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是那位在她身边看似温和实则危险的莫里亚蒂先生,现在又出现了一位偏执疯狂的埃里克先生,再联想到过去的这几次见面她似乎不是受伤就是生病的状态——这位苏小姐似乎总有一种把自己卷入麻烦事件的天赋。
迈克罗夫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惊讶地发现这几日原本一直萦绕在胸膛之中的淡淡烦躁,此时竟莫名其妙地演变成了一阵愈烧愈烈的怒火。
……他现在,是在生她的气吗?
迈克罗夫特抬起手,缓缓按住了自己激烈跳动的心口。
作者有话说:
莫里亚蒂:我听说你要处理我?(微笑)
道林:反正我不会死(摊手)
埃里克:楼上已经立旗(冷笑)
迈克罗夫特:(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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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8
迈克罗夫特在离开时承诺当天晚饭之后再来拜访, 但苏冉再一次见到他时,已经是第二日接近中午的时刻。
前一天吃完东西之后没多久她便精力不济地沉沉睡去,又经过了一夜的休息, 虽然自我感觉身体已经接近痊愈, 但在道林的坚持之下,她不得不再次接受了塞弗医生的检查, 才被获准下床在屋内走动,并可以适当开窗呼吸新鲜空气。
在确认过埃里克的伤势依旧稳定之后, 她找了些理由将道林支了出去,之后就一直在房间内焦急地等待着迈克罗夫特的拜访。
“昨夜我返回酒店时听闻格雷先生说你已经睡下,便没有打扰, 请你原谅我的失约。”迈克罗夫特敲开房门,在一见到苏冉的时候便郑重其事地脱下帽子,向她深深鞠了一躬。
“我还来不及感谢你的体贴, 怎么会怪罪?”苏冉连忙摇摇头,后退一步拉开门, 示意他进屋,“请进。”
道林订的套房有一个独立的会客厅, 一直紧紧拉上的窗帘今日被高高拉起,明媚的秋光透过半开的落地窗洒进室内,照得那束摆在茶几上的艳丽的玫瑰仿佛在如火地燃烧着, 楼下林荫大道上隐隐约约的车水马龙声随着宜人的微风吹进, 一扫房间里前几日的沉闷与压抑。
迈克罗夫特一时没有动作,他的视线追随着苏冉一步步走向室内的纤细背影, 捏着帽檐的手指无意识地紧了紧。
按照从小到大接受的教育, 他与任何一位未婚小姐合适的会面地点只能是教堂晚宴、节日舞会这类公共的社交场合。上一次在莫雷特庄园, 他尚能以公事公办的心态踏入对方的房间;而昨天情况十分特殊, 一开始又有格雷先生和医生的在场,他还可以说服自己留在她的床侧。
可是今天这一次……
察觉到他的迟疑,苏冉回过头,疑惑地轻喊了一声他的名字:
“——迈克?”
他看到她黛色的眉毛挑起,棕色的瞳仁在阳光的照耀下如琥珀一样,明亮得没有一丝阴影,清秀的五官上透出少女般纯然的困惑。
“……”
对视了两秒,迈克罗夫特像是被击败一样沉下肩膀,在心底长长地叹了一口气,终于迈开步子,走进了她的房间。
苏冉请迈克罗夫特在窗边的扶手椅上坐下,完全没有注意到他淡然表情之下内心暗自涌动的纠结想法。现代的社会风俗和职场文化让她在很多时候下意识地忽略了性别意识,这种从小到大深入骨髓的价值观并不可能在恶补完一个时代的礼仪之后就可以马上转变。
她倒了一杯茶放到了他面前的茶几上,像是打开话题又像是寒暄一样地微笑起来:“抱歉,我似乎从未征询过你的同意,希望你不介意‘迈克’这个称呼。”
“当然不会。”迈克罗夫特在苏冉的对面端正笔直地坐下,视线在扫过她受伤的嘴角时短暂地停留了一下。
昨日奔波的风尘消失不见,他又恢复了苏冉所熟悉的优雅沉稳的风度,剪裁得体的西服三件套烫得笔挺熨贴,洁白的衬衣立领高高竖起,严密地包裹住他修长的脖颈,将那张棱角分明的脸衬托出一种充满理性克制的美感。
不过如果再仔细观察,就能发现迈克罗夫特的下颌此时正略微紧张地收起,那双灰眼睛并没有往日那般闪动着睿智的灵光,反而浮着一层如薄雾般深灰色的光影,在苏冉含笑望过来的时候,不动声色地错开了视线。
「他们正单独地共处一室。」
他越是想要将这样的想法驱逐出去,它就越是顽固地盘旋在他的脑海。
这其实并没什么大不了的。迈克罗夫特的目光停留在面前茶杯的花纹之上,默默地想。
她是一位心思纯良的正派小姐,他们之间又没有任何见不得人的龌龊勾当。更何况礼仪总是由不同的社会形态所塑造影响,此刻他所感受到的因为冒犯和失礼而产生的不适,在另一个社会环境中可能完全不值一提。这位异国小姐所接受的教育——无论她从哪里来,显然对于当下繁琐严苛的男女之防似乎毫不在意,更准确地说,是根本一点概念都没有。所以他几乎可以肯定,自己应该并不是唯一一位和她在这样非常私人的场合单独相处社交过的先生。
……这就是她为什么会让那些危险男人有机可乘的根本原因吗?
本想从理性出发期望得到的自我安慰,却忽然因为这个念头的出现,向着截然相反的方向展开。
迈克罗夫特感到稍稍平复下去的心绪再次搅动起来,在产生更多的情绪之前,他飞快地止住自己的思绪,从怀中贴身的口袋里掏出一张支票,摆到了她的面前,将注意力放回了正事之上:“这是应你所托,从账户中按比例取出的你名下这两个月的所有收入。”
在苏冉离开英国之后,两人虽然通过电报保持着联系,但并不会在这种接近公开的交流渠道中详细谈起任何有关收益或是账目的事情。这段时间,她只知道诺兰德作为代理人在伦敦证交所的floor①开始卖出期权,在初始两个星期因为投资者迟疑的冷遇过去之后,随着第一批期权到期行权交割的成功,很快就引来了更多投资者和股票经纪人的兴趣。
虽然预感到这件事成功后一定会伴随着巨大的利润,苏冉还是被眼前支票上超出预期的数目吓了一跳。
三百英镑,换算成法郎足足有七千五百法郎②,而这还只是她所持有的10%的分成。
按照当时合伙协议,夏尼伯爵持股45%,莫里亚蒂40%,迈克罗夫特5%,刨除诺兰德在每笔交易中的固定抽成和一些因为市场浮动难以避免的亏损,这两个月时间的净利润竟然达到了三千英镑。
果然,无论在哪个时代,资本对于规避风险的嗅觉都是极为敏锐的。
苏冉拿起支票,看着这个数字,突然直观地意识到,她终于有、钱、了!
之前推出的新式胸衣虽然增加了她的收入,但因为成衣净利率本身并不高,她也只抽取1%的佣金,所以这种收入的增长充其量也只是三十法郎变六十法郎的规模。而与杜巴的合作刚刚开始,她对于能在未来带来多少收益其实心中完全没有底,更不要提她对他的了解并不深入,不能排除被对方摆一道的风险。
而期权交易这个点子,从一步步审慎的思考与计划,到幸运地找到有能力的实施者,再到现在顺利地初现成果,苏冉在整个过程中久违地找回了她在工作中熟悉的价值感与成就感。
这三百英镑带来的喜悦和信心,不光极大地冲淡了这段时间因那几位先生而起的心力交瘁,更让她在这个陌生的世界中多了些许让内心踏实下来的真实的安全感。
“谢谢你,迈克。”苏冉双手捧起支票,一直隐藏在她眉眼之中不曾褪去的刚强在此刻终于柔软下来,一抹动人的生机绽放在她大病初愈的脸上,明快的笑容让人几乎移不开眼。
迈克罗夫特的眼底荡起粼粼的波光,他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敛神,低沉地开口:“苏,我希望你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苏冉抬起眼,在迈克罗夫特冷静严肃的表情之中迅速回到了现实。
她此次请迈克罗夫特带着支票前来,并告诉他湖边的入口,是在尽量模糊地下宫殿就在歌剧院地下的前提下,为了应对埃里克丧失理智把她困在地下的情况。
除了相信迈克罗夫特正直的人品,她更信任他的能力,只要他严格按照她的指示不进入布有机关的特定区域,他一定能在各种情况下随机应变,全身而退。
当时设想的最坏的情况没有发生,但她现在所面临的问题并没有消失不见,反而变得更为棘手——在她答应莫里亚蒂接受道林的“馈赠”时,她需要解决的是在埃里克养伤期间和在道林离开巴黎之前,如何让两个人在同一屋檐下“平安无事”地相处。
这是用多少金钱都无法解决的问题。
刚才那份满满的喜悦之情瞬间冰消瓦解,苏冉叹了口气。
然而迈克罗夫特接下来的一句话彻底让她变了脸色。
“我需要再次请求你的原谅。”迈克罗夫特面色沉静,眼中闪动起意味不明的光芒,“因为实在太过在意,我昨天租船去了你在信中留下的地址。”
联系起他刚刚上一句话的内容,苏冉心中一沉。
他一定看到了那个笼子。
“你……”苏冉刚开口就沉默了下去。以迈克罗夫特细致入微的观察力和逻辑思维能力,在他去过地下之后,她就没有任何办法向他隐瞒埃里克异于常人的特殊之处和对她扭曲的执念。
她不知道他会如何看待埃里克,看待他们之间的关系……
迈克罗夫特眸光闪动,在看到苏冉略带苦涩的表情时,几乎想要放弃自己追问下去的想法。
他想要她继续露出方才那般无忧的笑颜,可正因为如此,他完全无法忽视对于她来说任何深刻而现实的威胁。
短暂的停顿之后,他直接问出了最尖锐的问题:“未来你想要如何处理同埃里克先生之间的关系?”
苏冉沉默了一下,缓声答道:“他手臂的伤是因我而起,我会一直照看他直到痊愈为止。”
“在那之后?”
她有一瞬间犹豫,然后下意识地选择隐瞒了她同埃里克之间那个未来可以一直跟在她身边的提议:“……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迈克罗夫特微微提高了声调,目光如箭一样射了过来。
他又感受到了那不知由何而起,却足以扰乱自己理性思维的混乱情绪。
他控制着自己的表情。
在迈克罗夫特锐利的目光之下,苏冉不由自主地产生了一种犯错被抓的羞愧感,这让她情不自禁地辩解起来:“无论如何,埃里克有恩于我——”
“所以这是他可以随心所欲把你关进笼子的正当理由吗?”迈克罗夫特直接打断了她的话。
这对于一向理智自制的他,已经称得上是十足的失态。
苏冉一时被堵得哑口无言。
迈克罗夫特说这句话的语气太过平静,以至于她在一开始并没有反应过来这其实是一句讽刺。
“当然不!这是两件完全无关的——”
“无关?或许你没从听过农夫与蛇的故事。”他再一次开口打断她,感到胸膛里燃起了熟悉的黑色火焰。
他不自觉地扬起眉,沉稳的表情中陡然透出一种出鞘之刃的凛冽之感,声线却依旧保持着某种克制的冷静,接下来缓慢吐出的每一个词语都铿锵有力,“Never—take—pity—on—a—scoundrel.(永远不要对一个恶棍大发慈悲。)”
即使知道迈克罗夫特此时的行为完全是出于对她纯粹的关怀和善意,但在听到这隐隐带着责备的话语之后,苏冉还是控制不住地生出了些许防御心理。
她努力微笑,不让那种消极的抵抗情绪影响自己,继续试图解释道:“迈克,我只是做了我必须要做的事情,我没有办法坐视不管。”
“Nonsense!(荒谬至极!)”迈克罗夫特冷哼了一声,与那没有太多起伏表情的脸庞截然相反的,是他灰眸之中跳动着的鲜明的烦躁和怒意,如同雷电交织的黑云,有种令人心悸的阴沉。
只要一想到她就那样只身一人鲁莽地将自己送到那个疯狂的男人面前,甚至差一点陷入被囚禁的危险之中……
呵,她怎么敢。
他可以完美地揣摩出那个男人的心态,甚至能想象出会在她身上发生的所有事情……正是如此,他就愈发难以保持自己的冷静。
而她现在,竟然还是一副固执己见完全不知错在哪里的样子。
再加上,那一位棘手的詹姆斯·莫里亚蒂先生……
迈克罗夫特再也没有办法控制自己的语气,冷冷地讥讽道:“我本以为你是一位聪明又理智的小姐,却没想到你却比莽夫还要‘勇敢’。”
逐渐凝固的空气在此刻骤然降到了冰点。
苏冉脸上的笑容一下子淡了下去,嘴唇抿成一条紧紧的直线。
如果换作是其他任何人,她大概都可以轻松管理好自己的情绪,自然地安抚消解起这份紧张。
可是,唯独在面对迈克罗夫特时,在苏冉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时候,竟在不知不觉之中对对方产生了一丝微妙的依赖之情。
正是这样的心理联结,让她比起谁来都想要得到他的理解和支持。
但在这两者缺失的时候,随之产生的对抗和受伤的情绪也会愈发明显。
她面无表情地回望着迈克罗夫特,不甘示弱地反唇相讥:
“那还真是抱歉让你感到失望了,福尔摩斯先生。”
作者有话说:
①Floor即地板交易,是指交易员或股票经纪人在指定交易场所的特定场地(一般是证券交易所或期货交易所)使用公开喊话方式进行交易。不过现在电子交易基本取代了世界各地大多数交易所的物理楼层交易。
②之前章节的注解提到过迈克罗夫特在大英政府的年薪在450镑左右,300镑也是夏尼伯爵每年救济莫里亚蒂男爵夫人的数目。
莫里亚蒂:福尔摩斯先生既然可以完美地揣摩埃里克的心理……(意味深长)
埃里克:楼上才是真正的变态。
道林(捂好自己纯真的马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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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8章 9
在这句带着挖苦和赌气意味的话语脱口而出之后, 苏冉在迈克罗夫特的眼中看到了一抹一闪而逝的伤痛。
她的心脏也随之像被一只蜜蜂狠狠地蛰了一下。
她怎么可以对为了她连夜从伦敦赶来的迈克罗夫特说出这样的话?
这种渴望对方安抚自己,认同自己的想法,简直就像是在对着他撒娇一样。
“对不起。”苏冉抢在他有机会说任何话前迅速开口, “我失态了, 真的十分抱歉。”
她说着用手掌轻轻遮住了自己的额头,后悔地闭上眼睛。
阳光跳跃在迈克罗夫特深邃的眉骨和高挺的鼻梁之上, 在他的脸颊上投下一片对比强烈的明暗光影,将他的侧脸映照出大理石一样坚硬冰冷的质感。
苏冉的话宛如一盆凉水浇下, 方才在心间烧得正旺的火焰在冒出一阵青烟之后悄无声息地熄灭,在听到那一声“福尔摩斯先生”的时候,他的胸腔里竟然泛起一阵陌生的刺痛。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一直引以为豪的理智与冷静在方才莫名其妙地全部出走,因为她, 他居然展现出了连他自己都不为所知的一面。
迈克罗夫特深深吸了一口气,打量起这位撑着头沮丧地坐在他身前的小姐, 茶几上的玫瑰被曝晒出馥郁的香气,也似乎将眼前的一切罩上了一层朦胧而柔软的玫瑰色色彩。
他忽然想起了希腊神话里那位被众神创造出来, 拥有一切天赋被当作礼物送给人类的第一位女性:伴随着她的美丽、聪明、好奇心而来的……却是那一只装满灾祸的盒子——她用魅力引诱男人,然后在他们的生活中引入无尽的欲望、痛苦和灾难。
这种类似于触碰到潘多拉魔盒一角的感觉,让迈克罗夫特感到了一丝细微而真实的恐惧, 他的眉间不自觉地隆起, 露出一条浅浅的沟壑。
就这样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时, 他的语调又恢复到了平日里没有太多起伏的克制:“刚才是我无礼在前, 该道歉的人是我才对。”
理智告诉他, 他现在应该马上礼貌地提出告辞, 然后在彻底搞清楚自己反常的原因之前都不应该再继续同这位小姐见面。可是,当他注视着对方消沉苍白的脸色,还有那道几乎消融在阳光里的纤细身影,他觉得有一只无形的大手将他牢牢地按在身下的扶椅之上,让他无法移动半分。
他没有办法在这个时候转身而去。
他不想。巴⑴④⑻以6九63
心情稍稍平复下来的苏冉将遮住脸的手指放下,终于有勇气重新看向迈克罗夫特。
他给她的感觉,很多时候就像一块精确走时的机械表,精密,严谨,一丝不苟,带着一种独特的节奏,无论外界发生什么都难以干扰他的节奏。
一向沉稳理智的他对她的做法反对是如此激烈,在旁人看来,她决定帮助埃里克果然是一件难以理解又相当疯狂的事情吧?
但这是她可以诚恳面对自己,问心无愧的选择。
可是为什么还是有几缕不被理解的酸涩感,怎么都无法驱散呢……
苏冉眨了眨眼,努力用着轻巧的语气微笑起来:“既然如此,就让我们都不要再纠结这个问题,同时接受彼此的道歉吧,迈克?”
她放缓了语气,带着试探的意味,重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试图将两人刚才的摩擦像一张书页一样轻轻翻过。
迈克罗夫特想要说些什么,但最后只是安静地点了点头,拿起面前的茶杯,借着喝茶的动作垂下了眼。
在失去对情绪掌控的那一刻,他就知道自己越线了。
这些本都是她的事情,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但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将这句话宣诸于口。
似乎只要保持沉默,就能模糊两个人之间的界限,让他对她的生活保留某种置喙的权利。
他觉察到自己这份不同寻常的古怪心情,一时却不敢轻易下定论断。
那张沉静如水的脸就如同一张毫无破绽的谜面,让人难以解读出任何明显的情绪。苏冉压下淡淡的泄气感,打起精神,笑着试图转移话题:“这次让你匆匆赶来,我心里还是有些难安。如果你没有紧要的事情需要返回伦敦,不知你愿不愿意在这里多待几日?
迈克罗夫特放下茶杯,对上苏冉饱含期待的视线。
他是需要返回学校上课的。
可是在离开前,他想要确保她的安全……更何况,她眼底深处那抹晶亮的期待是如此难以忽视,不遗余力地消磨着他本就所剩无几想要拒绝的想法。
迈克罗夫特沉吟着,最终,那双灰色的眼睛因为心中坚定下来的想法而重新变得炯炯有神。
“如果不给你额外添麻烦的话。”
他微微颔首,如愿地在她脸上看到了预想之中的笑颜,嘴角的线条也情不自禁地柔软下来。
“当然不会。”苏冉笑着使劲摇了摇头。
迈克罗夫特身上那样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的沉稳和值得信赖托付的可靠,让她在他身边时会不由自主地放松和感到安全。
她自私地想要这样的陪伴更久一些。
“看来我来的正是时候。”一个带着笑意的温和嗓音就在这时毫无征兆地插入了两人刚刚开始缓和的谈话,“有什么开心的事情也同我一起分享一下吧?”
这个熟悉的声音让苏冉的心脏突的跳了一下,脸上的笑容也控制不住地淡了几分。
她和迈克罗夫特同时转过头,看向门口这位突然出现的不速之客。
莫里亚蒂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推开了房门,倚在门框上,正似笑非笑地望着相谈甚欢的两个人,那双眸子明明是饱含生机的新绿色,因为透过镜片而露出了一种无机质的冰冷。
他用手杖银色雕花的柄头轻轻敲打着左手的掌心,漫不经心的动作中却带着一股奇异的张力,似乎在下一秒就会将那一柄削铁如泥的剑从手杖中抽出来一样。
苏冉的神经顿时绷得如一张满弓,她抿了抿嘴唇,将那份莫名其妙生出的心慌完好地包裹在调笑的口吻中,不冷不热地刺了他一句:“巴黎这么快就偷走了你的礼仪吗,莫里亚蒂先生?”
和这门也不敲的失礼行为大相径庭的是莫里亚蒂脸上彬彬有礼的笑容,他在苏冉开口时就带上门走到了两人面前,先是优雅地转着手杖对迈克罗夫特欠了一下身,然后才转向苏冉,微微一笑:“抱歉,我习惯了。”
“……”习惯什么?不敲门就进她的房间?
搭在椅子扶手的手指慢慢收紧,她已经不想去猜测迈克罗夫特听到这句引人遐想的话到底会生出怎样的想法。她侧过头,一眨不眨地盯着莫里亚蒂,眼神中一半是明晃晃的警告,另一半是略带恳求的柔软。
“我不知道你和道林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要好了。”她用着轻巧的口吻试图补救道。
莫里亚蒂闻言偏了偏头,神情里露出一种无可奈何的纵容,仿佛默认了她的解释。他笑着没有再说什么,在不动声色地扫了一眼茶几上摆着的支票之后,他踱步走到她的身边,将右手随意地搭扶在了她坐着的那张路易十五式的圆弧椅背之后,就像伸手把她半圈在自己怀里一样:
“福尔摩斯先生这么着急从伦敦赶来,看来是为我们带来了生意上的好消息。”
感受到莫里亚蒂方才无声的退让,苏冉低头摆弄起手中的茶杯,并没有避讳他稍显亲昵的动作,同时在心底长长叹了一口气。
把莫里亚蒂和福尔摩斯放在一个合伙制里……她当时到底是怎么想的?那想要赚钱的执念和对自己判断的自大,已经不是可以用naive来形容的了。
一张茶几,两把椅子,莫里亚蒂简单的姿势,一瞬间在三人之间划出了一条泾渭分明的界限。
迈克罗夫特从刚才开始便静静地观察着苏冉和莫里亚蒂之间微妙的暗涌。
他没有忽略莫里亚蒂言谈举止中根本不屑于掩饰的宣示和占有,在莫里亚蒂站在她的身边同她一起面对他时,那带着隐约可见伤口的上扬嘴角几乎是带着某种炫耀的意味了。
他下意识地不想去推测到底发生了什么会让两个人在嘴唇这样的位置出现同样的伤口。
真正让他感到十分在意甚至烦躁的,是当莫里亚蒂以一种强势的姿态进入她的私人空间时,在她泄露出的紧张和不安之下,唯独没有任何回避和逃离的动作。
或许连她自己都并没有意识到,她在潜意识里已经接受了对方的存在。
一想到这位小姐有着明知道会丧失个人人身自由但还会去赴约的“胆魄”,那么因为某些“正当原因”而接受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留在身边,就是一件完全合乎逻辑的事情了。
迈克罗夫特在自己心中再一次感受到了那一股安静燃烧的怒火。
普通人做出愚蠢的选择往往是因为没有能力看见近在咫尺的危险。
可是她明明清楚地知道,自己面对的到底是怎样扭曲阴暗的灵魂……即使如此,却依旧选择用那双坦率真诚的眼睛,毫无畏惧地直视着深渊。
就好像他们和常人别无两样。
……但他们不配。
迈克罗夫特慢慢将目光从她的脸上移开,对上了莫里亚蒂如同蛇类一样黏腻冰冷的视线。
她是那束明亮而温暖的烛火,吸引而来的不是扑火的飞蛾,而是一个个潜伏在黑暗之中贪婪又狡猾的掠食者。
迈克罗夫特在这一刻彻底做出决断。
如果想要保护她,那么对她的生活进行一定程度的干涉和控制,现在看来是不可或缺的。
他沉静地回视着莫里亚蒂,眼底某种明确而毫不退让的战意让对方危险地眯起了眼。
莫里亚蒂在第一次见到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时,就对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淡淡的警惕——那是一种遇到介于同类和敌人之间异常不快的梗塞感。
男人的资料很快就到了他的手上:福尔摩斯祖上并不显赫,迈克罗夫特父母早亡,有一个刚进入公学读书叫做夏洛克的胞弟;他既不是伦敦社交圈的红人,也从未在学术界大放异彩,甚至在牛津剑桥的小圈子里也似乎显得过分低调,可恰恰就是这份几乎游离在所有焦点之外的“默默无闻”,却反而让莫里亚蒂更为在意。
他相信自己的直觉,他更知道她对于挑选可以共事的人这一点有多么挑剔,她在看向福尔摩斯眼里闪动的光芒,几乎可以和在招揽他时相提并论。
在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拜访过受伤的她之后没过多久,他就从在苏格兰场买通的线人口中听到了福尔摩斯前去询问那晚事故的消息。他有绝对的把握对方并不会得到一点有用的线索,毕竟苏格兰场的低能让它只是一个任他摆弄打扮的布偶而已,但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问询行为的本身,就代表了对整件事情的怀疑态度。
如此他就愈发肯定,那一天一定是福尔摩斯在拜访她时,不动声色地在她面前挑起了她对他的怀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