钱么?卖给你?”
“她气数已尽。”姬扬轻笑:“能活十日都算勉强,你不打算卖?”
原先半真半假的一句话,在他的笑意里登时说服力骤升,像是大隐于市的神医轻描淡写地下了断言。
老妇人先是一愣,像是知道这丫头活不了多久,但又很有些舍不得。
“你诳我呢?”她佯作怒相:“少给老娘搅合生意,滚一边去!”
“都不用看脉象。”姬扬以袖掩鼻:“你闻不到那股濒死的味道?”
老妇人不耐烦道:“管她要死不死,都不是你买得起的贵货!”
“我还真就明着跟你说了——”她一抖烟灰,臃肿的脸肉都挨着了脖子:“我一刀杀了她都至少能取来两百杯血,你难道拿得出两千金?”
“还两千金!”旁边的老客把杯子一拍,嗤之以鼻道:“你这血味越喝越淡,该不是那丫头片子早就翘了辫子,你唬些把戏在赚钱吧!”
这话一出,方才几位买了血的客人也渐渐尝得微怒。(看 xiao 说 公 众 号:xttntn)
“你到底喂过她吃食没有?”
“是啊,血味都快没有了!”
老妇人强作镇定地把那几人都骂退了,又轰姬扬走。
“滚滚滚!再不走我叫人了!”
姬扬低眉瞧着笼中恹恹不言的女孩,许久才看向这掌柜。
“你已经挤不出多少血了。”
“便是割腕强取,都未必能逼出更多。”
老牙娘发觉周围的人都在瞧她,一叉腰道:“两千金,不给就滚!”
“一千。”姬扬淡笑:“我不还价。”
“你这一刀都腰斩尽半了,还说不还价??”老牙娘怒道:“哪有那么便宜的事!”
刚说到这,又有客人被托儿领进来买血喝。
“来一杯尝尝!”
“哎,马上了您嘞!”
她撞开姬扬,拿了沾着尘土唇纹的小瓷杯去抓那女孩的胳膊。
不管后者如何反应,老牙娘扬刀便对着血管处一割,使劲挤她的血。
女孩半是昏迷地合着眼,在剧痛里都没有太多反应。
可那血愣是几滴几滴地慢慢落着,无论她如何挤,偏偏就是不出来。
旁边的客人盘核桃似得玩着金锭,不耐烦地催道:“有没有啊?你现变呢?”
“快了,快了!!”
老牙娘也是逼急了,又下刀一划,同样仅仅只有稀疏几滴落出来。
魔人们道行粗浅,并看不出其中的端倪。
姬扬进牙行时,一眼便发觉出蹊跷,定了买走她的心。
……这女子绝非凡俗。
她的周身血液都凭功力凝在金丹里,一身皮肉仅仅是吊着一口气。
可真论境界深浅,居然连他都看不真。
那客人等了又等,终是骂骂咧咧地走了。
“故弄玄虚什么,有这功夫我都喝完两盏鲛人血了!”
“客官,您别走啊,别走啊!!”
老牙娘也是气急了,隔着笼子踹了女孩一脚,粗声粗气地撂下一句。
“你等着!我去问做主的!”
她扭身一走,没过多久有个枯瘦老人走出来,面相阴鸷到让人望而生畏。
他一出来便逼近了盯视姬扬,后者从容对视,并不惧退。
“你有一千金?”
“随身带着。”
“如果你敢耍什么偷天换日的花招……”枯瘦老头恶狠狠道:“下一个被剖了取血的就是你!”
一听说有人要千金买下这笼中丫头,许多人登时听见了热闹,纷纷凑过来看是真是假。
姬扬清楚他是打算成交,当面要了张桌子,唤周围客人都来做个凭证。
两本破烂经书一放上去,青年拂袖一挥,经上法术随即解开。
两摞金锭灿烂生光,惊得许多人长噫一声。
“真的假的?!”
“该不会是什么障眼法吧!!”
老头阴着脸唤奴仆取炼金火石来,当着众人的面把金锭都倒进炭盆里,以三重厉火烧灼了接近半个时辰。
长锭被融出金红之光,渐渐融成一团,分量成色毫无变化。
姬扬扬眉:“信了吗?”
“带走她!”老头甩手道:“归你了!”
大伙儿哄闹起来,追问他是打算活吃还是养肥了再放血。
姬扬不理旁人,打开笼子欲扶起里头的女童。
直到这时候,一直如同行尸走肉的身躯才开了口。
“带我走可以,”她的声音幽冷刺耳,听得人后背发冷:“把笼子毁了。”
姬扬淡淡应了,一手把小姑娘扶起来,反手将那铁锈斑驳的笼子拍作齑粉。
说来奇怪,未等他的袖子碰到,寻常笼子便已经会灰飞烟灭。
可这笼子硬是等他掌心摁着下压,才强撑不住,哗然垮掉。
暗处有印记倏然一灭,散了个干净。
“走吧。”
他未牵她,仅让开一道。
其他酒客们察觉到眼前青年道行不俗,同样下意识让开一条小道。
小女孩看向他们时,眼中尽是漠然,仿佛在看不足留心的蝼蚁。
——哪怕这些人刚笑饮过她的鲜血。
她似是识路,走在姬扬身前,步子极稳。
长廊里数百妖魔说笑着川流而过,俱是没有留意这八岁大的女孩。
一步一步,她的肌肤皮肉重新色泽明润,从失血惨白变成象牙色淡白。
所有浮肿病容也一并解除,自四肢疮疤到嘴角皲裂都在快速褪去。
姬扬走在她的身后,已察觉到几分异样。
像是一经放出来,他便成了她的奴仆,地位从未平等。
一路逆行而出,两人竟已走到暗市尽头,回头一望灯火灿烂,很是喧闹。
“站远一点。”女孩笑起来:“别伤到你。”
姬扬恰好回头一望,她望着远方抬起右手,平掌一捏。
倏然里好似山崩海啸一般,自最高处的深渊崩塌而下,直直压垮了这层层洞窟!!
剧烈轰鸣声连带着激烈颤动一并轰开,万顷之力毫无怜悯,当即压死了这财烟洞的妖魔众生!!
青年双眸一缩,疾声道:“你是——”
“我才是魂阙之主。”
女孩一转脖颈,声音已变回苍老沙哑的声线,白发似融雪般漫过周身。
“即便现在不是,再过几日也该是了。”
她的五官骨骼均在伸展变化,一寸一寸地长了起来,如同因着眼前漫不经心的屠杀吸饱了精血。
方才阴鸷怪异的八岁女童,模样已变成白发及地的老婆婆。
“年轻人长得挺俊,心地也算善良。”
老婆婆眯起狭长眼睛,不紧不慢道:“作为回报,我收你作儿子吧。”
不等姬扬拒绝,她自下而上打量了一眼。
“儿子,你瞧着道行不俗,怎么连把像样法器都没有?”
姬扬沉默半刻,按下袖中惊起逆翎的黑鸾。
“你走吧。”
他权当随手救了个无辜人。

马路一路奔向京城, 期间速度奇快,像是风驰电掣般,两匹马愣是一驿一换, 全程跑得蹄子冒烟。
期间也有小妖想窥探一番, 还未接近驰道便被宗门的高阶弟子快速驱散, 不许他们干扰老祖宗的清净。
至于秦绵久的死因, 以及那颗狐心后来跑到谁的身上, 狐狸祖宗一直没有往下讲。
还是宫雾听得有些牵挂, 凭记忆搜刮了些许残留, 隐隐记着那秦绵久应该是死了。
那时候她还深陷在剑阵法符夹杂的狭道里,一老一小两只狐狸偶尔会讲旧事和她听,那时候有解释过,说布置这法阵的仇人已经是死了。
结合前后文,宫雾能猜出些后续。
要想借来的狐心不死, 就得保着原主的魂灵不灭。
秦绵久估计是惶恐在心, 大恩如怨, 对宿命泄愤般把诸多恨意恐惧都施加在胡丰玉身上。
他借用老宗祖的功力设下狭道里的一应物事, 阻挠旁人前来搭救,同时还不住施虐,恨不得把胡丰玉取而代之。
他既然死了, 那颗活心必然转移到旁人身上。
眼下她同狐狸祖宗一起前去京城, 难不成……也是缎红坊的门人?
那颗狐心凝结深重道行,绝非寻常宝物,难道是有人听得秘密后心生贪念,设法又骗走了秦绵久的那颗心?
宫雾喝着瓜片茶凝神思索着, 也没有开口再问。
倒是胡丰玉一路病气恹恹地睡了许久,忽然道:“这一路, 好像太平静了。”
宫雾伸手要捂他的嘴巴:“你不要说这样的话!!”
胡丰玉往旁边一躲,看她的表情很无语:“你洗手没有。”
“我是觉得,平日里早该有魔人来劫车了,这回一整趟怎么……”
话音未落,马车疾疾刹车。
前后转瞬有弟子提剑护驾,厉声喝道:“什么人!!”
宫雾只恨自己没早点捂住他的乌鸦嘴。
“你说这个干什么!!”
“又不是我派人劫车,”狐狸祖宗委屈道:“你凶我干嘛。”
马车夫正前方一阵黑紫旋风盘踞挡路,四处落叶倏然腾空,窗户被镇得猎猎作响。
有鬼将身披鳞甲,腰间手执一把鱼鳞剑,放声道:“杀!”
四面八方立刻有数百兵卒快步冲来,似是要冲散这些狐门弟子的剑阵!
胡丰玉仍坐在四方轿子里,哪怕并未看见外界情境,亦冷声下令。
“解。”
马车夫惶恐道:“仙祖,您不要弟子们保您平安了吗?”
“解阵。”
狐子狐孙们面面相觑,像是不肯走。
但听见第二声下令,无人敢违逆祖命,终是一瞬弥散开刺鼻烟雾快速消失。
“空城计?玩啥呢。”鬼将笑道:“那我先报个来路。”
“悲骨渊雁过拔毛遇蛇取胆,两位是自剖金丹,还是再花些功夫与费某交手一趟?”
话音未落,有少女推开马车窗棂,偏出脑袋来看他。
“姓费的,你知道你在劫谁吗?”
鬼将满不在乎,已是动手惯了:“十方来路,皆无规避,今日便是喊王母娘娘来救命都没有用!”
“不过,瞧着这么多小妖护着你们……”鬼将挠着下巴:“难道是……”
未等他猜出来路,胡丰玉端声肃容道:“我是你狐爷爷!”
“小橘,”他戳了下宫雾:“你也报一声。”
宫雾仗着出发前用了易容术,此刻也没在怕的,朗声道:“我是你狐祖奶奶!”
胡丰玉噗嗤一声,悄声道:“哟,你还长我一辈?”
“就两只狐狸……嘁。”费将不欲废话,抬手下令:“上!”
先前有些迟疑的兵士们一拥而上,悉数跟苍蝇蚊子似得撞在无形屏障上,愣是当场有门牙都撞飞了出来。
碍着主将监军,他们不敢迟疑,挥舞着刀枪不住剁砍那无形障壁,硬是闯不进去。
马车里,狐狸祖宗细声细气地说:“我功力未愈,修为低微,屏障靠你的法力撑一会儿。”
宫雾掐着法诀抬眉道:“然后呢?”
胡丰玉从抱枕里抽出一根洁白鹅毛,放在掌心里轻轻一吹。
鹅毛腾风而起,顺着车窗晃晃悠悠飞出去,蓦地顿在半空中。
胡丰玉双指一并,便如同牵丝拉线一般,眯着眼几竖几下凌空而画。
刹那间,鹅毛竟好似钢刺铁匕一般,怵的一声扎进来犯胸膛里,数十绒毛一转而炸,如倒生花般活活捅烂了魔卒的心腔!
贵妃榻上的美人双指几抬几斜,鹅毛在瞬秒里已是三巡车身环穿而过,杀得遍地鲜血如泼墨般炸开!
先炸开脏器,再击破灵窍,眨眼功夫里连鞭尸补刀都已做得极透!
劫车的一众妖魔连那根翎毛都没看清楚,一个个喷出血纷纷噗通倒地,死得七窍流血。
速度之快,功法之厉,让在场所有人都看得寒毛直竖。
杀完了??
这就杀完了??
宫雾任由指间法符燃作灰烬,扭头道:“你管这个叫修为低微?”
“杀人嘛,”狐狸祖宗很谦逊:“跟修为高低没关系。”
魔将看得发怵,仗着自己有法袍护身,凌厉道:“杀些虾兵蟹将不算本事,纳命来!”
宫雾推门而出:“我来试试。”
说话之间,长剑已劈向她的面门,被两指轻松挡住。
宫雾笑起来:“哟,是劈不开。”
魔将怒骂着二度出剑:“我管你使什么妖法!”
宫雾这次把手都放下了,瞧着他杀过来。
鱼鳞剑尽是倒鳞,一旦刺入身体再要拔出来便是要生剐出血淋淋的皮肉!
这般凶险,连胡丰玉都看得双目一眯,意欲出手。
然后剑卡在了宫雾的脖子旁边。
砍不下去。
拿利剑来砍,和拿馒头来砍,对她来说区别不大。
宫雾试了一回,笑得不行,接着假身份嚣张一回。
今日出手,她连法伞都未掏出来,全凭轮回道退敌防身。
“小费,你狐祖奶奶功力如何?”
“喂喂,”胡丰玉拿指背敲敲侧壁:“你别在辈分上占我便宜行不行?”
费将双目血红,已知自己是遇见避世高人,心中大骇。
好厉害的狐妖!金刚功竟然能修到这般地步!!
他不欲再战,转身就要遁地而逃。
胡丰玉双指一提,硬是把那粗壮男子提着衣服后领拎到半空中。
“你干什么!你干什么!!”
“要杀就杀,士可杀不可辱!!”
魔将也是第一次被拎到半空,双腿乱蹬努力挣脱,口里不住地骂。
宫雾心里一亮,像是猜到胡丰玉的打算。
“恩人随便问吧。”狐狸打着哈欠道:“我不怕得罪南边,问完杀了放了都行。”
“那你怕北边吗?”
“魂阙?”
胡丰玉仔细思索了一番。
“过了这么久,也不知道魂阙现在掌事的是谁。”
“如果是那个姑姑,也就是虚张声势的主,还好。”
“如果是那个侄女,那我可得避着点,让她三分。”
宫雾听得半懂不懂,心里以要事更重。
“喂,我问你,你在悲骨渊有没有瞧见一个二十多岁的无情道修?”
魔将被吊得发怵,努力想了半天,摇摇头。
“我南界出入都登记在册,每日核对,严防外界奸细前来滋事。”
“你说的这个道修……绝对不在悲骨渊。”
“你好好回答,答得好我还真饶你一命。”
“是,谢谢狐祖奶奶,谢谢狐祖奶奶!”
胡丰玉听得无语,撑着下巴嗤了一声。
宫雾又问:“眼蛇瘟是不是你们渊主手笔?”
她想起这是沿山村落里的人按症状起的土名,正欲描述下病状,那魔将却痛快认了。
“是,就是。”
宫雾和胡丰玉对视一眼,后者凉凉道:“你还挺有骨气……”
“饶我一命行不行,”魔将横行霸道许多年,也不想受罪:“就算要杀我,也给个痛快,别上刑。”
“着什么急,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宫雾想起先前在就转生庵前听到的许多,今日一并都要问个清楚:“你们渊主是不是在拿眼蛇瘟吸取精血练功?”
“呃,我隔着很远瞧见过一次,不太像。”
“什么叫不太像?”
“就是……他好像是借由一个法阵,还有一个什么炉,把吸来的都弄炉子里去了。”魔将实话实说:“我在渊中官职六品,凑不了太近。”
胡丰玉听得奇怪:“那傻子不是打算自己杀天杀佛横行三界么?他靠这怪病吸了那么些精血,自己没碰?”
“真没碰,都拿去炼什么了。”
“法阵在上还是在下?”
“在……在炉子上面。”
胡丰玉听得费解,倚在鹅毛枕上思索着没再说话。
这个位置,是在上供啊。
那老贼头自己拿了精血不用,还能供给谁?他上头还有更高一层不成?
魔将生怕自己不得好死,甚至举手发誓。
“我真就只知道这些,我连那炉子是什么颜色都看不清楚,里头太暗了!”
“最后一个问题。”宫雾停顿几秒,终于问了出来:“你们听说过涂栩心这个名字没有?”
“你是不是搞错名字了,”魔将迟疑道:“不该叫涂栩心吧,是不是叫涂栩生?”
“他脸上有痣吗?”
“没见过脸,一直穿着兜袍,连胖瘦都看不见。”
“涂……栩生,”宫雾第一次念到这个名字,只觉得牙齿一寒:“真有这么个人?他官居几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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