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为怨偶的第七年—— by宁夙
宁夙  发于:2024年05月0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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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哥会给你个交代。”
多年养成?的习惯,宁锦婳并未怀疑。两人幼年相识,陆寒霄在她面前一直充当着一个保护者的角色,他默默陪在她身边,只?要她开口,他能解决她所有的难题。
她问:“你什么?时?候回滇南?”
陆寒霄面上?闪过一丝异色,缓声道:“等出了正月再走。”
其实按照原计划,过完年就?应即刻动身,可?中?途出了太多岔子,宁锦婳又不愿跟他回去,只?得暂时?往后?推。
不过最迟等到二月,一定要出发了。
一来霍凌的霍家军在城外虎视眈眈,二来他离封地已久,国不可?一日无君,虽说每月有密函呈上?,但他疑心重,不可?能把一切交给旁人,即使是他的心腹。
宁锦婳点了点头,她没多说什么?,正欲起身离开,陆寒霄叫住她,“婳婳。”
“下?面人寻来一只?白猫儿,尚有几分可?怜可?爱,你要不要去看看,抱一抱?”
他轻描淡写,隐去了其中?种种艰辛——寻一只?猫儿容易,但要和当初那只?雪团一模一样,还不许掉毛,便十分为难人了。他找了许久,才从来京做生意的外邦商人手中?买下?,想讨她欢心。
可?宁锦婳早就?把这茬儿忘了,她当初提到雪团,也并非想要一只?白猫。
“白猫儿?”
她面露诧异“我要那东西作?甚,我又不是闺中?的小娘子,喜欢猫啊狗的。”
她两个孩子尚且养的一塌糊涂,此时?也没什么?心思去养旁的。
“那你想要什么??”
陆寒霄目光沉沉,紧紧盯着她,“你说出来,我去办。”
太医说她郁结于心,可?她在忧愁什么?呢?他想不明白。
他记得她之?前甚是爱笑。当年她曾看上?一顶孔雀羽点翠东珠宝冠,他正值落魄之?时?,手上?捉襟见肘,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顶宝冠被旁人买走,回去的路上?,她让他折了一枝桃花,簪在她的鬓间。
她展颜一笑,道:“三哥,你看我美不美?”
“美。”
“那这就?够了嘛,我觉得这枝桃花配我,正正好。”
“那冠子好沉的,我也没有那么?喜欢。”
他的婳婳很美,即使荆钗布裙也很美,但他依然觉得那枝桃花太素雅,又太廉价,她配得上?更好的。
后?来他手上?宽裕了,有兵马,有权力,坐拥万千。他为她搜寻过许多顶宝冠,其奢华精美,光彩夺目,甚至可?与凤冠一比高下?,可?那些东西全在库房生了灰,她也越来越沉默了。
他如今身为一地藩王,不再是当年羽翼未丰的质子了,他可?以给她所有,可?她却郁结于心,千方百计的讨好,换不回她一个笑靥。
蓦地,陆寒霄心口一抽,有些闷闷地痛。
他垂眸道:“孩子的事……我必当寻访名医,你不要忧心。”
原以为找回孩子就?万事大吉,没想到造成?如今的局面,他自己命人下?的药他当然知道,后?悔吗?当然后?悔,不过却不是冲着宝儿。
平心而论,他对两个儿子都没什么?感?情。
陆钰自不必说,当初宁锦婳难产,险些一尸两命,后?来又发生了太多事,他无奈将他抱到宫里给舒贵妃抚养,自此和宁锦婳嫌隙横生。他是个心偏到天边的人,不忍责怪妻子,对大儿子难免迁怒。
至于忽然冒出来的小儿子……他则是无感?。
毕竟这么?多年,他早已接受宁锦婳不能再生育的事实,一心培养陆钰。结果他只?回了一趟滇南,甚至没见过她大着肚子的模样,忽然有一天告诉他——这是你儿子。
伴随着这个消息而来的,是他亲手害了自己骨肉的事实。
他对宝儿的感?情十分复杂。
他也非完全冷血,虎毒不食子,倘若早知如此,他会不惜一切代价阻止这场悲剧,但事已至此,他只?能尽量弥补,不要让她太伤怀。
这个秘密会永远埋在他的心里,不可?能让她知道一丝一毫。
说起宝儿,宁锦婳神色厌厌,提不起精神。
“嗯。”她道:“我想张个榜,遍寻民间名医,世上?奇人那么?多,万一能找到高人呢。”
“对了,清沅是不是还在京郊别?院?你遣人把她接府里吧,她说好要帮我的。”
“叶家那个?”
陆寒霄眉头微皱,“要她做什么??我把全昇给你,不要让外人掺和我们的家事。”
他对叶清沅没有半分好感?,她和离过,婳婳本来就?跟他疏远,万一那女人胡言乱语,教坏他的婳婳怎么?办?
宁锦婳道:“全叔够累了,府里一家上?下?都指着他,你就?放过他这把老骨头吧。”
全昇办事稳妥,但她不想用。说白了,她与全昇再亲厚也比不过陆寒霄,她的一举一动本就?在他的掌控中?,她想稍微喘口气。
再说,等他将来回滇南,两人相隔千里,她总不能一直依靠他。
自从宁国公府被抄后?,失去了父兄庇佑,又发生接二连三的事,让这个自幼不识人间烟火的宁大小姐,终于有了一丝危机感?。
陆寒霄倒没想那么?深,他虽有不愉,但不会在这种小事上?拂她的意,遂应声道:“好,我来办。”
他还想跟她说会儿话?,太医说她郁结于心,他总要设法让她展颜。不巧的是此时?刚好侍卫来寻,说有急报。
一般的事务可?以推辞,可?急报推不得,陆寒霄说了两句宽慰话?,急匆匆赶去书房。
书房里,两位人高马大的汉子端坐在红木圈椅上?,一个长?着络腮胡,目若铜铃般凶煞,另一个则是除夕夜身负重伤,本应躺着休息的陆蒙。
“王爷——”“主子——”见陆寒霄进来,两个大汉瞬间起身恭敬行礼,一个比一个温顺。
“出了何事,说。”
陆寒霄单刀直入,他回京来第一次收到急报,是滇南出了事?还是皇帝有什么?动作??
他神情凝重,在心里把所有事过了一遍,却听陆蒙道:“青州发出来的,传信的兄弟说十万火急,务必交到王爷手上?。”
说着,从怀中?取出一封红漆密函,双手呈上?去。
陆寒霄拆开,定睛一看,泛黄的宣纸上?只?有一行字,“青州遇袭,宁国公轻伤,大公子无所踪。”
岳父和大舅哥出事了?
他瞳孔骤然收缩,还未反应过来,陆蒙继续道:“宫里的太妃娘娘也传信儿来,说最近身体不爽利,请邀王爷一叙。”

39 章“青州还有别的消息么?”
似乎没听到后面那句,陆寒霄缓缓攥紧手中的宣纸,脸色越发沉重?。
陆蒙轻轻摇头,“只此一封。”
他疑惑道:“王爷,青州并无我?们的兵马,那里能出什么事端?”
青州是前往遂州的必经之地,陆蒙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这封急报并非公?事,而是一封家书。
因为当?年的一些龃龉,陆寒霄对宁家人始终淡淡,这些年也只是维持面子?上的礼数。但他知道宁家父子?对宁锦婳的重?要性,所以他刚得到消息时便派遣亲卫暗中护送,保他们一路平安。
宁国公?只是轻伤,他岳父英武强悍,一点小伤不算什么,可是大舅兄……无所踪。
这倒是不好说了。
他凝眸沉思许久,最终提笔回信,上书:“加派人手,速寻。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世人皆道宁府大公?子?匪然君子?,如琢如磨。要不是陆寒霄在?他手底下吃了太多闷亏,也险些被那一张温润如玉的脸给骗过去。
宁重?远就一个?妹妹,从小如珠似宝地宠着,他意属的妹夫是家世清白的霍小公?子?,奈何女大不中留,偏偏婳婳就看中这个?滇南来?的蛮子?,幸好陆寒霄争气,在?大殿上求得一纸赐婚,得以抱得美人归。
在?此之前,对这个?觊觎自己?宝贝妹妹的人,宁重?远手下从不留情,陆寒霄反而要顾及小青梅的面子?,做事束手束脚,过了一段相当?憋屈的日子?。
这也是后来?为什么,在?宁锦婳嫁入世子?府后,他有意无意隔断她和宁国公?府的联系。在?他的观念里,宁府那些人都是拆散他跟婳婳的恶棍,棒打鸳鸯,着实可恶!
即使到了现在?,陆寒霄对宁重?远依然忌惮,不知道他勾唇一笑,肚子?里又憋出什么坏水。这次要不是宁国公?受了伤,他还?以为是他大舅兄金蝉脱壳的计谋。
总之,这样一个?人,陆寒霄有七分?把握他没事。这次是意外?亦或被哪路人马劫了去?
他思虑片刻,在?纸上银钩铁划、一字一句地做好布置,滋源来自企鹅群要而无要死要死幺儿整理最后折起来?绑在?信鸽腿上,打开窗子?,让它扑棱扑棱飞出去。
此事告一段落,下首的陆蒙和络腮胡正凝神等待主子?的下一步指示,比如宫里舒太妃的传信,或者姜姬的具体安排,谁成想等了半天,上方传来?陆寒霄略显犹疑的声音。
“你们……家中怎么样?”
“……”
看着两位属下懵懂的神情,陆寒霄干咳一声,面容颇有些不自在?。
“看你们的年岁,应当?早已娶妻生子?,家中是何情形?可否妻贤子?孝,和和美美?”
两人对视一眼,压下心头的异样,陆蒙如实道:“属下父母康健,妻子?贤惠持家,前段日子?刚给属下添了一个?男丁。长子?也到了识字的年纪,一切……都很好。”
“哦?”
陆寒霄仿佛来?了兴趣,追问道:“你与令夫人呢,你们关系如何?”
“……”
陆蒙硬着头皮答道:“我?们自然……自然是鹣鲽情深。”
陆寒霄瞬间坐直了身体,黑沉的眼眸里泛起一抹精光。
看着僵直的下属,他眸光一转,笑道:“不要紧张,本?王只是想同你请教一番,你如实道来?,说的好了,有赏。”
“实不相瞒——”陆寒霄轻叹一口气,语气十分?无奈,“本?王与王妃自幼相识,青梅竹马,其情谊深厚,非寻常夫妻所能比也。”
“但因为一些琐事,我?们之间生了嫌隙,她对我?有怨,本?王有口难言,无法辨白。”
“王妃如今终日郁郁寡欢,我?想让她展颜一笑,不知诸位有何良策啊?”
两个?虬髯大汉怎么也想不到,他们有一日会和英明?神武的王爷在?书房谈论这种问题。
陆蒙麦色的脸都憋红了,愣是蹦不出一个?字。一片寂静中,络腮胡颤抖着声音开口。
“王爷。”
他挠挠脑袋,直愣愣道:“您是不是惹王妃生气了,要讨好王妃啊。”
陆蒙忍不住打断他,“胡说什么!王爷,他是个?直性子?,您别放在?心上——”“无妨。”
陆寒霄神色坦然,“这么说也没错,我?想讨她的欢心,两位若有妙计,本?王重?重?有赏。”
此言一出,两个?下属看他的目光都有些古怪。
自古夫为妻纲,说句不好听的,就算做丈夫的有错,为人妻的,也不能跟夫君置气啊!大丈夫身在?世间,堂堂七尺男儿,怎么能不顾脸面去讨好女子?呢!
要是一般男人,必定会遭人嘲讽,有辱威名。
可问出这句话的人偏偏是陆寒霄,是带着他们在?滇南杀出一条血路的王爷主子?。这世上跟他大声说话的人都找不到几个?,他……他竟然还?是个?痴情种?
想着王爷在?战场上手起刀落,勇武非凡,背后竟然小心翼翼讨好妻子??作?为忠心的下属,两人一时都有些恍惚。
络腮胡咽了口吐沫,道:“这还?不简单,我?家婆娘最喜金银首饰,绫罗绸缎,属下每月把月俸给她的时候,她笑得合不拢嘴。”
陆寒霄淡道:“金银俗物,王妃不缺。”
如果婳婳这么好讨好,他也不至于走?投无路,问到下属头上。
“那……对了!我?家婆娘还?稀罕我?儿子?,牙都没长齐,叫一声‘娘’,她能乐呵半天……”
陆蒙余光一扫,瞥见陆寒霄唇角微敛,似乎不太高兴。
他忙出声解围,“属下倒不不认为如此。”
“世上千人千面,王妃娘娘自幼尊贵,世子?又孝顺懂事……这些凡夫俗子?之乐,估计无法打动娘娘。”
陆寒霄转着拇指上的玉扳指,沉声道:“那依你之见,什么样的宝物才?能让王妃一展欢颜?”
陆蒙垂眸,把问题又抛了出去,“这要问王爷了。”
“如王爷所言,您与王妃娘娘青梅竹马,想必是最了解对方的人。您仔细想想,王妃在?何时,何地,因何物而开怀,旧人旧物,故地重?游,想必别有一番滋味。”
陆寒霄沉思许久,蓦然意识到了一件事——宁锦婳鲜少开怀。
除却他回滇南的那一年,在?此之前,她见到他总是冷着脸,两人甚至很少坐下来?一起用膳。
再往前数,当?他们的关系还?没那么糟的时候,他身份尴尬,夹在?朝廷和滇南之间,一面在?神机营当?值,暗中又要蓄积势力,以免做旁人的刀下亡魂。
他要考虑的事太多太多,一睁眼就是刀光剑影与阴谋算计,终日汲汲营营早出晚归,等他稍微喘口气,宁锦婳已经不愿面对他了。
他除了在?外物上多补偿她,别无他法。
思及此,陆寒霄微微叹息,他揉着眉头,难得放下戒心,对两位下属说了一桩往事。
正是那些堆在?库房里生灰的一顶顶宝冠。
此时,他不像一个?王爷,仿佛世间最普通的男人,惆怅地对人发牢骚。
“我?什么都给她了,她还?有什么不满足?”
没人敢接他的话。
忽地,陆蒙心下一动,脱口而出,“或许您给的并不是王妃想要的?您也说了,王妃不喜俗物。”
“那你说,她喜欢什么?”
陆蒙笑道:“王爷饶了我?吧,娘娘的心思您都猜不透,属下更不敢妄言。”
“不过……”
他开玩笑似地说了句,“兴许我?们都想复杂了,王妃娘娘并不想要天上的仙露,入她眼的,可能只是路边的一枝桃花罢了。”
几人在?肃穆的书房里商议了足足一个?时辰,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可难挡女人心海底针。这个?时辰,就算军机大事也能商议出结果了,三人依然一筹莫展。
“罢了。”
陆寒霄喟叹一声起身,挥挥手,“二位辛苦了,先下去罢。”
他就不该对这俩夯货抱有期待。
如蒙大赦,两人飞速起身告辞。可能不忍看英明?神武的王爷伤神,络腮胡临走?前壮着胆子?劝道:“王爷,属下是个?粗人,按我?们民间的说法,床头打架床尾和。夫妻嘛,又不是旁人,闹得再狠,晚上吹了灯、被窝里一钻,还?有什么过不去的?不给她治服帖老子?就白活了!”
说罢,脚下生风,一溜烟儿没了人影。
陆寒霄哑然失笑,他倒也没动气,只是络腮胡的话……
细想起来?,两人确实许久不曾亲近。
他回京短短几日,却生出接二连三的事端,宁锦婳接连病了两次,他怜惜她,每晚抱着柔软馨香的身体,也只是浅尝辄止,以慰藉相思之情。
或许……可以一试?
空旷的书房里,陆寒霄若有所思。

40 章红烛泣泪,兽嘴香炉里飘出阵阵青烟,给房里染上一缕旖旎的情思。
宁锦婳满身疲惫地推开房门,抬眼?,倏地一怔。
“你……怎么在此?”
两人虽是夫妻,但陆寒霄事务繁忙,总是在?深夜回房,第二日天又不亮出门,要不是经常被缠得喘不过气,宁锦婳还以为自己日日守空房。
“我的房间,我不能来么?”
陆寒霄微微一笑,把手中的书搁置在?红木圆案上,露出俊朗的脸庞。
他刚沐浴过,头发尚透着股湿气,暖黄的烛光映照他锋利的眉峰和下颌,竟显得有些柔和。
宁锦婳心下一动,垂下浓密的眼?睫,磕绊道?:“不、当然不是。”
她低头绕过他,却蓦地被陆寒霄捉住手腕。
“婳婳。”
他声音低沉,“为?我擦拭头发罢。”
平心而论,陆寒霄的相貌十?分俊朗,他不是白面书生那种?斯文秀气,而是轮廓深邃,剑眉星目,十?分有攻击性。
但他心冷薄情,常年寒着一张脸,又因?为?身份使然,一个锐利的眼?神扫下去,旁人簌簌发抖不敢直视,更难得注意他的相貌。
今日,他穿着浅白的薄绫寝衣,阖上了狭长的眉目,半倚在?梨花榻上,宁锦婳才?恍然惊觉——她好久没这么认真看过他了。
曾经的少年郎,已经长成如今的模样么?
宁锦婳不是第一次为?他擦拭长发。
两人初成婚时,新婚燕尔,这对儿?小鸳鸯也有过一段柔情蜜意的时光。
她为?他拭发,他为?她描眉,不经意间四目相对,两人的眼?神能拉丝,每日黏黏糊糊,让全昇都扶额直呼:有伤风化!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他动辄几月不归府?是他越来越冷的神色?还是他为?宫里那位费尽心思,却不肯看她一眼??
总之,宁锦婳清楚地知道?,绝不是单纯因?为?陆钰。
在?长子出生之前,他们?夫妻已经同床异梦。
她有一个埋藏在?心里的秘密,谁都没有告诉。
当初猝不及防地成婚,她刚过及笄,父兄本想留她两年,但凤谕已下,陆寒霄这边又催得紧,她披上火红的嫁衣时,才?堪堪十?六岁。
家里一位姑奶奶心疼她,临行前给她了一贴方子,温和无害,可避子。
那位姑奶奶已经年逾五十?,她轻抚宁锦婳的脸庞,怜惜道?:“婳婳还没长大成人呢,就要嫁去别人家了。为?人妻为?人媳,不比做闺中娇姑娘,要辛苦许多。”
“这个方子你用着,养两年再要孩子。姑爷不心疼人,我们?女人要自己心疼自己,你太小了,别说?生养,就是那事……也得克制,不能由着姑爷胡来。爱惜着自个儿?,啊。”
宁锦婳羞涩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辛苦。”
她为?她的三哥正名,道?:“他和一般人……不同的。”
“他会对我好。”
年少的婳婳坚信这一点,谁知婚后不到一年,一切都变了。
她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青梅竹马的夫君日渐冷淡,呵护不在?,后来人都找不到了。她一人空守着诺大的府邸,夜里总觉得冷。
直到有一次,他又是许久未归,宁锦婳从别处得知,他为?舒贵妃寻了一株硕大的红珊瑚,惹得贵妃娘娘开怀不已。
舒贵妃——一介孤女,原是山林间的采药女,偶然得陆寒霄搭救送入宫中,得幸于圣上。
他跟舒贵妃的关系很隐蔽,宁锦婳这等?亲近人才?能得知。她还知道?,那孤女喜欢他。她看他的眼?神,跟自己别无二致。
那时她太怕了,怕他喜新厌旧,怕得不到的反而是最好的。再日复一日的焦灼中,她做了一个昏头的决定——停了避子药。
其?实像宁锦婳这种?身份的名门贵女,背后有娘家撑腰,不惧侍妾姨娘之流,都会养几年,等?身子好了再生育。毕竟自古妇人产子就是走鬼门关,为?了自己,也为?了生下一个健康的孩子,都不会这么着急。
可她年岁太小,实在?无计可施,像溺水的人要抓住唯一一根浮木,她想靠孩子,留住夫君的心。
这世上大多事皆是事与愿违。
她如愿有了陆钰,却也因?为?盆骨太窄小而难产,伤了身子,难以再有孕。
产后没出月子,陆钰也被抱走了。
夫君,孩子,她一无所有。
“婳婳?”
低沉的声音扯回她的思绪,宁锦婳手中一抖,帕子飘然滑落,掉到了地上。
陆寒霄没有在?意,顺势拉扯她的胳膊,让她坐在?自己的膝盖上。
“想什么呢,这么出神。”
宁锦婳没像往常一样挣脱他,反而安静待了一会儿?,柔顺地把头靠在?他的胸前。
“三哥。”
她眼?含疲惫,“我们?不要再闹了。”
当年那些事,孰对孰错,她已经不想深究。如今他是她两个孩子的父亲。长子还需要他扶持,幼子又是那个样子,她什么心思都淡了。
她现在?只想好好陪伴钰儿?,治好宝儿?,等?将来钰儿?能主事,她就收拾包袱去滇南,跟他好好过日子。
至于那封从未见光的和离书,就让它沉在?箱底吧。经过种?种?事,她算是看明?白了,他放不开她,自己也同样离不开陆寒霄。宁家出事,宝儿?被害……在?她最彷徨无助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还是他。
就这样吧,一年一岁过去,她愿意忘记他的坏,只记他的好。
陆寒霄轻抚她的鬓角,深沉的眼?眸里含着柔情。
“婳婳,我待你的心犹如日月,从未变过。”
他从不觉得自己做错了,即使有隐瞒,有误会,但他的初心只有一个,他只愿她快乐。
像少时一样,做个无忧无虑的少女,一切的风霜都由他来承担。
他会给她最好的。
两人各怀心思,却诡异地想到了一处。她抬眸,他垂首,两人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不自觉越靠越近,情不自禁又顺理?成章地,唇瓣相贴。
熟悉的气息交换痴缠,宁锦婳指尖攥着他后背的衣裳,一点一点收紧,又放开。呼吸被掠夺,宁锦婳呜咽着喘不过气,发红的眼?梢沁着点点水光,却唤不回禁欲已久男人的怜惜。
伴随着猛烈的心跳声,宁锦婳被拦腰抱起,跨步走向床帐……
虽然过程有些波折,但好在?结局圆满。
自那天以后,宁锦婳的身体逐渐好转。她白日张罗张榜寻医,一边在?叶清沅的帮衬下,捋清自己的嫁妆铺子,府里诸事也逐渐上手,连带全昇都松快不少。
等?到了晚上,有陆寒霄陪着,她先给陆钰送夜宵,接着去看望宝儿?。让她欣慰的是,陆钰很喜欢这个弟弟,日日过来陪弟弟玩耍,宝儿?现在?看见他就咯咯地笑。
两人的关系更是和之前天壤之别。陆寒霄有意讨她欢心,宁锦婳则想开了,想到他不日就要回滇南,满打满算剩下一个月的时间,下次再见不知何年何月,故而十?分珍惜。
这郎有情妾有意,这对夫妻仿佛又回到了新婚的时候,夜间帷帐之中水乳交融,除了他要的狠些,没旁的不如意。
夫妻和美,加上陆钰这个孝顺知礼的好儿?子,一家人关起门来,日子过得红红火火。
除了宝儿?还说?不出话,一切都很美好。
正月十?四,元宵节前夕。
宁锦婳晚间做了一个噩梦,似有大凶之兆,第二日心神惴惴。叶清沅便道?:“鬼神之说?玄之又玄,如若你不放心,便去庙里拜一拜,除除祟。”
京城繁华地,有名的寺庙太多了,宁锦婳挑了挑,选了香火尚可、离府邸最近的普华寺。就在?城中,驱车半日方可往返。
叶清沅劝道?:“我听说?城外的灵隐寺更灵验,有得道?高僧护法,怎么不去灵隐寺?”
“我哪儿?有这个闲时间?”
宁锦婳无奈苦笑,“昨日账上有五百两银子没对上,今天一定得弄清楚了,不能再拖到明?天。还有我答应了陪钰儿?习字,得在?黄昏之前赶回来。”
而且,万一有游历的高人看见她贴的告示,上门来寻却发现她不在?,那可如何是好。
叶清沅听了她的解释,不由摇头失笑,“你呀~”宁锦婳挑眉,“你笑什么?”
“我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罢了,只要心诚,哪路菩萨都听得见。我看也不用沐浴焚香了,咱们?快去快回。”
此言正合宁锦婳的心意,出门前,她特?地去书房和陆寒霄叮嘱一声。
——往常她出门直接吩咐顺子套车,哪儿?会在?乎男人怎么想。她这样乖巧,即使陆寒霄不想让她出去,也淡淡应了声好。
他扶了扶她有些歪的发髻,温声道?:“我派遣护卫给你,早点回来。”
“等?你用晚膳。”
宁锦婳浅笑道?,“好,你也别忙太晚。我吩咐厨房午膳做糖醋鱼,你多用一些。”
“对了,我答应陪钰儿?习字,要是我路上遇到什么事,回来晚了,你先帮我看着。”
陆寒霄道?:“好。”
两人依依惜别后,宁锦婳和叶清沅动身出门。
抱琴被宁锦婳打发去照顾宝儿?,她这回只带了抱月。三人正要踏上马凳时,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忽地冲上来,哭嚎道?:“娘娘!王妃娘娘恕罪啊!”
一旁的护卫眼?疾手快,在?那妇人尚离宁锦婳三尺远时,便已出手将她按押在?地。宁锦婳倒没受多大的惊吓,她退下来,疑惑道?:“你是谁?”
又让她恕的哪门子罪。
妇人挣扎着,撩开凌乱的头发,激动地喊:“娘娘是我,我是马氏啊!您不记得我了吗?”
闻言,宁锦婳倏地脸色一沉。她当然记得,马氏,宝儿?的奶娘。
前段日子刚被赶出府。

宁锦婳沉声道,美眸里一片冰冷。
陆寒霄对宝儿失踪之事语焉不详,他承诺给?她交代,但奶娘一个“看管不力”的罪责逃脱不了,她自诩对她们不薄,她们却辜负了她的信任!
马氏哭得涕泗横流,因为被护卫押着,她被迫趴在地上蛹动,脸上一片脏污。
“娘娘,娘娘啊!”
她哀嚎道:“奴婢知错了!当时奴婢太害怕了!那军爷长得?凶神恶煞,又有王爷的令牌,奴婢不得?不从啊!”
“奴婢是看着小公子长大的,他、他最喜欢吃奴婢的奶,奴婢细心,每次都?把小公子喂得?饱饱的,求您了,让我回来?吧!”
“万一饿着小公子……”
眼?见她越说越不像话?,宁锦婳没开?口,抱月先忍不住了,娇呵道:“放肆!来?人,给?我堵了她的嘴,扔远点!”
“真是晦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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