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莲珠—— by波兰黑加仑
波兰黑加仑  发于:2024年04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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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山凑上去一看,立即拍一下手掌。
“我知道了!旗开得胜!该去!”
白璧成简直无奈:“上次许宅案开出翅膀,你说是如虎添翼,结果案子解了,也没见有何助益啊?”
“怎么没有助益?”含山奇道,“因为破了许宅案,邱意浓才会表明身份来找我帮忙,我的四大师兄找到了第一个,这是多大的助益啊!”
白璧成正要驳斥,转念却想到了风十里,还有紫仲俊拍着胸口保证的“倾尽家财”,这些事眼下看着没什么,未来说不定真会有助益。
难道这次也像含山所解的,是“旗开得胜”吗?
他正在思想,忽听着身后又是一阵马蹄声来,又有一队人马赶来,领头那个见着风十里,远远便咦了一声:“老风!你怎么在这里!”
还没等风十里答话呢,那人已经一把揭开了车帘,白璧成和含山立即看见陆长留又惊又喜的脸。
“侯爷!含山姑娘!你们怎么在这里!”
“吓我一跳,”含山摸心口,“陆大人又为何在这里?”
不用问,陆长留此来,必定是因为妙景山庄的案子,他这样的“刑狱天才”如何不来凑热闹?
只不过有他在场,很多事都能顺理成章。
旗开得胜,白璧成心想,就再信一回!

第35章 金鳞俪影
还没到妙景山庄门前,远远便能听见车马喧哗,县里大大小小的官吏全部到了,黔州府还在源源不断地来人,入夜后本该静默的原野如今热闹非凡。
为了不张扬,白璧成让车夫把四驾金辕车停得远些,又让来欢来登跟着车夫看车,自己只带着风十里和含山往妙景山庄去。眼看着还有些脚程,沈确便吩咐匀出两匹马来给白璧成和含山乘坐。
自从到了黔州,白璧成已有六年没有上马,此时见一匹摇头摆尾的骏马牵过来,他不由想到自己的白玉狮子骢。为了避祸,他狠心将爱马留在京城,交给了顾淮卓,也不知此时它还在不在,若是还在,不知牙口可好,腿脚健否?
他盯着马儿发呆,却听陆长留道:“侯爷身子虚弱,要么与我同乘一匹吧?”
“不必,”白璧成立即道,“我自己可以。”
他接过缰绳,轻飘飘扶鞍上马,坐定了却问含山:“要去妙景山庄的是你,站着不走的也是你,还在等什么呢?”
“我可不会骑马,”含山鼓着脸说,“我若会骑马,何必背着包袱走夜路呢?”
白璧成并不多话,只是伸出手去,道:“上来。”
含山也不推辞,搭着他的手踩蹬攀上马去,马鞍阔长,他俩人清瘦,前后坐着也不觉拥挤。然而含山扳鞍坐定,白璧成援缰催马,身子若有若无地贴着她,那袖子更是在她身畔挥舞,他不知用了什么熏香,一股股雪松清冽的香气源源而来,在夜风中荡漾个没完。
“车轩别的本事没有,伺候他穿衣裳倒是花样百出,”含山在黑暗中虎着脸想,“回头要些熏香来,也熏熏我的衣裳。”
这一路说长不长,马儿没跑一会儿便到了,沈确前头下了马,跑来替白璧成牵着辔头道:“侯爷,山庄到了。”
“进了庄子莫叫我侯爷,没人问就不提我是谁,”白璧成低低道,“熬到熬不过去时再说。”
陆长留和沈确都答应着,就便传了话下去,都不许提白璧成的身份。几人鱼贯走到山庄门口,却见十几个穿蓝衫的大汉挡在门前,见他们来了便粗着嗓子问:“来者何人!”
“黔州府军校尉沈确,还有黔州府陆司狱。”沈确亮一亮腰牌,又道:“你们又是何人?看服色并不是吴县的捕快,也并非府军兵甲,为何在这里拦路问话?”
领头的一个大汉身形如铁塔也似,他从夜色里走出来,借着灯笼瞅瞅沈确的腰牌,道:“原来是黔州府的军校,失礼了!在下丁甲,是妙景山庄护院首领,在此便是迎侯官府的人!”
“既是如此,请丁壮士头前领路罢。”沈确说到。
妙景山庄里点满了灯,连路边树枝上都挂着橙红的灯,汇作一条灯河蜿蜒在夜色里。含山仔细瞧那些灯,它们是木瓜形的,罩着红绸子,连成一串悬在枝头,放眼望去密密麻麻,目之所及便有它们。
“这妙景山庄太大了,”陆长留问丁甲,“敢问壮士,韦庄主在哪里出的事?”
“在俪影楼。”丁甲说道,“妙景山庄最出名的便是人工开凿的湖泊,是找了一等的园治师,在此地蹲守了一月有余,算出夕阳最佳的投射角度挖就湖泊,每到夕阳西下,余晖落在湖水上,便泛起点点金鳞,仿佛有万千金鲤争相跃出湖面呢!”
“丁壮士,我问的是,韦庄主在哪里出的事,”陆长留提醒,“我并不想知道什么湖水,什么夕阳的。”
“这位大人有所不知,正因为日落生奇景,这个湖便叫做金鳞湖,为了欣赏湖景,韦庄主又在湖中间建了一座两层的水榭,它立在湖心与倒影成双,因而取名俪影楼……”
“所以韦之浩就是在湖中水榭赏景时出事的,”含山亦不耐烦,截断他的话,“是也不是?”
丁甲怔了怔:“是。”
这么一个大块头,说话却拖泥带水的不痛快!含山暗翻白眼,又问:“韦庄主又是怎么死的?是被毒死的?还是被人推进湖里淹死的?”
“都不是,”丁甲苦笑,“是被一片碎瓷插进咽喉里,被刺死的。”
被碎瓷插进咽喉?
陆长留赶紧望了望白璧成,白璧成却面无表情,仿佛这事稀松平常一般。
“若是没点技艺身手,这事是做不出的,”陆长留索性点明,“咽部是人身要害,我们会下意识保护,一剑封喉是剑客的最高标准,出手既快又稳,以至于对方来不及反应!”
“用剑倒也罢了,这可是碎瓷片!”沈确也匪夷所思,“难道行凶的是韦庄主相熟之人,叫他毫无防备吗?”
“几位大人快走几步,前面就是俪影楼了,”丁甲却催促道,“具体如何,等大人们到了现场,便知道了。”
他说的也有道理,陆长留和沈确停止讨论,跟着丁甲走在山庄里。越往里走,沿途的护院越多,他们守在各个路口,但是看见丁甲带人过来,随即退后放行。
“县衙没有来人吗?”白璧成悠悠问。
“县里来了捕快和衙役,都在俪影楼,”丁甲回话道,“妙景山庄太大,县里来的几个人看不过来,因此外头的护卫还是交给我们了。”
白璧成点了点头,却又问:“韦庄主出事之后,可有人离开过妙景山庄?”
“莫说庄主出了事,就算是在平日,也没人可以擅自进出妙景山庄,护院将周遭全部守住了。”
丁甲说得十分肯定,白璧成也不再问下去。又向前走了一段,丁甲刹住步子,道:“二位大人,前面就是金鳞湖。”
金鳞湖的阔大超出白璧成想象,在月光下,它像一面硕大的镜子,泛着莹莹光泽,灯火通明的俪影楼像一枚落在镜子正中的七彩宝石,而通向这粒宝石的唯一道路,是一条用汉白玉修建的堤坝。
“这条堤坝叫云堤,”丁甲介绍,“从这里看去并不出奇,但若是顺着走到了湖中心,周围都是茫茫湖水,那便似在水上行走一般。”
他说着向湖对岸一指:“对面设有赏霓台,韦庄主很爱选舞姬在云堤上舞蹈,从赏霓台看过来,像是看见仙女在湖上舞蹈。”
听了这番介绍,白璧成第一印象便是,韦之浩实在是个会享受的人。
要上云堤之前,丁甲却作了一揖道:“各位大人,俪影楼不能上去太多人,不如请几位随从留在湖边吧。”
沈确和陆长留带来的人都可以留在湖边,唯独风十里定要跟着,白璧成数了数道:“也就五个人而已,可以上去罢?”
丁甲倒也不苟求,带着他们踏上云堤。果然如他所说,起初还不算什么,越走越是水生脚边,云堤上绑着细杆,挑着一串串灯笼,没有灯光还好,灯光一照,黑乎乎的湖水仿佛不断滚来,弄得人脚步歪斜,忍不住就要往湖里踏去。
含山心悸,一把抓住白璧成的手臂,却道:“侯爷,云堤又窄又滑,我扶着您。”
白璧成并不揭穿她,由着她攀扶着往前走,越走到湖心越是怕人,终于能一步踩实上了俪影楼,不要说含山,连陆长留也松了口气。
“这地方怎能叫人上来舞蹈?”他擦擦汗说,“我便是小心翼翼地也觉得心惊。”
“韦庄主平日也从云堤上俪影楼吗?”沈确问。
“庄主坐船上来,”丁甲指指码头停着的一条画舫,“因为韦庄主出了事,船被扣下来,不许乘坐了。”
这也在情理之中。
明月之下,俪影楼显得阔大华丽,第一道门进去是过道,第二道才是主室。一楼的主室摆作厅堂,红木大案光洁明亮,宽大的太师椅上摆着石青软垫,楹联、匾额、挂屏、书画屏条对称摆设,四支枝形灯架上戳着的近百支蜡烛把厅堂照得通亮。
屋里干净整齐,空无一人。
“二位大人,韦庄主在楼上出的事,要上二楼。”
丁甲边说边引路上了二楼,二楼过道里把守着县衙捕快,吴县县令施栩生正坐在走道尽头的圈椅里叹气。他穿着官服,白璧成上楼便看见了,于是悄悄对陆长留道:“你和沈校尉去见过施大人,我进去瞧瞧现场。”
陆长留答应,同沈确自去拜见,白璧成却带着含山跨进主室。这里头乱成一片,正中一张二十人座的大圆桌上,还摆着凉透的珍馐美馔和瓜果酒水,主座旁的地上摊着韦之浩的尸体,他仰躺着口眼不闭,咽部插着一片碎瓷,血溽湿了胸前的衣裳。
含山看见尸体,不由往后退了退,白璧成自顾走上前去,只见韦之浩咽上插着的是一片青瓷,瓷片形状极不规则,但插得又准又狠,把韦之浩的咽管完全割破了,大片的血块凝堵在伤口周围,看着狰狞可怖。
白璧成微微蹲下身子,仔细打量那片碎瓷,接着又环顾四周,像是在找什么。
“不用怀疑,您猜对了,”一个声音说道,“凶手用的是桌上的酒壶,他把壶砸碎了,捡了一片瓷戳进韦之浩的喉管里。”
白璧成闻言回身,看见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官员,身上的服色与许照相同,白璧成猜他是吴县的典史,却仍然问道:“请问阁下是?”
“卑职吴县典史孟郁,参见白侯爷。”
“你认得我?”白璧成诧异。
“是,卑职曾在黔州府任直事,去年元宵佳节,偶尔见到侯爷到州府拜会都督大人。侯爷风采过人,让卑职过目不忘,因而您刚踏进厅里,卑职便认了出来。”
他提到元宵节,那倒是有可能的,每到年关,黔州府的都督都护到侯府拜年,过了年到元宵佳节,白璧成便要去州府还礼。一年到头,白璧成也就走这一次官场,竟也被孟郁见到了,还被他记在心里。
此人记忆惊人,白璧成想,而且观察入微。
他于是微笑道:“你记性很好。不过你刚刚说什么?凶手是用酒壶杀的人?”
“是!凶手从大门进来,拿起桌上的酒壶敲碎,捡了一片碎瓷插进韦之浩的咽喉里,随后打开他身后的窗子,跳出去跑了。”
白璧成抬起眼眸,果然看见韦之浩身后便是敞开的窗户,他踱到窗边,看见窗外是碧沉沉的湖水,一轮明月远远挂着,照着湖水闪动银光。
“跳窗跑了?”他回身问孟郁,“这窗外是湖水,凶手如何跑的?难道是泅渡吗?”
“不,他就是在水上飞着跑的,”一个怯生生的声音在墙角说,“就像水上飞一样,一起一落,一起一落,转眼就到了对岸,转眼就不见了。”
白璧成这才发现,墙角的屏风后面蹲着六七个人,他们个个垂头丧气,无精打采地蜷缩在那里。
“这些是何人?”白璧成问孟郁。
“他们是韦庄主今晚宴请的客人,”孟郁道,“也是凶案全过程的目击人。”
他指着刚刚说话的那个,道:“祁老板,你既然想说话,那就再说一遍吧,韦庄主是如何被杀的。”
祁老板是个胖子,他蹲在地上难受极了,听了这话连忙站起身道:“各位官爷,今晚这事真的是叫我开了眼界!韦庄主请我们来观赏金鳞湖的落日,这刚喝了一轮酒,忽然地那门就开了,呼啦闪进来一个白影子,我们几个都没反应过来,就听韦庄主叫了一声,你是谁!”
他说到这里,不由自主抖了一下,像是回到了那个场景。
“然后呢?”白璧成追问,“你且说下去!”
“白衣人哪里肯理韦庄主,他抓起桌上的酒壶敲碎,把碎瓷嗖地插进韦庄主的咽喉,转身便跳出窗去!我们眼看着韦庄主捂着脖子抽搐,这才吓得乱作一团,当时我追到窗边去看的,只见个白影子在湖面上像只大水鸟一般,起起落落的,转眼就不见了!”
进门,杀人,踏水而遁,说明这人身怀绝技,出手既稳又快,而且是轻功高手。
白璧成略略沉吟,问:“你们可有看清他的相貌?”
“他戴着一领白绸三角巾,”祁胖子说,“还有,他跳出窗时落下了个东西,在下捡到了,已经交给孟典史。”
“是什么东西?”白璧成问孟郁,“可否给我看看。”
“侯爷要看自然是行的。”
孟郁说着递上一面腰牌,牌子是乌木所制,用纯银镂空包着,流苏丝绦都是墨蓝色,正中刻着三个大字:雪夜盟。

第37章 团花飞绣
看见腰牌上“雪夜盟”三个大字,白璧成的脑子空了空,但他很快定下神来,问:“这是什么意思?”
“侯爷,杀掉韦庄主的,很可能是雪夜盟的人。”孟郁小心翼翼道,“毕竟他留下了这块牌子。”
白璧成明白他为何如此小心,雪夜盟虽不是白璧成建立的,但它打着召集白衣甲旧部的旗号,几乎无人不知此事。白衣甲效忠霜玉将军,雪夜盟也就效忠白璧成,即便雪夜盟的组成与白璧成毫无关系,但他也脱不了干系。
白璧成六年里没见过傅柳,也没插手过雪夜盟任何,黔州府和清平侯府全都是他的证人,人人都知道他没有接触过雪夜盟。
但雪夜盟不出事便罢,如今出了杀害韦之浩的凶手,赵立诚不会只怨恨傅柳,十之八九要迁怒白璧成。此外,按照沈确的说法,韦之浩恶霸地方久矣,这案子查下去,也不知要牵出多少贪墨之事,吴县乃至黔州的官场都要经历洗礼。
白璧成捏着这块小小的腰牌,仿佛捏着一块烧红的炭,几年前雪夜盟成立时,他就知道是个麻烦,但他也知道,傅柳是不会听劝的,与其没完没了的拉扯,不如从头到尾就不牵涉其中。
可是命运还是兜兜转转地把他带到了这里。
白璧成有隐约的预感,他蛰伏黔州的小日子快要结束了,腥风血雨就在不远处悄悄集结。想到含山的夕神之书,白璧成嘴角掠出一丝苦笑,这是什么旗开得胜,这分明是请君入瓮。
“侯爷,”孟郁观察着白璧成,问,“您怎么看?”
白璧成定了定神,缓声道:“这牌子只是刻了雪夜盟三个字,也未必是真的。”
说到这里,恰好陆长留和沈确走过来,白璧成将腰牌递与沈确,问:“沈校尉看一看,这可是雪夜盟的腰牌吗?”
沈确翻来覆去看了,道:“是的,这是蓝营的。”
“什么是蓝营?”
“雪夜盟分红、绿、蓝、紫四营,各营约有三十人,每营的腰牌流苏颜色不同。”沈确掏出自己的腰牌,“侯爷瞧瞧我的,我是绿营的。”
他的腰牌下坠着深碧色的流苏,果然不同。
“这腰牌上可有姓名?”白璧成又问。
“有的。”
沈确握紧腰牌用力一转,那牌子咔一声旋转开来,变作两片。祁胖子啊哟一声:“还能这样打开啊?”
牌子打开了,里面刻着一个名字:谷满。
白璧成记得这个人,他的确是白衣甲兵士,还是个小头领,作战十分英勇,为人豪爽开朗,每次发赏钱发炙肉都有他,难道,韦之浩竟是他所杀?
“虽说白衣人蒙着脸,但总能看清他的身形,还有他穿的什么衣裳,”白璧成又问祁胖子,“你好好想想,这人有哪些叫人过目不忘的细节。”
“身形嘛,高高的,瘦瘦的,”祁胖子道,“他穿着一件白绸衣,哦对了,那衣裳还绣着花呢!”
“什么花?”
“看不出什么花,”祁胖子努力想着,“有的三朵并在一起,有的两朵并在一起,像是从肩膀上往下掉,一直掉到袍角上。”
“那叫团花飞绣,”久未插话的含山道,“我听芸凉说过,这要从领口绣第一朵花,接着往下散开,有两朵的,有三朵的,由稀疏而密集,最终满满的落在袍角上。”
“是!就是这种!”祁胖子忙道,“在下坐在韦庄主身边,清楚看见凶手身上的落花,就是这样的!”
“芸凉有没有说团花飞绣在哪里寻到?”白璧成忙问含山。
“芸凉说团花飞绣很难掌握,不是到处都能有的,当然她是会的。她讲在黔州城里,除了彩云绸庄,就只有一家叫作玉盛祥的成衣店有,所以她打算去问问,玉盛祥要不要请人。”
“长留……”
白璧成刚唤出这两个字,陆长留立即道:“我知道了,团花飞绣一定不便宜,买的人也不会多。我即刻安排人回黔州去,问问有谁买过团花飞绣。”
他说罢转身便走,显见跟了两个案子很有长进。
适才一路过来,丁甲介绍了金鳞湖,也介绍了俪影楼,按照他所说的,韦之浩在俪影楼设宴请客,八成是要赏玩夕照。他在酒席上出事,也就是在傍晚时分,这消息传到吴县再传到黔州,陶子贡就算收到消息立即动身,也要明天早上才能到。
也就是说,离陶子贡来主持大局还有一个晚上的时间,白璧成若要不受牵制地触碰真相,只有利用这一个晚上。
他不相信韦之浩的死与谷满有关。在他的印象里,谷满的确骁勇善战,但他的身手并不能在湖面上踏波遁走,要他当着满屋子的人,抢到韦之浩面前,敲醉一只酒壶,捡起一片碎瓷,稳准狠地插进韦之浩的咽喉里,这也是不可能的。
谷满没这个本事,那他的腰牌为何会落在现场?
白璧成略略沉吟,却问沈确:“韦庄主日落时分出的事,你在府军任职,为何来得这样快?”
“卑职就在吴县啊!”沈确道,“卑职在吴县领军驻训,县衙来人说妙景山庄出了事,他们人手不够,让府军去一个小队,卑职安排小队先行,自己带了七八个人随后过来,正好遇见了侯爷。”
原来是这样。白璧成心想,那么陆长留为何能赶来呢?
他按下疑虑不提,却对沈确耳语道:“你带来的人可靠吗?”
“那都是卑职的亲信。”沈确肯定地说,“侯爷有何吩咐?”
“派人骑快马回黔州,通知傅柳,就说韦之浩的死和雪夜盟的谷满有关。如果谷满回到府军,让傅柳把情况问清楚,如果此人不在府军,让他弄清楚谷满的下落。”
“是,”沈确兴奋起来,“卑职这就去办!”
“等等,”白璧成又叫住他,沉吟一下道,“你告诉傅柳,就说我要见他,让他到吴县等着。”
傅柳数次求见白璧成而不得,这已经成了轶事被四处流传,沈确自然为之惋惜遗憾,此时听白璧成愿意见傅柳,他代为高兴起来,连忙道:“侯爷放心,这话一定带到!”
沈确刚刚出去,陆长留已经回来了。
“侯爷,你让沈校尉去做什么呢?我看他笑的满脸花。”
陆长留一时好奇,白璧成却道:“不说他了,我先问你,韦之浩傍晚出的事,你为何来得这样快?”
“我在吴县啊,查一个案子,这案子……”
陆长留刚说到这里,忽听见一个颤抖的声音说:“下官施栩生不知白侯驾到,实在有失远迎,望侯爷恕罪。”
白璧成闻声回眸,却见施栩生带着县里官员过来见礼,他看了眼站在施栩生身后的孟郁,知道是他去报的信。这事倒也不能怪他,白璧成就在现场,他知情不报,事后施栩生必然要问责他。
既然已经揭穿,那么也好,能够便宜行事了。
“施大人免礼,”白璧成于是说,“我路过妙景山庄,不料正好撞见韦庄主遇害,是我不请自来,不知有否打扰施大人办案?”
“打扰谈不上,”施栩生惶恐道,“下官只怕怠慢了侯爷。”
白璧成笑而不答,暗中推一推陆长留。陆长留立即拱手道:“施大人,这案子您打算怎么查?”
他适才已经拜会过,施栩生知道他是何许人也,此时忙道:“陆司狱,您是州府派来的先行官!这案子您说怎么查,那就怎么查,本县都听你的安排!”
他推脱得这样爽快,却在白璧成意料之中。韦之浩死在吴县,施栩生若查出凶手来,赵立诚要治他辖领无力以至发生凶案,若查不出凶手,只怕赵立诚更加恼羞成怒。
与其两头得罪,不如让州府自己去查,施栩生本想等陶子贡来定下口径再查,现在陆长留送上门来,那是再好不过了,等下查出查不出,都可以推在这位陆司狱身上!
白璧成清楚他的盘算,却也正想利用他的盘算,因此又捅捅陆长留。陆长留再度明白,道:“既是如此,找个清静所在,先让昨晚在场的几位讲讲事发经过吧!”
“好,本县这就让孟郁去安排,”施栩生道,“本县这两日头风犯了,此时头痛的厉害,只能请陆司狱先事操劳,等本县好受些了,再来陪同。”
“施大人只管去歇息,但依我看,应当派人来给陆司狱做个见证。”白璧成插话,“州府县衙同审此案,才是正途。”
他发了话,施栩生只能照做,因此点了孟郁和师爷,要他们配合陆长留办案,自己带着县丞溜出去了。
妙景山庄虽大,孟郁能动的只有这座俪影楼。他着人把一楼内室安排好,请白璧成和陆长留在里面问话。
这晚上韦之浩在俪影楼宴客,到场的一共有七个人,都是吴县的商人,有的经营酒楼,有的经营玉器银饰,也有售卖谷面粮米的,他们个个垂头丧气,见到白璧成第一句就是喊冤。
“我们是来喝酒赏景的,并不知会发生这样的事,”祁胖子愁眉苦脸,“白衣人飘进来时,正是斜阳西照之时,湖上万点金光闪烁,简直美不胜收!大家的注意力都在窗外,谁也没想到会出这样的事。”
“白衣人冲进来时,我以为是上菜的,并没有放在心上,”玉器店的冯老板说,“等他冲到韦庄主面前动了手,我才反应过来,可我与韦庄主之间隔着个祁胖子,想救也来不及啊!等我站起来,白衣人已经跳窗逃跑了!”
“我和米粮店的吕掌柜坐在门口,”开染坊的孔老板说,“白衣人进来时我们都在赏景,是祁胖子和冯老板叫唤起来,这才惊动了人往回看,这一看,不得了!”
“那说起来我们更无辜了!”姓马的古董商人说,“我和卞兄余兄坐在桌子的另一边,看夕阳时完全背对着韦庄主,大家看得津津有味,直到后面祁胖子大喊大叫我们才回过头!”
他说罢了擦擦汗,又小声道:“不瞒几位大人说,我都没看到什么白衣人,就听他们讲,说那人跳窗跑了!”
“你没追到窗边去看吗?”白璧成追问。
“我当时脑子都木了,什么都想不起来,只会呆呆坐着!”
他出去之后,白璧成分别问了开客栈的余老板,和经营酒楼的卞老板。
“我与韦庄主坐个对角,”余客栈说,“事发时我也在看窗外,等祁胖子他们叫起来,我立即回头,是看见一个白影飘过去,从窗口出去了。”
“我坐在吕掌柜身边,也靠着门口,我看见白衣人了。”开酒楼的卞掌柜却说,“他推门进来时惊动了我,但他太快,像条影子哗地闪进来,没等我反应过来呢,就听见酒壶敲碎的声音,紧接着是祁胖子的叫声,等我再扭过头去,就只看见白衣人飘出窗外去了。”
“究竟是飘出去的,还是跳出去的?”
“飘和跳有多大区别?”卞酒楼笑道,“总之不是爬出去的。”

“侯爷,您听出什么了吗?”他问。
“这七个人里,只有姓马的古董商没看见白衣人。”含山接上话道,“其他人都看见了,有人看见他进门,有人看见他跳窗,但是看见白衣人跳出窗在水上一起一落的,却只有祁胖子。”
“是这样吗?”陆长留一脸惊奇。
要说到刑狱天赋,含山的确要比陆长留强些。白璧成在心里叹气,只可惜含山是个女子,不能去大理寺建功立业。
“你还听出什么了?”白璧成又问含山。
“别的没听出来,但我有一事不明,这白衣人是如何上的俪影楼呢?”含山皱眉道,“他穿着团花飞绣的白袍,肯定不是送菜送酒水的仆役,那么丁甲的护院为何不拦阻于他?”
“是啊!”陆长留也反应过来,“丁甲明明说过,就算是平常日子,也没人可以擅自出入妙景山庄。”
“他们说来说去,是说这个白衣人轻功绝高,他不但出手又快又稳,还能踏波而遁,”白璧成道,“那么他当然也能避开护院,自由出入妙景山庄。”
“自由出入?他肯定逃出去了吗?”含山突发奇想,“妙景山庄这么大,也许他还在山庄里。”
“孟典史,你们来之后有没有搜庄子?”白璧成问道,“能不能确定凶手已经逃出去了?”+
“这……,卑职的确下令搜庄。但县衙和府军的人手不够,搜庄子还是以山庄护院为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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