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by宁夙
宁夙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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蓦然?,陆寒霄闷声笑了。是那种畅快恣意地笑,一下子冲淡了他身上深沉威严,有种少年?意气。
“你?说,他跟我当年?相比,如何?”
宁锦婳:“……”
她瞪着美丽的双眸,低声道?:“你?又发什么疯?”
陆寒霄不依不饶,往她身上黏得更紧了。隔着薄薄一层寝衣,滚烫的肌肤贴在一起,让宁锦婳双颊通红。
“婳婳你?说,谁更英武俊朗,嗯?”
“婳婳……”
低沉的声音一遍又一遍敲击着耳膜,宁锦婳忍无可忍,扬声道?:“你?你?你?!是你?行了吧?”
她双眸冒火,脸颊如同敷了一层嫣红的胭脂,阴阳怪气道?:“谁比得上陆世?子风流倜傥,龙章凤姿啊?您是大齐第一美男子,潘安见了都自?愧不如!”
陆寒霄只是笑。
她这样像极了曾经两人斗嘴的时候,陆寒霄看似沉默寡言,实则一肚子坏水。她说不过他,偏偏又爱往人跟前?凑,被三?言两语逗弄得炸了毛,灵动又鲜活。
男人一本正经地逗她,尽管后来要花更大的心思?才?能哄好?,他依旧乐此不疲。
“好?了,不闹你?。”
陆寒霄心情颇好?,他指腹轻抚宁锦婳的鬓角,“你?好?好?说,我便告诉你?。”
难道?梵统领身份真有蹊跷?
宁锦婳瞬间清醒过来,也顾不得羞恼,抬眸问:“当真?”
陆寒霄但笑不语。
纱帐不知在何时悄然?落下,让本就?昏暗的光线更加晦涩。老夫老妻,即使被男人赤.裸精壮的身躯压在身下,宁锦婳也是没多少羞涩的情绪的。她伸出?手掌,纤纤玉指抚过他饱满的额头,浓密的眉,英挺的鼻,削薄的唇……
“没人比得上陆世?子。”
她轻声道?,美丽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怀念。在宁锦婳心里,没人比得上陆世?子,即使现在的陆寒霄也不能。
陆寒霄没能领会她的言外之意,这话让他心里熨帖舒坦,胸腔发出?沉闷的笑声,在这样的氛围下显出?撩人的意味。
他抓起宁锦婳放在他脸颊上的手,目光似有深情,“婳婳,你?是第一个发现的。”
两人的气质千差万别,若不是对他太过了解,谁能看出?其中端倪?连自?诩聪明的萧又澜也被蒙在鼓里,天天给?梵琅上眼药。
他道?:“梵琅是我同父异母的兄弟。”
惊雷乍现!宁锦婳什么旖旎的心思?都没了,顿时瞪大眼睛,“你?说什么!你?的兄弟……你?的兄弟们不都……死了么?”
还是被眼前?的男人亲手所杀。
宁锦婳即使远在京都也听过镇南王的事迹,甚至老王爷的死也颇为蹊跷。她那时候甚少出?门,偶遇忍不住出?去透透风,旁人便会用同情的眼光的看着她。她们说你?那个夫君冷血无情,杀红了眼什么都干的出?来,让她当心些,别成了刀下亡魂。
那时两人的关系已到冰点,但宁锦婳不信,她知道?他不是这样的人,他一定有苦衷。可惜后来发生?太多的事,这件事便一直没提。
宁锦婳急得语无伦次,“究竟是怎么回事?梵统领不是奴隶出?身吗?怎么……怎么突然?成了你?的弟弟?还有你?那些兄弟,她们说都是你?……你?不会的对不对……”
她像个一个迷途的小鹿,睁着茫然?无辜的眼睛为眼前?的男人辩解,陆寒霄躺在她身侧,一下一下轻拍她的脊背,“婳婳莫慌,听我慢慢道?来。”
老镇南王十?分看重血统。
他自?认滇南一脉血统纯正,当初他在京中为质时娶了京中贵女为妻,后来回滇南继位,当即娶了两个南地本族的侧妃,两个侧妃比王妃都要受宠,等陆寒霄这个世?子出?生?时,才?排行第三?。
自?记事起,陆寒霄便知道?自?己不受待见。不管他做的多好?,在父王眼里永远比不上废物老大跟窝囊老二,母妃告诉他不是他的错,子凭母贵,是她这个做母亲的不争气,连累了他。
他的母妃是个以夫为天的女子,贤惠到懦弱。
在陆寒霄的记忆里,那个女人总让他忍。被冷嘲热讽要忍,被抢了心爱的小马驹要忍,对长兄和侧妃娘娘要恭敬……她这个王妃当的窝囊又憋屈,唯一一次动干戈,是老王爷要改立世?子,她听了默默不语,当日便三?尺白绫吊在了王府正堂,险些没救回来。
那是那个懦弱的女人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直视她的夫君,她说:王爷要动我的霄儿,便先赐死妾身罢。
王妃是京城的人,由不得滇南肆意处置。
陆寒霄不喜欢窝囊的母亲,但那是生?他、养他、肯为他以命相搏的人,念在她的面上,他本不想赶尽杀绝。谁知在他进?京的第二年?,镇南王妃病故,信上说久病沉疴,走的很安详。
久病沉疴?呵,他长那么大,没见她喝过一次汤药。
老王爷固执了一辈子,没想到最后反而是“血统不纯”的三?子夺得大位,成王败寇,没什么好?说的。就?在那时陆寒霄发现了梵琅——一个跟他长像十?分相似的奴隶。
他是雅苑的女奴之子,顺藤摸瓜,他轻而易举查清了梵琅的身世?。没想到那个男人那么狠心,竟眼睁睁看着亲子为奴十?六年?。那奴隶力大无穷,后来被老大招揽,也从来不知自?己的身世?。
后来陆寒霄想明白了,正如他不喜欢自?己一样,一个女奴之子,血脉更加卑贱,他根本没把梵琅当作自?己的儿子。
出?于某种隐秘的、不可说的心思?,陆寒霄灭了所有兄弟,独独留下了梵琅,且对他有着出?乎常人的包容。
“梵统领……如今还不知晓自?己的身世?么?”宁锦婳怔怔问道?,心里一阵难受,不知是为梵琅还是陆寒霄。
陆寒霄给?的回答模棱两可,“或许。”
他没告诉他,却也没有刻意隐瞒,如若梵琅愿意去查,未必查不到。
宁锦婳闭上眼,心里乱糟糟一片,无暇顾及身上乱点火的大掌。见她没抗拒的意思?,陆寒霄微微挑眉,自?觉不应辜负这良辰美景。柔软亲肤的寝衣褪落,白皙润泽的的肩颈在大红鸳鸯衾被和黑发的衬托下似乎发着光。
“唔……今天,别……”
宁锦婳后知后觉地拢紧双.腿,被男人强硬地掰开。他凑近她红红的耳垂,声音异常沙哑,“婳婳乖——”“不进?去。”
他骤然?翻身把人压在身下,光线被层层帷帐遮住,床架缓缓晃动着。一只雪白的胳膊几次想伸出?来,抓着床帐挣扎挥舞,很快被另一只结实的胳膊抓回去,只留床边的玉勾“叮当”作响。
长夜漫漫。

72 章翌日,巳时已过,日晷即将走到午时,宁锦婳还没有起床梳洗的迹象。
抱月和抱琴在外面面相觑。
抱月道:“抱琴姐姐,要不我去进去看看?”
不管是做姑娘时还是为人妇,宁锦婳从来没早起过,都是等?她慢悠悠睡醒了,她们才进去伺候。
这也不能怪她,她幼年丧母,不用跟旁的姑娘一样日日请安;后来嫁为人妇,一进门就是当家主母,没有婆母立规矩,陆寒霄也不用她伺候。寻常人家的妻子得?比丈夫醒的早,为他穿衣洗漱。但宁锦婳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千金大?小姐,陆寒霄从未指望她做这些,他天?不亮便起了,还得?轻手轻脚,生怕惊醒她。
总之,多种因素加起来,便养成了宁锦婳赖床的恶习。两个?心腹丫鬟心里有数,可今天?实在荒唐,往日也没这样的啊,再不起就午时了!
抱琴想了想,道:“不妥,我们再等?一刻钟吧。”
昨晚正巧她值夜,正院屋里动静不小,足足要了三回水,主儿估计是累着了。
抱月面含担忧,“可是这么?久了,会不会出什么?事啊……”
话音刚落,就听见里面传来宁锦婳沙哑的声音,“来人,水。”
两人心神一震,忙掀开帘子前后脚进去。
春衫单薄,不如?冬衣繁重复杂,两人手脚麻利,很快就把宁锦婳收拾利落。
“抱琴,给?我按按肩。”
她慵懒地斜靠在贵妃榻上,发髻还没梳,乌黑浓密的长发随意披在身后,一根手指都懒得?抬。面色白里透红,如?桃花映面,眼角眉梢尽是勾人的媚意。
“主儿,您身子可还好?要不要叫琴瑶姑娘来看看?”
抱琴小心翼翼地问,她余光扫向?宁锦婳的小腹,心中暗含担忧。
“不用。”
宁锦婳含糊道,那男人虽然混蛋但也知?轻重,昨晚荒唐一夜,终究没做到最后。不过即使如?此,陆寒霄正值壮年,又不知?哪儿学来那么?多花样儿,折腾得?她够呛。
两人眉眼来往打机锋,看得?抱月不明所以?。
“主儿,抱琴姐姐,你们在说什么?啊?”
宁锦婳对?再次有孕之事讳莫如?深,陆寒霄也不提,像抱琴这种“聪明人”即使猜到了也不敢拿到明面上说,粗心的抱月至今还蒙在鼓里,一头雾水。
“没什么?。”
宁锦婳随口敷衍,她低头咬了一口酥心春饼,忽然道:“抱琴,你去看看燕窝好了么??”
她每日起来要用一盅燕窝,今天?起的晚,后厨房便一直小火愠着,随时能端上来。宁锦婳这么?说,只是想支开抱琴罢了。
抱琴一怔,马上想通了其中关窍。她面色微沉,不明白自己?何处惹怒了宁锦婳。
明明她比抱月更细心谨慎,主儿为什么?宁愿交给?抱月也不交给?她?主儿难道不信任她了么??
抱琴怀着重重心思,福身退下。
抱月还在为方?才两人的打哑谜闷闷不乐,却?听宁锦婳道:“你去给?梵统领传个?话,我要见他。”
“就今天?。”
“啊?”抱月一脸惊惶:“主儿,这……这不合适吧……”
之前梵琅递了几次话想见面,宁锦婳都没应他,她还以?为主儿迷途知?返了,怎么?如?今还跟那梵统领纠缠不清?
“你去不去?”
“……好叭。”
宁锦婳用抱月而不用抱琴,因为抱月心思简单,她说什么?就是什么?,抱琴面上闷声不响,实则主意大?得?很,她跟梵琅的事就此结束,不想再节外生枝。
既已知?晓他的身世,宁锦婳没办法自欺欺人!他是陆寒霄的血脉相承的兄弟,就是她的小叔子……或许这段关系永远不会大?白于天?下,但她过不了心里那关。
她是他的嫂子啊……这太荒谬了。
今天?……就今天?,让所有的错误终止于今天?,兄长那边她再想办法。今日过后,她做她的王妃娘娘,他做他的统领大?人,不要扯上任何关系。
得?益于掌家的缘故,如?今宁锦婳更自由,出个?门不用一堆丫鬟侍卫跟着。恰好今天?陆寒霄不在,她自己?拿着令牌从后门溜出去,无人知?晓。
两人约定的地方?是一处茶馆,怕让人认出来,宁锦婳蒙着面纱,穿了一身素白色衣裙,头发随意用根木簪绾起来,十?分低调。
可装扮易换,即使她把一身华贵的行头褪去,连个?手镯都没留下。但不可避免露出的纤长脖颈,雪白的肌肤,以?及举手投足间的气度,依然让旁人为之侧目。
茶馆的掌柜年过半百,阅人无数,眼前的女子虽看不清面容,但他知?道,面纱下一定是个?倾城佳人。
“天?字一号房,两位。”
白衣女子行色匆匆,很快消失在视线里,掌柜遗憾地收回目光,手中算盘珠子拨个?不停,嘴里慢悠悠哼起不成调的小曲。
宁锦婳到的时候,梵琅已经等?了很久。
“你来了!”
看见来人,窗边的男人“腾”地一下站起来,他午时接到消息,饭都来不及吃便马不停蹄赶来,等?了足足两个?时辰。
日头一点一点落下,他的心却?越发雀跃,直勾勾望着房门,像个?情窦初开的少年郎,等?着心爱的姑娘。
“你……你渴不渴啊。”
在等?待的时候,梵琅心里设想过一会儿见面要说什么?。比如?说那副画画得?真好,他很喜欢;再比如?问她为什么?迟迟不肯相见,他每天?都在等?。
可真见到她的时候,他反而什么?都说不出来了,说话磕磕绊绊,“我、我都准备好了!你放心,我一定为你找到长兄……”
“梵统领。”
宁锦婳打断他,淡淡道:“你不必去青州了。”
“什么?意思?”
梵琅心里升起一股不好的预感,“出了什么?事,你莫急,慢慢说。”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他没受过礼仪教化,对?这些条条框框嗤之以?鼻,可他不愿在她跟前失信。
殊不知?他空有一腔热血,甘心情愿地为人卖命,却?不知?人家领不领情。
宁锦婳默默低下眼眸,盯着自己?的脚尖。
“没有出事。”
之前不知?道也就罢了,如?今知?晓真相,她越看梵琅的脸越别扭,期期艾艾道:“不是你……是我,对?不住。”
当断不断,必受其乱。迎着男人灼热的目光,宁锦婳咬牙道,“梵统领,你当从来没见过我,那晚的事……算了吧。”
“你到底怎么?了?”
那股不安感愈发强烈,他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心底仍旧不愿意相信,强笑道:“你就在我眼前,我怎能当没见过你?明明……明明都说好了,又怎能算了?”
“地图、文牒……我都准备好了,只要你一句话,我愿意为你……”
“梵统领,慎言!”宁锦婳急声喝斥住他,她平复口气,绕过男人,关上房里唯一的一扇小窗。
“其实当初那般叫你来,本就不合规矩。”
宁锦婳声音徐徐,又异常冰冷,“如?今细细想来,实在荒唐可笑。我为镇南王妃,你为我夫君的左膀右臂,虽然你我并未有越轨之举,难免有瓜田李下之嫌。”
年轻的将军做着最后的挣扎,“你担心这个??我可以?不让任何人知?道,绝对?不会损害你的清誉。”
宁锦婳摇摇头,“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梵统领,此事是我考虑不周,约定就此作废。你我日后桥归桥路归路……不要见了罢。”
一阵冗长的沉默。
茶室本就不大?,房内寂静地落针可闻,宁锦婳听着身后的呼吸声越来越粗重,心也忍不住悬了起来,听说梵琅此人狠戾凶猛,万一他……
“砰——”“啊!”
地板仿佛震了三震,木屑胡乱飞舞,宁锦婳吓得?脸色苍白,仓皇抬头间,对?上梵琅弥漫着红血丝的透绿眼珠。
“你怕我?”
方?才一掌把茶房的红木案几拍个?粉碎,可梵琅看着面容惊慌的宁锦婳,这个?高大?壮硕的男人眼中竟流露出一丝受伤。
“你以?为我会伤害你?”
他步步紧逼,拳头握得?嘎嘎作响,“明明……明明说好的,你怎么?能突然变卦!”
言语字字泣血!年轻的将军不善言辞,质问也只有这翻来覆去的几句话。前一刻他还满怀憧憬地等?着她,他做错了什么?,要这样对?他!
梵琅战场上淬炼出来的煞气,身经百战的将军都会被他的气势所吓,在一方?逼仄的茶室里,宁锦婳也害怕。
但看着他受伤的神色,她的心又瞬间被愧疚填满。他现在就像一个?被抛弃的大?狼犬,只要主人肯摸摸他,他便什么?都不计较了。
宁锦婳咬着唇,心口微微起伏,神情也有些挣扎。
过了一瞬,又似乎许久,她抬起双眸,高高扬起头颅,如?同他初次见她那样。
“你送我的青梅,我很喜欢。”
宁锦婳看着他,定定道:“可也仅仅是喜欢罢了。”
“只是山珍海味吃腻了,偶尔换个?口味。我若想要,王府的后厨房会为我满城搜寻,比你给?我的更大?,更甜美,你明白么??”
梵琅嗬嗬喘着粗气,“不可能!”
他给?她的就是最好的,没有人比得?上!纵然把这座城翻过来也找不到!
宁锦婳没纠缠青梅,继续道:“青州之约作废,此行危险,我不愿……”
“我愿!”
梵琅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直勾勾盯着她,“生死不论,我一人承担。”
“可我不愿。”
宁锦婳的声音很轻,带着不易察觉的残酷,“我不愿日日提心吊胆,害怕你出事,害怕万一……被人误会,我百口莫辩。”
梵琅神色微怔,却?见她双手轻轻抚上小腹,“我有孕了,不能受惊。”

73 章抱月觉得今天的宁锦婳很奇怪。
从外面回来便魂不守舍的,晚饭不吃,连平日最喜欢的青梅果也不吃了!把自己一人关在房里,谁叫都不出来。
随着?天色逐渐昏暗,南地的天空远而广袤,零星几点星辰点缀天幕上,时隐时现。
抱月端着?几?样精致的小菜,再一次“笃、笃”敲起房门。
“主儿?,我?进?来了啊。”
没反应。
莫非睡着?了?不行?,晚膳还?没用呢,不能空腹睡啊!
抱月轻轻推开房门,只见房里漆黑一片,她放下?托盘,手脚轻快地点燃蜡烛……咦?窗边好像有个人影?
“吓——”那团黑影骤然靠近,直把抱月吓得?出声,“主儿?,您怎么站这儿?啊!也不点灯……不是,你冷不冷,快披件衣服。”
窗边的影子赫然便是宁锦婳,她只穿着?一身单衣,满身萧瑟,不知站了多久。
烛台逐一点燃,火光把房内照的亮堂堂,宁锦婳拢了拢衣裳,此时正是春夏之交,即使?夜间也不会寒凉,她的指尖却冻得?像冰。
“主儿?,手给我?。”
抱月搓热掌心?,把宁锦婳微凉手指拢在手掌中,多年养尊处优的手如白玉无暇,一点点擦伤都足以显眼。
“别动!快让奴婢看看怎么了?怎么又伤了……”
抱月一惊一乍地,宁锦婳被她吵得?头痛,忍不住道:“我?没事,别吵。”
左手被梵琅一掌击碎飞溅的木屑擦伤,极细的小木屑,扎在皮肉里不显眼,生疼。
素来娇气的宁锦婳却没吭一声,她此刻心?里全是梵琅。他错愕到不可置信的目光,他红得?几?乎滴血的眼睛,他沙哑着?嗓音一遍一遍说着?,“你骗我?!”
她从未对旁的男子产生过别样的情愫,即使?曾经最让陆寒霄吃味儿?的霍小将军,宁锦婳也敢拍着?胸口说她问心?无愧!可在今日一方小小的茶室内,她竟对这个年轻的男子有了一丝莫名的心?疼和垂怜。
宁大小姐从来都是高高在上的,她要穿最艳丽的浮光锦,戴最华贵的珠冠,就连选的夫君都是人中龙凤,万里无一。这都是她天生该得?的,理所当然,唯独今日对梵琅,她觉得?她不配。
她的满腹算计,配不上他的一腔真心?。
宁锦婳不知道为什么事情会发展到这般地步,一句句“你骗我?”一直萦绕在耳边,心?口绞得?生疼,甚至掩盖住了□□的苦痛。
“嘶——主儿?,别动!”
抱月拿着?竹签为她挑肉里的木屑,嘴里嘟嘟囔囔,“嗐!真是流年不利!赶明儿?得?去拜拜土地神。”
“主儿?,你别不当回事,我?觉得?邪门啊!在京城那么多年一直好好的,一到滇南这地界儿?,嘴里的汤药就没断过,可能妨碍了哪路神仙……”
“你明天再去一趟,把东西取回来。”
宁锦婳忽然打断她,没点名道姓,但抱月知道是谁。
“哦。”抱月耷拉着?脸,显得?有些不情愿,“是什么东西啊?”
宁锦婳:“他知道。”
那副他的画像暂且不论?,她还?有两样东西落在他那里,一副兄长?的画像,还?有她的一只镯子。今日本应一同?要回来,可今天梵琅差点把茶室拆了,宁锦婳几?乎落荒而逃,终究没开口。
“另外,找些家世清白、容貌姣好的女子画像,两天之内送到我?跟前。”
“啊?您这是要做什么……”
“闭嘴,去做。”
“……好叭。”
宁锦婳明显有心?事,脾性也有些急躁,抱月在她身边伺候这么久,这点眼色还?是有的。她给她把碎屑挑出来,上好药,轻手轻脚阖上房门。
不知是抱月乌鸦嘴,还?真是如她所言的流年不利,宁锦婳当晚便见了红。
晚上陆寒霄不在,最先发现不对劲儿?的是金梨。入夜她听到女人的嘤咛声,还?有若有若无的血气,当即破门闯进?去,惊动诸人……最后把宝儿?房里的琴瑶薅出来折腾到半夜,才堪堪收场。
肚子里这块肉平时不显山不露水,一发作起来真要人命。昨夜嚎了半宿,所有人都知道王妃娘娘动了胎气。
端水丫鬟:王妃昨晚落红了。
扫地婆子:什么?王妃竟然怀孕了?
外院侍卫:大喜啊!快去请王爷回来!
陆寒霄在次日晌午风尘仆仆地赶回来,他刚从西直营出来,衣带袍角还?沾着?尘土。两人面面相觑,谁也不能再对这个孩子装聋作哑。
他走到她身边俯下?身,大掌附上她的小腹,“还?疼么?”
“……”
他早就知道她怀孕了,还?偷偷给她喝安胎药!宁锦婳心?里有无数话要质问这个男人,却在听到这句话后,哑火了。
他总这样说。
抱月说得?对,她或许得?罪了哪路神仙,一直磕磕碰碰,大病小伤不断。陆寒霄总能一眼看出来,问她,“疼么?”
一种近似于委屈的情绪在心?底蔓延。
疼,怎么不疼呢。昨晚她吓坏了,床褥上都是血,周围一片黑暗,让她恍惚以为回到了生钰儿?时候,那时胎相不好,他日日不着?家,独独留她终日惶恐,害怕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如今她嘴上绝情,说这个孩子来的不合时宜,可当它真在肚子里的时候,她能感受到那种神奇的、微妙的血缘羁绊,女人天生的母性让她柔软,宁锦婳昨夜是真怕,幸而有惊无险。
陆寒霄道:“我?传府里的大夫看看。”
宁锦婳信任琴瑶,但陆寒霄可不会轻易相信一个随便冒出来的野丫头,他得?让自己人看看才放心?。
“不用。”宁锦婳轻扫他一眼,侧过身子,“现在没事了。”
细听之下?,不难听出其中埋怨的意味。不过她有孕这件事倒是轻拿轻放,两人就此揭过。
就像宝儿?的事一样,两人似有一种天然的默契,在双方无意争吵的情况下?,他们都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该咽到肚子里。
陆寒霄还?是固执地请了府里的大夫。
老大夫已满头白发,据说是著名的妇科圣手。他把完脉后,眯着?浑浊的眼睛,道:“经行?不畅,虚涩躁急。娘娘肝郁气滞,恐不利安胎啊。”
两人闻言神情各异,宁锦婳当然知道她为何肝郁气滞,但这显然不能为外人道也,尤其是身旁的男人。
他知道他多警惕,本来此事已了,万一他顺着?查下?去……
绝对不行?!
宁锦婳笑道:“老大夫果然名不虚传,我?近来确实心?绪不佳,提不起精神。”
陆寒霄微微皱眉,“为何心?绪不佳?”
他从不曾让她受委屈,府里一应交给她做主,他不说一个字,谁敢给她气受?
宁锦婳翻了他一个白眼,“为何……你不清楚么?”
“是谁连累我?受伤躺这么久,我?脖子还?疼呢。是谁安排一个对我?不恭敬的侍女天天气我?,还?不许我?赶走?是谁当初信誓旦旦说陪我?,如今半个人影都看不见?”
“婳婳。”
陆寒霄揉揉眉心?,前两个都过去一个月了,一看就是无理取闹,他直接回应第三个,“我?近来公务繁忙……”
“哈,是!你忙,你没有一天是不忙的!”
若说方才还?有做戏的成分,如今宁锦婳可谓真情实意了,仿佛把七年前的委屈借此宣泄出来,她冷笑连连,“你既然这么忙,又何必娶妻生子?岂不耽误王爷的宏图大业?”
“来回跑多麻烦,你干脆直接搬书房或者军营住啊?您是个大人物,神机营离不开你,免得?王爷在我?这里耽误了大好前程!”
“娘娘切勿动怒。”
老大夫没想到诊个脉赶上这一出,王妃娘娘果然如传言一般厉害,谁家妇人敢对夫君大呼小叫?都说京城女子温柔娴静,哪想王妃比南地女子还?剽悍!
陆寒霄似乎习惯了,不以为忤。他挥手让人退下?,等人全都走远,他不顾宁锦婳抗拒的姿态伸臂把她拥入怀中。
“你还?怨我?。”肯定?的语气。
滇南从来没什么神机营,那是先皇在世时设立的机构,随着?新帝登基,早就烟消云散了。他在那里任职时她恰逢怀上陆钰,确实忽视了她。
成婚这么多年,他们又吵又闹,中间横亘着?一道又一道坎儿?,追溯到最开始,便是从她怀了长?子时。
陆钰不招陆寒霄待见,似乎是命中注定?的事。
宁锦婳冷笑,“我?不该怨你?”
陆寒霄默然,他收紧双臂,“这次不会再让你一个人。”
她两次生产,他都不在她身边,这回或许便是天意。思及此,陆寒霄这个冷血淡漠的男人也生出几?分期待,兴许这个孩子便是他跟婳婳的转机?
宁锦婳不置可否,用胳膊肘戳了戳他的胸膛,“起开。”
戳不动。
“热。”
男人起身了。
他理了理衣襟,依然俯着?身躯,高度刚好靠在宁锦婳耳侧,“婳婳,再给我?几?天时间。”
宁锦婳背对着?他,细细“哼”了一声,表示知道了,但心?里着?实没当回事。
陆寒霄如今在她跟前一点儿?信用都没有,她已经对他没有期待了。再说了,她如今稀罕他陪么?她在她最需要他的时候跑去给别的女人弄红珊瑚,生陆钰时的彷徨和无助永远刻在她心?头,时隔多年想起,她恨、她怨、她委屈,她永远不要原谅他!
宁锦婳转眼就把这事忘了,她这一胎还?算稳,见了点儿?红也是虚惊一场,她到底生过两个,心?里有谱儿?,次日便要看抱月整理的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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