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珠—— by波兰黑加仑
波兰黑加仑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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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说的可对?”白璧成问紫仲俊。
紫仲俊一时汗颜,也只能点了点头,却又嘀咕道:“小民对溱溱着实提不起心思。”
“二小姐就要进门了,她比尊夫人年轻,芸凉和碧柳很快也会进门,她们都比尊夫人貌美,但尊夫不想着毒杀别人,却先想到了芸凉,这又是为何?”
白璧成的问题像一根针,直接戳进紫仲俊心里,他脸色微变,却并不答话。
“邱意浓说过,莹霞散的成分只是砒霜和珍珠粉,”白璧成换了个话题,“我在回春医馆讨了些许,混作这一袋。这屋里可有干净的瓷碗和清水?”
“有的。”
紫仲俊连忙起身,从茶柜里拿出两只干净的茶盅,又去门口的脸盆架上取了半盅清水。白璧成将半包药粉倾在茶盅里,又倒些清水将它化匀,粉末化在清水里,盅里依旧是透亮的水,只是有股苦辛气。
“芸凉说,尊夫人昨晚要她喝一碗避子神汤,汤色便是清亮如水。”白璧成将茶盅推到紫仲俊面前,“但这汤并不是避子汤,而是混了八包莹霞散的毒水。”
“芸凉她……,她喝了吗?”
“她喝了,她若不喝,只怕走不出深桐院。”白璧成道,“你应该明白,尊夫人有让她乖乖听话的杀手锏。”
“她若喝了,如何能,能……”
“为何芸凉喝下了毒药并没有发作,发作的却是尊夫人呢?”
“因为这时,帘缦后的碧玉方壶打碎了啊。”含山起身去揭帘缦,“韩大小姐以为有人藏在里面,急忙去查看,若让人知道她给芸凉喝过药,芸凉之死就不是自杀,紫老板也不会放过她啦!”
她说着走进帘缦里,却又在里面说:“就在她查看时,有人从帘缦的另一边钻了出来,跑到了桌边。”
她又揭起帘缦另一侧,轻盈地挤出来,回到桌边。
“那人把这碗毒水倒进韩大小姐每日要饮的当归补血汤里,又用水罐倒回半碗清水,之后钻到桌下。”
她边说边演示,倒完清水后,蹲下身子假装是钻进桌子。
屋里彻底安静下来,紫仲俊怔怔坐着,盯着桌上的两只茶盅不说话。白璧成举起自己面前的茶盅,那里面盛着适才化开的毒水。
“芸凉喝下清水离开后,尊夫人喝了当归补血汤。”他说,“这种汤水颜色深重,也带着药气,尊夫人又在得意之时,完全没注意到,自己喝下了带着砒霜的毒汤。”
屋里依旧安静着,紫仲俊木鸡般呆坐着。
“你应该猜到那个人是谁了,”白璧成道,“是你的儿子,小公子紫耀庭。”
“不是他,”紫仲俊立即说,“就算你说的是真的,庭儿又怎能确定溱溱会喝那碗汤?庭儿才六岁,他怎能想到要毒害溱溱?”
“他并不想毒害尊夫人,他只想救芸凉,救他自己的娘亲。”白璧成紧盯着紫仲俊,“小公子并不是尊夫人所出,他是芸凉给你生的儿子,尊夫人急着处理芸凉,不只是怕她嫁进绸庄,也怕她抢回儿子,到那时候,她就真正一无所有了!”
“这……,这……,”紫仲俊没有立即回答,抹了把汗道:“侯爷,这事可不能随意猜测,你说是庭儿做的,可有证据?”
“证据在这一地的碎玉沫。含山检查了紫耀庭的床铺,他的被子里粘着碎玉沫。小公子跟婆子睡在小屋里,他是什么时候沾上碎玉沫,还把玉沫带到床上?”
“他是,他是……”紫仲俊慌不择言,“也许是他母亲发病时,他溜了进来,不小心沾到的。”
“可是两个婆子说,昨晚小公子一直睡在床上,以至于她们不敢跑到正屋来看动静,”含山道,“紫老板若是不信,不如问问小公子,两个婆子有没有撒谎。”
紫仲俊怔了怔,直着眼睛不说话。
“紫老板,含山进监见过芸凉,她说了昨晚的情况,与我所推断的一致。”白璧成道,“但芸凉并不知那碗汤有毒,她以为是庭儿调皮,因此没有说破,直到今天早上,听说尊夫人中毒身亡,她才隐隐猜到与庭儿昨晚的举动有关。”
“所以她不肯说昨晚的情形,上午耿大人开审,她宁可顶撞二小姐也不说昨晚的事。”含山道,“等我进了监牢,说起小公子日后要受二小姐的欺凌,她才有了求生的心,想要侯爷救她。”
芸凉既已说出实情,紫仲俊再无话可讲。他摊在椅子里,良久才道:“这事情都是我作孽。韩知贤来找我谈入赘之事时,芸凉已经有孕,我虽再三取舍,终于还是舍弃了她。等芸凉的孩子生下来,我求溱溱开恩,能给芸凉一个名分,但溱溱不肯,在我的再三恳求下,韩知贤也只肯认下庭儿。”
“他们把紫耀庭记在韩溱溱名下,这是韩知贤让庭儿姓紫的原因,他并不是韩家小姐所出。”
“当时我只能先保住庭儿衣食无忧。溱溱以为会有自己的孩子,因而待庭儿并不好,虽然不打不骂,却也不管不顾,庭儿想要溱溱抱抱,溱溱不但推开他,还说自己并不是他亲娘,说卑贱的绣女才是他的亲娘。”紫仲俊叹道,“庭儿吓得放声大哭,正巧被我看见,我又气又怕,却不敢责问她。后来庭儿问我,溱溱是不是他的娘亲,我想,既然她自己不肯承认,我何必不说实话?”
“你把真相告诉庭儿了?”白璧成问。
“小民与溱溱成婚后,芸凉不肯理睬小民,为了能哄她回心转意,小民索性豁出去,带着庭儿到外头去见芸凉。”紫仲俊的声音柔和下来,“我们三人躲在客栈里吃桂花糖糕,开心的不得了,庭儿也开心,他赖在芸凉身边,只是不肯回家。”
“韩溱溱知道这些事吗?”
“她喜欢和沅沅出去游玩,忙着游园听戏,喝茶斗牌,整天整天的不在家,哪里顾得上庭儿。”紫仲俊道,“小民若打听到她要出去,便提前约好芸凉,我们三人每月能聚几次,一晃三年过去了,庭儿也六岁了。”
“庭儿是个孩子,这三年里他没走漏过风声吗?”
“一来他难得见到溱溱,二来小民同他讲过,如若给溱溱知晓此事,他再也见不到芸凉了。孩子最怕见不着娘,因此他守口如瓶。”紫仲俊道,“照顾他的婆子我给了赏,也晓得帮着隐瞒。”
“难怪耿大人审案时,小公子一见到芸凉就哭泣,”白璧成叹道,“他哭的不是韩大小姐,哭的是芸凉。”
“侯爷,”紫仲俊哀声道,“庭儿自小有娘亲便似没有一般,您也瞧见他睡得小屋,只怕流浪儿也比他过得好些!他是个可怜孩子,不懂事闯了大祸,求侯爷救救他!”
“小公子只有六岁,又是救母心切,虽然做了不好的事,但也算无心之失。”白璧成叹道,“但紫老板不能推邱意浓顶罪,毕竟邱意浓是无辜的!”
“可我若不推邱神医,芸凉要保护庭儿,必然以身代罪,到了那时候,我们,我们……”
他说到这里,目中泪光闪闪,已是说不下去了。
“你来找我,只怕为的不只是芸凉,还有小公子。一旦芸凉判罪,小公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
“是,”紫仲俊颓然道,“溱溱死后,岳丈必叫我娶沅沅为妻,沅沅痛恨芸凉,如何能善待庭儿?能够保护庭儿的只有芸凉,我,我是没有用的!”
他只是被捆在金钱柱上,不想亦不敢挣脱,连保护幼子,也要指望孤苦无依的芸凉。
白璧成心有所叹,却道:“大人之间各为私心,最后是个孩童来承担!紫老板,这事需得小心处置啊!”
“侯爷可有提点?”紫仲俊忙问。
“撤下申告是个办法,但要过韩知贤韩沅沅这关。”白璧成也不推诿,道,“你可以找二小姐谈谈,你娶二小姐为妻,让芸凉带走小公子,自此你们再无瓜葛。”
“沅沅也许同意,但我岳丈……”
“他若不答应,也只能将尊夫人害人不成反害己的事实公之于众,小公子虽有错,但他只有六岁!到了那时候,颜面受损的是韩家,生意受损的是绸庄,这些韩老爷子都要考虑到。”
紫仲俊被点醒,默然点头,随即却又道:“可是同芸凉再无瓜葛,我做不到啊!”
“你又要芸凉和庭儿在身边,又不能保护他们,实在是太自私啦!”含山急道,“芸凉差些被你害死,你为何还不放手?她也托我转告,不想再同你有关联!”
一听这话,紫仲俊露出痛苦神色:“她是这样讲的?”

第32章 落日余晖
说到芸凉想带着紫耀庭离开,紫仲俊便有些失魂落魄。白璧成看在眼里,道:“紫老板,虽说你家财万贯,在南谯乃至黔州都算有势力,但依我看,是你离不得芸凉,倒不是她离不得你。”
紫仲俊悲中从来,眼眶湿润道:“侯爷说的极是,这么多年过去了,虽然她对小民不理不睬,但依旧是小民离不开她。”
若不是有紫耀庭在,若不是能见到紫耀庭,只怕芸凉压根不会理他,这些紫仲俊都明白。
“芸凉又聪明手艺又好,最难得就有志气,可不像韩溱溱韩沅沅,成日只知道算计别人的家财!”含山道,“我瞧你实在是个瞎的,做什么要辜负芸凉!”
做什么辜负芸凉,还不是为了荣华富贵。
紫仲俊红着面皮不说话。白璧成见他窘迫,于是说道:“紫老板,过去的事不必再提,眼下要从速决断。再拖下去,万一叫二小姐瞧出端倪来,只怕不会放过芸凉母子。”
“侯爷,我怕他母子流落在外受欺辱,”紫仲俊犹豫道,“芸凉虽有手艺,但她究竟是个弱女子……”
“她再受欺辱也不会丢了性命!”含山抢白,“若留在彩云绸庄,可是要被韩溱溱毒死!”
“或者这样,”白璧成提议,“若紫老板能放心,让芸凉母子跟着我们回黔州,含山也能时常照料,紫老板若有接济我也代为转递,哪怕日后想远远看一眼孩子,也是行的。”
紫仲俊不料白璧成有此一说,他激动地起身行个大礼:“有侯爷照看是芸凉和庭儿的福分,小民谢过侯爷大恩,日后侯爷有需要,便是将绸庄卖了,小民也在所不辞!”
“你可别卖绸庄了,我还怕韩沅沅盯上侯爷呢!”含山没好气,“你快些去找韩沅沅谈判,早点把芸凉母子放出来才好!”
紫仲俊连连答应。白璧成借势告辞,临出门时却问:“你去找韩沅沅,可知道关键的话是什么?”
“请侯爷指教!”
“莹霞散里有砒霜,这事是韩沅沅从碧柳处打听到的,”白璧成道,“她若不肯放过芸凉,你就吓唬她,可以告她私授毒方,意图谋害姐姐而取代之!”小说群5②4⑨0八1久2整理此文,加入可看更多完结文
“若真要告她,耿大人那里不成问题,但我岳父只怕要闹。”紫仲俊愁道,“这又当如何呢?”
“紫老板做生意一把好手,处理家务事实在是……,”白璧成摇头无奈,“韩知贤看中的是你的家财,他何必为个绣女拼到鱼死网破?坏了你的名声,砸了绸庄的招牌,他有什么好处?送走芸凉,他女儿依旧是紫夫人,还少了个抢家财的紫耀庭,怎么算他也不亏啊!”
“但是溱溱毕竟身死,他做父亲的就这么罢休了?”
“韩溱溱害人不成遭反噬,传出去难听极了。眼下办邱意浓一个滥用毒物,案子算过去了,大家都好过。”
紫仲俊听着连连点头,将白璧成和含山送出璋园。夜色之中,他呆站了好一会儿,方才吩咐亲信:“请二小姐到我书房来。”
从璋园出来,白璧成和含山各有心事,一时间谁也不说话。走出二里地去,含山才道:“侯爷,我以为你一定会秉公执法,不料你也能徇私。”
“这怎么是徇私?”白璧成奇道,“芸凉并没有害人,邱意浓也没有,想害人的已经付出代价,这案子当然可以结了。”
“那么庭儿呢?究竟是他把毒药泼进当归补血汤的。”
“庭儿应该不知道那是毒药,他从库房偷进主屋,是想偷玉兰糖糕吃,但是撞见韩溱溱逼芸凉喝药。六岁的孩童,他只知道替母亲解围,哪里知道泼进韩溱溱碗里的是砒霜。”
“这么一说,芸凉倒有些……,”含山喃喃道,“她知道那是碗避子神汤,为何不提醒韩溱溱?”
“她为何要提醒?”白璧成奇道,“韩家父女抢她的夫君,夺她的孩子,两姐妹对她任意打骂羞辱,韩溱溱还要她落下不能生育的毛病,他们做这些事时,可有为芸凉着想?”
白璧成这样一说,含山立即想过来。
“侯爷果然是高人,”她由衷道,“总不能让好人无限地好,坏人却可以任意地坏。”
白璧成并不认领她的夸奖,只说:“经过此事,紫耀庭能被芸凉带出来也好,这孩子太过聪明,如果陷在璋园那个是非窝里,不知会长成什么样儿。”
“侯爷哪里瞧出庭儿聪明?”
“他给芸凉斟碗清水,让她当着韩溱溱的面喝下去,之后便不会再被找麻烦。”白璧成道,“瑶琴边的水罐也是他放的,他怕水少了被查出来,因此想带走水罐,八成是韩溱溱在内室毒发叫人,他才匆匆放在瑶琴边上,自顾着跑了。”
含山回想那晚上与紫耀庭相处的种种,只觉得这孩子的确聪明大胆。
“无论如何要多谢侯爷,”她说,“这下救了邱意浓。”
“他滥用砒霜,也是要坐监的。”
“只要不杀头就行!侯爷,我还要再进监牢,问问邱意浓上哪里找吟心。”
“你不要邱意浓陪你去找吗?”
“有侯爷陪我去,就不要他了。”含山道,“依我看,邱神医不如侯爷聪明。”
“我何时说过要陪你去找人?”白璧成哭笑不得,“明明你是我雇来的游医,现在成了我是你的跟班!”
“一万两银子呢,侯爷就不动心吗?”含山诱惑他,“事成之后,您抽一成都有一千两呢!”
“只要我想,彩云绸庄都能叫紫仲俊卖了,一万两又算什么?”白璧成不屑地负手,“我并不贪你的银子,你也不要骗我啦!”
“我骗你?我骗侯爷什么了?”含山不解。
“一定要我说穿吗?”白璧成皱眉,“你手上那串九莲珠,卖一卖且不止一万两。”
“什么!”含山大惊,“我这个九莲珠,我……”
“你不知道吗?”白璧成亦吃惊,“我以为你在哄骗我,原来你并不知九莲珠的价值。”
“我不知道!它这么值钱?”
“你若不信,回到黔州找个玉器店问问,论品质论雕工,我瞧着三万两银子都能卖得。”
含山瞋目不语,白璧成检视她一会儿,笑道:“信物都要三万两,你娘留在冷师伯那里的银子,怎么可能只有一万两?”
他说着掏出粉波缎来,将它塞在含山手里:“这块料子收好,等芸凉做出来。你说不定是百万身家的人,可得穿点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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绸庄案真相大白后,白璧成让陆长留不要插手。白璧成和含山是闲散人,可以论情理想办法,陆长留有官职在身,他只能站律例法规,略加通融便有徇私之嫌。
在紫仲俊撤回申告之后,耿予阔特地宴请陆长留,席间讲到韩家的事,只说韩溱溱误食与莹霞散相克的补品,因而导致毒发。陆长留心知肚明,面上却问:“韩知贤和韩沅沅都认可吗?”
“韩氏父女才是真正的苦主,他们不认,只怕紫老板也无法撤回申告。”耿予阔笑道,“陆司狱此来南谯辛苦了,一连办了两个案子,本县没有照顾周到,下次必然补上!”
陆长留自然同他客气一番,其乐融融地吃完这顿酒。
邱意浓滥用砒霜被判坐监,陆长留又请许照通融,以看诊为由,送白璧成和含山进监见邱意浓。白璧成晓得他们有私话要讲,于是在门外拣个竹椅坐等,约莫半炷香功夫,含山出来了。
“他告诉你吟心的下落了?”白璧成问。
“邱意弄说吟心是个琴师,叫做虞温,他在黔州府开了间空离琴房,侯爷可曾听闻?”
“我不知道。”白璧成摇头,“既是在黔州,咱们回去就是。”
“邱意浓还同我讲,侯爷的病拖不得了,要快些找到乌敛藤。”含山又道,“侯爷想一想,您身边什么人有机会下毒?是不是车轩?要不要把他捆起来拷问?”
讲到车轩,白璧成有些心绪复杂。
六年之前,他交还兵权,领了清平侯的闲职,只身一人谢恩出宫。刚从东毅门出来,他便看见夏国公的儿子,也就是宸贵妃的哥哥夏宇川等在宫外。
夏宇川是京中五卫镇南卫的指挥使,他与白璧成没有交情,但白衣甲打散重编后,有将近二万人编入京中五卫。夏宇川张口报出白璧成的副将顾淮卓的名字,说顾淮卓在镇南卫。
“他想来送送你,又怕替你惹麻烦,因此托我来见你。他说他不能照顾在你身边,因此推荐了一个远房表亲。”
夏宇川指了指身后,那里站着抖抖缩缩的车轩。
“顾淮卓的表亲?”白璧成将信将疑。
夏宇川带着轻慢一切的傲气,仿佛人世间没有什么事值得他算计,听出白璧成的疑虑,他便笑一笑:“你若不相信,我就把人带走,要送人给你的是顾淮卓,又不是我。”
他说罢作势要走,白璧成却唤住了他。
“我相信!多谢你带话,我把人带走了。”
见他这样爽快,夏宇川倒有些意外:“你不怕这是安插在你身边的人?”
“无兵无将无银两,”白璧成坦然道,“我什么都没有,安插多少人都是白搭。”
夏宇川注目他一会儿,弯弯嘴角说:“要么都说霜玉将军威名远播,果然是个洒脱的人。”
白璧成不愿与他多话,拱一拱手便告辞了,车轩立即颠颠地跟上,就这样,他成了清平侯府的第一总管,一晃六年了。
六年了,白璧成每天都在想,车轩究竟是谁的人,是宸贵妃安插过来的,还是顾淮卓诚心实意送来照顾自己的。而这六年里,车轩像是个正常人,他对白璧成恭敬,对下人又凶又贪,他打着侯府的名义捞了不少小钱,而且好赌,黔州府的吉祥赌坊是他常去的所在。
这些白璧成都知道,但他从未提起一字,越是满满的瑕疵,车轩越像正常人,就算他是替宸贵妃办事的,白璧成也有一大把攥着他的办法。
白璧成只是没想到,他们会给自己投毒。
仔细想想,白璧成这六年很乖,很听话,他老实得连正月十五的灯会都不肯去,生怕人多生是非,万一惹出事情来叫人做文章。他这六年每一天都在想,皇帝最后会用什么办法杀掉他,他想皇帝临死前一定会要了自己的性命,但他没想到,从他出京的第一天起,他们就在要他的性命。
含山问是何人投毒,这人在白璧成脑海里早已有了模样,他五官模糊地藏身在一团白光之后,冰冷地,不带感情地说:“封你做清平侯,送黔州休养,每年回京看望朕。”
解药乌敛就应该在他手上,在当今圣上手里。
白璧成怎么可能拿到解药呢?六年前,他的画像被当作天神供奉在玉州百姓的墙壁上,从那天开始,就注定了皇帝不会轻饶了他。这天下受供奉的只得一人,那就是天子,天子的儿子都不敢觊觎此事,更何况他是一个拥兵边关的将军。
当时的白璧成是少年将军,只顾着忠君报国,只顾着血战沙场,他想不到这么多,六年了,一番番繁华落尽,一番番静水深流,白璧成才慢慢明白其中的道理。
他嘴角浮起淡漠的笑意,人在黔州,他仿佛仍旧能看见玉州的日落,一望无际,千里飞沙,一轮血红的太阳,慢慢跌落向天地的尽头。
“侯爷,”含山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你在想什么?”
白璧成恍然回神,道:“车轩看似精明,其实是个傻的,他并没有你聪明,我看他不像是投毒的人 。”
含山忽然被夸奖,她心下微喜,忘记盯着车轩找麻烦。
“那么会是谁呢?侯爷可有目标?”
“我再想想吧,”白璧成摇摇头,“以前没有关注过此事。”
他说着起身往外走,含山蹦蹦跳跳跟在后面,他们一前一后走出牢房,外头是灿烂的太阳和一碧如洗的蓝天,除了炎热,这人间被过滤得像是没有悲伤。

第33章 清平侯府
在南谯前前后后耽搁了十多天,一切妥当之后,白璧成吩咐清晨出发,要在正午暑气旺盛前回到黔州。
耿予阔带了南谯官员相送,这自然不在话下,等走出南谯二十里外,却见紫仲俊早已等在路边,他是来与芸凉母子道别的。
白璧成不便拦阻,只得吩咐车队停下。芸凉并不愿与紫仲俊多说,没讲两句就打发他走。紫仲俊转而来见白璧成,寒暄罢了,却道:“小民准备了一笼信鸽,已经交给车管家,它们个个训练有素,侯爷有急事传唤小民,或是不舒服了要问问邱神医,只管放出一只鸽子来,小民收到了即刻去办。”
“虽然不会有什么事,但心意我领了,”白璧成笑道,“鸽子我就收下了,芸凉和小公子到了黔州自有安置,含山会照应着,紫老板放心。”
“有侯爷在,小民没什么不放心的。”紫仲俊再三感激道,“侯爷替小民解决了一桩大事,恩同再造!”
他虽说得夸张,但紫耀庭毕竟是他的骨血,白璧成此举帮了他大忙。等他表完了忠心,白璧成却问道:“紫老板,我多嘴问一句,等你娶了韩沅沅之后,会纳碧柳为妾吗?”
紫仲俊愣了愣,反问道:“侯爷有何指点吗?”
“碧柳毕竟跟了你许多年,外头都传她是二夫人,若是落空了,只怕也叫她难堪,”白璧成沉吟道,“若是二小姐态度尚可,不如叫碧柳如愿罢。”
紫仲俊绝没想到,白璧成会为一个青楼女子说话,但他开了金口,自己没有不答应的道理,于是行了礼道:“侯爷放心,小民省得了。”
白璧成点到即可,便与他告辞,带了车队继续往黔州去。看着紫仲俊站在路边的身影越来越小,含山这才向白璧成道:“侯爷,你何必为碧柳说话?难道是瞧她生得美貌,起了怜香惜玉之心?”
白璧成握卷在手,道:“不关美貌的事。碧柳没什么坏心眼,为人又爽快,她肯配合我,我也送她些好处,让她心愿得遂便罢了。”
“这么说来,我也没什么坏心眼,为人也足够爽快,侯爷什么时候也叫我心愿得遂呢?”
“你的心愿是什么?”白璧成放下书卷,“说来听听。”
他这一问,含山倒怔了怔,莫说她此时没有心愿,她自打懂事之后,就没有过心愿,她从来认为心愿与她无关,她想要什么都是要不到的,那不如不想便罢。
“算了,”她主动放弃,自嘲着笑笑,“我也没什么心愿。”
白璧成有些意外:“找到冷师伯,不就是你的心愿吗?”
“如果我身无分文流落街头,找冷师伯很要紧,但现在我有吃有住还能做侯爷的帮手,找到冷师伯仿佛也没那么要紧。”
“你真是随遇而安啊,”白璧成哭笑不得,“邱意浓说我的毒已经是第六年了,说发作便发作,万一我死了,你上哪里有吃有住去?”
“呸呸呸,侯爷可不会死!我每日帮侯爷施针,不只是止咳,也逼住了毒素,不信您瞧瞧手背上的小疹子,这几日可是没有涨高?”
白璧成瞧瞧手背,那片平静的小疹子仿佛一如往常,但他们相识只有五天,也许还看不出疹子蔓延。
“我可给过你机会了,是你说没有心愿。”白璧成重新拾起书卷,“那可怪不得我啦!”
他说罢了,并不见含山回答,忍不住抬眼看看,却见含山缩在矮柜边,看着飘动的车帘发呆。她安静下来,也就端庄起来,不像平时那样,漫不经心地拥有美貌却又随意挥霍。
白璧成虽然只有二十几岁,但他以往的生活里只有行军打仗,全副心思牵挂在沙场征战,这二十几年里,他看不见有关女子的美丽,只是在这一刻,少女的空灵之美忽然撞进他眼里。
他张了张嘴,想问含山在想什么,又怕打扰了她,然而在这时候,含山打了个呵欠。
她困了,她抱膝坐着,把脑袋埋进胳膊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慢慢睡去了。
******
车马进了黔州城,先到州府衙门,陆长留跳下来见白璧成,说要回衙门交办差事,等诸事妥当再到侯府谒见。白璧成当然叫他安心公事,陆长留却不放心,再三道:“侯爷,若我再去侯府,您不会不见我了罢?”
“我为何不见你?”白璧成失笑道,“怎会有此担心?”
“人人都说清平侯府最难进,没有天大的事叩不开侯爷的门,就连编进黔州府军的白衣甲将士,想见你也见不着呢!”
陆长留这样一说,白璧成先想到了傅柳。
在玉州之时,白璧成手下有三员虎将,便是顾淮卓、傅柳和程元沂,如今化名风十里的风雷,在白衣甲中且排不上姓名。白衣甲解散后,顾淮卓留在京城,程元沂编在台州,唯独傅柳到了黔州,他来了当然要拜见白璧成,但是一直吃闭门羹。
傅柳来时是个春日,黔州城里杨柳絮团团如云,又随风疾走,飘飘荡荡便似松潘关的鹅毛大雪一般。傅柳立在侯府前,足足等了三天,身上落的云絮犹如覆雪,白璧成却不为所动,始终不肯开门接见。
到了第四天,傅柳抖了抖满身白絮,转身离开了,从此再没到过清平侯府。
陆长留用傅柳举例,可他又如何能与之相比,无论是出生入死的交情,还是不见胜见的回护,白璧成都不会用在陆长留身上。他正要说两句话宽慰,却听车外有人笑道:“陆司狱可算回来了!您可知这几日府衙忙着什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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