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明这些?时日他不曾好好吃饭,整个?人看着也瘦削了许多,偏腹部多了些?肉。
这样可不好,他还这样年轻,身材就走了样。
若是郁云霁知晓,兴许会不喜的,女子都爱面容姣好身段好的男子。
孤启正想着,无意摩挲着指腹,这是他焦虑的表现,他的思?绪翻飞,正欲说什?么,小腹传来的轻微触感使得他整个?人都愣在了那处。
孤启面色微僵,随后眉头蹙得更深。
“主君,怎么了吗?”含玉见他这幅模样,忙问。
“不要说话。”孤启压低了声音,似乎是害怕惊到什?么一般。
方才的感觉不见了,像是他的错觉一般。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
好似,男子有?孕便是这幅模样,他想,这些?时日他多吃不下东西,且时不时便要吐上一阵。
他兴许是,有?了身孕。
这样的想法?出现的一瞬,孤启的心头像是被温热的一池泉水包裹,整个?人被难言的欢喜与紧张包裹,顿时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像是为了印证他的猜想,小腹也随之传来方才奇异的感觉。
孤启的手轻轻覆在温热的小腹上,轻声道:“我应当?是有?孕了。”
这两个?字出口时,带着无限的温和?,孤启的耳尖也随之发了烫。
他真的有?孕了,手心下覆着的是他与郁云霁的孩子,是他们相爱的证据。
他先?前曾想,若是能将郁云霁揉进骨血里,时时刻刻跟她在一起才好,可眼下老天当?真圆了他的梦时,他一时不知该作何反应了,小腹内轻微的感觉让他整个?人陷入了幸福的云层里。
他与郁云霁骨血交融,这里面是他们的女嗣。
孤启唇角无意识的勾起一丝笑意。真好,他有?郁云霁的女嗣了。
含玉也被这个?消息惊得怔在了原地,待到反应过来时,他整个?人耳边还是嗡鸣一片。
含玉结结巴巴道:“我,我这就去将好消息告知家主!”
这一个?月以来,郁云霁成日忙于这些?事,面上鲜少出现发自内心的笑意,这都是她们有?目共睹的,想来若是她得知这样的好消息,心头的阴霾也能散去些?。
“不可!”孤启忙唤住他,“此事不可告知她。”
含玉不解:“若是家主得知此事,兴许还能多陪陪主君,男子独自孕育女嗣是一件辛苦的事,若是没有?妻主的关切,将会是异常难熬的……”
“她不喜欢孩子。”孤启轻声道。
她不喜欢孩子,兴许也不会喜欢他们的孩子。
在意识到这一点,孤启面上的欣喜淡去了几分。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郁云霁。
在他同郁云霁圆房过后,食髓知味,每每情难自禁,纵着行?一次又一次的女男之事时,郁云霁都会照例派人为他送来避子汤,可见她是当?真不喜欢孩子,郁云霁每次都会将避子汤派人给他送来,而他一次也不曾喝下,全都倒进了花盆中?。
她不曾答应他要女嗣,孩子……或许会打乱她的计划。
这样的境况,她还是不知道为好。
孤启看着他,一字一句:“此事定然不能让第三个?人知晓。”
“是,我知晓了。”含玉道。
“家主。”
“主君可歇下了?”郁云霁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孤启眼眸微亮,三步并作两步地推开了门,还没等三千说话,一头扎进了郁云霁的怀中?,嗓音还有?些?沙哑:“妻主,你怎么才回?来……”
分明郁云霁仅仅走了一下午,他便心焦难耐。
在环紧郁云霁的腰时,他的鼻头也随之酸涩难忍。
微不可查的小情绪似乎是在这一瞬间放大了数倍,他像是受了很?大的委屈,却不知委屈从何来,只知晓在他闻到晚香玉的时候,这样的情绪一股脑冒了出来,他想让郁云霁亲一亲他。
“怎么了?”郁云霁承受住孤启猛然扑来的冲击力,忙顺着他单薄的背。
一副受了委屈的模样。
孤启没有?开口,只是埋在她的颈窝,小声的抽泣了几下。
郁云霁不明所以的看向含玉,却见小侍满脸紧张的看着自己的主子。
主仆俩都不太对劲。
郁云霁蹙了蹙眉,今日她将三千留在了院里,若是又是,三千当?会告知于她的,若不是受人欺负,孤启怎么这般委屈。
孤启不曾开口,他只轻轻啜泣了几声,便将声压了回?去。
湿润的泪痕蹭在她颈窝里,孤启道:“无事,我只是,好想好想你……”
直到抱够了,他才反应过来三千与含玉还在身旁,孤启似乎是在此刻才感觉到了有?些?不好意思?,他委屈的补了一句:“你回?来的太晚了。”
郁云霁轻轻吻了吻他的额头,笑道:“引之愈发粘人了。”
像一只猫儿,看见她回?来便迫不及待的扑到她的怀中?蹭着,还是只粘人的猫。
三千道:“殿下,我们何时搬回?……”
“明日。”郁云霁揉了揉怀中?孤启的面颊,随口道,“王夫担惊受怕了这么些?时日,人也清瘦了不少,早些?搬回?去,为王夫补一补。”
孤启怔在了原地。
郁云霁同三千所说的话他分明听了进去,可这话落在耳中?,倒让他有?些?听不懂了。
回?去,回?到哪儿去,三千为何又称郁云霁为殿下?
脑海中?的一问一个?接一个?的冒出,郁云霁却好像没有?打算同他解释,她煞有?介事的点了点头:“简直瘦成了小鱼干,定要多补上一补的,看得本殿心疼。”
孤启稀里糊涂的跟着她回?了屋,直到房门紧闭,他才想起什?么似得抓住郁云霁的衣袂:“这,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为何又唤我王夫?”
郁云霁坐在榻上,心情颇好的望着他:“我是菡王,你是我明媒正娶的夫郎,自是王夫。”
孤启深深的吸了一口气,抓着她衣袖的手不曾松开。
郁云霁指节顺着他柔顺的长发,轻声道:“这一个?月你受苦了,瘦成了这样,只是今日凶险,你不曾瞧见川安王与郁枝鸢的脸色,简直是比脸谱变得还快,当?真是精彩,嗯,还有?那群大臣,她们可是吓坏了。”
“所以,你如今恢复了菡王的身份,”孤启顿了顿,嗤笑一声,“或许是应该说,你从来不曾失了这层身份?”
“我的确是恢复了身份,你知晓的,川安王是只老狐狸,此生最重要的人便是我的生父,而依着郁枝鸢的性子,想让她彻底相信些?什?么很?难,我若是没有?什?么很?大的损失,她是断然不会信的。”郁云霁道,“所以,我这位好皇姐大好了戏台子,我便陪她唱上了一出。”
她不曾注意到,孤启的面色越来越白。
他同她拉开了距离,冷声道:“郁云霁,看我日日为你担心,又将我骗得团团转,好玩吗?”
他生气?了。
“……此事是我不对,”郁云霁将他抱在怀中, 却被他推开,孤启后退了数步,像是不愿再被她触碰,郁云霁无奈道, “此事多?一人知晓便多?一分危险,我怎么舍得看你为我身陷险境。”
她知晓孤启的性子。
这些?时日有一支不明的势力暗中帮扶她,而孤启也不同先前那?般日日在她身边了,不知在忙些什么。那时她便觉得有些?不对, 谁曾想,她派弱水前去探查,却得了这样的答案。
孤启的人,她这位小夫郎藏得倒是深。
原本没有动用任何势力的时候,孤启就敢为她只身入恭王府, 险些?出了事。
皇权争斗是免不了受伤的, 为了逼真一些?,她总要?有些?损失,若是她不慎受了伤,孤启还不得提着刀亲手将郁枝鸢砍了。
王位的争夺有文有武,她既然选了文法, 便要?不动一兵一卒的以理服人,她既想要?这个位子, 便要?她们将这个位子亲手奉上。
“你这个骗子, ”孤启狠狠扬起袖口将眸中的泪擦干,哽咽道, “我日日为你担心,你却次次将我推开,分明事情有转机却不告知我,还派人将和?离书……”
话说到这,他似乎是再也说不下去了,喉结上下滚了滚。
郁云霁多?次将和?离书送到他面前,还用为他好的名义要?他签下。
可?他若是当真害怕这样的后果?,将和?离书签下,此时郁云霁身边站着的,又会是哪位世家大族的公子?
“……乖,是我不好。”郁云霁诚恳的看着他,道。
此事的确是她理亏。
她早就预料到了事情的结果?,可?在危难来临之际,她一次又一次的试探了孤启。
她原本料想到了孤启不愿吃苦,会签下和?离书,远离她这将来生死不明之人,这样也好,起码他不会被牵连,只是不曾想,孤启会留在她身边无微不至的照料她。
郁云霁丝毫不怀疑,倘若她当真免不了一死,孤启也会践行?同她死在一起的承诺的。
眼前的孤启咬着下唇,任由?大滴大滴的泪顺着面颊滑下。
倔强,又惹人怜惜。
“好引之,不哭了好不好,”郁云霁温声安抚道,“不会再有下次了,下次我做什?么都会同你商量的,更不会一次又一次的将你推开了,你再也不用担惊受怕了,将来只有我们两?个……”
孤启不得不承认,郁云霁是很会哄儿郎的。
但她好似没有关于这件事的自觉性?,她方才所说出口的那?句“只有我们两?个”,在他听来却是世间最动人的情话。
她说只有他们两?个,她不会再娶别?的儿郎了吗?
“……郁云霁,你最坏了。”孤启颤着肩膀抽泣着。
见他软化了态度,郁云霁上前环住他,那?双手垫在他的腰间,将孤启拥入怀,任由?他将头埋在她的颈窝。
孤启轻轻颤着身子,在她的手覆在他脊背上的时候,孤启再也忍不住一般放声大哭了起来。
似乎是在此时此刻,他才将这些?时日来压抑的委屈与不满一同宣泄出来,他压抑得太久了,哭了好一阵儿才缓过来,无力地靠在郁云霁的肩头,任由?她抱着。
郁云霁被他环着腰际,轻轻拍着他单薄的脊背:“好些?了吗,哭久伤身,来,我为你擦一擦眼泪。”
这句话今日格外顶用,孤启将哭声缓了下去,红着眼任由?她轻轻拭去他眼角的泪。
他的眼眸中还凝着水光,在夜里显得格外的亮,如今扁着红唇看起来格外好欺负。
“……坏女人。”孤启抱怨着。
“是是是,我是坏女人。”郁云霁无奈应声,“往后的时间还长着,你打算怎么处置我这个坏女人?”
孤启偏过头不去看她:“这张嘴将来只能亲我,不能再骗我。”
郁云霁为他将方才蹭得有些?乱的发丝捋顺,指腹摩挲着他的软唇。
她含笑望着孤启那?双眼眸,应道:“好,都听你的。”
秋月,因着北元国主卧病多?月,溪洄看在两?人先前情谊的份上,随着带着幽朝的医师,被护送入了北元,为国主治病。
尉迟轻烟格外难缠。
溪洄神色淡淡地甩开了她的手,接过芜之手中的帕子缓缓擦拭着每一处:“国主身子虽是恢复的差不多?了,但还需好生调养,再有,溪洄只是不忍国主病痛前来治病,国主还请自重。”
尉迟轻烟才不管他方才说了些?什?么,此刻她眼眸亮亮的望着他:“你不忍我病痛,是担心我,所以你也是心悦我的,对不对?”
溪洄气?结,他从没有见过这样死缠烂打之人。
可?他习惯了喜怒不形于色,只偏过了头,自顾自的收拾着一旁的药方。
见溪洄不理她,尉迟轻烟看着身边的一众女婢们,一再求证。
女婢们哪敢说不,当即纷纷道:“是,奴也听到了。”
“国主说得对。”
尉迟莲霜到底是孩子气?多?一些?,看着溪洄此刻的模样,尉迟轻烟不禁为之洋洋得意?起来。
溪洄担心她,溪洄生她的气?,这样活生生的溪洄就在她的面前。
旁人是羡慕不来的。
对于尉迟轻烟如此不要?颜面的做法,溪洄没有理会,他道:“国主身子恢复得不错,也不枉我尽心尽力的医治,既如此,溪洄也该拜别?……”
许久不曾出声的尉迟莲霜打断道:“溪太师来去匆匆,倒显得我们北元不懂礼数,招待不周了,这些?时日太师为国主调理身子,可?谓是夙兴夜寐,太师当养精蓄锐,长路漫漫,不妨休息几日。”
溪洄像是想到了什?么,下意?识瞥了身旁的芜之一眼。
小儿郎如今正红着脸,以往勤快麻利的劲头早就消失不见,此刻正手忙脚乱的理着药方。
芜之这些?时日时常如此,每当见到尉迟莲霜,都是这幅羞得抬不起头的模样。
也不知先前是谁说,尉迟莲霜这样的女娘恶劣轻浮又伪善,是断然不会高看她一眼的。
芜之高不高看尉迟莲霜他不知晓,他只知晓,芜之此刻是将人看到了心坎儿里。
“……却之不恭。”溪洄叹了口气?。
只当是为了芜之这傻儿郎。
尉迟莲霜似乎是料到了他会留下,继续道:“先前朝见幽朝陛下出了差错,答应幽朝的三斛珍珠皆已备好,再有便是,太师不辞辛苦为国主诊治,莲霜特将骆驼五十匹与燕麦十八石备好,聊表感谢。”
她很擅长中原话,如今将这样的话说出口,也带着淑女之姿,端的是风度翩翩。
这也正巧印证了他的谶言。
秋月,太师洄远赴北元为国主治病,被北元人按照幽朝的方法供奉了长生牌位,国主感激并?欣赏太师洄,赠与幽朝骆驼与燕麦等物,两?国重修旧好。
今日的孤启格外粘人,颤着身子朝她索吻,像是怎么也吻不够一般,若是她出言逗弄,他便亮出犬齿咬她的下唇,拉着她一次又一次的沉溺。
直至她指腹搭在孤启腰间的时候,他像是受了惊的猫儿,奓起了毛。
他眸中的担忧与惊恐不加掩饰,郁云霁鲜少见他这幅模样:“怎么,你不愿意?吗?”
孤启分明是愿意?的,早在两?人还不曾上榻之时,他便有了强烈的反应。
但他拒绝了她。
孤启扬着水眸,有些?结结巴巴的道:“我,我这些?时日身子有些?不舒服,不方便……”
“不舒服?”郁云霁蹩了蹩眉,关切道,“怎么回事,要?不要?宣太医?”
“不,”似乎意?识到自己拒绝的太过匆忙,孤启顿了顿,欲盖弥彰地将头埋在她的颈窝,闷声道,“不要?,我自己的身子我知晓,无碍的,妻主若是想,我来帮你。”
郁云霁还算清醒,见他这幅模样,也没有再追问。
她将手从他腰间挪开,只啃噬着他的锁骨:“引之有自己的小秘密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孤启长睫颤了颤,反驳道:“才不是。”
他的反驳过于苍白无力,孤启原想着如何圆谎,却在郁云霁有意?无意?的撩..拨下渐渐溃不成声。
“这料子不好。”郁云霁摩挲着他泛红的肩头,这般评判道。
她像是在审视着一件美玉,又或是什?么宝物,这样清明的眼眸,唯独不像是在审视自己的爱人:“料子将你整个人都磨红了,我们引之的肌肤太嫩,要?用最好的锦才行?。”
孤启面上还带着薄粉。
他环着郁云霁脖颈的手用了几分力,让那?张好看的脸凑得自己很近,格外霸道的不许郁云霁看他害羞的模样。
“哪有这么娇……”他下意?识反驳,却因着郁云霁方才的一句“我们引之”心脏怦怦乱跳。
因着孤启的动作,她的面颊此刻在孤启的脸侧,离着他红透的耳尖很近,郁云霁轻笑一声,这样轻而热的气?息拂过他的耳畔,顺带着苏了他的尾骨。
好想要?,孤启阖上了眼眸,试图打消这样的念头。
“乖,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郁云霁吻了吻他的软唇,温言抚着他的面颊道。
夜色渐深。
孤启望着她熟睡的侧颜,弯了弯唇,轻轻将手搭在了有些?动静的小腹上。
这种感觉很奇妙,他孕育着郁云霁的女嗣,此刻感受着腹中轻微的动静,孤启心头绵软一片。
似乎在此刻,他心中才有了前所未有的踏实之感。
他真真切切的属于郁云霁了。
恭王府。
郁枝鸢冷笑着将叙岚的衣襟扯开:“眼下被郁云霁全然打乱,这就是你的好主意??”
叙岚面上没有多?余的神情,他厌恶极了郁枝鸢此刻的模样,却又不能反抗,将其推开,只道:“此事本万无一失,不曾想会出了这样的差错,殿下莫急,叙岚,呃……”
没等他将话说完,郁枝鸢一巴掌抽在他娇嫩的下.身:“不曾想?这么说来,本殿倒怪不得你了,叙岚,此事不容懈怠,你知晓今日对于本殿来说是怎样的损失吗?”
叙岚眸中蓄满了泪:“殿下,啊……”
又是狠狠的掌掴。
郁枝鸢总是喜欢在榻上折磨他,相比起前些?时间的虐待,今日的掌掴更令他生不如死。
叙岚咬破了唇肉,失神的望着帐顶,断断续续道:“殿下,收复,收复川安王的兵力,逼宫。”
郁枝鸢眸色渐冷,看着他这幅迷离的模样许久,缓缓收回了手,凑近暴虐得吻着他的唇:“好叙郎。”
叙岚早已无力反抗,任由?她为所欲为。
郁枝鸢冷冷看着身..下的人,逼宫是下下策,不到万不得已之时,她不会兵行?险招,倒是郁云霁,她并?非没有软肋与弱点,听闻她同哪位王夫伉俪情深,没准孤启这疯子便是最佳突破口。
上位者最忌软肋,既如此,倒也省了她的力。
八日后。
菡王府恢复了昔日的光彩,一时间门庭若市。
郁云霁每日都要?见诸位世家大族的家主,自她恢复了菡王的位置,这群昔日不曾来往的大族也纷纷前来。
孤启望着青镜中的自己,接过含玉手中的白绫,一圈又一圈将腰身缠紧:“狗眼看人低的东西,当初妻主身陷险境无人前来,如今得知妻主是有意?为之,生怕晚来一步少了她们的好处。”
这群人倒是会趋利避害。
“可?世家大族谄媚巴结也并?非坏事,能使女君殿下将来的路更顺,便是好事,”含玉说着,担忧的看着他,“殿下,束腹怕是,怕是会不好……”
孤启蹙着眉,不曾应声。
他何尝不知束腹对腹中女嗣不好,可?幽朝郎君的衣衫大都是束腰的,但凡男子腰身有些?发胖,心细的女娘都能看得出来,若是他不束腹,依着郁云霁的聪颖,必然能看出端倪。
他想要?这个孩子。
若是郁云霁不喜,他便偷偷将孩子生下,瞒着她。
他的身子不易有孕,若是依着郁云霁的想法,将孩子堕掉,听太医的意?思,他怕是一生都与女嗣无缘。
这个孩子来之不易,此事不能让郁云霁知晓。
“可?是殿下,将来是时间还长,瞒得过一时,也瞒不过一世啊,”含玉发愁道,“就算殿下束腹,等到了生产的时候又当如何?”
“总有办法的。”孤启面色有些?难看。
束腹的感觉很不好受,腹中的小生命像是抗议一般,不安的给他传递着阵阵反应,一阵恶心的感觉复又随之涌来,孤启偏着头掩住唇干呕一声。
孤启面上泛白,眼眶中蓄满了水意?,他绷着指节,抓紧了桌角,这才得以稳住身形。
“殿下。”含玉忙扶住他,一时间竟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男子孕育女嗣是极为不易的一件事,若是没有妻主的陪伴,孕期则更是艰难,偏生孤启不愿告知郁云霁,注定?孕期是比寻常该男子难过的,此刻面临这样的反应也只能自己捱。
孤启像是一瞬间脱了力,他颤着手缓缓将贴于胸前的锦帕取出,深深吸了一口。
不够,这味道太淡了。
正所谓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自他日日都能伴在郁云霁身旁后,这锦帕上残留的一点点香气?,根本不足以安抚他的情绪。
他好想将头埋进?郁云霁的脖颈,用力地汲取她身上温热的清香。
这些?时日她接见诸位世家大族的家主,想要?心思各异的老狐狸们为她办事,却也不是那?般容易的,如今总算是得了几分闲,便见到了一张有些?熟悉的脸。
“殿下,奴是先前姣郎身边的月生,”那?窈窕的儿郎朝她跪下,道,“您兴许已经不记得奴了,但您当初救了奴一命,奴前些?时在恭王的府上,如今被卖到了南风馆,因着三千姐姐,如今也收获了不少恭王的消息。”
郁云霁扬眉望了三千一眼。
后者应声道:“殿下,月生如今是我们在南风馆的线人,他已将恭王的所作所为知无不言,如今又收集了大量的线索,亦可?在世家大族中周旋。”
郁云霁微微颔首,她说这人怎么看着这般眼熟,原来他先前曾在王府做事。
“世家那?边还需盯着些?,”郁云霁微顿,她问,“国公府那?边,最近可?有动向?”
云梦泽还是郁枝鸢的幕僚,如今郁枝鸢失了川安王这一大助力,在朝虽不说孤立无援,却也不会那?么好过,她兴许会将注意?打到他的身上。
月生沉默了一瞬,道:“奴还不曾得知云家的消息。”
云家人大都洁身自好,依着定?国公的脾气?秉性?,她的女娘们不会出入这些?场地。
“但云公子曾来过南风馆,似乎是,买了一种药。”月生想着,比划道,“那?药我也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听南风馆的爹爹说,应当是用于女男,情.事的……”
似乎是因着这些?东西在郁云霁面前说有些?不好意?思,月生红着一张脸道:“云公子每每来此都会带着帷帽,奴是无意?间看到的。”
“情药。”郁云霁轻声道。
云梦泽一个未出阁的儿郎,买这种药做什?么?
“我知晓了,你先回去吧,留意?世家大族的动向。”郁云霁道。
三千对上她的眼眸,当即明白了她的意?思,告了声退便下去差方才月生口中的药了。
郁云霁摩挲着指腹上的玉戒,她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那?药兴许不止是这样的作用。
弱水正摆弄着一条鱼,正是周子惊派人送来的鲜活鲈鱼。
孤启脾胃不大好,秋季宜食鲈鱼,益脾胃,性?温滋补,正适合孤启。
弱水见她来,动作也随之停住:“殿下,恭王府的线人被清除了多?数,如今我们的人所剩无几,接下来当如何?”
“郁枝鸢如今宛若惊弓之鸟,眼下最重要?的还是世家大族,”郁云霁道,“大族终究是多?年的世家,如今出了这等事,都是小心翼翼,否则出了差错,便是母死女险,巢倾卵覆,谁又能躲得过呢?”
“殿下说的是。”弱水应声。
她要?的不是世家的假意?顺从,而是她们心悦诚服。
郁云霁看着案板上那?条滑溜溜的鱼,开口道:“王夫这些?时日食欲不振,如今季秋将至,当好生为他滋补,他没什?么食欲,但我总觉得,有些?不对劲……”
“……夏季是这样的,殿下何不请太医来为王夫瞧上一瞧,如此,殿下也能安心些?。”弱水道。
郁云霁颔首:“这些?时日忙于这些?事,的确该请太医来为王夫好生诊治。”
两?人商议着,不曾注意?到远处的一袭红衣。
“若是有所发现……”弱水试探的看着郁云霁。
世家大族的问题颇为棘手,温吞的法子,怕是见效不大。
郁云霁:“杀。”
廊庑下的孤启猛然后退了一步。
他面上的惊慌不加掩饰,像是一只被戳破了所有防备的动物,害怕的想要?找个地缝钻进?去,他方才立于此处,便听闻郁云霁说怀疑他这些?时日有些?不对劲。
他就说,依着郁云霁的聪颖,怎会猜不到他近期的反应,可?他在她面前已经努力的掩饰了,郁云霁为他夹的菜,不论再如何难受,再如何反胃,他都会乖乖吃下去。
可?即便是如此,都不曾逃过郁云霁的眼,他颤着手覆上了平坦的小腹。
他分明已经将腰身束得紧紧的,旁人再如何,都不会看出端倪,可?郁云霁知晓了,这可?如何是好。
她不会同意?要?这个孩子的。
孤启眸中满是压抑不住的惶恐,他听得清清楚楚,方才弱水问了她的意?见,郁云霁分明吩咐的是,杀。
杀了谁,他同她的孩子吗?
不行,他这么不能坐以待毙。
小腹轻微的动静像是使得他的内心更为坚定,孤启望着远处的身?影, 毅然决然的转身?离去。
他原想着试图改变郁云霁的态度,甚至已经?决定将此事告知于她,如果他方才没有听到郁云霁对弱水方才那番话的话。
郁云霁不会同意他留下这个孩子的,在意识到这一点后?, 孤启敛下了长睫。
“姩姩,爹爹在,不会有事的。”他靠在无人的角落,双手覆上小腹, 轻声安抚道?。
他为女儿起好了乳名,暂且叫,姩姩。
即便她的母亲不是那般希望她的到来,但姩姩仍旧是他的宝贝,是他下定决心要生下来的乖女儿。
他认定了这腹中?一定是个女儿, 若是郁云霁当真要阻拦他, 他便……
孤启微微阖上了眸子:“姩姩,爹爹一定会保护好你的。”
若是郁云霁要他堕掉姩姩,他便离开这里,独自将姩姩抚养长大。
他,他不能没有姩姩。
孤启心中?揣着事, 便是到了午膳的时刻,也依旧是没有半分心情, 只?有一搭没一搭的回着郁云霁的话, 等待着最终审判的来临。
郁云霁将手搭在他的下颌下方,手腕微动, 孤启那张美人面?便被迫抬起,他眸中?有一瞬间的慌乱,虽然孤启即使掩藏住,但仍旧被她敏锐的捕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