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她能拦住紫仲俊,也拦不住自己的亲爹!”陆长留提醒,“侯爷可还记得,紫仲俊说过,让他娶韩沅沅是韩知贤的主意!”
“我记得,”白璧成点头,“等韩沅沅进了门,紫仲俊再要纳妾,旁人也不便说什么,无论如何,韩家的两个女儿他都照顾到了。”
“所以韩溱溱恨极了,先把芸凉叫过去喂避子汤!”陆长留叹道,“这位二小姐尖酸刻薄,想不到大小姐也不遑多让,不是一家人,她不进一家门呐!”
“韩老爷却是个好人,”含山不同意,“紫仲俊入赘韩家,他的儿子应当姓韩,璋园的婆子却说,韩老爷许他的长子姓紫呢!”
赘婿向来没有地位,儿女也都要随妻姓,韩知贤竟能允许紫耀庭姓紫,这的确叫人意外。
“只许长子姓紫,还是只许紫耀庭姓紫?”白璧成追问。
“婆子说是长子,还说日后再添了孩子,不论男孩女孩都姓韩。”
这话说罢,三人已走到大街上,陆长留便问白璧成是否回驿馆,白璧成略略思忖,道:“我要去一趟玉晴楼。”
“玉晴楼?”陆长留望望天色,“侯爷,这天还没黑呢!”
“天没黑去正好,到了晚上,又是这个客人,又是那个客人,人多口杂。”白璧成道,“一会儿到了玉晴楼,只管亮身份甩银子,排场盖不过紫仲俊,只怕见不到这位花魁。”
“是……,不是啊侯爷,您真要亮名号进青楼吗?白日狎妓,传出去有伤您的清誉啊。”陆长留慌忙提醒。
“性命尚且不保,还要清誉作甚?”
白璧成低低说了一句,甩袖子便向前去,陆长留没听清,却问含山:“侯爷刚刚说什么?”
“你没听清的,我当然也听不清,”含山道,“不过陆大人,您要想破案子立功业,就要学学侯爷能豁出去,守着清誉做事,那可是束手束脚。”
她说罢了,也大摇大摆往前走,剩着陆长留摸了摸脑袋,半晌才道:“我是替侯爷操心,我自己当然不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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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晴楼在南谯是第一大妓馆,迎街的彩楼就有三层高,白天晚上的张灯结彩,酉时未到便已门庭若市,各式车马小轿川流不息,生意之火爆,连带着周遭的茶馆酒肆都赚得盆满钵满。
老鸨花姑被称为有福之人,因而胖得圆墩墩的,她正在屋里检视晚上的席面菜谱,却有人来报,说门口来了辆四驾金辕车。
“四驾金辕?那可是王侯之列才能乘的车,在南谯一年也瞧不上一回!”花姑激动起来,“听说这几日有个什么侯爷在南谯,难道是真的?”
“是真的!来的是清平侯白侯爷!陪着一起来的是黔州府的上官!妈妈别坐在这里了,快出去瞧瞧罢!”
花姑忙不迭起身,颠着胖身子跑到前厅,白璧成已经坐在厅里了。花姑向来以貌取人,只重衣冠不重内涵,她一眼便瞧出白璧成的贵气,嘴巴立时咧到嘴角,张着两只手跑过来,远远笑道:“天菩萨哎!瞧瞧咱这不起眼的小生意,是在哪里修到了福缘结出了善果,叫咱能亲眼瞧见王侯之尊!”
她这一路跑着一路笑着,让人看着担心,生怕她绊个跟头。可花姑百八十斤的身子灵活非常,颠啊颠的到了白璧成跟前,扑通一下先跪了,却又仰着脸笑道:“民女花姑子,见过侯爷,给侯爷叩头,愿侯爷时时顺心处处如意!”
这热情劲儿白璧成鲜少经历,不免好笑道:“花妈妈不必客气,你起来罢。”
花姑子答应一声,提了裙子爬起来,一眼瞅见白璧成手边的茶水,却又放下脸喝道:“是谁给侯爷沏的下等茶汤?拉出去抽三五个耳刮子!能见着侯爷是你们祖坟冒了青烟!还不快换最好的茶来!”
“花妈妈不必操劳,”白璧成笑道,“我到南谯几天,常听人提起玉晴楼的碧柳,说是好比月上的嫦娥下了凡间,这倒叫我好奇,想见见碧柳姑娘。”
他开门见山要见碧柳,花姑不由愣了愣,一时才堆笑道:“侯爷好眼光,碧柳是咱们这儿的头牌花魁,也是九天玉女下凡尘,但是碧柳她,她寻常不见客。”
“不见客?”陆长留接上话头,“玉晴楼打开门做生意的,如何说不见客?既是如此,我瞧着你们不如关门好了!”
“不,不,不,”花姑连连摇手,却不忘打听,“这位小公子是……”
“他是兵部尚书陆大人的公子,”白璧成微笑道,“如今在黔州府历练,你称呼他陆大人。”
兵部尚书这四个字砸到花姑子面前,已经够她合不拢嘴了,哪里还能说出话来。白璧成却又问道:“碧柳不见客总要有个缘故吧?”
“这,这……,是因为她,她只伺候紫老板,”花姑结巴着说,“这已经好几年了,外头都知道的,碧柳如今是彩云绸庄的二夫人,只是大夫人没点头,她进不了门,且寄在咱们玉晴楼呢。”
“没进门说什么二夫人?”扮了男装的含山嗤之以鼻,“哪有放在青楼里的夫人?”
没等花姑答上这话,陆长留又道:“紫老板是什么人?彩云绸庄又是什么所在?哪一项能在侯爷面前提起?老鸨子你可要识相!侯爷进了玉晴楼是屈尊,你可别敬酒不吃吃罚酒!”
自古民不与官斗,紫仲俊再有钱,那也不过是商人,提溜了全副家财,也没办法与白璧成相比的。花姑焉能不知,她嗫嚅半晌才道:“那,那我去问问碧柳?”
“哟!我们侯爷见人,还等着问一问啊?”含山阴阳怪气,“当朝一品要见我们侯爷,那才是要等着问问呢!”
花姑一惊,陆长留接着便说:“侯爷,咱们走罢,您在此地坐了坐,衣裳都沾了灰!今日之事也不必与妓人计较,只要叫紫仲俊好看就是!”
他话音刚落,却听着楼上有一道清越声音道:“尊驾莫走,妈妈遇事糊涂,却与紫老板无关。”
说话之间,便见一个华服丽人从楼上翩然而下,到了白璧成跟前便拜,行了大礼道:“小女子碧柳,见过侯爷。”
她就是碧柳。
白璧成凝目打量,见她除了五官精巧,还有股子苍白秀弱的病美人模样,一张小脸雪白,打了胭脂又透出霞色来,看上去我见犹怜。
“姑娘免礼,”白璧成开门见山,“咱们找个地方说说话罢。”
他如此直接,且一字不提紫仲俊,让碧柳连拒绝的余地也没有。她略略犹豫,眼见白璧成清俊优雅,跟着的陆长留满脸正气,并不是叫人讨厌的粗俗浮浪之人,或许私底下见一见,也没什么关系。
她主意打定,便递给花姑一个眼色,温声道:“妈妈,给贵客备着的雅室可收拾好了?放一间出来,给侯爷坐一坐。”
花姑见碧柳愿意接,连忙说准备妥当,请白璧成移步雅室。
众人前头行走,她拉着碧柳跟在后面,却悄声问:“你私自接客,给紫老板知道如何是好?侯爷过两日便走了,咱们在南谯长久指望的,那还是紫老板啊!”
“你也知道指望紫老板啊?”碧柳嗔道,“这些人位高权重,要毁紫老板的生意易如反掌,得罪了他们,咱娘俩靠谁去?”
花姑一听碧柳还想着自己,高兴得浑身发颤:“是,我女儿说得对,我女儿想得最周到,先敷衍他们要紧!”
雅室设在二楼,进门便能嗅着一股甜香,陈设也十分华丽。白璧成捡着圆桌坐下,挥了挥手道:“你们都下去罢。”
花姑正要殷勤上前,被这句话拍得蔫了精神,陆长留老实不客气,冲她做个手势道:“侯爷吩咐了,花妈妈外面等着吧!”
花姑不放心,却也没办法,一步三回头地蹭出去,这边含山理所应当坐在一侧,却被陆长留扯一把:“还坐着干嘛?”
“我也要出去?”含山诧异。
“侯爷有话对碧柳说,你当然不能听。”陆长留催促,“快些出来!”
含山不服,然而看向白璧成,白璧成却垂目不语,当没听见。
“见别人都能带着我,唯独见碧柳不行!”含山暗想,“可见男人都一样,无非是见到花魁显露本性了!”
她昂着头站起身,跟着陆长留出去了。屋门掩上,屋里安静下来,碧柳冲白璧成笑了笑:“侯爷喜欢听曲还是听琴?”
“我想问你几件事,请碧柳姑娘实言相告。”白璧成道,“第一件,你有没有吃过邱意浓的莹霞散?”
白璧成开口便是此事,倒叫碧柳怔了怔,她下意识道:“吃过。”
第30章 利来钱庄
白璧成开口就问莹霞散,是想要碧柳的真实反应,而她毫不犹豫地承认吃过,说明她心里没鬼,也不曾利用莹霞散搞鬼。
“你知道莹霞散里有砒霜吗?”白璧成又问。
“妾身知道啊,邱神医给我讲过,要变白就得靠砒霜,问我敢不敢冒险。那是妾身自己愿意冒的险,与他没有关系。”
“那么你服用的莹霞散是几服?”
“一期八服,妾身吃了五期呢。”碧柳伸出一个巴掌,“每服之间隔五天,吃下去也没什么不舒服,就是苦些。”
她吃了五期?若是这样,韩溱溱只吃了一期,的确不该出事。
“你同别人提过莹霞散吗?”
“嗯……,”碧柳犹豫了一下,“妾身能不回答吗?”
“不能,”白璧成肯定地说,“姑娘一定听说了,紫仲俊的夫人今日过世了,死因就是服食了莹霞散。”
“是有所耳闻,”碧柳眼波微转,“可这与妾身有什么关系呢?”
“邱意浓只给你开过莹霞散,此事并未宣扬,紫夫人却知道了,还去找邱意浓讨药,结果她死于砒霜中毒。在世人眼里,她死了,你就能嫁进绸庄,做真正的二夫人,你说说,这事同你有没有关系?”
这一问,问得碧柳变了脸色。
“这与妾身何干?不能因为一剂莹霞散就扣上莫须有的罪名!”
“不是罪名,是嫌疑,”白璧成纠正,“我同紫老板有些交情,来找你是想探问实情,如若不是你做的,我自有办法保住你,否则等县衙冲进来拿人,韩老爷再运作起来,那可就麻烦了!”
听他说与紫仲俊有交情,碧柳已是信了一半,再提到韩知贤,碧柳便慌张起来。这些年紫仲俊不肯给她名分,讲起理由来都是韩知贤,在紫仲俊嘴里,他这个岳丈只手遮天,没有做不到的事。
“冤枉啊!妾身绝没有向紫夫人提起莹霞散,妾身都没见过紫夫人!”碧柳急得要哭,“侯爷,您可要救救妾身!”
“那你实话实说,你向何人提过莹霞散?”
碧柳噎了一下,为难着道:“是韩,韩家二小姐。”
“韩沅沅?”白璧成真实的意外,“你为何要告诉她?”
“也是无心之举,”碧柳懊恼道,“妾身与紫老板来往多年,在南谯被传得沸沸扬扬,还称二夫人来取笑妾身!韩家姐妹自然也听说了,一次我去礼佛,正遇见了韩家二小姐,她一口一个叫我姐姐,还请我去喝茶吃糕点。”
韩沅沅叫青楼花魁做姐姐?还请她去吃糕点?
想到韩沅沅的跋扈尖酸,白璧成简直不能相信,不由问道:“你就跟她去了?”
“伸手不打笑脸人,二小姐那样热情,妾身为何要拒绝?等到了茶楼,二小姐便说,她好奇来替姐姐看看,却觉得妾身好脾气好相貌,娶回绸庄去也是好的。”
“……,二小姐这样说的?”
“是啊!她那样夸赞,妾身自然与她无话不谈,自那之后,我们时常约着在酒楼茶肆见面,谈讲些穿戴打扮,她家里是开绸缎店的,总同我讲什么料子时新漂亮,我也告诉她一些美貌的秘诀。”
“所以说到了莹霞散?”
碧柳微微颔首:“她说皮肤黑黄穿不得粉红缎子,我便告诉她,吃了邱意浓的莹霞散可让肤色变白。侯爷,我是无心提及,没想过要让她姐姐被砒霜害死啊!”
“你可记得,是何时向二小姐提起莹霞散的?”
“去年年底的事了,”碧柳回忆道,“妾身记得那天下了大雪,与二小姐约在梅园赏雪吃酒,她说家里到了一批粉波缎,适合做件赏雪的斗篷,却是皮肤黑黄穿不得,因此我随口提到莹霞散。”
去年年底韩沅沅就知道莹霞散,直等到今年入了暑,韩溱溱才去找邱意浓求药。
白璧成沉吟一时,又问:“你同紫老板提过这个药吗?”
“为何同他讲这些?难道要告诉他,妾身的好肤色是靠药物得来吗?”
碧柳说得不错,她能将这事告诉视同姐妹的韩沅沅,但却不能告诉紫仲俊。
白璧成得到答案,随即起身告辞。
出了雅室下楼来,他见陆长留坐在圆桌旁,身边环绕着四五个花枝招展的姑娘,有的劝他吃茶,有的劝他吃果子,把陆长留弄得无处招架,含山却托了腮坐在一旁,无聊地看着陆长留狼狈不堪。
白璧成微咳一声,道:“长留,咱们走罢。”
陆长留巴不得这救命的一声,连忙甩开红红绿绿的姑娘们,两步赶上白璧成道:“侯爷,可问出什么了?”
白璧成点了点头:“出去再说。”
他只怕花姑又要赶出来送行,脚不沾地往外飞走,直到走出玉晴楼方才松了口气。陆长留和含山撵了上来,含山便喘道:“侯爷走得飞快,差些叫我断了气。”
“如何走几步便喘?且不如我这个病弱之人。”白璧成道,“适才见你坐着看热闹,怎么那些姑娘不来纠缠于你?”
“我虽穿了男装,但一看就是女子,她们为何来纠缠我?”含山奇道,“侯爷自己聪明,是以看别人都是傻子?”
也有道理,白璧成一笑便罢。
“侯爷,您的四驾金辕太过显眼,车夫停在前面巷口,咱们走几步去坐车罢。”陆长留道,“您顺路说说,碧柳是什么怎么说的?”
“你们一定想不到,碧柳只同韩沅沅讲过莹霞散。”
“凶手一定是韩沅沅!”陆长留立即说,“她一面让姐姐吃下莹霞散,一边指使倩儿下了足量的砒霜,最后又把芸凉推出来顶罪!好一个一箭双雕!”
“越是这样,越不可能是韩沅沅,”白璧成却道,“如果韩沅沅想好要嫁祸给芸凉,必然会做下指向芸凉的证据。然而她跳了一上午的脚,却只能说出芸凉想要嫁给紫仲俊。”
“侯爷说的是,想和做是两件事!”含山赞同,“但紫仲俊的嫁祸目标是邱意浓,如若利用莹霞散的是紫仲俊,那就能说通!”
“但是碧柳并没有向紫仲俊提过莹霞散。”
“有没有可能是韩沅沅告诉紫仲俊的,然后让他利用了此事?”
含山如此猜测,白璧成却摇了摇头。
“紫仲俊为了保住芸凉,愿倾尽家财贿赂我,他若有心要害韩溱溱,必然能算到韩家父女会咬住芸凉,那为何不早做准备?”
“是,”含山被说服,“也许韩沅沅把莹霞散告诉韩溱溱,只是当作笑料,并没想利用这事。”
“重大进展!”陆长留高兴地拍掌:“这么一来,紫仲俊和韩沅沅都没有嫌疑!”
“顺带着倩儿也没嫌疑了!”含山瞪他一眼,“你在高兴什么?案子又回到最初,只有邱意浓和芸凉有嫌疑了!”
“此案确与邱意浓无关,”白璧成道,“碧柳吃了五期莹霞散,一期八服,一点事也没有!韩溱溱只吃了一期,如何能中毒身亡?”
“好!”陆长留掐指一算,“五个嫌疑人去了四人,这样一排除,就只能是芸凉做的?”
含山特别不希望是芸凉,可是转来转去,又转回到芸凉。她很想为芸凉再争辩两句,又不知该说什么,然而无意中瞧见对面商铺的招牌,又不由诧异起来。
“侯爷您瞧!利来钱庄!”
白璧成也记得利来钱庄,上午在彩云绸庄时,利来钱庄的大汉来找芸凉还钱,开口便是三万两,这么大一笔钱,却在见到芸凉后说弄错了,七八条大汉脚不沾地地跑了,那样滑稽奇怪的场面,叫人印象深刻。
“真有这个钱庄?我以为是编出来讹诈的。”
白璧成嘀咕一句,向利来钱庄走去,陆长留和含山紧随其后。进了钱庄,却见大堂里摆着一把躺椅,一个穿坎肩的大汉躺在上面唱着小曲,那张凶神恶煞的脸白璧成一眼就认出来了,正是早上大闹彩云绸庄的领头人。
白璧成示意含山和陆长留等在门口,自己摸出半锭银子,几步走过去,往大汉身边的藤几上一搁。
大汉闻声回眸,先看见银子,再看见白璧成,不由一咕噜坐起来,警觉道:“何人在此?俺不认得你,为何要给俺银子!”
“有几句话问问你。”白璧成道,“若据实相告,还有半锭银子。”
他拿出另外半锭,夹在指间冲大汉样了样。
黑眼珠哪里经得起雪花银?大汉立即换了笑容:“爷要听什么?只要俺知道的,必然告诉爷!”
“你知道芸凉吗?彩云绸庄的绣女芸凉。”
一听这个名字,大汉尴尬着摸摸头:“知,知道啊。”
“听说她在钱庄借了三万两银子?”
“没有!”大汉嘿然摇头,“她一个绣女,谁能借她这个数?”
“那你为何到绸庄去找她还钱?还拿出按了指印的借据?”
这大汉是钱庄的看护,是赚辛苦钱的,白璧成拿出的大银锭对他诱惑很大。他咽了咽唾沫,实话实说道:“借据是假的!有人出银子,让俺带几个兄弟,扯着假借据上彩云绸庄闹事去,说芸凉借了三万两银子!”
“拿假借据闹事?为何要这样做?”
“那不知道,俺拿钱办事,哪里管那么多!”
白璧成沉吟一下,问:“给钱的人是谁?”
大汉左右望望,向白璧成招招手,待他凑过来之后道:“爷给银子才给爷说的啊!那人以为俺不认得她,但是俺认得,那是彩云绸庄紫老板的夫人,韩家的大小姐!”
韩溱溱?
“你拿着张假借据敢去闹事?”白璧成皱起眉头,“彩云绸庄可是南谯第一大生意,你就不怕被捉去告官!”
“俺当然怕啊!但给钱的叫俺放心,她说等俺去的时候,芸凉早就死透了。”大汉委屈道,“可俺刚喊了几嗓子,芸凉便走了出来,您瞧瞧,这和原先说好的不一样啊,俺可不就跑了!”
芸凉早就死透了?
白璧成一惊,一直飘在他心里的断线,仿佛有了着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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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利来钱庄出来,白璧成一言不发,纳头向前疾走,陆长留和含山脚不点地的跟着,也不知走了多久,白璧成忽然站住,问含山。
“你去过韩溱溱的睡房,除了纸袋和紫耀庭的住处,还有什么可疑古怪的地方?你好好想想!”
含山猛然被问,抚着胸口喘了气道:“要说古怪,就是倒水的罐子搁在瑶琴边上,我不敢拿给庭儿喝,庭儿却一口咬定,说那罐子里的水没有毒。”
“什么瑶琴,什么水罐,你把话说清楚。”
含山只得将韩溱溱屋里的结构摆设一一说了,又讲:“帘缦之后是她抚琴的所在,打扫的一尘不染,但瑶琴边却搁着一只格格不入的水罐,地上还打碎了碧玉方壶,玉沫子溅得到处都是。”
她说着提了提裙子:“瞧瞧,我这裙角还沾着呢!”
打扫的一尘不染,水罐却乱放,地上还碎着碧玉方壶……,白璧成眉头深锁,半晌叹了一声,道:“这深桐院里,只怕我要去一下。”
“侯爷要进璋园探查,就要通过紫仲俊,”陆长留提醒,“只怕紫老板不欢迎咱们。”
“紫仲俊那边我自有办法,”白璧成道,“但要辛苦长留,请你再带含山进牢房见见芸凉,我问她要一句话。”
“侯爷要什么话?”含山问。
白璧成默然一时,道:“你问问她,她可想留在彩云绸庄。”
第31章 帘后玉碎
晚饭之后,得知白璧成来访,紫仲俊有些意外。他没想到白璧成会找上门来,来通报的还是彩云绸庄的掌柜。
“贵客来拿购买的粉波缎,又将拜帖呈上,说要见您。”
拜帖是淡米色的素纹绢面,显得朴素雅致,紫仲俊小心翻开,里头也没有花样,只钤着白璧成的小印:清平侯印。
紫仲俊暗想,白璧成十九来谈芸凉的事,难道他想通了,愿意帮着保住芸凉?
这当然是好事。
“快快有请!”紫仲俊道,“不,我到门口去迎!”
天色向晚,白璧成换了件湘绸拓云纹黑袍,领口和袍角露出孔雀蓝衬里。他行走在夜色里,孔雀蓝里子便一闪一闪的,带着冷艳的电光。
“侯爷,”紫仲俊几步迎上,“小民不知侯爷驾到,实在是有失远迎。”
白璧成不说客气话,只问:“我这时候过来,韩老爷子知道罢?”
“绸庄掌柜来通报的,就不会传到岳丈那里。”紫仲俊道,“侯爷此来不想惊动太多,小民已安排妥当。”
白璧成满意点头,指指身后的含山:“你看,我连陆司狱都没带,有些话只能同紫老板讲。”
从含山在耿县令的偏厅公然插话起,紫仲俊知道这丫头地位不同,或许是白璧成的心头好,他不敢说什么,只是点头称是,又道:“侯爷请移步书房。”
“书房就不必了,我去尊夫人的深桐院看看。许典史和王捕头可曾看过深桐院?”
“下午来看过了,小民不敢擅动,因而将仆役婢女都赶了出去,如今屋子还乱着,侯爷若是去了,只怕下脚的地方都没有。”
“不妨事。”白璧成道,“若要我保住芸凉,那就头前带路罢!”
他提到“保住芸凉”,紫仲俊像吃了颗定心丸,忽然倍感轻松,连忙领着白璧成和含山走向深桐院。
深桐院人去楼空,他们三人站在院中,等着紫仲俊的心腹仆役进去亮灯,橙黄的灯色从熟悉的窗户里透出来后,紫仲俊才发出一声叹息:“真没想到,这么快就物是人非了。”
白璧成向含山使了个眼色,自己却道:“紫老板,我们屋里去看看。”
天黑,紫仲俊只顾着照应白璧成,没注意到含山借夜色溜走了。等进了正屋,白璧成先看了内室,之后到外厅查看,又撩起帘缦走进抚琴处,那里面地板光洁,被打碎的碧玉方壶仍旧跌在地上,一地玉沫也依旧铺洒着。
“玉壶碎在这里,许典史也不明白。”紫仲俊说,“据倩儿说,昨晚溱溱毒发前并没有抚过琴。”
白璧成不语,他放下帘缦转回身,见含山匆匆进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白璧成知道,自己的推测落实了。
“紫老板,你带来的两个人可靠的住?”白璧成问。
“这两人是小民的心腹,他们不是韩家的人。”紫仲俊忙道,“侯爷可是要他们出去守着?”
“是!让他们守着院门,无论是谁都不许进来,哪怕是耿予阔来了,也要等我把话说完!”
紫仲俊见他如此郑重,不由地紧张起来,连忙吩咐两个亲信去守住院门,这间既华丽又凄凉的屋宇,就只剩下白璧成、含山和紫仲俊三人。
围着圆桌坐定,白璧成拿出含山找到的纸袋,道:“这只袋子是在这张桌下找到的,紫老板,你该庆幸含山先一步拿到了它。”
“这是何意?”
“我把这袋子给邱意浓看过,袋里的白色粉末就是莹霞散,它被夹在桌腿的凹陷住,不,应该说,是被妥善藏在桌下。”
“袋里的粉末是莹霞散……”紫仲俊还是没明白。
“这袋子装过莹霞散,不是一服,是八服,”白璧成道,“尊夫人并没有吃前面七服莹霞散,她把它们收集在这个袋子里,为的是攒够八服的药量。”
“攒八服……,那不就是能置人死地的量!”紫仲俊吓一跳,“她想干什么?”
“她要毒杀芸凉。”白璧成道,“在南谯买砒霜要留下痕迹,尊夫人于是想到二小姐提过,碧柳吃过带有砒霜的莹霞散,是以她去找邱意浓看诊求药,一个多月下来,她攒够八服莹霞散,终于可以杀掉芸凉。”
攒够八服莹霞散,就为了杀人。紫仲俊不敢相信地睁大眼睛,惊恐地盯着白璧成。
“起先我也没想到,但上午在绸庄时,我看到利来钱庄来闹事,他们声称芸凉借了三万两银子。紫老板,借三万两银子是什么意思,您应该知道。”
“芸凉怎么可能借到三万两银子!她是个卖身的奴婢!钱庄不会借她这些银子!”
“没错!这事已经蹊跷,更古怪的是,利来钱庄的看护看见芸凉便跑了,说自己搞错了。哪有钱庄会糊涂至此?于是我去问这个看护,得知芸凉借钱是假,有人出钱叫他去闹事是真!让他去闹事的,就是尊夫韩家大小姐!”
“溱溱?她为什么这么做?”
“钱庄看护不敢拿借据闹事,但尊夫人告诉他,他去时芸凉早就死透了。”白璧成冷冷道,“死人是不会为自己分辩的,假借钱就变成了事实,尊夫人这么做,只是要给芸凉找一个死因,她是借了三万两银子还不上,才服毒自杀的。”
紫仲俊大骇,瞋目难言。
“但是韩大小姐养尊处优,她没借过钱,不知道婢女不可能借到三万两,她只是觉得三万两足够多,足够让芸凉去寻死。”白璧成叹道,“紫老板,您究竟做了什么事,要让尊夫人处心积虑取芸凉的性命?”
“我……,”紫仲俊额上冒汗,“我真的不知道!如果一定要算,就是岳丈数次晓以利害,要溱溱同意我娶沅沅为平妻,而我们订婚的日子也在择选了!可她为何要害芸凉的性命?”
“紫老板,你和韩大小姐成婚五六年了,除了紫耀庭再无所出,这是为什么?”
一听这个问题,紫仲俊更加期期艾艾答不上来。
“还能为什么,因为他不在家里住呗!”含山抢上话头,“院里的婆子都知道,紫老板要么睡书房,要么睡玉晴楼,从来不进深桐院,韩大小姐如何有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