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云霁揽在?他腰际的手用了几分力:“无事的,我?们回?府。”
她面上还是寻常的样?子?,仍是那般温和,孤启不由得想,她兴许是有主意的,对,郁云霁怎么会被这样?的传言打倒,待到女?皇查清此事,她便还是菡王,是幽朝未来的女?皇。
“……好。”孤启同她的手相扣,紧紧攥在?一起。
官道上,袁文善身边的女?监冷嗤一声:“这年头,当真是什么东西都能入宫了不成?”
她如此含沙射影,孤启同她交握的掌心渗出?冷汗,他正欲回?嘴,便听郁云霁道:“尘埃未定?,女?监便如此口无遮拦,怎么,你当真觉得谁能护住你不成?”
袁文善虽不得女?皇的心,但到底也是皇贵君,如今宫中唯一的宫夫。
听她这般道,女?监好笑道:“您这身份,老?奴哪敢断言,只是老?奴一时?间?不知,该称呼您为菡王殿下好,还是先凤君秽乱后宫的野种好……”
“放肆!”孤启呵道。
她背后虽然?是皇贵君,但郁云霁此番到底也是菡王,是女?皇的女?嗣,她如此出?言冒犯,便是看准了如今郁云霁的身份,故意为难。
“女?监何必着急,到底是胜者为王,尘埃未落定?,一切争辩都是没有用的,”郁云霁面上仍挂着笑意,“你且瞧。”
女?监本打算激怒她,此番见郁云霁这副模样?,心中不禁发?毛,一时?间?也被她带偏了。
郁云霁这幅模样?,倒让她有种一拳打在?棉花上的错觉。
“……菡王殿下口气当真不小,希望下次再见时?,你还能这般猖狂。”女?监避开了两人,冷哼一声扬长而去。
孤启握紧了她的手。
这些人实在?是欺人太甚。
早在?先前他方入府之时?,这些人都因?着郁云霁的身份上前巴结,盼着有菡王府这层关系能好过一些。
却?不想墙倒众人推,如今郁云霁还没有如何,这群人便开始如此。
手背上是郁云霁指腹轻柔的摩挲。
“妻主。”孤启咬了咬牙,道。
郁云霁太过淡定?了,饶是此事,她仍面不改色,甚至温声问他:“想不想吃八宝糯香鸭?”
孤启攥着她的手松了一瞬,随即怪异的看着她。
这样?的紧要关头她还能吃得下去,吃什么糯香鸭,怕不是断头饭。
“你火气太大了,适当喝些莲子?茶消消火,”郁云霁道,“前些时?日他们送来了新鲜的莲子?茶,今日正好回?府,为你降降火。”
“妻主是有主意了吗?”她太淡定?了,孤启一时?没忍住,见复道无人,这般问道。
郁云霁扬了扬眉头,随着他上了车舆:“没有,看母皇的态度,兴许传言属实。”
孤启眸中的希冀化为湮粉,他蹙紧了眉头,握着她的手道:“你不要这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郁云霁,我?真的很担心你,这件事到底会不……”
话说至此,孤启顿住。
他本想问,出?了这样?的事,郁云霁还能不能活,她从天之娇女?一夜间?坠到了泥潭中,暗中多少?人都紧紧盯着,想来此事对她的打击是很大的,他不信郁云霁能这样?若无其事。
但她若并非皇室血脉,她的存在?在?就是皇室的污点,是女?皇的耻辱。
没有那个女?娘能忍受自己心爱的夫郎做出?这种事的,女?皇曾那般宠爱她,如今想来何起的讽刺,更何况,她还是一国之母,是受百姓朝拜的女?皇陛下。
郁云霁的生死就在?女?皇的一念之间?。
“郁宓,你不会有事的,对吗?”孤启干涩的喉头上下滚了滚,艰难挤出?涩声。
郁云霁摩挲着指节上的白色玉扳指,许久才道:“孤郎,你是天底下极好的儿郎,但此事太过凶险,我?能否活下来尚且不知,且此事事关重大,多少?人为此虎视眈眈,你跟在?我?身边,怕是没有安宁的日子?,我?也不愿牵连你。”
“你要弃我?于不顾了吗?”孤启眸中蓄满了泪。
他不在?乎生死的。
真正的孤启,早在?生父死后便跟着去了。
他自始至终都是一个躯壳,是因?为郁云霁的存在?,他才对世间?多了几分流连,是因?为郁云霁,他才能有胆量与希望活到现?在?。
可郁云霁总是想将?他推开。
他不想活在?没有郁云霁的人间?。
“郁宓,”孤启滚烫的泪大滴大滴的抵在?了她的手背上,带着灼人的温度,像是要将?她的心口烫开,“你为何总是这样?,我?不会拖你后腿的,我?什么也不怕,我?只想同你在?一起,你以后不要再说这种话了。”
说着,他凑到郁云霁的面前,小心的亲吻着她的唇角。
她唇角还带着清甜的香气,是晚香玉的味道。
“不会有事的,郁云霁,你不会有事的。”他喃喃道。
“倘若我?失了皇女?的身份,倘若我?一无所有呢?”郁云霁没有避开,淡声道。
如果这条路要吃太多的苦,她不愿带着孤启前往。
她一次又一次的提起和离,可平心而论,她是不想孤启离开的。
不知何时?开始,孤启在?她心中渐渐变得不一样?了,可她并不能因?此如何,她尊重孤启的选择,在?此之前,她还是想逆着本心将?和离书给他。
孤启有退路的。
“郁云霁,我?不在?乎你究竟是什么身份,我?只在?乎你,”孤启凤眸中还噙着薄薄的水意,他是当真为此着了急,“哪怕是魔窟是火坑,只要你去,我?一定?跟着你跳。”
这样?的话太过感人,她对上这双眼眸,许久不曾言语。
孤启的话太过动人,她会不自觉的想要将?他留在?身边,想要将?他束缚在?此。
可她这样?的情?绪在?此时?并不合适。
她身边满是危险,孤启到底是儿郎,在?她身边随时?都有可能出?事,如今她并不能时?时?刻刻来保护孤启的安危,暗中多少?势力虎视眈眈,即便她如今失了身份,不能再同郁枝鸢竞争皇位,也不乏有人想要将?她置于死地。
她不愿让孤启在?她身边日日提心吊胆。
郁云霁沉静的眸子?望着他,最终松开了他的手:“引之,这并非玩笑,并非儿戏,关乎到你的性命,你要我?看着你同我?一起送死吗?”
原本交握在?一起,还带着薄薄冷汗的手心,此刻在?分开的一刹,掌心的温度与湿意皆被帘外的清风吹干,带走。
孤启心头的温度也随之被风吹散,凉透。
“死?”孤启哂笑一声,令人心中泛起冷意,“郁云霁,就算是死,我?也要同你死在?一处,你别想将?我?自己扔下。”
郁云霁没再说什么。
她的确心悦孤启,但她清楚的知晓,这件事若成倒没什么,一旦出?了闪失,定?然?会牵连上许多人,她不愿孤启出?什么差错。
“你一定?有主意的,对不对,”孤启嗓音有些沙哑,他急切地抓着她的袖口,“郁云霁,你不是最聪明了吗,你不要骗我?好不好……”
郁云霁微微阖上了眼眸,没有做声。
她想,孤启总会想明白的。
她一次又一次的将?他推开,是为了告诉他此事的凶险,等到他想明白,自己便会走了,他虽是不计后果了些,但大局当前,他会明白的。
她不言语,孤启心头更是慌乱。
他攀紧了她的脖颈,指节插..入她浓密的发?丝,吻上了郁云霁的朱唇。
触及那张红唇,他几乎是慌张的,孤启轻咬着她的下唇,冲破她的齿关,直至马车内满是热气,令他□□焚身的热气。
他承受着郁云霁强势的吻,她猛烈的攻势几乎使他喘不上气,生理性的泪水浸满了眼眶。
她鲜少?这般凶猛,他吻得也同样?狠,不多时?,口腔中满是血的腥甜味。
“……和离书,”郁云霁顿了顿,“我?重新写好了,在?半月堂的文书下压着。”
世间?似乎是在?这一瞬间?停滞,孤启眸中的泪也跟着凝住。
郁云霁早就知晓吗。
不,她应当不知晓此事,身世若是沾了污点,她定?然?会将?此事掩盖,而不是让这样?的事情?持续发?酵传播。
那和离书,究竟是什么时?候写的。
郁云霁口口声声说着心悦他,但实则早就将?和离书备好了,她从来没有打算让他同她一起患难与共。
那和离书,兴许是在?她同他欢好的那些日子?写下的,她总是这般狠心,郁云霁面上虽看着温温柔柔,实则手腕冷硬,认定?的事便不会有转圜的余地。
“郁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好自私,”孤启怒极反笑,他狠狠将?眼角的泪擦拭,却?怎么也擦不干,“所以你自始至终都没有将?我?当做是自己人,我?是什么玩意儿吗,是你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意儿?”
“引之……”郁云霁蹙着眉头,想要安抚他,却?被他躲得远远的。
孤启眼尾泛红,他怒声道:“郁宓,我?从不曾想你这样?讨厌,我?不会和离的,我?孤启绝不和离!”
就算是死,他也要同郁云霁死在?一处。
她这辈子?就算是死,也别想逃离他。
听了薛绶的话,川安王整个人僵在?了那处,没有抱住怀中的娇郎。
娇郎原本倚在?她的怀中,经她这般,当即跌坐在?地上,却?不敢朝着川安王娇嗔,忙退到了帘后。
“你可确信?”川安王张了张嘴,许久才艰难吐出?这几个字。
薛绶面上的复杂难以掩饰,她点了点头:“女?君殿下……”
“好,好啊,”川安王紧紧地闭上了眼眸,像是一瞬间?苍老?了许多,“我?可真是混账,我?可真是……”
她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
她脑海中宛若走马灯一般逛着,像是一瞬间?回?到了数十年前。
在?她还是幽朝的皇女?,是样?样?都被皇姐,如今的女?皇压上一头的小皇女?的时?候,那时?的金霖还是幽朝极负盛名的小公子?,是千千万万女?娘追捧,想要娶回?家做主君的儿郎。
她与女?皇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少?女?的情?愫是热烈的,她同皇姐一同竞争这个位子?,也一同争着这位世间?最好的儿郎,可她知晓都会被拿去与皇姐比较,生活在?皇姐的光环下,她一无是处。
好在?金霖不这么想。
她同金霖两情?相悦,原本倨傲清冷的少?年郎也曾许下口头的承诺,答应嫁给她做王夫,可金霖不知受了谁的蛊惑,转头嫁给了她的皇姐,成了当朝的凤君殿下,她的皇姐夫。
她原以为两人再也没有了关系,可后来金霖同女?皇起了龃龉,不顾身份来青州投奔她的时?候,她就知晓,金霖的兴许心中是有她的。
那几个月的时?光漫长又短暂,她总会产生错觉,好似她才是金霖真正的妻主。
后来金霖回?宫了,她再不曾见过他。
尘封多年的往事带着时?间?的味道,川安王缓缓呼出?一口气,只要她闭上眼睛,金霖那张面庞好似仍在?眼前,从不曾离去一般。
她原本怀疑过郁云霁的身份,可如今女?皇的态度再明显不过了。
“郁云霁,当真是本王的女?儿吗……”川安王喃喃低语,“金霖,你当真,为我?生了个女?儿吗……”
这些年的时?光,她原以为自己是孑然?一身,从不曾再金霖之后给过任何一个男子?名分。
她无夫无女?,可这样?一个消息来得太猛烈,将?她整个人都砸得晕晕乎乎。
她昨夜差点将?自己的女?儿烧死,那可是金霖为她生养的女?儿,她同金霖唯一的血脉。
翟媪低声道:“殿下,可要去见菡王一面?”
“信可送出?去了?”见弱水回?来,郁云霁问。
这件事没有被阻拦,甚至是有人有意传播,如今整个京城都知晓此事。
弱水摇了摇头,将?那封信放在?桌案上:“殿下,云公子?,这些事忙于府上的杂事,兴许是没有在?府上,府上的侍人也不肯代为传达……”
“我?知道了。”郁云霁答。
弱水说的委婉,她大概知晓云梦泽的意思了。
如今这样?的事情?传出?,大都人人自危,生怕同她扯上关系被牵连。
人都是趋利避害的,云梦泽是商人,更是定?国公府的长子?,为着整个国公府的生计,更是如此。
孤启冷声道:“起初妻主还是菡王的时?候,他可是巴不得日日在?妻主面前,如今出?来这样?的事,他却?见都不肯见了,可见他待妻主心思不纯,并非是心悦。”
谁都没有他的心思澄澈。
郁云霁颔首:“无妨,那就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孤启皱着眉责怪道:“你不要这副模样?,此事关乎到你我?的性命。”
他本是站在?郁云霁的身边磨墨,此话一出?,她的手顺势搭在?了他的腰间?:“引之说的是,我?当打起精神,让郁枝鸢再无翻身的可能。”
都到了这样?的时?刻,她竟还有心情?同他玩笑。
郁云霁分明什么都没做,只是将?手搭在?了他的腰间?,他便暗自抽了口气。
怪了,男子?的身子?的确敏.感,照理说却?也不会敏.感到这种程度,郁云霁仅是如此,他便下意识的有了些反应,当真是……被郁云霁教坏了。
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孤启偏过了头:“罢了……”
他也并非是只知道躲在?妻主身后的儿郎,倘若郁云霁当真有什么,他也绝不会让她出?事的。
孤启没再说什么,旋即出?了书房。
含玉在?门外侯着他。
“让你安排的事怎么样?了?”孤启低声问。
残阳如血,映射在?廊庑下的花木上。
第65章
含玉忙道:“殿下放心, 豫州那边的线人早已妥当?,只要殿下一声令下,这边定然处理稳妥。”
孤启静默了一会:“当给郁枝鸢点教训。”
她为着皇位无所不用其极, 竟将这样的秘辛捅出来,女皇兴许也不会给她什么好脸色。
“殿下想如何做?”含玉问。
“我要她死?。”
京中?出了这样的事,当?初站在郁云霁身边的一众世家也没了音信。
女皇褫夺了郁云霁的封号,不许她再进宫, 除此之外不曾传出关于她的旁的消息。
人们都猜想,女皇兴许是因着这么多年的感情在,一时间也没能做出要了郁云霁命的决策,但人们都清楚, 女皇只是老了,并不是糊涂了,待到她想明白,自然不会留郁云霁的活口。
她兴许是一时心软,郁云霁活不了几时。
“褫夺封号, 却还让她留在这儿, 不曾逐出京城,这何尝不是一种?讽刺,若我是她,早就羞愤欲死?的吊死?在庭院这棵桃树下了。”不知是哪家的世家女路过此处,朝着宅院啐了一口。
秋月来临。
孤启身上的衣料早已不是名贵的锦衣, 而是换成了再寻常不过的衣服,只是仍旧灿烂如火。
他总觉得不会如此的, 可他确实看不到转机, 郁枝鸢如今面容尽毁,却因着没有?了郁云霁的竞争, 在朝如日中?天。
孤启看向窗外。
他们换了一间小院,不曾住在王府上,因着这样的变动?,身边也没了什?么侍人,仅有?两人身边的贴身小侍女卫跟着来了此,剩下的大多被打发了。
书房内空了许多,原本堆满奏折的桌案,此刻也只剩下镇纸与笔墨。
说不出的萧条。
弱水见他发怔,出言唤道:“主君,这是殿下要我交给你的。”
她将那张单薄的纸递到他的面前,孤启怔然看着眼前的和?离书。
郁云霁这些?时日的为难他看在眼里。
幸而父亲当?年也有?自己的一小股势力,他不至于一点都帮不上郁云霁,只是这样的事不能让她知晓。
他原想着一切都在慢慢好转,待到时机成熟,他便同郁云霁一起离开京城,只要同她在一起,在哪里都是一样的。
他见惯了人的无情,却不曾想郁云霁仍打定主意要同他和?离。
因着出了这件事,郁云霁害怕凶险害怕牵扯上他,便将他一次又一次推开。
“……知道了。”他道。
他没再看那张纸,只望着窄小荒芜的庭院,等着郁云霁回?来。
恶心的劲头复又涌了上来,孤启堪堪将这样的感觉压下。
这些?时日因着这些?事,他也不曾好好吃过一顿饭了,心中?存着事,什?么都吃不下去,便是他最爱的甜食都味同嚼蜡,可他不好好吃饭,胃总是会痉挛的抗议。
兴许是这段时间将胃熬坏了,他总是会偷偷干呕,恨不得将五脏六腑都吐出来。
他握紧了骨节,郁云霁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
恭王府。
郁枝鸢府上的幕僚们纷纷谏言,唯云梦泽坐在角落一言不发。
郁枝鸢看了他一眼,随后勾唇道:“而今母皇看中?,将政事交付与我,这也得益于诸位的建言献策……”
“能为殿下效命,是我等的福分。”有?幕僚忙应道。
郁枝鸢笑着颔首。
她也不曾想到,当?年竟真有?这样一出戏。
原本她以为这条路走到了尽头,毕竟面容损毁是大事,她只是将这样的传言放出来,试图阻拦郁云霁的道路,谁曾想,今日却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郁云霁怪不得别人,要怪就怪她有?个?不检点的父君,身为凤君竟做出这样的事。
只是她不明白,如今母皇虽做出了这样的决策,却仍没有?要杀掉郁云霁的意思?。
这样污了皇室血脉之人,本就不该在活下去。
“我既身为母皇唯一的女嗣,便当?为母皇分忧,”郁枝鸢道,“这些?时日母皇仍为此事烦忧,身子大不如前,诸位可有?什?么主意吗?”
“殿下不若斩草除根,”有?幕僚道,“以绝后患。”
郁枝鸢说这话的同时看向了角落的云梦泽:“云公子。”
还欲开口的幕僚们当?即一顿,随着她的声音侧眸看向那个?角落。被点到名字,云梦泽缓缓抬眸,对上了她的眼睛。
郁枝鸢前些?时日还同他提起正君一事。
照如今的形式来看,郁枝鸢几乎是储君的唯一人选,她的正君,便也是将来父仪天下的凤君殿下。
云梦泽面上带着淡然的笑意:“我倒是认为,得饶人处且饶人,殿下已是陛下唯一的女嗣,何来后顾之忧,且郁云霁如今没有?能力同殿下抗衡,殿下饶她一命,百姓倒认为殿下是明君仁君。”
“小爷们儿的心思?哪能听信,儿郎之仁!”幕僚打断,“殿下,若是将她处置,也省了陛下的心,免得陛下为之烦忧。”
郁枝鸢不曾开口。
她只上上下下打量云梦泽许久,道:“诸位言之有?理,只是郁宓到底是同我自小长大的姐妹,痛下杀手,我还真……有?些?舍不得。”
听她如此道,幕僚们心下有?了计较。
若是谁杀了郁云霁,则是讨好恭王的一大机会。
女皇面色不大好,但今日是立秋,照例要在宫中?设宴同群臣把酒言欢的。
大臣们见女皇兴致不高,纷纷琢磨着这些?时日幽朝发生的好事,想着借此哄得女皇高兴些?。
“今日诸位只当?是家宴,不必拘礼。”女皇道。
她的声音不高,但大殿上的臣子们都将她的话听得清清楚楚,却也无人敢当?真放肆,只因这是人人都贪恋的权势权柄味道。
夜宴觥筹交错,不知过了几时,正中?央的舞郎们一舞结束,一旁的川安王举起酒盏:“陛下,臣将于半月后归青州,此次一别,怕不知何时再见。”
女皇面上神色淡淡,却在她举起酒盏时,耳边传来利器飞过的声响,随后,手中?的琉璃盏被什?么东西打碎,耳边炸开一声脆响,一捧琼浆玉液溅了一袖。
女皇眸色渐深,眸色凌厉的看向了下首的川安王。
川安王本还不明所以,却见身旁两个?侍人取下了簪刀,朝着女皇攻去。
同时暗器如雨,朝着上首飞去。
“保护陛下!”
不知谁叫了一声,女卫们当?即将女皇护起,呈保护型的架势,原本遍布舞郎的正中?央已然空了,舞郎们惊恐的叫声还在耳畔缭绕。
原本满是丝竹之声的宫宴瞬间飞溅起血迹与碎肉,变动?仅在一个?呼吸之间,人间极乐当?即变成了人间炼狱。
川安王还没有?反应过来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手下的叛变变来得太突然,周边还弥漫着淡淡的血腥气,她只觉臂膀一痛,待反应过来时,整个?人已经?被押到了女皇的面前。
“陛下,臣不知此事!”川安王忙高声道。
她此刻能做出这样的反应已实在不易。
原本她今日只是来赴宴,并不曾想着对女皇做些?什?么,可身边这些?人却擅自动?手,大殿之前,当?着诸多臣子的面,对着她们的女皇拔刀相向。
女皇抬手,即将面前一众女卫拨开,缓缓朝着她走来。
“你不知此事?”女皇的声音低沉,君王的威压也在此刻尽显无疑,将她整个?人压得喘不上气来,“这些?人无一不是你的身边人,川安王,你如今还有?什?么好解释的?”
下首的大臣们静若寒蝉。
今日宴会血肉飞溅,可是吓坏了不少文臣。
“臣,待陛下忠心耿耿,今日一事与臣无关,定然是有?人想要加害于我,”川安王高声道,“陛下明鉴!”
“是吗?”
一阵轻灵带着笑意的女声传来,宛若清涧之泉,将众人的目光吸引了过去。
郁云霁含笑的面孔出现在众人的眼前。
一瞬间,在场之人只觉恍若隔世,恨不得将做梦的自己掐醒。
菡王,郁云霁,她不是非皇室血脉吗,并被女皇褫夺了封号,再不准进宫半步吗,怎么会……
郁云霁面上神色依旧,那一袭靛蓝薄纱在宫宴的灯下晃出阵阵浮华,宛若仙女降世。
“皇姨母这话说出口,当?真不会害臊吗,”郁云霁笑盈盈的微微俯身,看着她,“谎话说多了,是会遭报应的。”
川安王几乎化成了石像,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她望着郁云霁那张酷似金霖的脸,动?了动?唇瓣,道:“宓儿,你……”
“皇姨母怕是误会了什?么,”郁云霁笑着摇头道,“我原想着,皇姨母毕竟是川安王,不会上这样的当?,可不曾想您也跟着中?了歹人的计啊。”
“背后之人倒是玩弄人心的一把好手,将皇姨母您也耍得团团转,”郁云霁温声道,“皇姨母,您对母皇,当?真没有?不臣之心吗,那青州与梁州分散的兵力,又是什?么?”
那双含情的桃花眸里笑意不达眼底,像是深不可测的湖水,要将人的神魂一道卷进去。
川安王有?一瞬的恍惚,只是眸光交汇的一瞬,她便觉得自己被这年纪不大的女娘看了个?透彻。
郁云霁缓声道:“皇姨母在青州数十年,如今青州百姓民不聊生,人人皆知姨母杀伐果断,有?人将这样的事捅到了母皇面前,我作为母皇的女儿,自然要为母皇分担,却不曾想只这一查,竟查出了这样的大事。”
“豢养私兵,数目也不少,这可是大罪啊姨母……”
大殿上静可闻针,一众大臣们听着这番对话,身后不禁冒出了细密的冷汗来。
偏生说话的人长得温和?,面上还带着笑。
她像是立于一个?绝对主导的地位,人们的争夺与计谋在她的眼中?不过玩闹,只要她想,她便会循循善诱,去配合,直至最后将人一举击溃,慢慢欣赏着面前人惊惧的脸色。
“既然今日大家都在,朕当?将先?前对于宓儿身世一事说明了,”女皇俯视着下首被此事惊得不知该作何表情的众人,缓声道,“郁宓是朕的亲女,是朕的血脉,也是幽朝的皇女,先?前有?人借此污蔑朕的女儿,朕本欲将此事说明,却被宓儿拦下,宓儿不惧人言,只为引蛇出洞,将背后之人引出……”
郁云霁面上还带着淡笑。
她总是这幅泰然自若的样子,在女皇说出口之时,她对上了下首郁枝鸢的眼眸。
她竟然是将计就计,所以她一开始就什?么都知道,偏将她们所有?人玩弄于股掌之间。
郁枝鸢攥紧了指节,又缓缓松开,终是没有?开口说些?什?么,被押着跪在冰冷地砖的川安王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女皇吩咐压了下去:“今日一事需好生查,看看究竟是谁生出了这样的不臣之心。”
“是啊,配合背后之人这么长时间,我也受了不少委屈,”郁云霁立于女皇身旁,有?意无意的看向座下的郁枝鸢,“我陪她玩了这么久,也该背后之人一一奉还了。”
夜宴的余韵太久,一众大臣们久久不能回?神。
没有?人能想得到,郁云霁这样的人,竟甘愿蛰伏一月有?余,只为将川安王等人一举击溃。
起先?菡王倒台之时,不少站在郁枝鸢身边的世家家主暗自庆幸,谁料才过了一个?月,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一时间人人自危,生怕郁云霁因着先?前之事为难世家。
今夜格外寂寥,街上更不曾有?什?么人影,像是尘埃落定的平复。
夜幕降临,将整个?京城笼罩。
孤启干呕了好一阵,却因着一日不曾进食,什?么都不曾吐出来。
“主君,我,我为您去请郎中?……”含玉见他这幅模样,急得宛若热锅上的蚂蚁。
孤启接过他手中?的清茶,绷着指节捏紧茶盏漱了口,堪堪将恶心的劲头压下。
“……不必。”孤启这般道。
若是去寻郎中?,竟然会惊动?暗中?的势力,让人有?了可乘之机。
这样的境况早已持续了数月,本也不是什?么大事,郁云霁本就繁忙,他不想为郁云霁增添负担,在这样紧要关头分她的心,更不想让郁云霁为着他的身子担心。
苍白的骨节覆上了小腹,孤启蹙了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