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唐妮妮偷偷摸摸送来的食物,他一般不屑要,免得再和那群人扯上关系。
唯独这次不一样?。
生病的人有?理?由?破例。
祁越收回思绪,推开门,俯身勾起袋子,关门,动?作一气呵成。
咔擦,他用?打火机点燃老壁炉里堆放的木条,顺便往里添了点纸张、树叶助燃。
火光照亮屋檐,带来温暖,林秋葵随手捡起一根木头做盲拐,走过来坐下。
“你都带回来什么?”
她听到塑料袋哗啦啦翻折的声音,伸手去?摸,结果出乎意料地摸到两堆截然不同的东西。
一堆包装整齐。长圆柱形,摸得出起伏,这个尺寸应该是……饼干?
几包……面条,大米,几捆玉米、 包菜,以及一个带扣的塑料饭盒,很烫。手指刚碰到壳就被祁越抓住。
第二堆相对难辨识,圆圆的东西,软,有?股树叶混着一点雨水的味道,——果子。
好多颗形状不同、种类大概也不同的果子。
往左,又摸到一个毛毛的、冷冰冰的东西,有?皮肉,皮肉下隐约的骨头,长耳朵,短尾巴。
是兔子吗?
炉火前,两条兔尸并排放置,除此之外一只额头刚长角的幼鹿,还有?一只皮糙肉厚的不知?名动?物。
两种风格迥异的食物摆放眼前,结合祁越身上浓郁的血腥味,不难猜测它们各自来源。
由?此林秋葵也猜到他再次不悦的原因。
“药……”
话还没说话,她因为摸兔子而沾血的手指被一根根强硬地掰开,用?水冲洗,用?布擦干。
变干净的手心里多了一颗药,一小碗温热的水。
就着温水吃完药,林秋葵放下碗,拉了拉祁越衣服:“我想吃兔肉。”
祁越没动?。
至少在她视野里,房屋灰蒙蒙,半片墙壁红彤彤,那个代?表祁越的灰黑色图块没有?变化。
“我要吃兔肉。” 她重复要求,并问:“你会弄吗?”
几秒后,他动?了,
图块影影绰绰,顿时延伸出许多根丝线,像一幅动?起来的皮影画。
去?毛、剥皮、削肉、剔骨。祁越坐在秋天的炉火旁,十分?老练地处理?兔子,不声也不响。
听不到声音,抛出去?的问题得不到回复。
视觉又是错乱的,因此想要弄清楚他在做什么,林秋葵必须自己想办法?。
她试着触摸他,一抬手就被按回去?。
她试着贴近他,才挪动?几厘米便被无情地推开。
很显然,祁越的气还未消。
他不想与?她说话,不要她假惺惺的亲热,把她完全隔绝在他的世界之外。
他是警惕性很高、有?仇必报的小狗,她知?道的。
可是还要多久呢?
“……你到底还要跟我生气多久呢?”她轻声呢喃着,从背后抱住祁越,额头抵上脊骨。
这一次他没有?再抗拒,没有?冷漠地推她。
屋外,一道闪电撕裂天幕。
不规律的闪电贯穿整晚, 第二?天天气很阴,空气里弥漫一股腥湿古怪的气味。
兴许暴风雨就要来了。
林秋葵从祁越的反应里猜的。
第二?天大清早 ——可能是?清晨,也可能午后, 或许傍晚。自从?「异种龙」在云上建立宫殿,宫殿挡住太阳, 导致天空不再按规律的亮暗变化后,没有钟表的人们不得不凭借直觉判断时间。
清晨, 林秋葵还没睡醒,屋里便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
不知道祁越在忙什么, 好像不停地走来走去、走进?走出,惹得一片门板也吱吱呀呀地开关。
几滴雨伴风吹进?来,落到眼皮上, 惊醒林秋葵。
“祁越……”
她非常本能地、含糊地叫了一声。
祁越听到声音, 走过来, 抽一条被子把她从?头到脚严严实实地裹起来, 再解掉铁链,带她来到一个全新的地方。
阴冷,安静, 发?出声音有隐隐约约的回音。
四面八方灰扑扑的色块交叠投影于视网膜上,大约十分?钟, 林秋葵意识到这里可能是?一个山洞。
天然的洞, 地势极高的洞窟, 也许曾经是?某只野兽躲避危险的巢穴, 如今被祁越占为己有。
祁越继续来来回回地搬东西, 外头的风越刮越烈, 撞到洞壁变做此起彼伏的呜咽声。
林秋葵犯着困,迷迷糊糊再钻进?被子里睡。
半梦半醒间?, 一道浅影落下来,好像有人在亲吻她的额头。
很淡,很梦幻的触感,温柔得让人几欲落泪。
然而她挣扎着掀起眼时,入目原始而苍凉的洞空空荡荡,并没有祁越的踪影。他不在。
欣然抬起的长睫终又?怅然地垂下,她无所?事事地趴了好一阵子,打算给自己找点事做,就扒拉过床边几袋沉甸甸的东西,开始收拾行李。
“牙膏。”
“牙刷。”
“杯子。”
“……刘海卷?”
她特别仔细地触摸每一样东西,利用形状和触感细节猜测手里的物件名称。
有时摸得太快,放下就忘,还得折回去重新感觉一遍;有时实在摸不出来,她停下来,眉眼微微皱着,显出一副前所?未有的被难住的表情。
这是?一个很好打发?时间?的游戏,她自己玩着,自言自语,说不上多喜欢,左右不算讨厌。
也是?经过这个无聊的小游戏,祁越止步看?了两眼,隐隐发?觉林秋葵变得比以前更外放,也更笨重,就像被冻住的思维跟不上身体速度。
——你怎么了?
他应该问的。
他仍旧没问。
“这是?香水吗?祁越。”
她叫他的名字,把难以分?辨的东西递给他。
她从?来没有这样依赖过他,信任他,需要?他,但他面对?面长久地凝视她时,她是?看?不见的。
她看?不到,他不出声。他们之间?突然降临的疾病与沉默,像桥也像墙,让他们忽远又?忽近。
“——知道了。这是?香水。”
造型别致的香水瓶、猫铃铛、蝴蝶发?卡、遮阳帽……不知道祁越从?哪里收刮到这么多奇奇怪怪的东西,不过林秋葵渐渐找到规律。
假设她问一个东西是?不是?A,是?的话,祁越没反应,不是?直接抽走。她问一个东西是?A还是?B,他屈指敲一下附近的岩石,代表A,两下代表B。要?是?一个都不敲,说明?这样东西既不是?A也不是?B。
当然还有一种隐藏的可能性,那就是?祁越也没见过、说不准她拿着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毕竟他在正?常人类社会生存的经验也不多。
祁越搬完东西,转咣咣当当砸东西。
起初林秋葵猜不透他在做什么,直到玩腻猜东西的游戏,她扶着石头起来,脚边链条叮叮晃动。
祁越把链子另一端挪到洞深处一块突起的棱锥上,长度把控得很死,反正?她走不出去,就随便她在里面乱走。
而林秋葵犹如猎人监控下不知天高地厚的猎物,沿着凹凸不平的毛糙石面一直走。快要?走到门边的时候被锁链拽住,快要?走到锋利的石锥边,膝盖也总是?被某种硬物碰到。
……什么东西?
她弯下膝盖摸摸闻闻,确定下来,它是?木板。
还是?边缘都被磨平了的那种。
天然的石洞里自然长不出如此规整的板块,所?以它们都是?祁越亲手用钉子、锤子,用蛮力硬生生敲裂石底,一块块搭建起来的防护措施。
目的是?防止她这个睁眼瞎一不小心?撞上锐角。
探索完毕,林秋葵又?徘徊到洞边。
豆大雨珠哗哗掉,她摊手接两滴,还挺凉的。
大风到处乱窜,忽然想起新的消遣,她转身捡起地上随意丢放的塑料袋和几根绳子。
她想重温小时候台风天经常玩的游戏,把塑料袋当成气球放。谁知没有视觉指挥的双手一点都不灵活,第一个轻松做好的气球一探头就被风刮走。第二?个问题出在袋子材质不好,没两秒破洞。
第三?个第四个也有这样那样的问题,确实感到泄气,又?莫名执拗地非要?玩到不可。林秋葵喊来祁越,口头指点他如何做出一个完美的袋气球,眼神却有些失焦,忽然说起往事:
“我小时候在孤儿院经常玩这个游戏,一到台风天大家就比谁的 ‘气球’ 飞得更高。一开始我的都是?最高的,但后来我长大了,我得让着他们,慢慢变成最矮的那个。”
她神色木然,没等祁越听懂字里行间?潜藏的情绪,飞快切换到下一个话题:“我不想做孤儿,也不想住进?别人家演便宜姐姐。不知道他们为什么要?丢下我,我没病,所?有人都跟我说要?感恩,我也对?自己说过要?知足。但那都是?假的。我想要?的东西有很多,只是?我得不到,才假装不想要?。但是?假装也没用,想要?就是?想要?。我想上大学?,想跟他们断绝关系,想放最高的气球让他们都后悔忽视我。”
又?过一会儿,她问:“做好了吗?我的气球。”
山里树影飘摇,一束炽光将黑夜照得亮如白昼。
刺目的电光来了又?走,祁越定定看?着她白净的脸庞,涣散的瞳孔,这才确定不仅眼睛,或许连林秋葵的大脑也出现了奇怪的病症。
她的思维变得混乱、跳跃、不连贯。
她没法长期集中注意力,不能很快做出反应。
怪不得。
怪不得她比以前睡得更久,醒得更难。
哪怕浑身无力地清醒了,有一半时间?不停地说话,剩下一半又?恹恹地不愿意动弹。
——她病了,需要?医生。
这样想着,祁越替她做完七个塑料气球。
林秋葵把玩一下便失去兴致。
“抱我,祁越。”
她靠过来。
好似有什么无形的东西让她害怕,让她难受,想要?逃避。她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低声说:“我想要?你抱我,一直抱着我,可以吗?祁越。”
祁越从?喉咙里滚出一个嗯字,随即抱起她。
雨越下越大,咆哮的怒雷仿若大军压境。
倏然间?,天边划过一声长长的怪啸。暴风雨应声而至,一道道叫人眼花缭乱的闪电打天边劈下,树木歪斜倒下,连根拔起,湖泊快速淹没屋顶。
遥远的基地中,当人们慌乱地四处逃窜时。
有那么两个人,在与世隔绝的洞穴里相拥。
长发似水草般糜软扑散、如水流动。
热气?、潮气?,大雨磅礴的夜里烁起?亮光,闪电狰狞粗壮, 唯独他们卧在纯白的毯上接吻。
祁越。祁越。她越来越喜欢叫他的名?字,嗓音甜腻, 如同新?生?的猫发出微弱依恋的叮咛。
石壁映照硕大的阴影,祁越附身舔舐她的眼皮, 屈起?指节,将一根食指抵入齿间。
粗粝的指拨搅软舌, 眼皮被一次次强硬地卷起?,那条极具颗粒感的舌背有?好几次都要包过眼球,分明已经赤裸裸地触及眼球。
【眼皮眼球眼睛都长在脖子以上。】
——祁越, 亲我。
我想要你?亲我。
她一边说一边哭, 像被水浇湿的樱桃那样。
瘦长的食指插入发间, 两根大拇指湿淋淋按住喉咙, 祁越由此?捧起?她的脸庞。
看啊,一位多么?可怜的、残缺的、正因极致的失落而流泪的少女,她在暴雨中祈祷亲吻, 而他是她的神,她不言语的神。给予她潮湿的舌头, 期望的回应, 给她一片汪洋的海, 让她想要奔跑又想乖乖放弃挣扎彻底地沉溺。
【脖子以上脖子以上脖子以上就只?是接吻】
细长眼睫是收敛的翼, 交错形成令人迷乱的花纹。翼掀开了, 投下一根根绮丽的影。
眼尾泅出绯红, 芜杂的童年记忆再次袭来,一股股言语难以说清的委屈和埋怨轮流上阵, 她忽然咬住他的手指,推他,使劲地踢他。
我不要你?亲了!
不想要了。祁越。
她抽噎着说。
哪有?那么?好的事呢?
豆大的雨珠往里倾斜,砸到祁越身上,数道鲜红的抓痕宛若枝蔓图腾,四处延伸,到处生?长。
祁越对她突然的抓挠反抗置之不理?,他绝不接受拒绝,不准反悔,无论是谁而且尤其是林秋葵,既然已经说要就死也不能再说不要。
她单薄的身体披套他的衣服,她像孩子一样胡乱拉拽他的头发,说着胡话,都是一些他不爱听?的话。他将她翻过面去,将她的【脖颈】牢牢地握住,钉住,锁住,怎么?说都随便。
他折起?衣角,径自抚摸她的皮肤,无比凶狠而又充满占有?欲地咬那块突起?的【颈骨】。
那种致命的触感就像剥光了她的皮,削光了她的肉,以唇舌肆无忌惮地摆布着她藏匿于最深深处最脆弱的命脉——心脏,血管,神经。
祁越——
假如她是莓果,他便是不知?餍足的旅人。
她是湖泊,他是凶戾的怪鱼。
思维陷入停滞,时间的概念尽抛脑后。
洞外天昏地暗,整个世界充斥瓢泼的雨声。她一度疲倦地睡去,又在下一场喧嚣的雨中醒来。就这样重复循环,直至一切都变得遥远模糊,才蜷在祁越怀里力疲声竭地睡去。
【无直接性描写性心理?性想象,隐晦内容所占篇幅不长。】
哗哗,哗哗,雨下不停。
轰隆一声!林秋葵乍然惊醒,映入眼帘的万事万物仍旧氤着雾,盖着布,和打翻的油漆桶一样,色块杂乱堆砌,显得斑斑驳驳,迷迷蒙蒙。
【女主眼睛出问题了而已,下面有?写视觉残缺。】
残缺的视觉使人失去安全感,岩石跟暴风雨也是。
她幅度极小地往祁越身前缩了缩,由潜意识支配的行?为立即得到回应,——那只?侧绕过她半个身体、搭在她腰间的手也跟着收紧。
“祁越?” 她小小声地叫,差不多是气?音。
话音刚落,祁越低头,用手掩住她的耳朵。
——果然,他是醒着的。
难道整夜都没睡吗,或者醒得比她更要?
两种情况皆有?可能,电光石火之间,一个新?的想法蹦进林秋葵的脑海:
他不是不睡,而是不敢睡。
他不敢。
因为她曾整整一年像尸体一样躺着,没有?呼吸,没有?脉搏,全身上下也没有?一丝温度。在那期间,祁越一定试过各种办法。
他拼命地同她说话,发了疯地抱着她,故意凶她,吓唬她,然后生?平第?一次抛弃骄傲低声下气?地哀求她;他大费周章找到一间废弃的房屋期望能以此?换回她,日复一日寸步不离地陪伴着凝视着多想能以此?打动她。——生?火企图温暖她。
漫山遍野地捕杀猎物,一次又一次从拥挤的集市里偷抢走物资,收集用品,一点再一点搭建起?新?的床铺和灶台。
他做饭,洗碗,搭壁炉,剔鱼刺,努力按捺暴躁的性格学习怎样给动物剥皮、怎样将皮制成好用的皮革。他也会战斗,也会保护,白天用刀暴虐地驱走敌人,夜晚用鲜血淋漓的手掌替她梳理?头发、擦拭脸庞,每一夜都与常人认知?中的尸体共眠。
有?关?林秋葵,他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
想不通整件事究竟是怎么?发生?的。
他突然就失去她,稀里糊涂被丢弃,没有?任何人能质问,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参考。——同被遗忘的那条时间线里的她一样。
更重要的是,祁越没有?系统,他没法更改过去,没法用作弊的手段将她复活,所以只?能等。
一个人藏进荒芜的山痛苦地、孤独地等着。
从秋天到冬天。
春天来了。
从漫天的大雪消融一直到新?雪即将降临,他渐渐变得阴沉、古怪、满腔怨怒,变得不再像他自己,以为再也没有?希望,结果却意外地等来奇迹。
被抛弃的恐慌并未消退。
反而得到更猛烈地浇灌,继续悄无声息地发芽,生?长,慢慢塞满他的身体,渗进所有?细胞。
他不敢睡,根本不能睡。他整夜整夜地观察她,监控她,双眼一眨不眨望着她,唯恐一个分心她就停了呼吸,像过去一年那样陷入无休止地沉睡。
他知?道,隐隐约约知?道,受尽折磨的他已经受不了那种无望的等待。他知?道,假如再有?下次,他一定会杀了她,亲手扼死她,接着把?自己弄死。
而林秋葵何尝不是如此?。
她总能梦到祁越被炸死的画面,叫人绝望的火光和碎片;总无穷无尽地追逐着一道幻影到无人的海边。
她控制不了自己夜夜无故地惊醒,更压抑不住反复确认祁越还在,他在,他的的确确有?在的欲望。
——多好笑啊。他们明明离得这样近,在彼此?身边,却一边相拥一边恐惧着失去。
又该多庆幸。
不是所有?人都有?机会重新?来过。不是的。
侥幸的人要学会珍惜。
“……祁越,你?是不是没睡?”
雷声下,她轻轻地问。
祁越嗯一声,然后说:“没睡。”
他愿意说话了,尽管声带沙哑胀痛,咬字生?疏得不符合一个正常的人类。
思维出现片刻的闪断,林秋葵伏他身上,用指描绘肋骨。
“你?太瘦了。” 她说。
她也是。
腰肢细得单手能够掐断。
“太瘦。”
“你?烤的兔子很好吃,明天我想吃鸡翅。”她找到他另一只?手,慢慢把?自己的五指填充进去。
“吃鸡翅。”
他配合地张开手掌。
外面的雨声倏忽变大了,又好像变小。林秋葵支起?耳朵倾听?一阵,最后发现雨没大也没小,只?是远了。
谁让他们的世界里只?有?他们,连雨都进不来。
“你?在学我说话吗?祁越。”
她仰起?脸,眸光潋滟,尾音扬起?。
祁越顿时不说话了。
骄傲的小狗容不得嘲笑,哪怕是她也不行?。
“祁越。” 林秋葵‘看着’他,专注‘看着’视野里模糊的他,有?意把?双眼睁得大大的,“回答我,你?在我的眼睛里看到什么??”
半晌,祁越沙哑地吐出一个字:“我。”
回答正确。
四处浓黑散乱的长发随肩膀抬起?,她在发间吮吻他的下巴,似猫津津有?味地舔食喉咙。
香水气?味还未散尽,昏暗中,幽香的洞里荡起?回音。
“祁越,我们和好了吗?”
“和好了。”
“现在这样就算和好了对吗?”
“和好了,对。”
“你?不能再不理?我。”
“……”
“你?要理?我。”
“理?你?。”
“不管问什么?都要回应我,叫你?名?字的时候,也要回答我。马上就要回答我。”
“回应你?,回答你?。”
“但你?还是可以用铁链锁着我。”
“锁着你?。”
“我不介意。”
“不介意。”
“我不喜欢江然。”
“你?不喜欢江然。”
“这个世界是可以杀人的,我看到他的那一秒突然想到这个。可是没必要。没有?必要。我没那么?恨他,和他长着同一张脸的人也不是造成我人生?失败的所有?原因。问题出在我的身上,我想把?那些东西放下,我以为自己放下了,结果还差得很远。”
“你?没有?问题。”
“我总是这样,我开始分不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样的人。本来不是这样的。我觉得好像有?别的东西在我的脑子里,那不是我的,所以它把?我弄乱了。我需要一点时间把?它赶走,我得好好想想。你?能听?懂我在说什么?吗?祁越,我要想想。”
“你?会把?它赶走。”
“我刚才说了什么??祁越?”
“没有?。你?没说。”
像要一口气?补回前两天没说的话,以前有?所克制的话,林秋葵破天荒地说了好多好多。
说得多了,有?些累了,她侧躺下来,穿过皮肤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徐徐落下眼皮
“祁越,我们要活下去。”
“我们活下去。”
“睡吧,祁越。” 她太困了,快要睡着了,但临睡之际不忘诉说:“我不走,我爱你?,祁越。”
“……”
祁越又一次失声。
过了良久,好久,——嗒。
很轻的液体坠下眼角的声音。
有?人在哭。
不过由于他们两个人贴得太近,拥得太紧,实在是太紧了,所以没有?人能够辨别,那滴眼泪其实来源于谁。
暴风雨下了?七天。
七天后, 祁越带林秋葵来到新的落脚点。——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从角落长满青苔的丛林木屋到另一间更为完好的、舒适的农家小院。
林秋葵这才?后知后觉,原来人们口中的‘占山为王’并不单说某一座山, 而是指祁越极其?蛮横地,将周边所有相连的山脉都划为个人领域。
至于具体数量有多少, 问他,他压根没记。
只管在20~30区间模棱两可地嗯啊两声, 摆出一副‘反正被我看到?就是我的,谁不服捏死’的独裁架势, 紧接着老样子用链条锁住她,用茂盛的树林囚住她,自个儿拎起刀, 掉头出门。
为防异能?者靠近, 祁越每天雷打不动地早晚各巡一次山。
结合山体数量, 唔, 不得?不说运动量挺大。
往往用不了?两小时,他再回来?,活像拖着超大礼物袋的卷毛版圣诞老人, 总能?一声不吭地,稀里哗啦倒出一麻袋不知打哪儿搜罗(打劫)来?的小玩意儿。
手机、音响、剩25%电量的mp3、缓存各种综艺电影的笔记本电脑、老版DVD和几张破损的旧碟片……
最夸张的一次, 他搬回一台巨大、全新?的液晶电视, 按照说明书一步一步装订到?墙上——是真的填满了?一整面墙。
再随机邀请(暴力胁迫)数名电系异能?者, 要求他们想办法?在一个小时内搞定?线路及供电问题, 否则一个都别想活着走出院子?。
……一台液晶电视而已有必要放这种级别的狠话?吗?
靠墙排排站好的异能?者们闻言露出耻辱却战兢的表情。
很快, 电视装好了?, 能?用。
然而由于极度缺乏常识,祁越似乎完全没想过世界末日与‘破烂电视为什么接收不到?信号, 也不再播节目’之间的必然联系。
无?论异能?者们如何绞尽脑汁地解释,都不理解‘笔记本电脑不能?连接电视,不能?投屏,mpc必须通过usb才?有可能?连接电视’ 的复杂逻辑。
他甚至没听?说过usb,只发现DVD不好用,看到?屏幕不停卡顿,当场沉下脸,在众人惊恐的表情中,把一堆不中用的机器零件全部?拆掉,通通砸烂。
关键时候全靠林秋葵出声安抚,追更婆婆文柔文来企饿群幺五二 二七五二爸以异能?者们方能?抓住时机速速逃窜,免去一场血光之灾。
电视安装计划宣告失败,不死心的祁越转头弄来?一台末世前小学生必备点读机;两台能?读绘本、背古诗、唱儿歌、实现初级语音对话?的儿童早教?机;N个家用版智能?机器人,抱歉仅限联网使用……
综上所述,初秋的祁越,正不厌其?烦地为林秋葵收集能?够打发时间的玩具。即便那些?玩具的结局十有八i九都是被他嫌弃地摔坏、踩碎。
也许对现代科技设备非常失望,也许认为小黑的死给她造成更大的不快,有一天,祁越反常地外出整整四个小时,夜里带回一只猫。
那猫通体雪白,皮骨绵软,以一片毫无?杂色的纯白图块的形象进入林秋葵的视野。个头不满三个月的样子?,瘦骨嶙峋,性格不像小黑的机灵活泼,反而娇气懒惰得?很。
一进屋便理所当然地跳上桌,叼走一块烤鸡肉,接着抬起两条并不熟悉的前肢,踉踉跄跄、歪歪斜斜地冲刺——扑腾——扒拉床沿——拼命蹬腿,而后一个使劲,大摇大摆踩过被子?,绕了?两圈找到?最软最舒服的地方,坐下,开饭。
这惊人的适应性绝对值得?所有人学习,堪称猫中楷模。
猫一天到?晚赖在床边,能?躺着绝不趴着,能?趴着绝不站起来?。它?不分昼夜自顾自仰着肚皮能?睡则睡,看着一副半死不活的怪样,可但凡祁越拔一根毛,故意或者纯属无?意间压到?一点皮肉,它?能?瞬间睁眼爆发出一阵凄厉的嚎叫,次次惹得?林秋葵以为它?被祁越暗地里捏断尾巴。
结果几块水煮肉到?嘴,它?甩甩尾巴,慢悠悠地舔舔毛,显出一脸不跟愚蠢人类计较的高贵气度,原地躺下,继续睡得?香甜。
——恶心,晦气,找死的脏东西。
祁越每天至少要克制八次吃猫肉的欲望。
猫挺好,但不是小黑,没过几天林秋葵让他把猫送走。
他懒得?在一只不讨她欢心的猫身上浪费时间,第二天下午出门劈树枝时顺手扔在林子?里,本以为这破猫必死无?疑。谁能?想到?当天傍晚,距离扔猫不到?五小时,正值晚饭点,院外忽然传来?一声又一声娇弱的喵喵声,它?居然自己跑回来?了??
趁林秋葵没发现,祁越一把捏起灰头土脸的猫,这回走得?更远,更绕,把它?扔在一片陡峭的岩壁上。
第四天夜里,院外响起嘶哑猫叫。
四十分钟后,又冷又饿的猫愣是自力更生,穿过篱笆,翻过窗户,脏兮兮臭烘烘地挤进被窝。
祁越无?语。
接连两次,刚满两月的猫表现出十足的毅力。生存欲强到?这个地步,再赶走它?多少有点不礼貌。
于是猫就这样留了?下来?。
林秋葵没有取名天赋,黑的叫小黑,白的叫小白。新?来?的猫摇身一变新?小白,上任小白自然而然升级成大白。
“祁越。”
“祁白。”
萧条的秋天,实在想不到?该做什么的时候,林秋葵时常漫无?目的地喊:“大白,老白,卷白。”
当祁越回过头,或放下手里的事,大步迈进屋,得?到?的答案总是一句:“没事,就叫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