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锦婳困在深宅大院里?,有里?三层外?三层丫鬟仆妇护着,不知人间疾苦。抱月虽有耳闻,但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就算真有大灾也落不到她身上,因此只顺嘴提了一下,两人都没当回事。
片刻,宁锦婳心心念念的葡萄到了,却是陆寒霄亲自?拿过来的。她淡淡瞟了他?一眼,拈起一粒放嘴里?。
“我?要的冰葡萄!”
“莫贪凉。”
陆寒霄坐在她面前的凳子上,手掌贴上她圆滚滚的肚皮。“如今有身子,怎么还这么不知轻重。”
“还不是你克扣我?的冰!”
宁锦婳挥开?他?的手,拢了拢半开?的衣衫,把肚子遮得严严实实。
她不喜欢他?摸这里?,晚上就是再热她也要和衣而寝,不愿让他?看到。
那?么细的腰身,要孕育一个子嗣谈何容易。除却刚开?始的孕吐,后来身子重了,腰背酸疼,小腿肿胀,晚间失眠惊悸,吃不下东西……连她最引以为傲的美?貌都没了,肚里?跟揣了个西瓜似的,若是掀开?来看,能清楚地看到上面的一道道纹路,很丑。
身体的痛苦尚且能忍,但宁锦婳受不了自?己变丑!
生?陆钰的时候胎相不稳,她日日提心吊胆,生?怕保不住他?,没有心思想这些有的没的。那?会?儿她年轻,恢复的也快,没注意到美?丑已经恢如初了。
后来到了宝儿,他?小手小脚,根本没让母亲吃苦。她独自?窝在京郊小院不见人,身边有抱月和抱琴搜寻的各种?方子,等陆寒霄回京见到她,除了胸口?鼓囊囊,看不出别的变化。
可这回陆寒霄全程跟她黏在一起,他?知道她夜半的惊悸,知道她躺也不行坐也不行的难耐。随着天气渐热,加上身体难受,宁锦婳的脾气愈发急躁。主院里?的瓷器换了一批又一批,陆寒霄也一遍又一遍在她耳边呢喃,“不丑,很好看。““婳婳是世间最美?的女子。”
假话说多了也能成真,宁锦婳原本都相信了,谁知好巧不巧,那?次美?人图事件后,选出了两个十六七岁的、水灵灵的小姑娘。
那?会?儿她还未显怀,既然要陪她“排遣深宅寂寞”,肯定不能要歪瓜裂枣的,等肚子渐大起来后,两个小姑娘既年轻又美?貌,扭着细柳腰往她面前一站,根本不用说话,已经深深扎疼了宁锦婳的眼。
体谅她生?子不易,陆寒霄在大多数时候还是顺着她的。他?起身,把手伸进冰盆里?,又等了一会?儿,直到掌心温热,覆在宁锦婳的额头。
“可有舒服一点?”
见她身上还有细细的汗珠,陆寒霄轻声?道:“我?给你打扇,你睡一会?儿?”
之前便是如此,他?不许她用冰,她便让他?为自?己打扇,宁锦婳千金小姐脾气,她不好受,更不会?让身边的男人快活。
她冷哼一声?,“你打的太重了,我?不舒服。”
“那?我?轻一些?”
宁锦婳烦躁地甩开?他?的手,“你离我?远点就好了,热。”
陆寒霄默然起身,正准备踏出房门?的时候,她又凶巴巴道:“你回来!”
“陪我?躺会?儿。”
男人又默不作?声?折返回来,任她搓扁捏圆,十足的好脾气。
宁锦婳心中冷笑连连,都是假的!
这男人骨子里?就是这样,态度软手段硬,谁也别想忤逆他?!单说这冰上,自?从他?定了每日四盆冰的规矩,她不管怎么闹,就算让他?给她打一夜扇子他?都甘之如饴,就是不肯多给一盆冰。
不,一块她都要不出来!
这段日子不仅抱月念叨,抱琴也开?始有意无意提点,让她不要这么折腾陆寒霄,毕竟是自?家夫君,折腾坏了,还是自?己心疼。
宁锦婳委屈地眼泪几乎掉出来,她们都不懂!她们只看到她生?气闹人,永远是她无理取闹。她就像个被牢头监管的囚犯,陆寒霄就是那?个可恶的牢头,他?万事都要管,每日三餐吃什么,什么时辰吃,穿什么衣服,什么时辰睡觉……她都快疯了!
最难过的是没有一个人体谅她,她告诉那?两个小姑娘,两人既羡慕又嫉妒,“王爷一往情深,娘娘应当惜福才?是。”
她向一起长大的抱月和抱琴倾诉,结果连亲近的人都偏向他?!那?种?深深的无力感根扎在心头,宁锦婳觉得身后似有一张铺天盖地的大网,把她牢牢拴住了,可悲哀的是,她对罪魁祸首,竟还有一丝……心软。
等他?呼吸逐渐均匀,宁锦婳也不复方才?的尖酸刻薄。她伸出手细细描绘他?的轮廓,他?的额头,他?的眉骨,还有他?泛着淡淡乌青的眼下。
入夏以来,不知发生?了什么事,隔壁每日争执不断,他?的脸色也越来越沉。她夜晚心悸惊醒,发现床边没人,提着灯去隔壁找到了他?。他?不睡,也没有批折子,就一个人静静站在窗前,孤影寥落。
她从未见过他?这个模样。
从两人初识时候,他?便是个运筹帷幄,游刃有余的大哥哥。后来不管她遇到什么难题,只要告诉那?个冷峻的少年,他?总能为她解决。
镇南王是南地的天,陆寒霄便是宁锦婳的天,在她眼里?,这个男人无所不能。
宁锦婳看着他?,眼神复杂难辨。过了一会?儿,她认命似地轻叹一口?气,拂开?他?的手臂起身。一手扶着肚子,脚趿着木屐,走向隔壁书房。
第77章 第
77 章书房是临时用一间耳房改出来的?,空间并不?大,奏折和文书整整齐齐摆放在蟠龙桌案上,一如其主人干净利落的作风。
此?乃重地?,寻常人不?得出入,陆寒霄生性多疑,但他从未防备过宁锦婳,她?生于锦绣富贵堆,也从来对这些不感兴趣。
她?拉开圈椅,扶着?略微笨重的?腰身坐下,随手拆开最上面的一封书信。
随着?月份渐大,周围人对她?越发?小心,就差把饭一口一口喂嘴里了。宁锦婳无事可?做,在看?见?男人眼底的?淤青时,她?心里忽然一动——他每日在忙什么呢?
说来?十?分可?笑,陆寒霄这个男人不?喜女色,不?爱山珍海味、绫罗绸缎,只一心扑在军务上。抢走她?夫君的?不?是红颜佳人,甚至不?是人,让她?撒气都无处可?寻。
她?跟这些文书、密折争了这么多年,却从未认真了解过这些都是什么,他……如今又在为什么忧虑呢?
沙漏一点一滴流下。
宁锦婳的?眉头越皱越紧,滇南的?官员任免、税赋水利……这类太复杂,她?看?不?懂,却从来?往的?信件中,隐约窥见?了他终日?愁眉不?展的?原因。
仲春到盛夏,从北到南接连几个月不?下雨,春苗难育,水渠干涸,除了江南等地?可?引水灌溉,其余诸地?皆报请旱灾,今秋恐将颗粒无收。
滇南地?势险要,本?有易守难的?优势,可?随之相对的?是山多平地?少,肥沃的?良田就更少了。隔壁南诏国的?行脚商人来?滇南只做两?样生意,一样是奴隶,另一样便是粟、麦、谷之类的?粮食。
如今南诏那边知晓大齐的?旱灾,手里捏着?大把粮不?愿意卖,本?地?大商户囤积居奇,想趁机哄抬粮价大赚一笔。如今各大州郡已启用常平仓,但僧多粥少,加上陆寒霄豢养私兵,军需也是一大开支,若一直这么下去,恐怕熬不?过今年冬天。
寻常的?旱灾只发?生在方圆百里、至多千里,常平仓一开,随即上报朝廷,从附近诸地?调粮,也就平平安安过去了,但今年干旱的?范围实在太大,江南那边有余粮也是先运往京都,滇南偏僻路远,只能同临近的?南诏做生意。
简而言之,缺粮、缺钱!
其实自宁锦婳掌家以来?,她?已隐隐察觉出一些端倪。
她?看?了往年的?账本?,王府每月的?开支并不?大,还比不?了当初的?宁国公府,自从她?到了这里后每月额外增加一千两?,走陆寒霄的?私账。
当时她?便觉得怪怪的?,问陆寒霄,他只道:“不?够使与我说便是,你不?用操心旁的?。”
几个月后她?才?明白,原来?王府的?开支来?自藩地?赋税,一年前新王爷即位,照例减免三成赋税,封地?的?百姓欢欣鼓舞,可?藩王对京都的?上贡分文不?能少,尤其是滇南。
当初因为滇南各大势力盘踞,不?得已,朝廷才?对镇南王府养私兵之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既占了这便宜,岁贡便比寻常藩王多加两?成,如此?,两?方才?可?安然无恙至今。
从私账走这额外的?一千两?,之前尚且糊涂,如今宁锦婳可?算搞清楚了——因为公账上没银子!或者说那里的?银子每笔都有去处,得精打细算着?花。她?不?由想起当初她?模仿陆寒霄笔迹的?那封折子,说冬天冻死了许多战马,要钱。
宁锦婳生来?锦衣玉食,以己?渡人,陆寒霄王爷之尊,坐拥广袤的?封地?,当初两?人分隔两?地?时,他一句话没有,银子倒是每月按时送来?,她?从未想过他竟然缺钱!
她?恍恍惚惚,正欲再往下翻,忽然眼前一黑,身上笼罩着?一道巨大的?阴影。
“这么快?”
她?不?由惊呼出声,这才?半个时辰,她?睡个回笼觉都不?够,他怎么这就醒了?
陆寒霄:“……”
他抽出宁锦婳的?手里的?文书,微微挑眉:“我快不?快,你不?知道?”
宁锦婳怔了片刻,瞬间羞红脸颊,“你——龌龊!”
“那婳婳解释一下,为何在我这龌龊之人的?书房?你在找什么?”
他笑着?,眼底却毫无笑意,静静盯着?宁锦婳。
“你、你这么凶干嘛!”
随着?肚子渐大,他几乎没对她?说过重话。宁锦婳眼神闪躲,低垂眉目间瞥见?自己?圆滚滚的?肚皮,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
她?一手扶着?腰,抬头道:“你书房里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我看?不?得?”
陆寒霄皱眉,“书房乃军机重地?,旁人不?得擅入。”
宁锦婳睁大美眸,“你都说了旁人不?可?擅入,那我是旁人吗?我是你的?内人!”
陆寒霄:“……”
自从她?怀孕后,胡搅蛮缠的?功夫见?长,陆寒霄还真说不?过她?。
“婳婳,不?要任性。”
他眸光深邃,“你之前从不?来?这里。”
这些东西放在她?眼前她?都不?会看?一眼,陆寒霄不?是防她?,而是这个节骨眼儿,太巧了。
昨日?刚传来?密报,已经找到宁重远的?踪迹。
他还未告诉宁锦婳,一来?是他办事求稳,人不?在滇南,万一中途出了岔子,让人白高兴一场,她?身怀有孕,禁不?住这样的?刺激。
其二嘛,便有些复杂和微妙了。
宁重远,他的?大舅兄,生于京都长于京都,在流放途中被劫走,下落不?明。
梵琅,他的?大统领,从未离开过滇南,三个月前忽然不?知所踪。
这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竟凑到了一起,饶是陆寒霄这样心机深沉之人,也百思不?得其解。
而他的?妻子和大统领之间……似乎还有一层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尤其当初宁锦婳瞒着?他跟梵琅见?面,在得知的?那一刻,陆寒霄实打实动了杀心。
不?过他不?是要美人不?要江山的?商纣王,梵琅天生神力,在战场上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是个不?可?多得的?猛将,还有两?人的?血脉羁绊,上一辈的?恩怨……
冷静下来?后,他自觉不?能仅靠一点怀疑和猜忌,便杀了他。
后来?梵琅不?知所踪,宁锦婳也没有再提过他,就连他送的?、后来?被陆寒霄三百两?硬“买”回的?来?的?狼犬“大将军”,也因为宁锦婳怀孕,不?能受惊,锁起来?关了下去。
派去找宁重远的?人一同找到了消失已久的?大统领,正巧这个节骨眼儿上,向来?对政事不?感兴趣的?宁锦婳来?他书房翻找……
一瞬间,陆寒霄阴暗的?内心闪过无数猜想,都不?怎么美妙。
可?问到宁锦婳身上,她?又怎么能承认自己?担心他、心疼他呢?她?如今什么都没有了,唯独剩个高高在上的?空架子,如果连这层遮羞布都要给她?扒光,那她?在他面前的?尊严也没了!
她?咬死都不?可?能说实话。
她?如今双身子,上一次生陆钰时太过惨烈,她?闭着?眼的?虚弱模样让陆寒霄至今心有余悸,因此?宁锦婳什么都不?用说,只用挺一挺大肚子,让人拿她?没有丝毫办法。
陆寒霄不?着?痕迹地?瞥了眼书案,宁重远和梵琅的?那封在最右侧那摞中间,四?周齐整,她?还没翻到。
他沉默着?把她?翻乱的?东西一一整理好,最后目光看?向角落里扶着?肚子的?小妇人。
“走罢。”
宁锦婳自然地?伸出手臂,让他护着?自己?离开书房。她?本?没当回事,方才?说的?也是心里话。这些外人看?起来?机密又重要的?东西,在她?看?来?一文不?值。他们走过这么多年,他难道还不?信任她?么?
陆寒霄沉默许久,道:“婳婳,日?后你安心养胎,别去不?该去的?地?方。”
宁锦婳脚下停滞,抬眸问:“你什么意思?”
“字面上的?意思。”
男人面不?改色,凝视她?,“你不?用操心旁的?,平平安安把这一胎生下来?,足矣。”
78 章王爷去了书房睡。
本来好好的,王妃不知?何故盛怒,气冲冲地摔门而去。神仙打架凡人遭殃,近日府里每个人都紧着皮子,连抱月都稳重?了许多。
墙角高几上的香炉散发着袅袅香雾,琴瑶推开房门,一股沁人的凉意扑面而来,和外面热辣辣的灼热冰火两重天。
“娘娘万安。”
琴瑶睁着两只水灵灵的眼睛,轻轻福了福身。当初什么都不懂的山间医女,经?过几个月的耳濡目染,礼仪规矩已然让人挑不出错。
“好姑娘,你过来。”
宁锦婳把她叫到身前?,她正躺在软榻上看书,随着外面越发闷热,她只有在黄昏时才踏出?房门,去后花园走走。其?他时候她更愿意呆在小小的房间里,找些闲书看。
丰腴莹润的手臂伸出?来,宁锦婳道:“我胸口憋闷,食欲不振,你看着给我开个方子罢。”
琴瑶伸手搭在她手腕上,屏息凝神片刻,她回?道:“娘娘,您身体康健,并不不妥之处。”
宁锦婳微蹙秀眉,“可我总觉得下心口沉沉的,怪不舒坦。”
琴瑶又低头切了一息,脉象沉稳有力?,大人连带肚子里的孩子都没事。
她犹疑道:“要不……我扶您出?去走走?或许是天气炎热,心烦气躁的缘故。”
宁锦婳忙摆摆手,“罢了罢了,等天色晚些再出?去。”
外头跟个蒸笼一样,她如今月份大了,除了肚子圆鼓鼓,小腿也?开始肿胀,她恨不得天天躺在软榻上。可不管是府里的大夫还是琴瑶,都让她多动?动?,陆寒霄得空也?陪着她在花园散步。
一想起那个男人,宁锦婳心里更加憋闷,她愤恨道:“看来我这是心病,哼。”
好心当作驴肝肺,她才不稀罕看他那些东西!他那日那一番话实?在让她伤心,宁锦婳气得摔门而去,两人住在一起,抬头不见?低头见?,她看见?他那张冷脸就来气。
好啊,既然你那么宝贝那些东西,连我也?防着,便滚去跟你的文书睡吧!
陆寒霄同意了。
之前?她嫌他管得严,没有一点儿自由。如今能稍微喘口气,宁锦婳反而浑身不自在。晚上她忽然惊醒,床边的被褥凉凉的,总感觉少些什么,心里空落落。
明明就一墙之隔,她半夜蜷着腿靠在床头,心头五味杂陈。一边恼恨他的不信任,一边又忍不住想他。隔壁空间逼仄,他一个大男人,能呆得舒服么?他睡了么?这个时辰,他可否还在为粮食和军饷忧心……
宁锦婳翻来覆去睡不着,又拉不下脸去隔壁找人,如此几日下来,她不堵心谁堵心。
琴瑶终日和宝儿呆在一处,她还年轻,不懂这折磨人的情爱。在她眼里,宁锦婳的心病不就只有一个么?
她道:“小公子恢复得很好呢。”
“当真?”
宁锦婳瞬间提起精神,她用手肘撑起身体坐起来,眼眸亮晶晶,“那他、他什么时候能治好?”
三?五年……实?在是太久了,要她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骨肉受病痛折磨,宁锦婳心如刀绞,恨不得以身代之。
琴瑶黯下眼帘,“您……且再等等。”
小公子确实?恢复得好,但以她的医术,彻底治好还得要好几年。琴瑶一开始只是为了找师姐,一场交易而已。但跟宝儿在一起久了,他那么可爱,谁能不喜欢他、不怜爱他呢?
王妃娘娘给她吃穿,对她很好。如今看着宁锦婳期待的双眸,琴瑶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愧疚。
“娘娘别急,我……我学?艺不精,如果师父在此,一定能治好小公子!”
宁锦婳眼里的光芒逐渐散去,兴致缺缺道:“宝儿那边……你多费心。”
初见?时琴瑶就说过,她师父大限将?至,她才下山来寻师姐,她怎能把希望寄托在一个虚无缥缈的人身上。
她道:“我在京中留有人手,帮你找师姐。”
琴瑶急道:“娘娘,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您可以带着小公子去青城山,我师父可厉害了。”
青城山是师父隐居之地,要不是心疼宝儿,她才不愿带外人进去。
宁锦婳心头一动?,想了片刻,叹息道:“我身子重?,等等罢。”
她不放心把宝儿交给别人,可自己如今这样,受不了舟车劳顿。手心手背都是肉,正如宝儿无法取代陆钰在她心里的地位,她如今怀着身子,也?不能为了宝儿不顾肚子里的小家?伙。
都是她的孩子,每一个都是她的宝。
琴瑶也?没有勉强,她看着她圆滚滚的肚皮,随口问道:“对了,府里找产婆了吗,我看您这肚子,可能提早发动?。”
“三?个产婆,养着呢。”
宁锦婳对陆寒霄又爱又恨,恨他满嘴谎言,恨他强权独断,恨他多疑冷血!但在某些时候,他又能让她心口发烫。正如还未显怀时,他已经?找好了产婆奶娘,或者他以王爷之尊,愿意为她俯身,按揉肿胀的小腿。
那一瞬间,宁锦婳自己都忍不住反思,她是不是真的太任性了?她想对他好一点,想跟他说说话,想帮帮他,可那个男人只会让她乖、让她听话、让她别操心,万事有他。
这个混蛋!
“别急别急!来,深呼一口气。”
不用切脉,琴瑶已经?从她紊乱的呼吸中看出?她的症结,她引导宁锦婳平复心情,忧愁道:“孕妇切忌大喜大悲,娘娘千万当心。”
当年生陆钰时那么惨烈,除了她年纪小,身子不宜生产,还因为她终日胡思乱想,郁气凝结,差点一尸两命。
宁锦婳不以为意地摆摆手,“放心,我心里有数。”
跟那个男人成?婚后,她都习惯了。
琴瑶依然面含忧色,“娘娘,您近来……可有想起什么?”
“嗯?”宁锦婳懵懵懂懂,“我又没失忆,我该想起什么?”
琴瑶低眉敛目,看起来似有难言之隐。
“琴瑶姑娘,你怎么也?学?会抱琴那一套了,有话就说,别吞吞吐吐。”
琴瑶轻轻摇了摇头,“没事。听说您生世子时受了很多苦,如今再来一次,不要往回?想才好。”
宁锦婳笑道:“钰儿都六岁了,过去这么多年,谁天天想那些旧事。”
琴瑶微微颔首,掩住眼里的担忧。
正巧抱月过来解围,她捧着一碗燕窝红枣粥进来,“呀,琴瑶姑娘也?在啊。”
抱月麻利地拿过一个软枕垫在宁锦婳身后,一边嘟囔道:“午膳没吃几口菜,汤汤水水的总该用点儿吧。”
宁锦婳撩起眼皮,看了一眼精致的小盅,问道:“他呢?”
抱月回?道:“王爷和诸位大人在议事堂,萧大人也?在呢。”
宁锦婳不说话。
愣了片刻,抱月忽然反应过来,忙道:“王爷那边也?送了,照您吩咐的,绿豆莲子羹,清火祛暑,每日都送。”
“他没说什么?”
抱月无奈道:“您又不让人说是您送的,王爷能说什么!”
王爷日日陪王妃散步,给她揉腿。王妃惦记着王爷的吃穿用度,日日让人送汤粥糕点,偏不让提她的名字。
两人明明互相?惦记,面上却相?顾无言。皇帝不急太监急,把抱月嘴里都急出?了水泡。
宁锦婳哼了一声,低头用精巧的汤匙舀粥喝。琴瑶趁机告辞,抱月等她用了半盅,用锦帕擦了嘴,才道:“叶小姐在外面候着,您要不要见??”
当然要见?!她前?几日就想见?她了,如今叶老板可是个大忙人,在外照看生意,寻常不回?来。
她没好气地瞪了抱月一眼,“还不快请人进来!”
抱月撇撇嘴,她就是故意的。要是一开始就禀报,主儿连这半碗燕窝粥都不用了,肚子那么大,吃这么少,神仙也?抗不住。
抱月确实?了解宁锦婳。
她多少端着点王妃的架子,等叶清沅进来时,她已经?换下纱衣,穿上一件水蓝色的齐胸襦裙,头发也?松散地绾了个发髻,盘在耳后。
两人相?视,皆是一惊。
叶清沅看宁锦婳腮凝新荔,皓齿明眸。在孕期中,她身子比之前?更丰满些,下颌也?更加圆润,整个人散发着柔和的母性光辉,看得出?来,被人照顾地很精细。
宁锦婳看叶清沅,越看,眼中越惊诧。
叶家?千金是个清冷美人,可远观不可亵玩。短短几个月过去,清冷美人怎么变成?了个……公子?
叶清沅一身男人装扮,可能终日在外奔波的缘故,她白皙的肤色暗了一个度,眉毛刻意画的浓粗,眉下双目坚毅,挺鼻薄唇,真看不出?是个女子!
宁锦婳绕着她看了半天,伸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怎的还长壮了?”
“是垫肩。”
叶清沅回?道,声音不复之前?的清亮,而是有些沙哑。
“你的声音……”
“找琴瑶姑娘配的药。”
襦裙遮挡不住宁锦婳的圆肚子,叶清沅伸手把她扶在靠椅上。看她诧异的神色,她微微挑眉,不知?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展在身前?。
“在下宝丰粮庄叶元青,见?过王妃娘娘。”
宁锦婳双目睁大,仍旧不可置信,“叶小姐,你怎么成?了这个模样?”
“这样不好么?”
叶清沅微微一笑,“外出?做生意,谁会信服一个女儿家??你如今当叫我一声——‘叶老板’”“荒唐!你快换回?来!我找琴瑶……让你的嗓子恢复……”
她以为不用她抛头露面,就像京中那些贵妇们,谁手里没些铺子水田什么的,也?没见?她们亲力?亲为啊。
她牺牲太大了,不值得。
叶清沅摇了摇头,只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她信步坐下,眉宇间满是意气风发,“不说这个,你就不好奇,我为你赚了多少银子么”
79 章“当?初说好的,不管亏赚我都认。”
宁锦婳看着和从前判若两人的叶清沅,依然缓不?过神,“不?过如今看来,叶老板生财有道。”
叶清沅但笑?不?语,在宁锦婳懵懵懂懂的目光中,伸出三根手指。
“三千?”
可能先前叶清沅胃口吊的太高?,明明不?算差的收益,却让宁锦婳兴致阑珊。她在京都的铺子田庄盈余有利钱,这?些东西?她留给了陆钰,陆钰是个孝顺孩子,每月还往王府送一千两左右,区区三千两,着实入不了宁锦婳的眼。
不?过滇南不?比京都繁华,叶清沅女子之身,人生地不?熟,辛苦扮做男儿才赚来这?些,她知足。
谁知叶清沅摇了摇头,轻声道:“三万两!”
“好好,三……等等!你说什么?”
宁锦婳怀疑自?己听?错了,她“蹭”地一下站起来,不?可置信道:“三……三万两?”
“你休要拿我开玩笑?!”
她给她那些零零碎碎,加起来才不?过五万两,这?才几个月,就?是范商圣在世也做不?到哇。
叶清沅斜睨她一眼,“我看起来像在开玩笑??”
她眼眸清亮,含着隐隐的自?得和傲然,如此情态,隐约能窥见昔日叶大小?姐的影子。
宁锦婳还沉浸在震惊中,那可是三万两白银啊!整整三万两,加上她原本的五万,再把京都那一摊凑一凑,说不?定能凑个整十。
宁锦婳再不?识俗物?,也明白十万两是个巨额数字,能抵整个南地一年的赋税,她……她自?己竟如此富有?只要她愿意把银子拿出来,是不?是就?能帮他?
她紧紧攥着拳头,手心的疼痛让她不?至于?失态于?人前,却听?叶清沅道:“莫急,我已?用这?笔钱置办产业,待今年秋冬,必定能赚个盆满钵满。”
“……”
“你怎么了?肚子不?舒服?来人呐百日萌南/极生 物群衣尔五以死幺寺幺而,等待你的加入她肚子圆鼓鼓的,才七八个月,跟马上要生了似的,叶清沅紧张地叫人,被宁锦婳伸手拦住,“不?用,我没事。”
周围人都很担心她,怕她早产,或者胎儿太大,将?来不?好生下来。反而宁锦婳自?己一身轻松,她心里有谱儿,肚子里这?个跟他二哥一样省心,不?会让她疼的。
她嗬嗬喘着气道:“你先、先把话说清楚,如今账上能拿出多少?”
叶清沅低头思忖,“能用的……唔,差不?多八千两左右吧。怎么,你有急用?”
从十万到八千,短短几句话,让宁锦婳的心从天上到地下好几个来回,明艳的脸上唯余错愕。
“别慌,听?我给你慢慢说。”
叶清沅执起茶壶,给宁锦婳添上一杯甘凉的茶水,声音徐徐而来。
她能赚这?么多,不?乏叶清沅自?己久居江南,擅长经营之道,其中宁锦婳也居功甚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