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从前他很笃定纪云彤是属于他的,她无论如何都会嫁给他,所以别人怎么说他都觉得没问题。
现在他听什么都觉得有问题。
纪云彤见他答不上来, 冷哼道:“你这种人叫什么?叫‘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
顾元奉知道再说去又要吵起来, 只能说道:“既然你都学会了,那你吹给我听听, 我瞧瞧你学到的有没有问题。”
纪云彤也没打算和顾元奉吵,她把自己那支玉笛擦拭干净, 照着自己早前学到的技巧试着吹了吹。乍然换了玉笛, 她好一会儿都没有吹响。
顾元奉立刻就来劲了,上去给她调整指法, 教她怎么把气从腹部提上来。
还想伸手示意纪云彤该怎么收腹。
纪云彤疑心他是想趁机搂搂抱抱,放下玉笛转头质问道:“说话就说话,你手往我身上摸干嘛?”
顾元奉本来就是藏着点贼心的,骤然被纪云彤点破了心思,嘴比什么都硬:“我才没有,我这不是怕你听不懂吗?我把手放上去就知道你收腹时是不是太用力了。我跟你讲,太用力也是吹不上来的!”
纪云彤被他的振振有词给气笑了:“你教别人也是这么教的?”
顾元奉道:“我又没教过别人。”
他向来不喜欢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不乐意让那些腌臜事玷污了自己的爱好,要不然他也不会跟那些在席上吹嘘自己睡了几个通房丫鬟的家伙断交了。
也就是对上纪云彤,他脑子里才总不由自主地冒出想和她亲近的念头来。他们本来就是未婚夫妻,怎么就不能更亲近一些?难道她还想着要退婚找别人去?
顾元奉光是想想这个可能性,心里就很不舒坦。他也不要什么脸面了,恬不知耻地提议道:“你要觉得吃亏也可以换你摸我肚子,看看我吹笛子的时候肚子是怎么收的。”
纪云彤很想拿手里的玉笛梆梆梆敲他脑袋。
可惜这玉笛确实颇合她心意,她舍不得就这么糟蹋了。敲坏顾元奉的脑壳也就罢了,万一敲坏了人家费那么多心思做的新笛多不好!
纪云彤没好气地道:“不用你教了,我自己先练练。”
顾元奉不听,非要在旁边看着她练习,一边看还一边在心里冒酸水,想着年前年后那段时间是不是有另一个人像他现在这样看着她。
对方美其名曰要教她吹笛,便能光明正大地仔细看她的唇,仔细看她的手,仔细看她的颈项与身体。
而纪云彤对这样的人依然毫不设防,第一次吹响笛子时还会开心地转过头朝对方笑。
即便纪云彤只是想找人气气他,也难以保证对方没有生出点别的心思来。
许多事是不能细想的,一细想就感觉宛如百虫噬心,难受得要命。
明明他们才是这世上最亲近的人,明明他们才是从小就腻在一块的未婚夫妻,怎么临到快成婚的时候却突然有那么多人想要趁虚而入?
纪云彤没管顾元奉在瞎想什么,自己渐渐摸到了要领,便愉快地吹起了自己唯一会吹的曲子。
等她终于顺利吹完一曲,天色都已经不早了,她转头看过去,才发现顾元奉还在边上。
纪云彤睨着他:“你就没点自己的事做吗?”
顾元奉觉得这话有点耳熟,一琢磨,竟是他自己以前对她说过的。
顾元奉气得要死。
她怎么这么记仇!
顾元奉凑过去哄她:“以后你想学什么都别找别人行不行?你跟我说就好了,我什么都能教你。”
纪云彤道:“我想学你出去多交些朋友,看看有没有人送我点美男子,嗯,先让他们弹琵琶给我听,再唱几首小曲,最后垂着泪跟我说他爹死了,没钱安葬。只要我愿意替他葬了他爹,他以后就对我以身相许,从此死心塌地地跟着我,就算没名没分也没关系,他们心甘情愿。”她颇为向往地讲完了,转头看向脸色其臭的顾元奉,“怎么样?这个本领你不是会吗?快教教我。”
顾元奉气道:“你都上哪知道的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想到那画面,顾元奉感觉自己都快疯了,她看起来居然还那么期待!
那种男人有什么好期待的!
纪云彤道:“你今天不就亲自给我演了一回,你说我还要上哪知道?”
顾元奉噎住。
纪云彤不说,他都快忘了这事儿。
刚回来的时候他也只是觉得今天碰上的事有点怪,现在听纪云彤这么一分析,他顿时觉得更莫名其妙了。
顾元奉不明所以:“她找上我干嘛?她要找也该着周三叔,他最怜惜她们这样的人了。”
纪云彤道:“可能是你最近有了风流名声,所以旁人也想给你送几个合你心意的红颜知己吧,毕竟你出手可是出了名的阔绰。”
顾元奉不乐意:“我怎么就有了风流名声?”
纪云彤道:“有没有又不是你说了算的,嘴巴长在别人身上。那么多人都在传,你还能管得过来不成?”
顾元奉说不过她,只能倔强地道:“反正你不能想这些腌臜事。”
纪云彤道:“那你还夸下海口说什么都能教我?”
顾元奉道:“你这是在强词夺理,要不是你给我讲了,我都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云彤道:“现在你知道了,然后呢?你还不是要去跟他们混在一起!一次两次你可能没动心,三次四次五次六次呢?”
顾元奉一阵气闷,觉得纪云彤又给他胡乱安排罪名。
光一个纪云彤都让他招架不来了,他怎么会对别人动心!
顾元奉道:“难道就因为那弹琵琶的哭一哭,我就要跟所有人断交吗?他们说不定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纪云彤听了他的话后忍不住笑了,心里的气愤竟散了大半。
她气什么呢,人长大后本来就是会变的。
顾元奉早就不是小时候那个顾元奉了,她认为理所当然的亲密关系也早就不复存在了。
也不单是他一个人在变,而是那么多认识的不认识的同龄人都在变。
既然顾元奉这么喜欢他这些朋友,她为什么非要当个恶人劝他离他们远一点?只管当个乐子瞧瞧就好。
说到底,还是心里还存着那么一丝愚不可及的期望罢了。
其实没什么必要。
变了就是变了,没了就是没了。
她就是总想不开,才老是和他吵。
纪云彤笑道:“我要是个男的多好,怎么都得跟你拜个把子,跟着你这个好兄弟一起出去多找几个红颜知己。到时候我跟人家情到浓时兜里没钱,就让你这个好兄弟掏钱帮我那些个红颜知己赎身。”
顾元奉听她这么埋汰自己,一脸不乐地说道:“我才不会那么蠢。”
纪云彤现在心平气和得很,闻言凉凉说道:“假如周颂跟你说自己遇到个真心相爱的女子,并告诉你对方是一不小心沦落风尘的,身世多么多么可怜。他很想救她脱离苦海,可惜自己囊中羞涩办不到,想问你借点钱,你借是不借?”
顾元奉语塞。
如果是这样的话,那他肯定是会借的,而且还会跟周颂说“不用还了”。
纪云彤道:“所以说,我怎么就不是个男的呢。我肯定和你当好朋友好兄弟,天天跟在你身边喊你哥,争取跟你关系好到逛窑子都全记你账上。”
顾元奉被她说得面红耳赤,强辩道:“你说的情况根本不可能发生,我们从来不去那种地方!”
纪云彤道:“那我们找人查查,看看他们里头有几个爱去的,查到几个你绝交几个怎么样?”
顾元奉不答应:“哪有交朋友还背地里去查人的道理?”
“你当然不敢答应。”纪云彤笑道,“别人不说,周家你恐怕就不能去了吧,谁不知道你们一致推崇的周三爷满天下都是红颜知己。”
这下顾元奉不知道该怎么反驳了。
他真没想过这个问题。
难道他那些朋友真的都爱去那种地方?
再想想纪云彤说过去那些地方胡来的人都容易得脏病,顾元奉就浑身不自在,压根不敢邀他们去自家温泉庄子泡汤泉了。
连跟他们同桌吃饭都有些发怵。
一直到去与建阳长公主夫妻俩一起吃饭,顾元奉都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
建阳长公主问纪云彤:“这又是怎么了?”
纪云彤毫不犹豫地揭顾元奉的底:“今天有人要给他送美人,他估计正想着人家呢。”
顾元奉马上就炸毛了:“我什么时候想了?我根本就没有想!”
都是没影的事,她怎么还告状!
还说得好像他真的瞧上了对方似的。
纪云彤才不搭理他气愤的眼刀,如果他们注定要成婚,那她当然不喜欢二手的。
倒也不是还执着于什么情不情爱不爱的,而是她嫌别人用过的太脏,脏到她光是想想就要吐出来的那种。
他要是打定主意非娶她不可,那就得乖乖洁身自好!
她可不想得病!
建阳长公主夫妻俩对视一眼,问顾元奉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元奉一脸郁闷地把当时的情况如实讲了,强调说道:“我就是听她弹的曲子怪叫人难受的,才问她怎么回事。我真的没别的意思,要知道还有劳什子瘦马的说法,我连问都不问!”
顾父看了他一眼,询问道:“这瘦马的说法又是谁给你讲的?”
顾元奉一听就来劲了,马上开始指着纪云彤反告她的状:“是她给我说的,她说她问的应大哥。应大哥居然给她讲这些东西,爹你下次可得说说应大哥,他好好一读书人怎么这么不像样!”
纪云彤:“……”
这下改纪云彤磨牙。
饭后纪云彤陪着建阳长公主散步, 顾父则把顾元奉拎去单独谈话。
对顾元奉这个儿子,顾父一向是不拘着的。驸马这个身份看似风光,实际上在朝中并不怎么招人待见, 也就是摆着当个吉祥物的存在。
顾父自幼读书习文,也曾有过经世治国的抱负, 只是后来他不顾家里人反对求娶了公主, 从此便只待在金陵吟风弄月了。
建阳长公主身体不好, 顾父本来已经不打算要孩子,生下顾元奉这个孩子本来就只是意外。
要不是发现时为时已晚, 不宜再去了这胎, 顾元奉恐怕都没机会出生。
哪怕嘴上不说, 顾父心里对于这个差点要了建阳长公主命的儿子还是有那么一点介怀的。
何况公主之子看似是风光荣显的皇亲国戚, 实则从出生起被许多眼睛盯着,若本身没点过人的天赋着实很难有什么大作为。
当今圣上还在世时固然赏赐不断、圣恩不衰, 可要是将来换了个人当皇帝,这份恩荣可能就没有了。
所以在顾元奉的教育问题上,顾父对他从来没有太高的要求,只要他健健康康长大就成了。
目前两小孩的矛盾顾父也看在眼里。
纪云彤从小就有主意, 顾元奉也从小都愿意听她的,事事都让她拿主意。
可现在两个人都渐渐大了, 顾元奉显然也有了自己的想法,要是磨合得来两人便能顺利成婚, 要是磨合不来……
顾父看了看偷眼觑向自己的儿子,说他还小吧, 他又到了可以婚嫁的年纪;说他已经长大了吧, 他在很多事情上明显又还懵懂无知。
顾父开口问他:“你是真的喜欢跟周颂他们一起玩?”
顾元奉冷不丁被顾父这么一问,不假思索地回答:“当然!”
顾父道:“你当真觉得他们与你志趣相投, 他们喜欢的东西和你喜欢的东西是一样的?”
顾元奉微微一顿,也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有些弱了下去:“当然……”
顾父道:“行,那你继续跟他们玩去吧。”他见顾元奉一副大大松了口气、想要找机会溜走的模样,慢悠悠地补充了句,“本来想过了年就给你引荐几个苏州大家的,既然你更喜欢周颂他们,那还是算了吧。”
顾元奉听后马上不想走了,积极凑到顾父身边问什么时候带他去苏州拜访名家。
至于不能带周颂他们……反正什么时候都能跟他们一起玩,也不差这么几天。
顾父道:“想好了?”
顾元奉道:“想好了!”
顾父没再和他说什么,摆摆手让他自己玩儿去。
顾元奉开开心心地往回走,正好遇到从建阳长公主那边出来的纪云彤。他凑过去问纪云彤:“知道爹刚才和我说什么了不?”
纪云彤还记着他刚才告应修齐状的仇,根本不搭理他,加快脚步想把他甩掉。
顾元奉不乐意了,追上去说道:“爹说要待我去苏州拜访很多厉害前辈!你想不想和我一起去?你想去我就跟爹说一声。”
纪云彤说道:“是我说想去苏州拜访那边的藏书家,娘才说跟我一起去的。”
既然想搞书坊,纪云彤当然得去学习一下别人的经验。
听闻苏州那边有几位藏书家不仅藏书无数,搞书籍装帧的水平也堪称一流。
正好许淑娴和她未婚夫要去苏州曾外祖家一趟,纪云彤便和建阳长公主说了此事,说想去开开眼界。
建阳长公主怕她自己去拜访别人不愿意见她,所以才想着陪她去看看,顺便自己也散一散心。既然建阳长公主想出门走走,那顾父肯定也要去。
顾元奉本来还得意洋洋等着纪云彤央求自己呢,听了纪云彤这话后顿时感觉一瓢冷水兜头浇下。
他气愤地说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都不跟我讲?”
纪云彤道:“你这么爱跟你那些朋友玩,我跟你说这些做什么?难道我还要问你是要跟我出去还是要跟他们出去?”
顾元奉道:“你跟我说了我肯定跟你出去啊!”
纪云彤道:“我又不想你跟着去。”
她这次出行的计划里本来就没算上顾元奉,难得有机会和新朋友相约出一次还算远的门,她做什么要喊上他这个扫兴的家伙?
顾元奉听出纪云彤话里的嫌弃,心里郁闷得要命,气呼呼地说道:“我也一点都不想跟着你!”
纪云彤“哦”地应了一声,毫不犹豫地撇下他回了自家院子。
心里无波无澜。
当晚一夜好眠。
第二天纪云彤一大早就出门了,她约了许淑娴在景园见面,与许淑娴商量以后要怎么改造景园。
她准备在景园也安排一座藏书楼,到时候网罗各种藏书把它填得满满当当,她大小也是个藏书家了!
名字她都想好了,就叫彤藏楼,而她的书坊名则叫彤载堂。
彤字既取她自己名字中的彤字,也取彤管之意。古时女史所用之笔常被刷成朱红色,所以叫做“彤管”,后来也用来代指女子文墨诸事。
往后在外头遇到同行或者同好,大伙便该喊她一声彤载堂主人了。
许淑娴听了纪云彤的打算后说道:“直接用你的名字会不会不太好?”
比起旗帜鲜明地亮出自己的想法,许淑娴更擅长曲折迂回地达成目的,所以对于纪云彤这个决定还是有些担忧。
纪云彤道:“我听闻从前读书人考上功名都要去雁塔题诗,每到一处驿馆或客店也要看看有没有空白的墙供他们题诗写字,他们可一点都不觉得用自己的名字不好,只恨不能把自己的名字满天下传扬。我只是用个彤字,有什么不可以的?”
这也是纪云彤选来选去选了这两个名字的原因,男子的名字可以到处传扬,怎么到了女子就要藏着掖着。
许淑娴对上纪云彤熠熠发亮的眼睛后便把所有顾虑压了下去。
是啊,她们凭什么要藏着掖着呢?
许淑娴笑道:“若是真有人要说三道四,还能说这两个名字取自《诗经》。”
《诗经》里有首《彤弓》,前两段的起始句便是“彤弓弨兮,受言藏之,我有嘉宾,中心贶之”“彤弓弨兮,受言载之,我有嘉宾,中心喜之”,彤藏与彤载显然是从这里取出来的。
这就是纪云彤如今喜欢和许淑娴往来的原因,许多事她不必说得太透许淑娴都能懂,比和顾元奉说话轻松多了。
纪云彤兴致盎然地对许淑娴说道:“你字写得好,要不你来帮我题匾额吧。”
许淑娴道:“我的字恐怕还拿不出手……”
纪云彤道:“哪里拿不出手,比我强多了。大不了等你以后觉得自己字更精进了,再给我题一面新的匾额。”
纪云彤笑盈盈地和许淑娴展望未来,说是等她日后成了书法大家,她便把这些匾额都摆出来搞个展览,叫别人看看我们许大家是怎么一步步走到顶峰的!
许淑娴哪里有过这样的野心?可听着纪云彤的话后却莫名有些心动了。
她们在闺阁与后宅之中能做的事本来就少,书画已经是她们难得能光明正大去接触的东西了……纪云彤所说的那个顶峰的风景,她也想去看一看。
那会是什么样的风光呢?
许淑娴道:“只怕我十几年后看了我现在写的匾额,恨不得把它劈了当柴烧。”
纪云彤乐道:“能留下一点能当柴烧的东西,不也很有意思吗?”
两人快快活活地笑闹了一会,都觉得如今的日子愈发有滋有味了。难怪男人们都爱出去交朋友,遇到志趣相投的友人真是很快乐的一件事!
得知纪云彤不太乐意顾元奉在这次苏州之行中烦扰她们,许淑娴大方地表示可以贡献出自己的未婚夫挡她一挡。
两人在景园里待到傍晚,纪云彤本还要送许淑娴归家去,结果在门口遇到不知什么时候蹲在那里的顾元奉。
纪云彤把许淑娴送上她们家的马车,转身看向凭空蹦出来的顾元奉:“你跑来做什么?”
顾元奉道:“我听说你在这边,顺路接你回家。”
其实顾元奉是专门找过来的,还让人喊个丫鬟去看看纪云彤在景园里头做啥。
这园子是建阳长公主的嫁妆,平时都不给别人进去的,今日园中又有纪云彤请的客人,自然更没旁人了。
顾元奉就在不远处的茶寮里蹲着,听着小厮时不时来回报一句纪云彤和许家大姑娘在干嘛。
于是他就知道纪云彤在里头跟许家大姑娘又是一起读书,又是一起游园,又是一起品书论画,又是一起弹琴吹笛,又是一起喝茶吃点心。
哪怕隔着景园高高的园墙,顾元奉仿佛都能听到里头的欢声笑语。
顾元奉不知怎地就想到了纪云彤说的,如果她是男的就要出去找很多红颜知己。
她这都不是男的,不也找了个红颜知己吗?
顾元奉心里那叫一个酸,只觉该陪着纪云彤做那些事的都是他自己才对。
要不是他年前跟纪云彤吵了架,哪有这个许家大姑娘什么事?!
以前她们同在金陵十几年那么久,也没见她们有什么往来啊!
顾元奉真是百思不得其解,怎么现在不管男的女的都要来跟他抢纪云彤!
顾元奉凑到纪云彤身边说酸话:“你不觉得奇怪吗?以前她都不跟你往来的,现在突然跟你这么要好,说不准她是别有所图的。”
纪云彤没想到这种话还能从顾元奉嘴里说出来,他还知道世上有“别有所图”这回事啊。
世人还总说什么长舌妇,纪云彤只觉男人的舌头也没短到哪里去,看顾元奉这家伙不就一天到晚都在嘴碎!
纪云彤毫不客气地说道:“我以后再也不会说你那些朋友了,你也别来对我的朋友说三道四。”
顾元奉发现人就是这么奇怪,纪云彤说让他跟朋友绝交时他郁闷得很,纪云彤说再也不管他交什么朋友时他也郁闷得很。
如果纪云彤真的一点都不在乎的话,他好像也……没有那么想跟周颂他们一起玩了。
第33章
纪云彤翻身上马, 余光扫见顾元奉那一脸不知在琢磨什么事的表情,也没有搭理他,径直打马归家去。
顾元奉见纪云彤走了, 也忙一夹马腹追了上去,嘴里埋怨道:“我来接你回家, 你怎么都不等等我。”
他的目光落在纪云彤被风吹起的长马尾上, 她出行总爱骑马, 所以也不戴繁复的发饰,只用一根红色的发带把头发束起来。
记得约莫是她刚来月事那会儿, 纪云彤也有段时间不太爱骑马了, 还开始变得爱美, 每天总要打扮个把时辰才出门。
他左看右看也没看出她的新装扮有什么不同, 又嫌要等她梳妆打扮太烦,于是扯着她不太合宜的金簪笑她像个暴发户。
气得她追着他满院子跑。
顾元奉在心里算了算日子, 追上纪云彤问她:“你这两天月事是不是要来了啊?”
纪云彤没想到他冷不丁问这么一句,只觉他简直荒唐。谁大街上讨论这个?她朝他扬起马鞭:“你再说一句试试看。”
顾元奉知趣地闭了嘴。
他就是觉得要是她刚好来月事的话,这几天去苏州玩是不是不太方便,要不要退后几天。
也不是他想记这些东西的, 是纪云彤以前非逼着他记,要是他一时忘了, 答应了不适合的活动——比如打马球之类的,纪云彤就会很不高兴, 说他一点都不关心她。
顾元奉一直觉得挺不服气,他一个男的为什么要关心这个。她一个女孩子非要人记住她什么时候来月事, 都不觉得害臊的吗?
两人一路并骑转过一个街角, 顾元奉忽听有人在楼上喊自己。他抬头看去,只见周三爷倚在窗边朝他们笑, 别听别人都喊他一声“三爷”,实际上他今年也不过二十七八岁,这么倚在那儿轻轻一笑,神色有着说不出的潇洒温柔。
纪云彤也抬头看了眼,只觉看到只开屏的花孔雀。
她收回视线转头看向别处,却见不远处的书铺前有个熟悉的身影。
纪云彤微微一怔,抓住缰绳的手下意识收紧。接着她回头问顾元奉:“你还走不走?”
周三爷闻言笑道:“你们回去吧,我看天色不太好,一会怕是要下雨。”
纪云彤听后微顿,又忍不住看向那个惊鸿一瞥的身影。她最终还是什么都没做,与顾元奉一起归家去。
不知是不是顾元奉乌鸦嘴,回到家她月事正好来了。纪云彤觉得当个女孩子真是麻烦,每个月都要为这点事折腾,她换上新的月事带,看向外头阴沉沉的天色。
许是为了应和她的担忧,雨点忽然噼里啪啦地落了下来。
纪云彤起身私下吩咐绿绮:“你找个我们自己的人,让他带上伞跑一趟附近那家书铺……”她与绿绮说起自己方才见到的人,低声叮嘱,“要是他还在就把伞送给他,不在就算了。”
绿绮心里有些担忧,但又怕自己不安排下去的话纪云彤会自己出门去,便依言找人出门跑个腿。
纪云彤倚在窗边静静看着外面的雨幕,也弄不太清楚自己心里的想法。
她主动去结识一无所有的柳文安,是想抓住当时正巧来到眼前的浮木,还是真的觉得他人挺好挺可爱?那她如今对顾元奉又是怎么想的呢?他们真的还要成婚吗?以眼下他们这种不清不楚的情况,她确实不该去招惹别人。
以顾元奉那横脾气,他肯定能说到做到。他自己本来就是个不要脸面的主,叫他拿住把柄绝对会闹个天翻地覆。
这要是换成她自己那也是一样的理,顾元奉要是真敢在外面招惹别人她绝对不会轻轻放过。
从这一点来看她和顾元奉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谁都不该去祸害别人。
坏了别人前途多不好?
纪云彤正抱着汤婆子暖暖肚子,就见顾元奉从外头跑进来了。
顾元奉一看她躺在那里有些恹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没记错了。他挪了张凳子坐到纪云彤边上,得意地说道:“我就说你月事该来了吧?我刚已经去跟爹说过了,这几天天气不好,我们等天气放晴了再去苏州。”
纪云彤微怔,这才知道他路上是想说这事儿。她打掉他偷偷摸摸想伸过来揉她肚子的手:“说话就说话,别动手动脚。”
顾元奉理直气壮地道:“娘不是说来月事会不舒服吗?我就是想给你揉揉,让你舒服点。”摸不着肚子,他便伸手去把她脸转过来朝向自己。两人四目相对,顾元奉心里又莫名有些鼓噪起来,“你唇都有点白了。”
他想把它亲回红润的模样。
纪云彤察觉他的意图,猛地退后与他拉开距离。
不管是从前情窦未开时懵懵懂懂的轻触,还是上次愤怒状态下的撕咬,都算不得是真正意义上的肌肤之亲。只是骤然打破那层不知何时开始隔在她们之间的壁障后,顾元奉便愈发爱做这些越界的事。
仿佛一下子就从烦她腻她变得爱与她亲近了。
兴许是到了有这种念头的年纪,上次得逞后叫他食髓知味了。
纪云彤也不半躺着了,盘坐起来纠正他越来越不守规矩的行为:“你别动不动就想亲想抱,没有正经人家成婚前就干这种事。”
顾元奉还是嘴硬:“我又没有想。”
何况他们与别人又不太一样,纪云彤从小有一大半时间是住在他们家的,他娘对纪云彤比对他还好。
就像她们自己说的那样,纪云彤才是女儿,他倒像是女婿了。
这么一琢磨,顾元奉又乐滋滋地凑上去说道,“你都要招我当上门女婿了,我们还能是什么正经人家不成?哪个正经人肯给人当上门女婿啊!”
纪云彤一时竟不知该怎么反驳。
只能说人不要脸天下无敌。
无言以对归无言以对,纪云彤还是不可能让顾元奉再得逞。
她伸手把他那颗脑袋推远,说道:“你可要想清楚了,娘若是知道你私底下是这副德行,你再想退婚可就没机会了。”
到时候他就算不想娶她,建阳长公主也会压着他娶。
他现在反过来缠着她,应当也只是一时接受不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得了去。
等他这股劲头过去了,不知会怎么后悔自己现在的决定——说不准还要把过错都推给她,说她故意算计他、勾引他、赖着他不肯放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