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奇怪的是,她的心中毫无波澜。
就算他说着再好听的情话,摆出再深情的面孔,他也打动不了她。他的每一个动作、每一表情和每一个眼神,都像是经过精心的排演和计算,虽然完美无缺,却冷静得让她感受不到一丁点真情。
她曾经感受过一份纯然又激烈的感情……如果那能被称之为爱的话。
所以她知道一个人喜欢另一个人的心情,到底是什么样子。
苏冉不明白莫里亚蒂到底为什么要对她撒这个谎,但她自始至终关心的只有一件事:
“如果我拒绝您的请求,这会影响我们之间的合作吗?”
莫里亚蒂的眼中飞快地闪过一丝惊愕,但他很好地将它掩盖在随之浮起的苦涩笑容中:“当然不会……但是,为什么?”
苏冉打心底开始对这种拐弯抹角毫无真诚的交流感到腻烦,她看着莫里亚蒂的眼睛,一字一句回道:
“因为您刚才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作者有话说:
①维多利亚时期女士只带轻盈漂亮的阳伞(parasol),绝对不会携带雨伞(umbrella),因为后者永远是男士为女士打的。
苏冉:……您还真是张口就来呀莫里亚蒂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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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来想给大家加更的,不过作者因为照顾存在感比较强的大姨妈君实在肝不动了qu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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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里亚蒂在很小的时候就觉察到, 自己是与众不同的。
他记事以来便没有太多关于情绪的记忆,他从不哭闹,也不发脾气, 是社交圈子里出了名的乖巧早慧的天才。
他的记忆力极为出色, 文章往往只需要看上一遍就可以背下;无论是学习语言、数学还是音乐,他什么都能迅速理解掌握。他从三岁开始启蒙, 一年之内的进度就已经赶上学习了四年的哥哥。
洞悉人心的弱点是他与生俱来的能力,周围人的心思和目的直白得像是1+2=3一样明显。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博得他人的好感和喜爱, 也总能轻而易举地获得自己想要的任何东西,他人拼尽全力取得的成功,于他不过是唾手可得的玩物。
随着逐渐成长, 他愈发认识到自己的不同。他没有正常人的太多喜怒哀乐,头脑永远理智冷静。通过精巧的模仿,他配合不同情况戴起各式各样的面具, 将自己完美伪装得和常人无异。
在他眼里,人生不过是一场利益游戏, 每一样人、事、物都可以用精确的数学算式衡量。绝大多数人都是被情感所奴役着的低等生物,又因为其自身的弱小, 不得不依附于这个弱者间用谎言和妥协构造起的「社会」而生存着——如同牲畜蝼蚁一般,就算是被宰杀殆尽或是碾碎在脚底,也完全不值得他的在意。
他就像是藏在羊群里的掠食者, 以蛊惑玩弄猎物为乐, 冷酷无情又随心所欲。
毕竟这个没有同类的世界,实在太过无聊。
不过现在, 事情好像终于变得有些不同了。
莫里亚蒂看着面前表情冷淡, 眼中甚至带着一丝厌烦, 完全不被他表演所触动的女人, 非常新鲜地体会到了一种可以称之为“挫败”的感觉。
他的人生到目前为止,还从未遭遇过今天这样的惨败。
这还真是一种难得的体验……
却让他忍不住更加兴奋起来了。
第一次见到这位小姐的时候,他就察觉到了她身上那种与普通维多利亚女性截然不同的气质。她虽然穿着得体,教养良好,在礼节上让人挑不出什么错来,但被当下淑女们推崇的诸如温柔含蓄,贞洁斯文等等此类品德,她几乎统统都没有——光是那双眼睛就亮得过分了。
可如果只是这样,那并不足以吸引他的兴趣,毕竟一个性格稍显异类的小姐还没有什么值得他逗弄的价值。在他看来,不管是出身多么高贵的女性,她们空空的脑袋里都毫无智慧可言,心中追求的东西虚荣而肤浅,让他觉得可怜。
直到她坐到他的面前,如蜕去伪装般毫无保留地露出了自己的锋芒,他才真正对她产生了兴趣。
在一副娇弱的女性躯壳里,他竟然看到了一个远不输于男子的强大灵魂,充满智慧又野心勃勃。她显然非常清楚自己想要什么,这种一往直前的坚定让她整个人都绽放出一种耀眼动人的光芒。
他体会到一种久违的兴奋。
这样特殊有趣的灵魂才有被当作猎物的资格,被他诱捕,被他掌控,然后——被他摧毁。
有价值的东西才值得被毁灭,这种悲剧式的审美总能带给他至高无上的快感。
唯有痛苦和恐惧之中才存在着美的真谛,使人心灵和感情得到净化。
直到刚刚之前,他还在居高临下地睥睨着她,将她视为一个生活中一个不可多得的乐子。
现在他觉銥譁得,她或许可能不仅仅是一个乐子这样简单。
既然能识破他的虚情假意,他忽然有些好奇,她到底能不能看穿他真正的样子?
莫里亚蒂慢慢收起自己脸上的笑容,可还未开口,他便看到对面的小姐挑起眉头,尖牙利嘴毫不留情地把他剩下的为数不多的退路也堵住。
“莫里亚蒂先生,请您千万也别再说什么「从今天起我一定要用行动让您相信我的感情」这种连您自己都不相信的鬼话了——您对我的感情到底如何,您心里一定比我更加清楚。”
终于将心中所想直接说出了口,苏冉通体一阵舒畅,这种久违的畅快甚至让她有一点后悔自己没有早点与莫里亚蒂这样开门见山坦诚布公地交谈。
理想状态下,她当然想要和共事者保持着良好的人际关系,但对着莫里亚蒂这样特殊的对象,她觉得就算打破自己的原则也是情有可原的。
她一直担心顾虑的事便是两人的合作,但这层关系既有有效法律文件的约束,还有夏尼伯爵这一层人情权势的保障,她其实并不需要有太多后顾之忧。
莫里亚蒂看着面前彻底放弃了与他虚与委蛇的苏冉,忽然微微仰起头,开怀地大笑起来。
在这阵轻快的笑声里,那张清俊温和的脸上终于脱去了文质彬彬的面具,露出隐藏已久危险莫测的邪佞。
看到莫里亚蒂这完全出乎意料的反应,苏冉惊讶地微微睁大眼,她本来已经做好了要陪他继续演下去的准备。
莫里亚蒂渐渐止住笑,真实的欢愉在绿色的眼睛里清晰可见。他盯着她,眯起上挑的眼角,毫不掩饰自己眼中蛰伏着的那道令人不安的暗光。平日的温文尔雅是已经逝去的幻影,柔和的五官因为脸上淡淡浮现出的目空一切的冷漠和倨傲,而显得如刀尖一样锋利和冷硬。
看到面前之人脱胎换骨的转变,苏冉虽然感到有些忐忑,但心中奇异得踏实了许多。
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才像是一个真正的反派嘛。
莫里亚蒂饶有兴致地看着苏冉不但没有紧张反而还稍显放松的表情,挑了挑眉,没有反驳她刚才说的任何一句话,平稳的语调中似有赞赏:“您果然是一位有趣的小姐。”
“不客气,我很高兴娱乐了您。”苏冉忍住翻白眼的冲动,不再收敛自己的性情,坦然地带着一丝咄咄逼人反问道,“我不明白您到底为何这样做的理由,我不过是一个平淡无奇无权无势的外国女人罢了。”
莫里亚蒂歪了歪头,顿了一下,微微笑道:“因为有趣啊。”
“……”
苏冉被这个毫不做作的朴实答案噎了一下,心中一阵复杂。
他居然说了实话。
她手上的冰激凌已经化得看不出样子,此刻和它一起消融殆尽的,是一直横亘在两人之间的那层虚假的屏障。
“更何况,您也太低看自己了。”莫里亚蒂低笑着继续说。
苏冉从手上的一片狼藉中收回视线,注视着莫里亚蒂扬起的一则嘴角,和栖息在那抹弧度之上的带着邪气的笑容。不得不承认,他现在这副样子,不仅比之前斯文儒雅的样子看起来顺眼许多,竟然还要命地多了一种危险迷人的魅力。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无讽刺地回敬道:“莫里亚蒂先生,玩弄女人的感情可不是什么值得挂在嘴边炫耀的事情。”
“詹姆斯。”他忽然开口,语气强硬地纠正她,“请您叫我詹姆斯。”
苏冉看到他眼中毫不妥协的强势,困惑地皱了皱眉头,最终妥协地叫了一遍他的名字:“……詹姆斯。”
似乎满足于她的顺从,莫里亚蒂嘴边的笑意扩大了不少:“玩弄?哦不,您怎么会有这么可怕的想法?您要知道,我非常、非常——”他像是特地加重语气似的拖长这两个词的音节,“——‘欣赏’①您。”
他的舌尖落到牙齿上,上扬的尾调中带着一种令人费解的柔情和愉悦。
“或许在您的眼里,我对您的感情并不能称之为爱,但您确实是我第一次产生兴趣的女性,为此产生追求您的想法,这很奇怪吗?”
苏冉听着他话中的逻辑,一时竟找不出任何可以反驳的地方。
“所以——您欣赏一位女士,就想去追求她,之后——就同她结婚?”
莫里亚蒂听完她的话赞同地点头,接下来的话直白得近乎可怕:“正是如此。所以我是抱着在未来与您结合共度一生的态度和期望,对您示好的。”
这是一句,比方才那个“一见钟情”还要让苏冉感到五雷轰顶的话。
饶是知道这是个男女交往都直奔谈婚论嫁的时代,作为现代人的她还是不免产生了一种强烈的魔幻感。
而且面前这个人是莫里亚蒂啊!
他的人生不应该充满了统治世界或是毁灭世界这类远大的志向吗?现在和她这种无名小卒一脸认真地讨论这些小情小爱的事情也太不敬业了吧?
有一瞬间苏冉甚至产生了一种自己穿越到的或许不是原著的世界,而是一本同人文的感觉。
莫里亚蒂微微一笑,那种如水般的温文尔雅再一次回到他的脸上:“您不说话,我便当您默许了我的追求。”
他盖棺定论般地结束了这个话题,重新迈开步子向前走去。
苏冉在原地愣了一秒才转身追上他的步伐。
两人继续向西敏桥畔走去。
她斟酌了许久,在快到桥边时慢慢对他说道:“或许在您的观念里,婚姻与爱情毫无关系。但在我的眼里,爱情却是婚姻的充分必要条件,所以很抱歉,我还是不得不遗憾地拒绝您。”
“你就这样有把握完全不会爱上我吗,苏?”莫里亚蒂偏过头,突然不再用敬语,意味深长地反问着。
深知立旗打脸铁律的苏冉沉默着没有接话,心中却有一丝不以为然。
他们此时已经走到马车旁,因为有车夫的存在,两个人一时都没有再说话。
在扶着苏冉上马车时,莫里亚蒂握着她的手,忽然附身贴在她的耳边轻声说,“……你在害怕我,不是吗?我倒是觉得事实恰恰相反。”
在苏冉望过来的时候,他露出一个如同罂粟般的妖冶笑容:
“You like me too much.②”
作者有话说:
①Admire在此有双关意。
②You like me too much,你喜欢我过头了/你是太喜欢我了。
莫里亚蒂:我会轻易翻车吗?不存在的(微笑)
因为陪伴姨妈君而迟到的一章,抱歉让大家久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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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有两位小天使问道林是谁,为了方便大家买股(?),简单科普一下:
这个人物出自英国作家王尔德的长篇小说《道林格雷的画像》。他原本是一位心地善良,年轻俊美的青年(本文颜值担当),在继承遗产来到伦敦后,结识了一位画家朋友,和一位提倡享乐主义的亨利勋爵(此人最喜欢说一些看似深刻智慧的魔性语录)。在看到画家为自己作的自画像后,道林突然认识到了自己惊人的美貌,又因受到亨利勋爵宛如伊甸园毒蛇般的诱导,向恶魔许下愿望——希望自己永葆青春,而让画像替他承担所有的衰老和罪恶。愿望成真后 ,他彻底放飞自我,走上了极端堕落的享乐主义道路,变成了一个放浪形骸的十足人渣和恶棍,那副画像也因为他的种种罪行越来越丑陋,他自己则几十年一直保持着年少俊美的外表,身体甚至刀枪不入。对故事感兴趣的小可爱们可以去围观本巴恩斯版本的电影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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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冉听到莫里亚蒂这句话, 头上不禁缓缓地打出了一个问号。
他刚才有一句话倒是没有说错。她确实在害怕他。
与其说是害怕他这个人本身,不如说是害怕与他产生任何复杂深入的关系。就算忘记莫里亚蒂的反派身份,他表现出十足的马基雅维利主义的特征①, 就足够让她心生强烈的警惕。
但说她“太喜欢他”?
这可真是太好笑了。
她非常清楚与狼共舞的下场。
苏冉和莫里亚蒂在马车上相对坐下, 静静地看着对方的眼睛,然后不约而同地对对方露出了一个微笑。
一个礼貌自制, 另一个高深莫测。
一路无话。
回到莫雷特庄园,拿到所有在伦敦证交所挂牌交易公司信息的苏冉一头扎进了那一叠厚厚的资料中, 再也没有心情去理会其他的事情了。她不知道期权定价模型莫里亚蒂到底需要多久才能研究出来,但这并不妨碍她在目前萎靡不振的市场里淘出金子。
在现在这个时代,证券市场的主流投资还是购买国债和政府债, 之前一起吃过晚饭的罗斯柴尔德男爵,家中银行主要的业务之一就是把法国国债打包在伦敦证交所销售。而像是铁路、煤矿、钢铁这种地方公司的债权和股票,是近几十年随着工业革命的蓬勃发展才逐渐火爆起来的。
目前投资人如果想要购买公司个股, 往往直接会去寻找专业的股票经纪人,根据对方的推荐买卖, 基本不会去考察各个公司的盈亏和财务状况,其中暗藏的猫腻可想而知。
政府没有出台相应的法规, 投资人也没有需求,这就直接导致了现在各大公司的财务报表完全没有统一的标准,格外混乱, 许多公司的账目更是故意做得难懂, 光是阅读起来就十分吃力。
想要真正搞清楚各个公司的财务状况,苏冉不得不回忆着现代财务报告的标准, 自己试图去重新整理各个公司的账目。很快她便含泪体会到, 原来当会计是个如此枯燥艰辛的工作。
点着蜡烛熬到了凌晨, 她只将将做出了一家公司的报表。看着手边还剩下至少三十个公司等待整理, 苏冉简直欲哭无泪。她之前把事情想得过于理想化和简单了,现在看来光是整理各个公司财务状况这项工作就很可能在离开英国之前都没有办法完成,更不要提后续的分析和挑选股票,她觉得自己十分迫切地需要一个可以帮她一同整理账目的助手。
在苏冉挑灯夜战的时候,莫雷特的庄园里发生了一场她毫无所知的对话。
“詹姆斯,你到底是怎么想的?”莫里亚蒂男爵夫人右手举着烛台,惨白的烛光在她脸上投下大片起伏的阴影,将那张平日看起来格外平易近人的脸染上一种骇人的阴沉。
莫里亚蒂不紧不慢地放下手中金色的蘸水笔,将思绪暂时从复杂的微分计算中抽离出来,看到穿着睡袍站在自己桌前面色似乎不善的母亲,微微一笑:“您在说什么?”
男爵夫人深深吸了一口气,蓝色的眼中随着眉头的蹙起又闪动出一种粼粼的水光,她的语气蓦地软了下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你和那位苏小姐,你们……”
她没有说完这句话,脸上露出隐隐不赞同的神色来。
“——我们?”莫里亚蒂放松地靠进身后的椅背,无辜地歪起头,湖绿色的眼睛里满是纯然的困惑,“我们怎么了?”
看到莫里亚蒂这副样子,男爵夫人忍不住又吸了一口气,缓了一下,才压抑住自己上扬的情绪,忧心忡忡地说:“你们才认识几天?居然就以教名相称?你难道没有看到晚餐时你舅舅的表情吗?”
莫里亚蒂回想起晚上吃饭时苏冉一脸忍耐却又不得不顺着他的话干巴巴称他为“詹姆斯”的样子,忍不住无声地勾起嘴角。
不过看起来他的母亲不仅需要精进一下自己的演技,现在还要再去检查检查视力,毕竟在今晚,他可完全没有感受到他的舅舅除了惊讶和静观其变之外的任何情绪。
而且就算夏尼伯爵反对,他也有一百种方法让对方改变心意。
“您似乎不太喜欢苏小姐?”莫里亚蒂含着笑,慢慢地问。
“她就算是贵族出身,可还是一个外国人。”男爵夫人狠狠皱着眉,用另一只手捂住心口,竭尽全力压下自己语气中的愤怒不满,保持着柔弱优雅的腔调,“而且我无法想象任何一位淑女竟然只关心投资、工厂、政治这类话题,这简直太可怕了!”
莫里亚蒂抬起手,表情专注地将桌上写满运算的稿纸一张一张收好,对她的话不置可否。
“詹姆斯。”男爵夫人的语气忽然冷下来,但随即她便收住这种情绪,眼角渗出泪水,“我是为了你好呀——你既然不想进入下议院参政,妈妈也支持你的选择,那么就找一位家境殷实品德淑珍的贵族小姐。家中最近的境况,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如同任何一位爱子深切的母亲,眼含焦急和期望地看着他。
面对自己母亲一如既往浮夸的演技和一望即知的动机,莫里亚蒂眼底迅速闪过一丝冰冷的厌烦。
他拿着手中的稿纸站起身,绕过桌子走到她的身边,突然提起了一个毫不相干的话题:“您知道菲利普舅舅为什么带着她一起来伦敦吗?”
男爵夫人愣了一下,流了一半的泪水挂在她僵硬的脸颊上,一时显得有些滑稽:“……不是游览欧洲吗?”
莫里亚蒂叹了一口气,表情状似无奈又包容地摇了摇头:“您居然到现在还没有看出来,苏小姐是舅舅重要的生意伙伴吗?”
他顿了顿,嘴角随即扬起一道充满恶意的弧度:“您果然没有了父亲就不行呢。”
莫里亚蒂说完,完全不去看自己母亲骤然惊变的脸色,穿过她的身侧径直向书房外走去。
在走到门口时,他像是忽然想起什么似的微微偏过头,暗含深意地轻轻说道:“对了,您可要对我的苏再好一些,要不然我会很生气的。”
听到这句话,男爵夫人猛地睁大眼,蓝色的瞳孔里瞬间写满了恐惧,举着烛台的手控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么晚安,母亲。”莫里亚蒂温和地笑了笑,转身推门而去。
自从发现了远超想象的工作量,苏冉除了每日礼节性地在下午茶和晚餐时露面,其余时间都在废寝忘食地做着报表。在莫里亚蒂男爵夫人因为中了暑气开始称病之后,除了晚餐时间,她几乎将整个人都关在房间里闭门不出了。
苏冉曾试过把女仆珍妮叫来帮忙,但对方对数字实在太不敏感,连抄写都常常犯错,反而徒增了不少多余的工作量,在简短的试验后,只能无奈地放弃了找她做助手的这个想法。
不过苏冉万万没想到,事情的转机,竟然来得如此凑巧又迅速。
在苏冉和夏尼伯爵来到伦敦的第七天,迈克罗夫特·福尔摩斯按照当下的礼节如约对他们进行了拜访。
因为男爵夫人还在称病,詹姆斯·莫里亚蒂作为莫雷特庄园的主人,陪着他们一同接待了对方。
虽说这几天莫里亚蒂除了每天把莫迪抱给她玩耍,或者偶尔向她请教他在研究中遇到的模糊不清的概念之外,其他时间他都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和她保持着一个绝对礼貌的距离。但即使如此,和这样一位人物同处在一个屋檐下,苏冉还是不自觉地感到有些压抑和窒息。
所以此刻能再一次见到迈克罗夫特,就好像呼吸到了一阵新鲜的空气,苏冉心中其实是十分开心的。
只不过坐在会客室里,看着面前可以称得上在谈笑风生的三位男士,尤其在联想到未来会发生的事情之后,她还是觉得非常微妙——
以后福尔摩斯在追查莫里亚蒂的时候,会发现在很久以前的今天,他的哥哥竟与自己一直想要抓捕的罪犯坐在一间房间里谈笑吗?
“苏小姐今日格外安静,脸色看起来又很憔悴,是因为还没适应伦敦的气候吗?”在谈话的间隙中,迈克罗夫特体贴地转向从一开始便没怎么说过话的苏冉。
听到这个问题,夏尼伯爵同莫里亚蒂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像是终于抓到了挖苦她的机会,朗声调侃道:“福尔摩斯先生您有所不知,苏小姐已经完全被贵国的证券交易所迷住了,这一阵天天在房间里没日没夜地研究铁路和能源的股票呢。”
“哦?”迈克罗夫特闻言感兴趣地挑起一侧的眉头,灰色的眼睛炯炯有神地落在苏冉脸上,“之前在列车上听过苏小姐精彩的故事,却不知道您竟然对金融市场还抱有如此浓烈的兴趣,这在一位女士身上倒是难得一见的爱好。”
突然变成谈话中心的苏冉头痛地看了夏尼伯爵一眼,半真半假地埋怨道:“伯爵先生,您非但不对我的困难施以援手,现在还要当着福尔摩斯先生的面嘲笑我,实在不像是绅士所为。”
“苏小姐,您这次遇到的问题我确实是爱莫能助呀。”夏尼伯爵微笑着摊了摊手。
迈克罗夫特的视线在苏冉卧蚕下的青色上停留了一下,好奇又不失礼貌地询问:“不知是什么样的问题竟让您困扰到连觉都睡不好?”
莫里亚蒂含笑听着几个人的交谈,低下头轻抿了一口杯中的红茶,没有插话。
在座的两位其中一位是她的“老板”,另一位是她的“合作伙伴”,苏冉想了想,坦然地向迈克罗夫特简单描述了最近在查看账目时遇到的困难和自己在重新做报表的事情。
她相信迈克罗夫特的人品,况且她也很想知道这位聪明绝顶的先生是不是有什么好的建议。
听完苏冉的苦恼,迈克罗夫特如鹰般的灰眸愈发明亮,他斟酌了几秒钟,缓缓开口:“您遇到的问题,或许我能尽一点微薄之力。”
“福尔摩斯先生,您说的是真的吗?”苏冉坐直身体,眼神明亮地看向迈克罗夫特。
莫里亚蒂慢慢抬起眼,果不其然地看到原本神色一直有些恹恹的苏冉像是突然注入了一股活力,那张因为缺乏睡眠而略显苍白的脸上在这一刻生出一种熠熠夺目的光彩。
让他觉得刺眼至极。
“如果您是要查阅分析账目的话,这恰好是我最拿手的东西②。”迈克罗夫特语气十分谦虚,神态中却透出一股淡然的自信。
幸福来得太突然,苏冉直直看了迈克罗夫特好几秒,才唰的一下站起身来。
“两位先生,请原谅我的失礼。”她飞快地对着夏尼伯爵和莫里亚蒂行了一个礼,紧接着转向迈克罗夫特,语气快速而清晰地询问,“福尔摩斯先生,不知您现在是否愿意赏光看一看我做的东西?”
“荣幸之至。”迈克罗夫特绅士地欠了欠身,又对着夏尼伯爵和莫里亚蒂点了点头,“两位,请原谅。”
看着苏冉和迈克罗夫特的背影消失在会客室门口,夏尼伯爵掏出一根烟,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对着坐在一旁的莫里亚蒂苦笑道:“是我大意了……在苏小姐面前真是不应该轻易聊起这些话题。”
“是的,舅舅,您确实不应该提这件事。”莫里亚蒂微笑着垂下眼,清亮的绿眸中漫上了一片深沉的黑暗。
作者有话说:
①马基雅维利主义特征在心理学中是一种病态人格模型,黑暗三联征中的其中一种,具体体现为冷酷无情,自我为中心,无视道德,喜欢操纵利用他人,为达目的不择手段。黑暗三联征剩下两种为自恋和精神病态(寻求刺激,反社行为等)。莫哥全中:)
②福尔摩斯原著中提到迈克罗夫特在白厅工作,为政府查账。文中设定老迈现在虽还未进入白厅,但已具备此能力。
莫里亚蒂:这又是哪位?我很不开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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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X16
“福尔摩斯先生, 没有关系,请您进来吧。”苏冉站在桌前翻找着前几天做好的报表,注意到仍旧礼貌站在她房间门口, 表情有些拘谨并没有跟着进来的迈克罗夫特, 不禁露出了一抹善意的微笑。
只有在这种时刻她才能意识到,对方还是一个二十岁出头带着些许青涩的年轻人。
犹豫的神色在迈克罗夫特脸上一闪即逝, 他迟疑一下,才抬脚慢慢走进了苏冉的房间。
这是他成年后第一次踏入另一位女士的卧室。
压下心中冒出来的一丝害羞和扭捏, 他目不斜视地走到了写字台旁边,将目光锁定在桌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