苗疆少年是黑莲花—— by君子生
君子生  发于:2024年04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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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窗对着海面,不是船内。
如果趴到小窗那里看东西,只能看见一望无际的海边,看不见船内的情况,想查看船内情况必须得离开船舱,到外面看。
有几间房间的门前是挂有响铃的,据贺岁安观察,这种房间里面住的大多是非富即贵之人。
她住的是普通房间。
他们是当天过来搭船的,没早点跟船头儿打好招呼,这艘船只剩下一个房间,意味着他们在船上的日子里也要同床而眠。
贺岁安已经习惯了。
整理好他们的包袱,她滚到窄床的最里边,空出外围位置,等祁不砚进来就能睡午觉了。
没想到等贺岁安快睡着了,祁不砚也没有进来,她担心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想穿鞋出去看看,结果就看到房门被人推开了。
祁不砚进来了。
银饰咣当咣当,他的独特标识。
贺岁安将自己散到床上的裙摆拨回自己这一边,发髻垂落的长丝绦低低地坠到肩头,她还想多问一句:“你要午睡么?”
就算祁不砚不午睡,他能在房间待的地方也不多,矮到曲腿困难的小凳子不能坐太长时间。
最好还是坐到床上。
可祁不砚要是不睡觉,她睡觉的话,岂不是让他看着她睡觉?
旁边有个清醒的人,只有自己睡觉感觉怪怪的,所以贺岁安还是希望祁不砚的答案是睡觉。
祁不砚以行动回答了她。
他躺到了床上,床虽窄,但长度还是够的。因为随船而行的人大部分是男子,所以他们准备房间的床时也是按照男子身高准备。
贺岁安睡在上面显得很小只,祁不砚伸手过去拿起她发鬓的其中一条丝绦:“不拆开睡?”
“不拆。”
拆了,醒来还要重扎一遍。
祁不砚松开丝绦,没多管,他躺下后,二人衣衫发出细微的摩擦声,而贺岁安早已昏昏欲睡,她微肉的小手抓着被子闭眼睡觉。
没想到会一觉睡到晚上的贺岁安睡足了,有醒意,蓦地感受到一道阴影落到了自己的脸上。
阴影笼罩着她。
贺岁安睁开了眼。
原来是祁不砚坐了起来,房里蜡烛点燃在外侧,产生的光线把他的影子斜洒到她身上。怎么睡着睡着就起来了?贺岁安疑惑。
再定睛一看,她也坐了起来,语无伦次:“这……你……”
祁不砚的手上有血。
黏稠带腥的血涂红了他的手指,看着触目惊心。

第34章
祁不砚仰头看往床上滴血的地方, 船舱是用一块块木板拼接而成的,不可避免会有些间隙,血便是沿着房间的木缝滴落的。
有几滴血砸到了祁不砚的那张脸,在昏暗夜间看着分外妖冶。
贺岁安缓慢抬起手, 也有一滴血砸进她的掌心。
船舱外是出事了?
又有一串血砸下来, 擦过贺岁安耳垂, 顺着微松开的领口滴进去, 她瞬间一阵头皮发麻。
他们自然不可能当作什么事都没发生, 继续安睡,贺岁安顾不上擦去身上的血液和换一套新衣裙, 当即随祁不砚打开房门。
他们一起出了船舱, 估摸着到上面与房间对应的船处。
那里确实还有一滩还没来得及处理的血, 几个皮肤黝黑的船工站旁边, 海风呼呼地吹,将他们随意用布条束着的头发吹得凌乱。
他们表情有些怪异。
也不是能说是怪异,只能说他们不知为何盯着血看。
像是这一滩血的出现对他们来说也是出乎意料的, 他们暂时也不知道怎么妥善地处理掉。
贺岁安今晚穿了条红色长裙。
无论在白天, 还是黑夜都显眼,船工几乎是一眼就看到了她和祁不砚,问他们到这里来干什么。
她右手举着一根蜡烛,伸出在房间里被滴到血的左手给他们看:“有血从我们房间滴落。”
也就是为此事出来查看。
船工听明白了她这话的意思。
他们面面相觑, 很快,有个蓄着大胡子的男人站出来道:“原来如此, 那是我等打扰小姑娘、小公子休息了,很抱歉。”
贺岁安问:“你们干了什么?怎么会有血滴下去的?”
她跟他们保持安全距离。
这附近有滩血, 他们又恰好在这里,太值得怀疑了。
大胡子男人向贺岁安解释为什么会有血, 原因是船上的一位贵客在大晚上的突然想喝新鲜猪骨汤,让他们现杀猪炖一锅。
他还不知是真是假地吐槽那些贵客是不把他们船工当人来折腾,什么事都要他们揽着来干。
有人推了他一把。
“老胡,你少说两句!”
被人称作老胡的男人话锋一转:“都怪我们笨手笨脚抓不到猪,想着先刺死它,导致流了血在此,叨扰了你们,还请莫怪啊。”
在船上杀猪?
贺岁安是有认真听他们说话的。
的确能说得通,因为大船长期行驶,船工会在船上养些家禽动物,方便宰杀了当滋补食物。
她半信半疑。
当真仅是如此而已?
大胡子男人大概知道贺岁安在想些什么,又说,猪是那位贵客带上船的,谁知它挣脱了,怕惊扰船客,找了几个船工合力抓起。
怕贺岁安不信,他们去找那只死去的猪给她看:“小姑娘,你不会以为我们在骗你吧。”
贺岁安摆手:“没有。”
祁不砚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们。
他还没擦掉脸颊沾到的血,点点血渍如盛开的玫瑰花花瓣,鲜红欲滴,诡异中透着一丝矛盾的好看,像常会在晚上出没的山鬼。
船工觉得他们就是两个小娃娃,想通过不收船费的小补偿来弥补他们刚被血惊扰到一事。
再不济,反过来给他们点银两,毕竟也没必要生事。
“成不成?”
他们问。
只见少女低头看船板上的那滩血,暂时没说话,像是被血滴落房间这件事吓到了,哪怕他们这些人说是猪血也还是有后怕。
少年倒是好相与地说:“好。”
大胡子男人道:“那就这么说定了,两位的船费,我们分文不收,吃的也不再收。”
祁不砚还是一个字:“好。”
良久,贺岁安才点头。
一个满脸麻子的船工半跪到船板,拿着抹布使劲擦掉地上的血液:“我等会用东西垫住,不会再有东西滴下去了,你们放心。”
大胡子男人看了一眼天色,似好意提醒道:“时辰不早了,两位还是回房里继续休息吧。”
祁不砚转身回去了。
贺岁安也没留下来的借口。
船工其实是有恃无恐的,在水上不同于在地面,船上的人行动受牵制,若是不懂事也没地逃,说不定还会被他们扔下水里喂鱼。
贺岁安虽然心有疑虑,但碍于没有证据,只能先装作相信船工的话,回船舱的房间里了。
她用帕子沾水,擦掉床的血。
还是人血?
贺岁安闻了闻,想分辨这些血到底属于哪种血。
祁不砚则已经断定这是人血,不是猪血。自下孤山后,他闻过太多的人血了,很是记得它的味道,猪血的会是其他的怪味。
她擦血的手停住,揣测道:“他们不会在船上杀人了吧?”
祁不砚既没有肯定贺岁安的揣测,也没有否定。
是与不是,和他没关系。
他从不是喜欢多管闲事的人,长期脱离人群生活,道德感薄弱到近乎于无,除非对方跟他做交易,或者有想要的东西才会出手。
贺岁安呆坐在窄床干净的角落,像是在意这件事。那些船工很紧张船上货物,若他们真杀了人,会不会与船上货物有关呢?
也有可能是她想太多了。
祁不砚走过来,拿掉贺岁安手里擦床的湿帕子。
“先不擦了。”
她回过神来:“为什么?”
他笑起来容易令人放下戒备:“你白天不是好奇那些箱子装了什么东西?我们现在去看看,我的蛊好像感应到了好玩的东西。”
船上的货物放在船舱的仓库中。
船舱一共分为两处,一头全是供船客居住的房间,一头是占地比那些房间还要大点的仓库。
在房间与仓库的通道中有三个舱门,每个舱门有两人把守,都是船上经验丰富的船工,他们轮流值守,不会让这里没人。
守卫算得上森严。
一有不知情的普通船客靠近,把守的船工就会叫他们离开,一般人不敢惹事,会听话离开。
只有船头儿或外邦人过来,船工才会让开路,给他们过去。
要想过去并不容易。
贺岁安不知道祁不砚要如何越过三个舱门,进到仓库。
伪装成换班的船工?贺岁安脑海里刚浮现这个念头就被她否决了,他们的样子跟常年在海上干活、晒太阳的船工完全不符。
谁知祁不砚并不伪装自己,直接带着她就走过去了,自然遭到了船工的阻拦:“你们是何人?”
话音刚落,他们眼神变呆滞。
有蛊进入他们的身体了。
会蛊之人用蛊向来都是悄无声息的,在瞬息之间完成。
贺岁安差点忘了,祁不砚用蛊用得出神入化,可她还是第一次见他用蛊控制人的身体做事,以前都是见他用蛊伤人、杀人。
就这样,他们顺利越过了三个舱门,进入仓库。
仓库有锁。
贺岁安弯下腰,想从船工身上找钥匙,还没等她碰到人,祁不砚便用天蚕丝勾出船工怀里的钥匙,一串钥匙里有把形状特殊的。
窸窸窣窣几声,锁被那把形状特殊的钥匙打开了,贺岁安感觉现在的自己很像偷窃的贼人。
祁不砚先抬步进去。
烛火晃动着,拉长他的影子。
贺岁安拿着钥匙跟在后面,放眼看进去,成箱的货物堆放得整整齐齐,看着并无不妥之处。
因为大船之前靠停过两个码头搬货,仓库的货物空了小部分,腾出一条小道,贺岁安往里走了走,小心翼翼揭开箱子外层的布。
布里的箱子没上锁。
里面好像还有东西在动。
祁不砚曲指叩了下她端起的小箱子:“不是想打开看看?”
贺岁安拉开箱子的铜扣,抬起箱盖,露出了在里面爬动着的金色蛊虫,指甲盖那般大小,脑袋有触角,这箱子里共有十只金虫。
怎么又是虫?
一看到箱子里装的是虫子,她下意识就想把手上的东西扔掉,扔得远远的,但理智阻止了。
他们此刻是偷偷潜入船舱仓库偷看货物的,自然不能弄出太大的动静,也不会损坏里面的东西。
贺岁安硬着头皮端稳箱子。
“原来是幻蛊……”祁不砚两指颇有技巧地捏住金虫。
“幻蛊?”
她总能从他口中得知各种各样的蛊:“什么叫幻蛊,听名字像是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蛊?”
祁不砚将金虫扔回箱子:“你说的没错,幻蛊是能令人产生幻觉的蛊,跟五石散有同样的功效,效果比五石散更好、更舒服。”
他对炼蛊书籍倒背如流,只要看一眼便能认出。
每只幻蛊仅能用一次。
被使用过后,幻蛊便会死。
幻蛊有点像蜜蜂蜇人,蜇人后,自己也会死,然后毒素留存人体,但幻蛊所留下的毒素正是人需要的,他们喜欢沉浸在幻觉中。
寻常百姓自然是没多余的银钱“享受”幻蛊的,只有达官贵人有钱有时间,追求猎奇刺激。
幻蛊并不难炼。
只要会基本的炼蛊之术的人就会炼,会炼幻蛊的人拿它来赚银子确实是个来钱快的好法子。
主要是幻蛊用多了会上瘾。
达官贵人对他们上瘾后会长期购买,成为稳定的客人。
如果人用过幻蛊三次以上,再过一段时间不用,便会觉得浑身难受,体内仿佛有千万只蚂蚁在张嘴啃食着血肉,生不如死。
只有持续用幻蛊才能重新陷入虚幻飘渺中,重拾“舒服、畅快”之感,用太久,身体会出现明显的变化,面黄肌瘦,反应迟钝。
最重要的是,小命也会比正常人短上个十几年。
短命……
可炼这种蛊卖的人不会自毁财路,他们才不会将此事说出来。
谁知道是用多幻蛊短命,还是自己本来就短命。
这东西可以轻松地推托掉。
不过也有人用幻蛊来减轻疼痛,只要使用得当,次数不多,人是不会对幻蛊产生依赖性的。
贺岁安听着就感觉幻蛊玄乎。
跟那些人不同,她不喜欢产生与现实截然相反的飘飘然幻觉。
也没有要尝试幻蛊的想法。
她盖上箱子,放回去。
祁不砚知道贺岁安不太喜欢虫蛇,金色的虫也是虫,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也才堪堪接受会在他身边常待着的几条蛇和虫子。
可祁不砚喜欢虫蛇等任何蛊,所以觉得这些虫身泛着金色色泽的幻蛊是还算好玩的东西。
贺岁安拉了一下祁不砚的护腕。
“我们走吧。”
她还是怀疑船板上出现的那一滩血和这些被人当作货物买来卖去的幻蛊有千丝万缕的关系。
以前,祁不砚整天整夜在孤山的木屋或洞里炼蛊,炼的都是书上那些至毒至阴至难炼的蛊,乍见书中记载的幻蛊还觉得挺新鲜。
他又打开贺岁安刚合上的小箱子,抓了五只幻蛊出来。
她握住祁不砚手腕。
“你要幻蛊?”
五只幻蛊被祁不砚放进他平时装蛊的罐子里,他又扔了一锭银子进少了五只幻蛊的小箱子:“对,瞧着新鲜,我买了。”
贺岁安顿时哑口无言。
还会给银子,不白拿,行事是他的风格,有来有往。
其实祁不砚也可以自己炼幻蛊,但现在情况不允许,炼蛊的时间较长,中间还不能被人打扰。
贺岁安还不肯松开他。
祁不砚这下知道她有话要说了。
贺岁安欲言又止,最终还是说出口:“我不想你用幻蛊。”
“就算它产生的幻觉让人短暂感到舒服,那也是假的。”她有理有据,“等回归现实,更难熬了,还对人的身体不好。”
“风铃镇的阴尸蛊都对我没用。”祁不砚笑了一下,“只有使人致幻小毒素的幻蛊怎么可能会对我有用呢,它们也不敢咬我。”
话虽如此,还是小心为上。
她“嗯”了一声。
“你就这样拿走了幻蛊,被人发现了怎么办?”贺岁安又问。
祁不砚笑道:“他们既然用箱子装着它们,又用布包住它们,想必是不会随便打开看的。”
此话有理。
贺岁安不纠结了。
他们原路返回,离开船舱的仓库,等他们离开后不久,那些曾钻进过船工身体的蛊也离开了,所有人浑然不觉,继续守门。
贺岁安快走到房门时,发现挂自己腰间的香囊不见了。
“我香囊掉了。”
她摸着空空如也的侧腰。
祁不砚并不觉得贺岁安不见东西是麻烦,觉得找回来便是,平静道:“掉在仓库里了?”
“好像不是。”贺岁安想了想,“我记得我们到船舱外面的时候,我动了一下腰间,应该那个时候掉下的,我去找找。”
“好。”
他跟她出船舱外。
船工收拾好那一滩血液后,已经不在了,贺岁安走过去,不到一会儿便在附近找到了香囊。
香囊没脏,她收好,正要折回船舱的房间,却见到一人摇摇晃晃地从角落里出来,只穿了一件白色里衣,眼神涣散,时而发笑。
他嘴里还念叨着断断续续的话。
眼看着男子就要往他们这边过来,贺岁安后退了一步。
祁不砚好整以暇看着。
“公子!”
有几个下人匆匆赶来,拉住了男子,往回带:“公子,随奴回房休息吧,外边夜里风大,小心着凉,夫人会责怪奴等的。”
男子没什么力气似的,被下人一左一右地半扶半裹挟着带走。
忽然,他挣扎起来。
“什么夫人?我没有夫人!”
下人们险些被男子甩开,急忙又合伙地抓住他:“公子,您怎么会没夫人,夫人可是您三媒六聘、明媒正娶回来的呢。”
男子癫狂的模样有点像喝醉酒了,重复嘟囔道:“什么夫人,我没有夫人!你们都被她骗了!”
“公子,您喝醉了。”
下人们似无奈。
“我没喝醉。”男子反驳,“你们要不是说我喝醉了,就说我疯了,可我真的没有夫人!”
“公子,您是真的喝醉了。”下人们架着他走。
“滚!”
男子还想挣脱:“不,为什么你们不相信我。”声音越来越小,因为他被那几个人带走了。
不远处的甲板上。
一名身姿绰约的女子端庄地站在那里,身后跟着两个伺候人的女婢,瞧着便像大户人家出身的。
下人带男子到女子面前,她面覆紫色薄纱,难以见真容,秀美的眉头微拧着,像不满夫君喝太多酒、喝得烂醉如泥的姿态。
女子命人准备醒酒汤。
她亲自过去扶男子,他还在嚷嚷:“你给我滚开!”
贺岁安无端看了一场闹剧。
她没怎么在意,回到房间,从包袱里拿出一套月牙白色的齐胸襦裙,之前有血沿着衣领滴进了里面,贺岁安想去沐浴洗掉。
若是简单用湿帕擦洗,贺岁安总感觉没能完全把那些有可能是人血的血擦得一干二净,有些看不见的地方,需要解开衣裙看看。
不管怎么说,还是沐浴更好。
水一冲就全没了。
祁不砚只有脸和手沾到滴落的血液,可以直接用帕子拭擦干净,贺岁安跟他不一样。
不过她没想独自去沐浴。
如果贺岁安没经历过有血顺着船板滴落这件事,她是会自己一个人去沐浴的,但经历过后……为了以防万一,还是两个一起好。
所以贺岁安问祁不砚能不能陪自己到船上供人沐浴的地方。
然后等等她。
她会很快的,不让他等太久。
船舱的房间容纳两个人住已经显得逼仄,不能像在客栈那样随心所欲往里摆浴桶,放水沐浴,只能到船上规定的地方沐浴。
祁不砚答应了。
“谢谢。”她语气飞快中带有对他感激的雀跃。
他目光扫过贺岁安的脸。
她总是很容易满足,要的也是很寻常的东西,祁不砚不禁想。
贺岁安快手快脚抱着衣裙往外走,供船客沐浴的地方靠近船舱,不用到外面,但离他们房间还是有一段距离的,走了片刻才到。
现在很晚了,此处没人沐浴,只偶尔有船客从这里经过,贺岁安不用等,进去就能沐浴。
“这次是否还要我帮你。”
在贺岁安抬步走进去的那一刻,祁不砚说出了这句话。
有两个船客经过,也把这句话听了进去,用古怪的眼神看了他们几眼,祁不砚表情如常。
贺岁安猛地转过身看他。
他眼神自然。
贺岁安知道祁不砚没别的意思,可她就是脸热得很,磕磕巴巴道:“我,不、不用了。”
回答完祁不砚,贺岁安“咣”地拉上了门,手忙脚乱地解裙带,褪外衣,用带来的无患子搓洗身子,去除那一股血腥味。
贺岁安终于舒服了。
希望那些血真的只是猪血。
水声淅沥,热气萦绕,慢慢地越过门缝,飘到外面,祁不砚能闻到属于无患子的淡淡香气。
贺岁安很喜欢用无患子来沐浴。
他很早就知道了。
因为贺岁安一靠近他,祁不砚便立刻会闻到她身上的无患子香气,丝丝缕缕的,又夹带着她本来就具有的气息,特别好闻。
这种味道好似熏入了贺岁安的骨缝头里,这也是祁不砚当初会萌发将她制成蛊香的念头的原因。
他没等多久,贺岁安出来了。
热气蒸得她头脑发胀,跨过门槛出来时差点栽他身上了,还好她自己及时站稳了脚跟。
以往,她沐浴要很久的。
但贺岁安这次加快了速度,缩短了一半的时间。
太急导致的后果是,贺岁安刚沐浴完又出了些汗,可她没空计较这么多,出点汗,总比身上沾有血好,回房歇歇就凉快了。
不过贺岁安发现自己想错了,船舱的房间窄小,空气稀薄,还点蜡烛,比船舱外面要热上不少。
之前没觉得。
如今倒是感受到一阵闷热。
回去后,她放好换下来的裙子,坐到床上用手扇风。
贺岁安又用另一只手托着长发,不让它们垂下去,不然头发厚盖着后背,出汗会更多的。
她抬手抬得太久,有点酸。
祁不砚也坐了下来,接过贺岁安既长又多的墨发,像是想放在掌心把玩,间接减轻了她的负担。
“谢谢。”贺岁安用手背抹掉额间的一滴汗。
而少年仿佛找到了什么喜欢的东西,骨节分明的手指徐徐穿梭在贺岁安一头青丝中,隐隐闻到发香和触到因沐浴而残留的湿意。
贺岁安背对着他。
她在想事情。
有颗汗珠沿着贺岁安后颈滑落,祁不砚看着它往下滑,经过细腻到看不见毛孔、又十分柔软的皮肤,眼看着它就要没入脊背了。
少年依然握着她的发,却鬼迷心窍地倾身过去,薄唇印上那处的皮肤,舌尖将那颗汗珠舔吮去。
贺岁安双肩轻颤了下。
刹那间,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想不了了,有一瞬间,她不敢回头看那是怎样一副场景。
舌尖温度极高。
仿佛要将她烤化成水。

那亲吻身体呢。
尽管他极少关注这种事,但此刻也能以此类推,推断出亲吻身体代表的是什么意思——想变得更亲密,他想和贺岁安变得更亲密。
祁不砚不排斥想同贺岁安亲密的感觉, 反而很喜欢, 想要触碰、抚摸、亲吻, 那是他以前在孤山上生活从未体会过的欲望。
思索不出为何想跟她变得更亲密的原因, 祁不砚也不在意, 他只要知道想做什么就好。
他一向是想便去做的。
房间安静了片刻,蜡烛无声地燃烧着, 他半张脸藏进阴影。
祁不砚注视着她身后。
贺岁安做足了心里建设, 转身看向祁不砚, 少年在灯光映照下, 唇红齿白,也在垂眸望着她。
她想说话,舌头却似打卷般, 又想对前一刻发生的事避而不谈。没做过什么的她反而眼神闪烁, 只说:“我又困了,先睡了。”
祁不砚手指还绕着贺岁安的长发:“贺岁安。”
他冷不丁唤了她一声。
贺岁安紧张。
她都装作不知道发生过什么事了,他为什么揪着不放。
“怎么了?”她有点不知道怎么面对这个局面,指尖都是微微轻颤的, 后颈恍若还留存着湿润的气息,“我真的又困了。”
祁不砚食指沿着贺岁安发丝移动, 缓慢地碰到她后颈:“我亲了你此处,你没感觉么。”
怎么问她这个问题?
贺岁安仓促拉被子盖过头。
“啊?没……没感觉。”她陷入黑暗中, 违背良心道。
他低声:“当真没感觉?”
贺岁安:“当真。”
祁不砚在她身侧躺下,呼吸落在她发间:“可我有感觉, 贺岁安,我很喜欢与你亲密。”
贺岁安思绪纷乱,心跳如擂鼓,又不敢拿着背对着他了,干脆转过身,主动钻进他怀里,笨拙地用抱住他这种法子来束缚住他。
只听得头顶传来很轻的一声笑,落入贺岁安的耳中。
他依然喜欢她主动亲近他。
贺岁安将脑袋也埋了进去,像一闭眼就睡着了,抱住祁不砚腰腹的手因为她太过紧张,很用力,仿佛将他整个人嵌入体内般。
他被勒得疼了,却不说。
祁不砚也很喜欢贺岁安给予他的疼痛,能奇妙地化之为乐。
旭日东升,船稳行于水面。
早上的太阳无法照进船舱房间里的小窗,里面还是很暗的,若是不点蜡烛,跟夜晚的光线一样。
贺岁安还躺在祁不砚怀里,二人头发缠到了一起,她本来睡得好好的,做了一个被虫蛇包围的梦,双腿悬空一蹬,醒了。
对于一个怕虫蛇怕到极致的人来说,做这种梦很惊悚。
吓死人了。
她缓缓地松开搭在祁不砚腰腹的手,揉了下眼。
还有脚。
贺岁安把脚也搭到了祁不砚的身上,睡相极其的不雅,换作她,她是不喜欢别人睡觉搭手脚给自己的,会觉得很难受。
祁不砚不觉得难受?
还说习惯了和她同床而眠,贺岁安不知道他是如何习惯的。
她还时常担心他的手脚会不会被自己枕到发麻,贺岁安放轻动作下床,脑海里重现昨夜发生的一切,又忍不住回头看他。
祁不砚肯定不知道他那些举动意味着什么,贺岁安拿过放在床边的外衣,穿到身上,系好。
她摸了一下脑袋。
乱糟糟的。
长发与丝绦混乱地交织,打结了,贺岁安坐在房间的矮凳里,将发鬓的丝绦一条一条解下来,有时扯到头发,疼得她呲牙。
以后不能那么懒了,得把丝绦拆开再睡觉,因为睡觉的时间一长,这些丝绦就会乱,醒来还是得花时间拆掉,重新扎过头发的。
房里没镜子,贺岁安是随意摸索着解开丝绦的。
解完丝绦,又要扎回去了。
好麻烦。
贺岁安捏了捏酸疼的手腕,拿出檀木梳梳顺头发,再扒拉着自己长长一团头发,想挽起来,却怎么也固定不住,发丝总是滑落。
祁不砚不知何时起了,走过来。
她听到动静,歪头看去。
少年衣衫略乱,衣领没合好,露出半截月色的锁骨,他的头发倒是没怎么乱,此时柔顺地垂在腰间,衬得那截腰越发地窄。
贺岁安又瞄了两眼,祁不砚是她见过长得最好的人了,刚睡醒之时,他容颜更多了一抹柔和的味道,像从画中走出来的人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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