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里亚蒂扬起嘴角,又转向了道林旁边站着的男人,轻松地将谈话的方向牢牢地掌控在了自己的手中:“这位先生是?”
“啊,这是我的朋友,巴西尔·霍华德,他是一位才华横溢的画家。”
“霍华德先生?我似乎听过您的大名。”
苏冉在和霍华德问候过之后,便保持着沉默听起面前三位先生的寒暄。
原来“道林”并不是他的姓氏,而是他的名字。
但是Dorian Gray?
这个名字听起来真的好耳熟……他也会是哪本书里的人物吗?
苏冉观察着道林,陷入了沉思。
莫里亚蒂很快便注意到了苏冉的心不在焉还有她不时停留在道林身上的视线,他不动声色地同霍华德讲起了上次他和苏冉与道林在河边的巧遇,紧接着又将话题引到了关于绘画和艺术的讨论。
期间道林有好几次想要开口同苏冉讲话,却无一例外都被莫里亚蒂不着痕迹地绊住,被迫加入了两个人的讨论。
直到演出的铃声再次响起,道林都没有机会同苏冉再说上一句话。
“请问您今晚坐在哪个包厢?下次幕间休息我可以去找您聊天吗?”在双方告别的时刻,道林完全无视了友人投来的惊异目光,鼓起勇气直接向苏冉询问道。
站在一旁听到这句话的莫里亚蒂眯起眼,嘴边的笑容显得愈发温柔。
“当然,随时欢迎,我们在11号包厢。”还没有想出什么头绪的苏冉欣然同意,为了缓解场面尴尬,她礼貌地对道林的朋友也发出邀请,“到时霍华德先生如果有兴趣的话也请一起来吧,我也还想多听听您对于绘画的见解。”
在返回包厢的路上,莫里亚蒂转过头,意味深长地对苏冉轻笑道:“你居然还想听霍华德先生的高见?我打赌你连他现在正在创作的作品是什么都没有听到。”
经过昨天那场颇为坦诚的对话之后,苏冉和莫里亚蒂的关系倒是微妙地进入了一个新的阶段。
苏冉很难去定义两个人之间这种非敌非友的关系,或许因为他们之间多多少少互相拆穿了对方的面具,她反而放下了许多包袱,可以坦然地在他面前做着自己。
“我的走神有那么明显吗?”苏冉微微撇嘴。
莫里亚蒂为苏冉绅士地打开包厢的门,此时剧院内的灯光已经重新被调得昏暗。
在关上包厢门的那一刻,他突然拉住了苏冉的手臂,将她抵在门板之上,再一次困在了他的身下。
“……莫里亚蒂!”苏冉用手抵住他的胸膛,轻声尖叫起来。
他们虽然在一个私密封闭的包厢里,可是这种视野良好的包厢位置不光能俯瞰全场,同样也暴露在众多视线之中,只要有人拿着小望远镜往这个方向看,就一定能看到他们现在的姿势。
这在现在这个时代,就算是放在已经有婚约的男女身上,也是超乎想象的失礼举动。
“我一直在注视着你。”莫里亚蒂俯下身,用指尖轻轻地触着她的眼角,“可是这双眼睛,却总是在注视着别人。”
“……”苏冉看着他眼中闪动的冷意,顿时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疲惫感。
很显然,在昨天之后,莫里亚蒂在她的面前也不再收敛。
“那位道林·格雷先生就那么好看吗?”他的声音低柔,如同丝绸滑落地面,“霍华德先生刚刚说要为格雷先生画一幅肖像呢,你要是那么喜欢他的脸的话,我把这幅画买给你可好?”
苏冉先是困惑于莫里亚蒂的想法,但很快,她就被他话中本身的内容吸引住了。
“你说,霍华德先生要为道林·格雷画一幅画像?”
说完这句话,苏冉的脑中闪过一道光,突然恍然大悟②。
原来是《道林·格雷的画像》!
可是随着逐渐回忆起这本在学生时代看过的小说的内容,她的心情忽然就复杂起来。
远处,舞台上已经响起第二幕开场的乐声。
莫里亚蒂看到重新开始走神的苏冉,眼前晃过那一张格外俊美的面庞,心底暗藏的狠戾悄悄蔓延。
而另一侧,霍华德对于他这位性格单纯、有时甚至过于腼腆的朋友今晚不同寻常的举动表示大跌眼镜。
“我的朋友,你今晚到底是怎么了?”霍华德担心地皱起眉头,道林对那位小姐的举动已经几乎称得上孟浪,“不要告诉我你被那位异国小姐彻底迷住了。”
“巴西尔,你有过这种经历吗?当你看到这个人的第一眼,就产生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奇妙感觉,体会到一种无法抵抗的吸引力——你觉得对方如此与众不同,一定要……非交上朋友不可。”道林的嘴边浮出一抹充满期待的笑容,他的眼神明亮,像是盛满了星河。
霍华德凝视着面前青年俊俏得不似真人的侧脸,轻轻叹了一口气。
这种感觉,他当然体会过。
所以在这一瞬间,所有的劝告都被他咽了回去。
等到第二次中场休息的时候,道林和霍华德来到了11号包厢。可是再一次见到道林的苏冉,因为知晓了他未来的命运,再难以用之前那样的眼光看待他。
她根本无法想象,眼前这个让她心生好感如天使般纯洁貌美的少年,在未来会堕落成一个对欲望毫无克制只追求享乐的人渣。
这种看着美好之物即将走向覆灭的感觉让她的心情十分沉重。
……但是,现在那幅画还没有被画出来。
苏冉突然意识到这个事实。
如果没有那幅画,是不是道林就不会像原著中那样走上悲剧的道路?
她的心因为这个念头彻底浮动起来。
作者有话说:
①按照此时的礼节,握手时如果女性不主动伸手的话,男士是不可以先向对方伸手的。
②“Did you say Mr Hallward will paint a picture for Dorian Gray?” 《道林·格雷的画像》的英文是《The Picture of Dorian Gray》所以女主在问这个问题的时候基本上是把这本书的名字自己说出来了w
老迈的股民居然这么多XD不过还是先不让他上市,因为以作者的尿性挂牌之后大概率他很快就会黑掉了quq
不过买老迈的小天使也别着急,按照本来的设定,老迈就是全文的良心锁在w而且会有许多暗搓搓的细节可以让大家嗑(眨眼
但其实你们没发现苏冉同学最喜欢的其实是道林吗233,现在小天使状态的他请大家要好好珍惜
对于莫哥,他是真的高功反,所以他的“爱”是会很纠结的,为了避免小天使们心理不适,我先打个预防针
迈克罗夫特:不是男主胜似男主(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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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但是直到最后, 苏冉还是什么都没有说。
先不提她如何阻止霍华德放弃以道林作为模特的想法——这对一位追寻美的艺术家无疑是一件非常残忍的事情,就算她真的找到了某种阻止道林画像被画出的方法,她就一定能够保护他让他免于走上那条邪恶堕落的道路吗?
画像只是一个契机, 真正改变他的是那位诱导他的朋友……
就像伊甸园中的夏娃虽然受到了毒蛇的引诱, 可决定是否吃下禁果的选择权,一直在夏娃自己的手中。
道林总有一天会正面认识到自己惊人的美丽, 就算不是通过霍华德的画像,也终会通过什么其他的途径。而当他凝视着自己英俊的容颜, 意识到因为时光流逝终有一天会失去这份诸神的偏爱时,他一定会产生极为深刻的痛苦。
到了那时,就算没有画像让他做出出卖灵魂永葆青春的交易, 他难道就不会产生及时行乐,不“虚度”青春的念头吗?
虽然是他的朋友将“享乐主义”的念头讲述给他,不着痕迹地推进了他的脑中, 但终是他自己的灵魂对其产生了真正的回响。
天堂和地狱都存在于我们每个人身上①。
而他则选择了那条通往地狱的路。
苏冉看着道林闪闪发光的脸,想到终有一天他会残忍地杀害此时正坐在他身旁谈笑的的画家好友, 心中顿时一阵苦涩。
此刻的他,明明拥有着一个人最弥足珍贵的东西, 可在不久的将来,他却选择将之丢弃……
他最后后悔了吗?
应该是后悔了吧。
否则在故事的结尾,他不会拿起那把曾经杀死过自己好友的刀, 刺向自己的画像, 最终迎来死亡的结局。
苏冉虽然如此喜爱眼前这位青年,可他们目前的关系或许连朋友都称不上, 更不要谈不到二十天后, 她就要离开伦敦返回巴黎。
他身上那一尘不染如同孩童般的天真纯洁深深地吸引着她, 然而也正是这份纯真, 让他像一张无暇的白纸,极易受到他人笔触的涂抹。
难道她要伸手将她自己的颜色染上去吗?
……她又有什么资格这么做呢。
道林的人生,应该由他自己负责。
即使理智做出了这样的决断,苏冉觉得胸腔里还是像压了一块巨石,整颗心都沉了下去。
沉浸在自己思绪中的苏冉显得依旧安静,道林对于没有和她说上几句话而感到有些失望,但这种闷闷不乐的感觉又简单地被坐在她身边的满足感抵消了不少。
他有时甚至觉得只要能在这位小姐身边,就算只是看着她什么都不做,他的心中便觉得踏实与安稳。
他可以感受到她不时向他投来的目光,是那么清澈而温柔,带着一种真情实意的关怀。
所以,她对他也不是无动于衷的,不是吗?
他能真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这种奇妙的吸引,就像是两个弧度恰好的圆,完美和谐地重叠在一起。
道林心不在焉地听着霍华德和莫里亚蒂的谈话,几乎再一次将社交礼仪抛之脑后,整个人的目光控制不住地吸附在了苏冉身上,桃红色的嘴唇不自觉地漾出一抹笑意。
霍华德感觉正在经历人生中最漫长的十五分钟,他无意识地摆弄起自己的怀表,希望可以用手指将时针马上拨到中场休息结束的时间。
苏小姐虽然不时加入谈话发表一些恰到好处的见解,但整个包厢里的谈话基本是在他和那位莫里亚蒂先生之间展开的,而他的朋友道林只顾着看那位小姐!
他搞不清苏小姐和莫里亚蒂先生之间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关系,但是联想到之前道林碰到他们一起在河边散步,现在两人又一起出来看戏,怎么看都交情匪浅。
但现在,只要不是瞎子,任谁都能一眼看出道林对苏小姐毫不掩饰的热情。
上帝啊……虽然莫里亚蒂先生一直彬彬有礼,谈吐诙谐,态度自然,但霍华德还是愈发感到如坐针扎,他已经隐隐后悔答应陪自己的朋友来进行这场社交了。
他现在非常害怕道林待会开口请求留在这间包厢,要和那位小姐看完下一整幕戏!
在中场休息快结束的时候,霍华德抢先开了口,用着玩笑的口吻警告自己的朋友:“道林,快开演了,我们该回包厢了,再叨扰下去,我们两位可就要变成烦人的讨厌鬼了。”
“怎么会,霍华德先生如此风趣健谈,和您谈话总是让人感到意犹未尽。”莫里亚蒂听了之后笑着回道。
好在道林并没有彻底失去理智,他恋恋不舍地收回视线,礼貌地向莫里亚蒂和苏冉分别告辞。在他同霍华德准备离开包厢前,他忽然转过身眼神发亮地看向苏冉。
“苏小姐,下周我将举办一场舞会,衷心希望您能赏光前来。”道林说到这里顿了顿,像是才意识到莫里亚蒂的存在,侧身对着他礼貌地弯了弯身子,“也希望莫里亚蒂先生您也能参加。不知我应该把请柬寄到何处?”
莫里亚蒂含笑看了一眼没有表态的苏冉,表情温和地将自己的社交名片递了过去②:“感谢您的邀请,我们十分期待。”
之后的中场休息则一直非常平静,到剧目结束时都再也没有不相干的人来打扰。
或许是因为《麦克白》的悲剧收场,又或许是因为之前对于道林未来袖手旁观的决定,在散场时苏冉的心情无论如何也无法明亮起来。
“我以为你收到格雷先生的邀请心情会很是愉快。”莫里亚蒂看着苏冉略显阴郁的表情,绿色的眸子里浮起一丝暗光,“……毕竟,你对他的喜爱之情简直溢于言表。”
听到莫里亚蒂的形容苏冉不禁皱了皱眉头,她总觉得他话中有话,想到他现在对她展露出的强烈兴趣,为了避免不可预见的麻烦,她觉得她有必要把这件事情讲得非常清楚:“我确实欣赏格雷先生的为人,但也仅此而已。”
“原来如此。”莫里亚蒂微微一笑,面上的表情让人丝毫看不出他到底有没有相信她的话,“既然不是分别的痛苦,那是什么让你的心情此刻如此低落?”
“……我只是在为被悲剧所震颤。”苏冉想起道林,又感到一阵窒息。
“看来下次要带你来看《皆大欢喜》了。”莫里亚蒂轻轻叹了一口气,和她一同走下了歌剧院前的台阶,“只是这个夜晚就这样结束让人略感遗憾,你想要体验一下伦敦真正的夜生活吗?”
苏冉转过头,眼中闪过几分兴味,她确实需要做点什么事情来转移一下自己的注意力。
“我们去喝一杯。”莫里亚蒂笑着对她眨了一下眼,抬手招了一辆马车。
孤男寡女深夜喝酒,听起来就像是一件隐含危险的事情。
苏冉心中下意识地有些警惕,但随即又想到以莫里亚蒂的手腕,如果他真的想对她做些什么,根本不需要这般大费周折。
她放松了心情,透过车窗欣赏起了伦敦的夜色。
然而过了十分钟左右,苏冉突然感到莫里亚蒂用脚轻轻碰了碰她的鞋尖,她疑惑地看向他,却发现对方的脸上是她从未见到过的严肃和冷意。
他在稍许颠簸的马车中俯过身,贴到她的耳旁,声音低沉如同翻滚的夜色:
“待会停车之后,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下车。”
在他说完这句话后,苏冉感到有一件冰凉而坚硬的东西塞入了她的手中。
那是一把枪。
作者有话说:
①改写自原著《道林格雷的画像》
②个人社交名片(calling card/visiting card)是19世纪上流阶层的必备装备,往往精雕细琢,印有纹章,出现于17世纪法国路易十四执政时期,算是现代商业名片的前身。
周末有事时间比较少,短小的一章;;为了遵守和大家约定的更新时间还是放上来了,明天就会彻底恢复正常啦!
昨天做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梦,梦里看到自己昨天明明没有更新但是文章却显示有了新的章节,紧接着就发现自己的账号似乎被盗了怎么也登录不上去,然后整个人就在“我的孩子(文)居然被别人抢走了!”的恐惧中醒了过来,这难道就是断更一日的报应嘛quq
看到有小天使想念埃里克了,当然这一卷也已经进入后半阶段,未来几章的作话可能会不定时放一些关于埃里克的小剧场,想看的小天使别忘了随时关注一下w
我短小,我有罪,我这就去存稿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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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意识到手中的东西是什么之后, 苏冉的心狂跳起来,差一点失手将它摔落在地。
她睁大眼,向莫里亚蒂递了一个惊讶询问的眼神, 然而他只是摇了摇头, 像是安抚她一样轻轻握了一下她的手腕,悄无声息地坐了回去。
苏冉借着车中昏暗的光线, 看清莫里亚蒂递给她的是一把双筒袖珍手/枪,只有手掌般大小, 却因为金属的质地,在掌心中显得格外沉重。
作为一个摸枪次数一只手都能数得过来的武器盲,她有些庆幸自己此刻至少还能认出上膛的击锤还有扳机。
她吸了一口气, 小心翼翼地攥住黄檀木的枪柄,慢慢垂下手,将枪口对向车底, 也顺势用宽大的裙摆遮住了自己的右手。
车子在这个时候越发颠簸起来,苏冉再次看向窗外, 发现方才整洁宽阔的街道不知何时已经变得肮脏破败,路面坑坑洼洼根本无人维护, 两旁低矮的建筑如同火柴盒一样拥挤杂乱地堆叠在一起,就连煤气的路灯都阴暗了不少。
在马车经过时,那些被惊动的在街角阴影中游荡的人影向他们投来各式各样不怀好意的目光。空气中似乎飘浮着一种令人不安的气息, 每一个角落中似乎都藏匿着蠢蠢欲动的危险。
因为过度的紧张, 苏冉的头脑反而异常清晰地高速运转起来。
他们这是遇到了什么?是这个时代的团伙打劫?
还是……
她看向莫里亚蒂。
此时他面沉如海,白净的脸上像是覆着一层寒霜, 清俊的线条半隐在黑暗之中, 整个人毫不收敛地散发着一种冷酷慑人的气势。
还是——他们遇到了这位未来犯罪帝王的仇敌?
还未等苏冉细想清楚, 马车拐上了一条更加漆黑狭窄的小路, 在穿过这条小道之后,马车车速逐渐放慢,最终在一个类似街心小广场的地方停了下来。
马车刚刚停稳,苏冉便听到驾车的人急匆匆跳下马车,向另一个方向拔腿逃走。
看来车夫是被买通的,那么目前他们遇到的,似乎就不像是普通的团伙作案抢劫了。
意识到这一点,苏冉攥紧手中的枪,对上莫里亚蒂在黑暗中微微发亮的眼睛。
这双眼睛虽然看起来有几分诡谲,但那片深沉的绿色如同无风的湖面,静谧而平静,没有一丝慌乱,倒是一瞬间奇异得让她的心中冷静了许多。把①⑷八衣6酒63
“记住我刚才的话。”他低声说着,摘下礼帽放在一旁,拿起了自己的手杖,“子弹一共有两发,保护好自己。”
莫里亚蒂说完对着她勾了勾嘴角,这是苏冉第一次在他的笑容里感受到一种称得上真实的温柔。
就在她的恍神间,他已经轻盈地跳下了马车,将身后的车门牢牢关好,一步一步向小广场的中心走去。
车厢里顿时安静下来,嗡嗡的耳鸣声一下显得明显起来,苏冉听到莫里亚蒂的皮鞋踏在砖石有节奏的声响离车厢一点一点远去,然后在几米外停下。
“阁下如此大费周折请我前来,现在还不出来一见吗?”莫里亚蒂儒雅清亮的声音在广场中央响起,荡出空旷的回声。
在他话音落下没多久,由远及近地响起几人杂乱的脚步声。
马儿似乎也在此时感到了一丝不安,打了一个响鼻。在马车的轻微晃动中,苏冉做了一个深呼吸,凑近窗口,小心地向外看去。
这是一个三条街交汇的中心,三角形的小广场上只剩下两盏孤零零的路灯还凄惨地亮着,这里空荡荡得就像是被整个城市遗忘废弃掉的角落,四周像贫民窟一样破烂的建筑里一片漆黑,没有一点灯火。
莫里亚蒂左手优雅地提着黑色的手杖,铂金色的发丝即使在这幽暗的光线中也闪着银色的光泽,如同黑暗中唯一发亮的萤火,那道略显单薄高瘦颀长的背影,在此刻却沉稳得可以抵抗住整个浓郁沉重的夜色。
广场上渐渐又显露出三个男人的身影,在莫里亚蒂的对面站定。
从苏冉的角度看,只能影影绰绰地看出跟在领头之人左右的两个男人身材异常健硕,周身带着一股狠戾,一看就是非常能打的好手。站在中间领头的是一个有些秃顶的中年男人,身上穿着一套卡其色的礼服,在身旁打手的衬托下倒是显得干瘦矮小。
“终于让我等到今天了。”领头的男人在这时阴恻恻地开了口。
这是一个四五十岁中年男人的声音,好似粗砺砂纸般阴沉刺耳,又因为他语气中的阴狠和掩盖不住的欣喜得意,让人一听便觉得格外难受。
“原来是沃尔士先生,真是惊喜。”莫里亚蒂轻笑道,“我还以为再也见不到您了。对于您家中的变故,我深感痛心。”
这句带着笑意轻飘飘的问候宛如一个落在炸/药上的一颗火星,被称作沃尔士的男人突然失去理智地咆哮起来:“你这个恶魔!杂种!渣滓!你居然还有脸提起他们!!”
男人像是回想起什么可怕又悲痛的回忆,大口喘气起来。
“沃尔士先生,我理解您的心情。”莫里亚蒂的声音忽然变得有些冷淡,“不过您要清楚,在那件事上,我不过是在亨特先生向我寻求帮助时提出了几个小小的意见而已,他才是您需要叙旧的对象。”
他说到这里语调中重新带上了温和的笑意,“当然,如果您想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的话,我也十分乐意对您提供同样的帮助。”
“莎拉还怀着我们第三个孩子……而洛蒂今年才十岁啊!”男人红着眼狠狠道,语气中带着不顾一切的疯狂。
“那我真是感到非常抱歉。”莫里亚蒂再次开口,听起来饱含着真挚的歉意和无奈,“亨特先生来找我的时候,我以为这只是两个帮派间普通的摩擦而已。”
苏冉听到这里终于搞清楚了眼前到底是一种怎样的状况,心不由地一沉。
原来莫里亚蒂在现在就已经开始游走在另一个世界里,听那个男人的描述,他正在扮演着一个类似罪犯顾问的角色。
然而目前的情况显然不管莫里亚蒂说几句道歉,都不可能抵消掉那位家破人亡的沃尔士先生的仇恨和哀痛。
“你!还有亨特!我一个都不会放过……”男人哑着嗓子咬牙切齿地说,“我要让你们也一个个品尝这失去一切的滋味儿——那辆马车上还坐着你的女人吧?”
被突然点到名的苏冉听到这样的形容一愣,虽然是在这种危险紧急的时刻,她还是控制不住地产生了一种很微妙的囧然。
“今天,就让你在死亡前体会一下亲眼看着自己的女人躺在别的男人身下的感觉!”沃尔士恶毒地大笑起来,抬手对着身边的两个人打了一个手势。
听到沃尔士这句话,苏冉胃里一阵抽搐,浑身上下像是被虫子爬过一样恶心。
她看到两个打手其中一个向莫里亚蒂冲去,另一个则向马车这边走来。
在这一刻,苏冉的大脑一片空白,精神却是前所未有的集中。
她下意识地抬起手,用双手握住了枪,对准了向她走来的男人,右手的拇指放在了上膛的击锤之上。
她的脑袋里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她甚至都没有意识到这个念头背后代表的真正行为和意味——
她要保护自己。
不惜一切代价。
就在这时,莫里亚蒂动了。
他敏捷地避过向他冲来的男人的一掌,随着俯身的动作,握着手杖的左手一扬,苏冉只看到空中亮起一道寒光,他竟从一直随身携带的手杖中抽出了一把长剑。
下一秒,男人凄厉的惨叫声响起。
那个如山般魁梧的男人痛苦地弓起身子,大声喘息着,握住自己右手的手腕跪倒在地。血液正如泉涌般顺着他半只手掌狂涌而下,又不住地滴落在他面前的地上,只是眨眼间的功夫就形成了一滩血泊。
走向苏冉的男人在听到伙伴的惨叫声时就警惕地停下了脚步,在转过身看到面前的景象时,整个人彻底忌惮迟疑了起来。
莫里亚蒂左手提着剑,暗红色的血液因为重力缓缓地顺着剑尖滴落。
他侧过头,对着苏冉这边的男人温文尔雅地一笑:
“下一次可就不是几根手指了。”
苏冉这侧的男人定定地站在原地几秒,似乎在谨慎地评估眼前的局势,然后他毫不犹豫地对着莫里亚蒂低了一下头,紧接着冲到自己的伙伴身边,捡起地上被削落的两根断指,搀扶起对方迅速地离开了。
面前的局势逆转得如此之快,让苏冉一点真实的感觉都没有。
她放下手,这才发现自己从拿起枪开始就一直屏住了呼吸。
她对莫里亚蒂忽然产生了一种很复杂的感情,他虽然冷血残忍,玩弄人心,毫无道德,甚至或许称得上邪恶……
可是他确实也实实在在地保护了她。
“英雄救美到此为止!”
窗外沃尔士猖狂得意的声音打断了苏冉的思绪。
她重新向窗外看去,瞳孔猛地一缩。
沃尔士不知何时掏出一把枪,正直直地对着莫里亚蒂,而后者左手握剑,右手拿着作为剑套的手杖,完全落在下风,没有任何反击的余地。
毕竟人的动作再快,也是快不过子弹的。
“车上的小姐,不下来和你的情人告个别吗?”沃尔士恶狠狠地笑道,“当然我特别仁慈,如果你愿意用他手上的剑刺他一剑,我可以考虑饶你一命,哈哈哈哈哈!”
苏冉觉得她这一辈子从来没有对任何一个人产生过这样极端的厌恶。
她克制着心里翻滚的情绪,一把推开了马车的车门,提着裙子跳下了车,右手稳稳地指向前方,慢慢向对峙的两个人走去。
男人的视线在苏冉脸上转了一圈,在看到她手里的东西时更是狠狠挑了挑眉,随即露出一抹狰狞的笑容,警告般地拉下了枪栓。
苏冉见状停在原地,用左手托住右手,不甘示弱地也将子弹推上了膛。
她此时站在莫里亚蒂的斜后方两米左右的距离,他正背对着她,同她一起面对着沃尔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