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by宁夙
宁夙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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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你?啊。”
她?面色没有?一丝松动,“你?还算有?情有?义,算了,下去罢。”
这?意思是她?不追究金梨,但也绝不会放过金鹦。
往日的那些不敬挑衅,她?都可以不计较,可那句“千金买赋”算是狠狠戳中了宁锦婳的肺管子,戳得生疼。
外面凄厉的叫喊一声比一声微弱,显然人已经进气多,出气少。金梨盯着?眼前光滑的大理石地面,咬牙道:“求娘娘放过金鹦姐姐!”
“只?要您肯饶恕她?,我便……便为您保守昨晚的秘密!”
金梨是陆寒霄派过来?的,自?然也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女子。
习武之人要比一般人更耳聪目明,昨晚夜半三更,她?听到动静跟上去,看见宁锦婳跟一个黑衣人碰面,那人比她?厉害得多,她?不敢靠近,只?隐隐约约看到两个人影,那人身形高大,明显是个男人!
王妃夜半私会男人,她?睁着?眼一宿没睡。金梨不如金鹦张扬,但心思却缜密得多,她?还没想好要怎么?处置这?件事,便发生了今日的一切。金鹦和?她?多年情分,她?不能不顾。
房里只?有?三个人,一茬儿接一茬儿,抱月已经吓得说不出话。寂静许久,金梨忍不住抬头,恰好对上宁锦婳凛然的双眸。
“呵,你?倒是比她?聪明。”
宁锦婳冷笑道,脸上丝毫没有?被戳穿的慌乱,“既然如此,你?去告诉你?的王爷主子啊。”
“看看他是信你?,还是信我。”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金梨,面色冰冷,明艳的眉眼间仿佛覆上一层寒霜,乍一看,竟和?陆寒霄有?几分神似。
金梨没回话。
沙漏一点一滴流过,渐渐的,外面的声音消失了,金梨骤然瘫坐在地,两行眼泪簌簌而下。
来?不及了。
好巧不巧,一声轻微响动,就在此时,房门被人推开?,诺大个王府不用通禀就能进来?的,只?有?一个人。
他扫过满地的珠钗狼藉,又看着?额头红肿、泪流满面的金梨,最后把目光落在面色冷淡的宁锦婳身上。
“怎么?回事?”
他轻皱剑眉,语气虽然不重,不难听出其中的责怪意味。
“王爷,不是这?样的……”
抱月正手忙脚乱地解释,陆寒霄已经走到宁锦婳身前,把她?的手腕硬抓起来?,摊开?血肉模糊的掌心。
“呀——怎会如此?”抱月咋咋呼呼地瞪大眼睛,她?一直在主儿身边,她?都没发现!
好在宁锦婳颈侧受伤,房里备着?不少金疮药之类的东西?,陆寒霄用纱布一圈一圈给她?包扎好,发出一声似无奈的叹息。
“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一个不留神就受伤,好端端在房里也能伤到自?己?。真要拿个东西?罩起来?才能行么??
宁锦婳皮肉嫩,指尖又尖,那伤口一看就是自?己?掐的,让陆寒霄都无法责怪罪魁祸首。
抱月正蹲在地上默默收拾满地的珠翠,听到这?话,忍不住插嘴道:“都是刁奴欺主,主儿气狠了,才跟自?己?叫较上劲儿。”
陆寒霄问道:“当真?”
他自?认御下严苛,刁奴欺主这?四?个字压根儿不可能发生在王府,况且他的婳婳可不是个软和?脾气,还能被一个奴婢欺负?
宁锦婳转过头,明显不想再提起这?件事,“过去了。”
大部分情况下,陆寒霄还是顺着?她?的,尤其宁锦婳现在还有?身子,大夫说怀孕之人容易郁结在心,得哄着?。
他抚摸着?她?纱布缠绕的掌心,道:“日后我多陪你?。”
旧伤未愈,又添新伤,得把人放在眼皮底下才安心。
宁锦婳面上不置可否,身体却逐渐放松下来?,她?扫了眼跪在角落无人搭理的金梨,道:“喏,你?的人有?话跟你?说。”
“什么?你?的我的,你?我之间,要分的这?样清楚吗?”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房里每个人的耳朵里。金梨苦笑一声,沙哑着?声音道:“属下……属下并无要事禀报王爷。”
她?面容凄惨,搁常人肯定得多问两句,是不是有?什么?苦衷。但陆寒霄懒得问,正如他回来?时听到了金鹦微弱而凄厉的叫喊,却直接来?了宁锦婳房间一样。
他骨子里是个极其传统的男人,男主外女主内,后院一应事务,本应宁锦婳做主,除非她?搞不定求助他,他也是非常乐意的。
两人成婚这?些年,宁锦婳不掌家,还真不是陆寒霄捏着?权柄不让她?管,是她?自?己?躲清闲,全昇又太称职,才造成如今的局面。
陆寒霄道:“既然不喜欢她?,便换了。”
宁锦婳抬眸,“谁说我不喜欢她??”
她?岂会听不出他的意思?他用的“换”字,反正一定要在她?身边放人,谁来?都一样。
况且金梨握着?她?的秘密,万一被发现,她?倒是无所谓,只?怕牵连无辜的梵统领。她?得把她?牢牢攥在手里。
陆寒霄不在意这?些小事,随口应一声便过去了,金梨和?抱月都悄无声息地退下,陆寒霄刚从江州回来?,晨时出发,一路马不停蹄,双臂环着?她?缓缓阖上眼皮。
接下来?的几日过得很平静,陆寒霄没再出门,如他所言,日日留在府里陪妻子,公务直接搬进寝房处理。
十分默契地,两人都没提起宝儿,也没提起京都最后一夜,更没提怀孕的事。金鹦这?个小插曲没掀起任何风浪,几桶清水下去,地上不留一丝痕迹,桃花依旧笑春风。
唯一的改变嘛,便是内院诸人做事更小心了。陆寒霄没“醒”时,宁锦婳日日紧绷神经,还要分神照顾宝儿,后来?受伤终日躺榻上……没精力管闲事。
那日金鹦算是一个明显的风向标,凄厉的叫声喊了足足两刻钟,现在想起来?都瘆人。她?是陆寒霄的人,众目睽睽之下被杖毙,结果反而王爷更宠王妃了,两人日日在一起,新婚夫妻都没他们黏糊。
而金鹦的好姐妹金梨,如今被提拔为贴身大丫鬟,甚是得用。
旁人都道这?是王妃刚柔并用的好手段,上能得王爷独宠,下能笼络人心,如今内院谁敢不服王妃管教?连抱月都感受到了微妙的变化,走路呼呼带风。
在此背景下,杨管家抱着?一摞账本姗姗来?迟。
之前全昇暂时管事,如今一切回归正轨,全先生当个管家太屈才了,调到了别处任职,宁锦婳一躺半个月,谁也不敢拿这?事叨扰,便让全昇之前的下手杨管家暂代掌管王府事宜。
“参见王妃娘娘。”
杨管家长得白?胖,像个土财主,笑呵呵道:“这?是王府的账本和?对牌,您过目。”

69 章宁锦婳斜斜垂下眉目,让人呈上来。
她的手如玉一般莹润光洁,在细致周到的蕴养下,掌心的伤口已经恢复如初,只有?颈侧伤的重,如今还包着一层薄纱。
她随手翻开账本,一页页翻过。
“娘娘,可有什么不妥?”
见她许久不说话,杨管家面上笑眯眯,心里已经悬了起来,听说这位王妃娘娘是个狠角色,莫非嫌他?来迟了,准备杀鸡儆猴,敲打一二?杨管家提起精神?如临大敌,却听宁锦婳道:“啊,无事。”
她让人把?东西撤下去,“全先生?的眼光,我自然信得过。”
她在叶清沅身边浸淫已久,没想到看起来清清冷冷,不识人间烟火的叶小姐反而圆滑灵活,她说掌家不是衙门断案,水至清则无鱼。
况且杨管家是全昇选出来的人,她可以打陆寒霄的脸,却不能不顾全先生?的情面。
这事儿轻描淡写地过去,杨管家虚惊一场,也不敢再?贪恋手中的权柄,道:“承蒙娘娘和全大人厚爱。嗐,老杨我也算幸不辱命,本早该交给王妃娘娘,只是您上次受惊……”
“等?等?——”宁锦婳打断他?的长篇大论,皱眉道:“杨管家这是……不准备继续做了?”
她收了账本和对牌,又没有?撤他?的职,这闹得哪一出?
杨管家微怔,白胖的脸上闪过一丝错愕,看起来十分滑稽。
好在他?反应快,当即找补道:“但听娘娘吩咐。”
他?迟迟不来,除了那些冠冕堂皇的理由外?,当然有?自己的私心。
俗话说宰相门人七品官,这可是镇南王府啊!堂堂王府管家,都能在一些低品阶的官员面前挺直腰板了,谁又舍得拱手让人呢?之前王府没有?女主人,如今王妃在此,这么紧要的位置,肯定要安排自己人,他?还是识趣点,自己腾位置,还能捞着点儿好。
宁锦婳倒没这个打算,不是她不想,主要是她没人。
她把?顺子留在了京城,如今身边没几个能用的。与其换不明?底细的旁人,还不如全昇选的杨管家,至少?在她养病这段日子,府里诸事运行得有?条不紊,足以说明?他?的本事。
至于其他?的,以后再?说罢。
杨管家本来都做好交接的准备了,谁知柳暗花明?又一村,肉乎乎的脸上笑出了褶子,千恩万谢地退了下去。直到看不见他?的身影,抱琴轻声道:“主儿,为何不换上咱们的人?”
她心细,甚至比陆寒霄这个枕边人更?早看出了某些微妙的变化?。之前在京都,不管是世子府还是京郊别院,她才不会关心什么账本、对牌,谁来管家,对她来说没有?任何区别。
这是她从来不需要操心的事。因为没人敢慢待世子妃。可如今成了王妃,她反而想要捏住更?多的权柄。主母掌家,天经地义,看起来好像没什么不对,抱琴却从中察觉了她隐隐的不安。
她在害怕什么?抱琴想不明?白。
宁锦婳道:“我们的人?我们哪儿有?人?”
抱琴脱口而出:“有?叶小姐啊。”
叶清沅能在无所出的形势下坐稳当家主母的位置,手段可见一斑,若她出手,还不把?王府内外?治得服服帖帖?
宁锦婳摇头笑道:“不必。”
“她……我自有?安排。”
抱琴没再?劝。
不同于抱月的大大咧咧,抱琴心细如发,她觉得自小伺候大的主子变了,从来滇南开始……不,或许更?早。她说不上来具体,总之……比之前更?沉默,也更?有?主意了。
有?时候她都猜不透主儿在想什么,只能在她怔怔看着窗外?,或者盯着某一页书?迟迟不肯翻的时候,为她添一件衣裳。
忽地,抱琴有?些难过。
她道:“主儿,您还想吃青梅吗,奴婢让人再?添一些。”
一天比一天热,等?了盛夏,梅子就不酸了,想吃也吃不到。
“好。”
提到青梅,宁锦婳想起了另一件事,吩咐道:“给我拿笔墨。”
琴棋书?画,宁锦婳只在画艺上造诣颇深。
又黑又浓的长发被扎在一侧,她把?袖子挽得高高的,露出白皙润泽的小臂。纤纤擢素手,皓腕凝霜雪,笔尖在她的手下仿佛有?了生?命,一笔一划,勾勒出一位风华绝代的翩翩公子。
最?后一笔落下,她长舒出一口气,把?笔搁在一旁的笔山上,轻轻吹了吹上面未干的墨痕。
兄长,你到底在哪里啊。
担忧和想念交织在一起,让宁锦婳整个人蒙上一层郁郁的神?色,看起来有?些落寞。
这段日子陆寒霄黏她黏得紧,她没找到机会和梵琅联络。如今掌心已经恢复如初,颈侧的伤也不疼了,只等?伤痂脱落即可。她这边没事,外?朝好像发生?了什么棘手的事,他?们议事的时候不避她,她听见他?们吵了许久,陆寒霄又开始了早出晚归的日子,一如他?们成婚后的日日夜夜。
宁锦婳早习惯了,甚至松了一口气,等?他?一走便联络梵琅,他?那边已准备就绪,只差两?样东西,一副宁重远的画像,以及万一寻到人,让大公子足以信任的信物。
待墨痕干涸,宁锦婳把?画像卷起来放入匣中。至于信物……宁重远送给她的狼牙最?合适,可那枚狼牙她给了京都的陆钰,左思?右想……她褪下了手碗上的赤金掐丝榴花手镯,和画放在一起,阖上匣子。
她的首饰珠钗多得数不清,甚至要专门分一个丫鬟保管,可这枚手镯她戴了足足七年——这是当年陆寒霄的聘礼。
聘礼聘礼,一般不会给带回夫家,但宁国公疼她,那些梳妆之类的女子用物又悄悄塞进?嫁妆给她带走了。宁锦婳尤为喜爱这个榴花手镯,后来回门还被兄长打趣,说妹夫是不是舍不得给她打新镯子。
梵琅速度很快,收到东西之后当即准备动身,他?托抱月捎了话,说走之前想见王妃一面,还说她画技好,求她给自己也画一张。
宁锦婳沉默片刻,同意了。他?为她千里奔波,只是一幅画而已,没什么矜贵的。
可惜天公不做美,原本晴空万里的天连着下了几场春雨,不冷,但潮,颜料不太好上色,梵琅的眼睛和寻常人不同,宁锦婳原本等?天晴了再?作?画,等?啊等?,一晃神?,又过去七天,今天才稍稍转晴。
中途梵琅又传话,说他?不要画了,只见她一面。可宁锦婳心里过意不去,她什么都给不了他?,金银他?也不要,等?她画完这幅画,亲自为他?送行。
她铺开画轴,回忆着他?的模样开始落笔。先描绘男人的轮廓,再?添上头发,眉眼……正屏息凝神?时,抱月咋咋呼呼闯进?来,“主儿,主儿!京城来——”“安静!”
宁锦婳急忙收笔,她控笔能力极佳,没轻了或重了毁掉一幅画。她轻舒一口气把?笔搁下,揉了揉手腕,道:“又怎么了?”
抱月就是这个跳脱脾性,这么多年,掰也掰不过来。
抱月自知理亏,轻轻吐了下舌头,低头道:“是,奴婢知错。”
“到底发生?了何事。”值当她这般激动。
抱月嘿嘿一笑,欢快的语气掩藏不住,“京中来信了!”
一封信有?什么稀奇,宁锦婳摇摇头,正要拿起笔继续作?画,忽然呼吸一窒,美目瞪得浑圆。
“钰儿?!”
京城,能给她来信的人只有?一个人,便是她的长子陆钰。不知不觉间已来滇南数月,她走时还是寒风凌厉的深冬,如今已过了谷雨,再?一晃神?儿,便要入夏了。
“嘿嘿!”
抱月鬼灵精怪从衣袖里拿出一封用红漆封口的信件,卖乖道:“世子爷来信,求王妃娘娘高抬贵手,饶了奴婢这一回罢。”
似乎商量好似的,他?们一回到滇南,所有?人都不再?叫陆钰“小世子”,而是直呼“世子爷”。很微妙的变化?,宁锦婳思?儿心切,暂时尚未察觉。
她迅速抽出里面的信纸,一字一句读着,手都是颤的。这时通信只能靠驿站和马匹,陆钰身份敏感,这薄薄几张纸。不知费了多少?人力物力财力,才送到宁锦婳手中。
陆钰的字遒劲有?力,力透纸背,看不出一丝一毫的稚气,行文也十分沉稳。宁锦婳仿佛看到一个面容精致的少?年绷着脸,像学堂的夫子一样叮嘱,让她照顾好自己。
宁锦婳哭笑不得,到底谁是母亲谁是儿子,陆钰信中还说,若是有?人对母亲不恭,便把?名字记下来,他?为她出气。
情长纸短,宁锦婳一个字一个字看也有?看尽的时候,她抚摸着最?后的“母亲珍重”,心中思?绪万千。抱月这时围在那副未完成的画前,左瞅瞅右看看。
“啊!”
她恍然大悟道:“主儿原来在画王爷啊,真像!”

70 章宁锦婳闻言一怔,小心地?把信纸收起来,目光瞥向石桌上的画卷。
那?副画才画了一半,颜料还没来得?及上,只有一个清晰啊轮廓和眉眼。她细细端详,心道难怪抱月能认错,两人的面容确实有些神似。
怪不得她初见梵统领时就有一种莫名熟悉,原来如此!两人相貌相似,身?形相近,但气度却差了十万八千里。
陆寒霄常年身?居高位,满身?威仪,冷眸一扫便让人心头发怵,不自觉想?臣服。他是让人摸不清底的一谭寒水,梵琅便是草原上凶猛桀骜的野兽,磨着尖利的牙齿,鲜活而热烈。加上那双辨识度很强的透绿双眸,没人能把他跟陆寒霄扯上关系。
宁锦婳道:“抱月,你看着……梵统领和王爷长得?像么?”
“啊?”抱月挠挠脑袋,“当然不像了!”
“哎呀我的好主儿,您别惦记那?什么统领了,他不就年轻点儿么,那?当初王爷也是玉树临风……”
“行了行了,你想?什么乱七八糟的。”
宁锦婳揉揉太阳穴,挥手打断抱月的絮叨,“把叶小姐叫来。”
把抱月打发走,宁锦婳再?次拿起笔,伫立许久,又长叹了一声?放下。
陆钰来信的喜悦被这突如其来的发现断,她此时心乱如麻。方才抱月误打误撞却也说到了点子上,若是陆寒霄再?年轻几?岁,回到两人初成?婚的那?两年,他们就更像了。
宁锦婳是这个世上最了解陆寒霄的人。
她眼看他从冷淡清俊的少年变成?一个杀伐果断的男人,这些年,他的肩膀更加宽阔,双臂更加有力,心思也愈发难以琢磨……不知不觉间,世人只知雄踞一方的镇南王,那?个曾手捧花灯的少年郎,只留在了她的记忆里。
她同样记起,他看她的目光也曾热烈赤诚。他们和寻常的少年少女一样挤在上元节的灯会上,天上是漫天的火树银花,后背是他沉稳的心跳,不管她走到哪里,他永远在她身?后。
她也终于明白了,为何在明知梵琅心怀他意?的情形下,她依然允许他出现在自己眼前,为何潜意?识那?么相信他。这些蛛丝马迹串联起来,让宁锦婳无法自欺欺人,说这是个巧合。
陆寒霄和梵琅是什么关系?他……或者他知道么?
她把兄长的希望寄托在梵统领身?上,做的对么?
宁锦婳脑瓜嗡嗡地?疼,抱月脑袋不灵光,手脚却麻利,一会儿就把叶清沅带了过来。
叶清沅看着她愁眉苦脸,挑眉道:“有心事?”
可惜宁锦婳的心事不能轻易诉诸于口,她轻轻摇头,“坐。”
“我近来身?子不爽利,没顾得?上你。你还好么?可还习惯滇南的水土?”
叶清沅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宁锦婳?你被夺舍了?还是夜晚魇着了?”
这一口官腔,她都?不敢认她。
宁锦婳:“……”
如今掌管诺大一个王府,一大家子吃喝拉撒都?得?到她跟前过一遍,得?益于叶清沅在京都?手把手的教导和杨管家的帮衬,刚开始有些吃力,如今宁锦婳逐渐上手,言谈间也不如往日“直言快语”。
叶清沅道:“有事便说,不要拐弯抹角。”
宁锦婳神色讪讪,轻抿一口案上的茶水掩饰尴尬,“我今日唤你来,确有所求。”
当初在京都?世子府,叶清沅不仅教了她掌家之道,她发现她还有经商之才。她嫁妆里的那?些铺子,有些地?段好盈利,也有些是亏的。她仅用几?个月便把亏损的填补上,虽然没完全扭转过来,但她知道那?是时间太短的缘故,倘若假以时日,她必能给她赚得?盆满钵满。
她真挖了个宝贝回来!
叶清沅听?了她的话,一口应下,“好,我帮你经营铺子。”
这难不倒她,叶清沅本?就聪颖,江南之地?商贾多,她作为世家主母,手里捏着丰厚的家产,对于经营一道造诣颇深。
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地?谈妥,宁锦婳让人送来上个红漆木盒,交给叶清沅。
她认真道:“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日后所有盈利,我占八成?你占两成?,亏了算我的。给你——”这是一个非常丰厚的条件,宁锦婳简直像一个散财童子,叶清沅纯赚。但她却摇了摇头,“不行。”
她是叶丞相的独女,叶氏虽亡,但叶家风骨不能丢,她若心安理得?接受别人的施舍,将来又有何颜面去?见父亲?
人如其名,叶清沅带着骨子里的清高。
宁锦婳纠正道:“是报酬,不是施舍。”
“你为我做事,我给你报酬,天经地?义。”
叶清沅依然固执,“那?也太多了,况且你救我一命,我为你做事,本?为报恩。”
两人谁也说服不了谁,最后各退一步,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三年内不论亏赚,都?是宁锦婳的,三年之后若是还让她接管,叶清沅每年抽两成?利,立契为证。
签字画押,两人各执一份。叶清沅把契约小心收好,不解道:“你又不缺钱,折腾这些做什么?”
王府不可能亏着她,她自己那?么多嫁妆傍身?,虽相隔千里,京都?那?些铺子田地?也跑不到别人手里,她这辈子都?不用黄白之物操心。
宁锦婳唇角一僵,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这种东西,谁会嫌多呢?”
当初宁公府落难,她上下打点狱卒时、要银子赎买安置宁府女眷时、她吃的穿的用的……哪一样是大风刮来的?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她幼年丧母,父兄溺爱,没人教她这些。后来嫁了人,尽管多有不如意?,但又不得?不承认,陆寒霄把她保护地?很好。
叶清沅深以为然,“也是。”
她道:“我明日便去?相看铺面,最赚的肯定?是首饰、脂粉,布匹次之,嗯——茶肆或者酒楼可以开一两间……”
“买米铺。”
宁锦婳打断她的畅想?,抬眸道:“三分之一……不,一半,至少一半用来买米铺。”
叶清沅皱起秀眉,用不可思议的眼光看着她,“你疯了?”
先不说粟米利润低,要宁锦婳不提,她一个铜板儿都?不会用在米铺上。从京城到滇南,米价已经跌了几?个月,如今还在跌。
宁锦婳一脸茫然,“那?岂不是正好,趁着不贵多买点,待日后可以高价……”
“不可能!”
叶清沅说得?斩钉截铁。她盯着宁锦婳的眼眸,严肃道:“前年南边有旱灾,各大米行囤积居奇,现在还有许多存货。上年冬天接连大雪,今年必定?有好收成?,米价不可能涨。”
“况且有平籴法在,想?必各大州郡的粮仓都?填得?满满当当。你就算有钱,也不是这么个糟蹋法……”
叶清沅逐一分析利弊,仿佛在规劝一个不懂事的孩童,她一通苦口婆心,宁锦婳睁着美丽的双眸,恍然道:“原来这里头有这么多弯弯绕绕。”
“谢谢你,清沅,我还是想?买米铺。”
叶清沅一口老血卡在心口,差点吐出来。
宁锦婳看她难看的脸色,心里有些过意?不去?,讪讪解释道:“我有我的理由……总之,你听?我的就对了。”
叶清沅额头的青筋直跳,冷笑道:“来,我听?听?王妃娘娘的高见。”
“我现在不能说。”
叶清沅:“……”
她收回她方才的话,宁大小姐还是原来的宁大小姐,如当年一样肆意?妄为。
毕竟宁锦婳是东家,叶清沅劝说不动,只能黑着脸离开。方才没叫人伺候,这事儿也就她们两人知道,叶清沅只道她有钱任性,她万事有人兜底,自己操那?份闲心作甚么。
却不知那?个盒子里是宁锦婳所有的家当。
入夜,陆寒霄推开房门?,看到穿着薄绫寝衣的妻子,皱眉道,“还不睡?”
已经子时夜半,很晚了。
宁锦婳反问,“你不也没睡?”
“……”
陆寒霄懒得?跟她争辩,兀自解开腰带,脱下绣有五爪金龙的紫袍,白色里衣,露出精状结实?的胸膛。他一身?肌肉紧实?流畅,前胸后背纵横交错着或深或浅的伤疤,在昏黄的烛火里看不太真切。
两人成?婚这么久,该摸的看的甚至更过分的也做了,宁锦婳倒没什么害羞的。她撑着下巴,大剌剌看着男人棱角分明的侧脸,忽然道:“听?说……你对梵统领青眼有加。”
陆寒霄手中一顿,朝她看过去?,“你很关心他?”
这话不能回。宁锦婳正低头思索,那?边男人已经走到她身?前,深邃的眼眸漆黑如墨,“婳婳。”
他道:“我不喜欢你看旁的男人。”

第71章 第
71 章粗粝的掌心落在宁锦婳的肩膀,灼热体温隔着薄薄的寝衣传递。宁锦婳覆上的他的手背,轻笑道:“一个小孩儿,你?跟他计较什么?”
“他已然?弱冠。”
陆寒霄这么精明的人当然不会被她糊弄过去,宁锦婳一噎,含糊说道?:“我……我就?是把他当弟弟,有些好奇。况且我都一把年?纪了,你?别总疑神疑鬼……”
“没有。”
宁锦婳面露疑惑,却见男人正色道:“婳婳,你?正当年?少,不要妄自?菲薄。”
宁锦婳:“……”
她成婚早,又不听规劝早早生?了孩子,后来发生?宁府的事,接着来到滇南……宁锦婳自觉过了很久,其实她今年?也才?二十?四?,正是一个女人最好的光景。
陆寒霄似乎也想到了这些,他看着宁锦婳微微凸起的小腹,冷峻的眉眼冰雪消融。他的婳婳尚且年?幼,已经为他孕育了三?个孩子,陆寒霄心底骤然?升起一股怜惜。
他放轻声音,道?:“你?想问什么?”
这么多年?夫妻,宁锦婳听出?他语气的缓和,趁热打铁问道?:“自?初见梵统领时,我便觉得有些眼熟,越看……竟和你?有几分神似。”
“哦?”
陆寒霄诧异地看了她一眼,语气意味不明,“你?是第一个这么说的。”
宁锦婳以为他不信,急切道?:“真的!他的眉骨又高又锋利,跟年?轻时的你?一模一样……”
她的双臂柔软如水蛇缠绕在男人赤.裸的胸膛,春天的里衣薄,白花花的肌肤拉扯间露出?一大片。陆寒霄漆黑的眸色渐深。
“陆寒霄,你?到底有没有听我说,啊——”双脚忽然?悬空,陆寒霄一言不发地将人打横抱起,急促的呼吸显得有些凌乱。
“婳婳。”
他把她抵在床榻上,结实有力的手臂撑在她耳侧,两人面对面贴着,男人的身躯又不至于直接压上去,给?她承受不了的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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