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母(穿书)—— by天行有道
天行有道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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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氏轻哼一声,并不十分相信。
众人皆知孙淑妃不过心里不痛快罢了:宫里向来以位分论尊卑,不以年纪论长幼,连乔既得晋位,孙柔青便得称她姐姐,却叫她如何拉得下这个脸?
借口身子不适,孙淑妃早早退了出来,孙柔语一向唯她马首是瞻的,也形影不离地跟在她身旁。
一出怡元殿,孙淑妃便忿声道:“她算什么东西,不过生了个儿子,就敢这样张狂起来?更可笑的是旁人也都巴结她,好像做了贵妃便了不起似的,有本事登上皇后之位再来说这话!”
孙柔语的情绪比姐姐冷静多了,“陛下膝下空虚已久,连贵妃一举得男,陛下自然高兴,旁人奉承她也是应该的。”
“你倒帮她说话。”孙淑妃讥诮的看着她,“怎么别人一下子就能生出个儿子,你进宫的时候也不短了,却还没个货出来?”
“嫔妾无能。”孙柔语只有说道。
孙淑妃顶看不上她这副唯唯诺诺的模样,懒得理会,搭着宫人的手扬长而去。
青竹怕主子心里委屈,开解她道:“主子别怄气,淑妃娘娘还不是被连贵妃骑在头上,她哪来的脸面指责您哪?”
“我没生气,”孙柔语疲倦的道,“本宫让你打听家中的情况,可知如何了?”
“主子放心,小少爷过得很好,夫人并未苛待。”青竹觑着她的脸色。
“那就好,只要倧儿平平安安,本宫也就别无所求了。”孙柔语长长叹息一声。
册封的旨意很快下来,由崔眉广而告之宫中,但因连乔尚在月子里静养,册封礼定在小皇子满月之日同时举行。
除此之外,吴映蓉也由选侍擢升至美人之位,虽说只是正五品美人,但连升三级非同小可,宫里还是纷纷议论起来,说的最多的还是吴映蓉多么会巴结,难怪她平日里和连乔走得那般近,原来老早就等待这一日——可见就算要拣高枝飞,也得有眼力劲儿,选准了才好。
映蓉穿了一身莲青袄裙过来探望,见了面就切切问道:“外头都说我巴结姐姐是为了富贵荣华,姐姐不会也这么想吧?”
“怎会?”连乔平静目视着她,“那一夜若没有你冒死拦住御驾,陛下大约还不肯见我,我更加不会有今日。”
映蓉展颜一笑,“只要姐姐不误会我,旁人怎么想都无所谓。”
“但是你也该为自己打算一下,能够晋位总是喜事,若再得陛下几分垂怜,或者……”连乔推心置腹的替她设想,虽则映蓉总说自己不愿承宠,但宫中的女子既无皇恩又无子嗣是活不下去的,就算能活,也注定十分艰难。
“姐姐如何不明白陛下的意思?陛下此举只是褒奖我的勇气,实则仍是为了姐姐,并非瞧上我这个人。陛下既无心于我,我又何必自找没趣?”映蓉拾起她的手,粲然笑道,“从前我说过的话,现在依然未变。承不承宠都不重要,我只要有姐姐便够了。”?

第100章 不速客
楚弘乃本朝诞下的第一位皇子,地位自是非凡,因此满月宴也办得格外热闹。皇帝只顾传薪之喜,银钱上完全不加爱惜,众宗室见皇帝这样高兴,少不得也来凑份热闹。
连乔送走来拜访的各位宗亲命妇,只觉得肩背酸痛,脸肉也变成石头一般——几乎是笑僵了。她叫了一个小丫头过来捶背,懒懒的问向紫玉,“再不会有人来了吧?”
紫玉扳着指头数了数,“各宫的主子都已来过,贺礼也已经送到,应该不会再有人来了。”
连乔轻轻叹道:“倒是坐月子的时候清静些,省得迎来送往的费事。”
“娘娘这便是饱汉不知饿汉饥了,多少人巴不得热闹呢!如今娘娘贵为贵妃,膝下又有一双皇子公主,别人羡慕还来不及,也只有娘娘您说这样的话。”紫玉抿嘴笑道,端详她露出的一截纤细脖颈,“杨大人教咱们用花露为娘娘擦身,看去果然白嫩了不少,想来再有半月,娘娘就能恢复如前了。”
连乔对这些歪门邪道心内虽看不起,却还是老老实实照办。她需要尽快恢复到从前的身段面貌,皇帝嘴上说不介意,但若她真变成黄脸婆,恐怕还是会毫不犹豫的将她抛弃,毕竟皇帝的备选项还多着呢,而连乔能找到的男人,就只有这么一个而已。
连乔看看天色已近黄昏了,便想在皇帝来之前先沐浴净身,把自己拾掇干净。正要吩咐紫玉将宫门关上,就看到一个瘦削细长的身影自殿外进来。
那是个身穿深紫色宫装的高个女子,同样的布料剪裁,她那衣衫就灰蒙蒙的,好像在箱子里装了十几年才取出来,是死人的装裹;那衣衫也显不出她的身段,大约是她太瘦了,整个人好似竹竿浮在衣裳里,空余一个衣架子。
连乔知道背后编排人不对,但心里涌起的第一个念头便是:这人怕是具活僵尸。
等那人走近些,连乔就更觉得她像僵尸了。此人两颊无肉,颧骨高耸,连眼窝也是深陷的,活脱脱就是个瘦脱了形的骷髅。
更糟的是,她发现自己完全不认识此人。
连紫玉也辨别不出来,照此人的衣着装扮,应该算一宫的主位。可是,宫里几时冒出这么一位怪模怪样的主子娘娘来了?
那女子走到连乔跟前便半屈膝下去,“德妃李氏见过贵妃娘娘。”
她的声音喑哑无力,仿佛许多年没说过话,骤然开口还有些不习惯。
连乔倒被弄糊涂了,她入宫的时候已经不短,却从未见过这位李德妃,原来还有这样一位人物。她原以为楚源擢升自己为贵妃是额外的抬举,原来只因四妃之位已经满了么?
似乎察觉到她的疑惑,李德妃再度开口,“嫔妾因身患弱疾,长久幽居宫中养病,极少出来见人,贵妃娘娘大约也不曾见过。”
再一看紫玉恍然的神情,连乔便知此人所言不假。她只得伸手虚扶一下,笑道:“妹妹快请起,你我同在妃位,何须行如此大礼。”
这声妹妹叫得连乔好生尴尬,光看外表,李德妃仿佛三十都不止,皇帝的口味莫非重到如此地步么?
从未谋面的人摸不准性格,连乔简直不知该如何与她相处,幸好李德妃直接了得的禀明来意,“嫔妾听闻今日乃小皇子的满月礼,所以想来看看。”
她苍白枯槁的脸上泛起几缕红晕。
这宫里的人大约都是爱孩子的。连乔忖度着,吩咐紫玉道:“将弘儿抱过来,让德妃妹妹好好瞧一瞧。”
不比刚出世那副红不拉几的丑样子,经过一个多月的休养生息,楚弘的肌肤变得白嫩充盈,头顶上一圈乌溜溜的黑发,加之那对大而黑亮的眼珠,小巧而挺直的鼻子,看着便十分招人爱。
“真好,真好。”李德妃喃喃说着,似乎想伸手在婴孩脑门上摸一把,好歹忍住了。她扭头向连乔笑道:“这孩子和陛下长得真像。”
不知是多心还是怎么着,连乔敏感的在她眼中瞥见一抹怨毒,转瞬又消失不见。
“有这样的好孩子,贵妃娘娘不愧好福气。”李德妃的声音忽而变得很轻,“只是这孩子的父亲……我若是你,就一定不放过他。”
连乔不禁怔住,正想问她话里何意,就见李德妃脸上的嘲弄已消失不见,反而衔着一缕微笑,“妾身既已看过,这便告辞。”
连乔见她飘飘荡荡的走出院门,身形晃悠的好似一阵风就能倒似的,心里只觉得十分古怪——这位李德妃可真是个怪人,而且给人的感觉不怎么好。
黄梨木桌上不知何时已放上了一挂珍珠项链,颗颗皆有拇指大小,圆泽耀目,大概是方才李德妃遗下的贺礼。
紫玉轻轻拾起瞧了瞧,咦道:“德妃娘娘看着十分寒素,出手倒这样大方。”
连乔心头仍被一股怪异感笼罩着,她凝声道:“紫玉,去为本宫打听一番,这位德妃娘娘是何来头。”
想知道旧事,必须得问宫中的老人,幸好哪个宫里都有几位这样神奇的人物。
紫玉很快从后殿的老嬷嬷那里打听到消息,悄悄回禀了连乔,“原来这位德妃娘娘就是从前的骠骑将军李成耀之女,闺名芳菲的便是,她是和穆皇贵妃一道进入王府的,当时还只是陛下的侧妃。后来李成耀勾通北漠,欲行谋反之事,还是咱们的陛下、也就是当时的贤王领兵将其擒获,斩其首级带回宫中。李氏满门抄斩,唯独侧妃李氏留下一命,后来贤王登基,立李氏为德妃,之后便不曾出来,所以奴婢也不曾见过。”
原来如此,难怪李氏方才会说出那句“我若是你,就一定不放过他”,想必她一定恨透了皇帝,只是皇帝不知怎的还会饶她不死,也许只是为了彰显自己不曾斩尽杀绝的仁德?
恐怕对李德妃而言,这样的宽恕非但称不上宽恕,更像一种长久不绝的痛苦和折磨。连乔回想起她那双眼睛,就忍不住遍体生寒,照紫玉的说辞,她应该只有二十来岁,但是却这样显老,不能想象她这些年是如何度过来的。
是夜皇帝过来,连乔就装作无意的提起德妃到来之事,楚源听了只是微微皱眉,“不用理她,她本就有些疯病。”
连乔将葱白五指放在他结实胸膛,在心口处轻轻绕着圈子,很像要挖出皇帝的心来。她细声问道:“当年李家果真到了罪犯滔天的程度么,为何德妃却这样不甘心,莫非里头有什么隐情?”
她知道这话问得不妥,又补充一句,“臣妾只是随口一提,陛下不想说便算了。”
“有什么不能说的,”楚源抚摸她的秀发,面上却有几缕不屑,“朕自问手上从无枉死之魂,李氏罪不容诛,合该亡族,朕留她一命,不过是念着她伺候朕数年的情分,只是有些人永不能知足。”
连乔在心底微微叹了声:她与李德妃的立场虽有相似,却又是完全不同的。李氏的家族已经没了,她可以一心一意地怨恨皇帝,毫无后顾之忧。但是连乔不能,她家中尚有人在,她还有一双儿女,而且最重要的是,她比任何人都要自私,这辈子她只为自己而活。所以她并非不恨皇帝,而是皇帝不值得她恨,和今后长久的光阴比起来,一切恩怨都算不了什么了。
说起来,李氏这样憎恨楚源,或许也有曾经爱过的缘故,没有强烈的爱,也就不存在极强的恨……至于连乔,她始终将皇帝当成同床共枕的陌路人,从未交托真心,自然无所谓爱恨。
想到李氏临去时那怨毒的眼光,连乔又莫名不安起来,总觉得有什么即将发生,但是无法预测得到。
楚源觉出她身子微微发抖,将她往怀中拢了拢,“怎么了?”
“臣妾觉得有点冷。”连乔娇笑着,将光裸的身子贴近他。产后她依然恢复得很好,没了家族,这具身体便是她最有利的武器,也许比家族还更有用。
皇帝的眼中已有些痴迷,他细细啮咬连乔华泽的肩膀,在她耳畔哑声说道:“阿乔,朕还想和你要一个孩子……”
连乔勾起脚趾,将帘帐放下,只余一室温香。
三月十六日,皇帝携贵妃连氏出席明郡王楚清大婚。不带穆氏,不带淑妃,独独带了连乔,足可见她如今的殊宠。
楚源多饮了几杯酒,回去的路上便显出醉态,脸颊也泛起微红,倒比平时多了几分可爱——不过是表象而已。
连乔和他坐在同一辆马车上,彼此并靠着,任由皇帝将脑袋轻轻挨着她肩膀。她注意到楚源眼里有些追怀往事的意味,兴许是想起了自己大婚时的模样。
连乔轻轻笑道:“想不到素以风流著称的明郡王也会有今日,就不知那位永宁伯府的小姐能否管住他,不然明郡王婚后若仍是那副德行,只怕新娘子也是要吃苦的。”
楚源带着醉意轻轻摇头,“朕倒觉得江山易改本性难移,他怕是改不掉的。”
连乔心道狗改不了吃屎,你还不是一样。她推了推楚源的胳膊,“陛下忍一忍,要睡也等回宫再睡,不然受了风寒,臣妾可担不起!”
正苦劝时,忽然外头嘈杂声陡起,隐约里还有内侍急切的呼叫,“护驾!快来人护驾!”
这是拍哪门子古装戏呢,连乔纳闷想着,才一掀开帘子,一柄明晃晃的剑尖便刺过来。?

第101章 不要命
连乔还以为是哪个不要命的敢在御前胡闹,原来真是一场有预谋的刺杀。正自怔忪,剑尖笔直的往前一划,幸好楚源见机得快,将她身子往后一拽,这才堪堪躲过。
那人一击不中,再未出手。
连乔惊魂未定,听到自己的声音都是颤抖的,“陛下,咱们要不要出去躲一躲?”
虽然她在心里无数次设想过楚源英年早逝的情况,但是陪这个人一起死,连乔还做不到。
楚源的酒醉已醒了大半,他按着连乔的肩膀沉着说道:“不必,你我待在轿中便好,外头自有侍卫们料理。”
皇帝的武功不差,但并未随身携带兵刃,此时单凭一双肉掌,自是无全胜把握,倒不如静观其变,况且外头瞧不见里头,不知虚实,也未必敢轻举妄动。
连乔听着外边的刀剑碰撞之声渐渐止息,心里也慢慢平静下来,看来大内侍卫的武功皆不差,区区几个亡命之徒还不在话下。
正松了一口气,车厢的侧壁便猛地被人撞开,一把明晃晃的大砍刀直伸而入,连乔吓得尖叫出声,倒不是被刀光所慑,而是被那持刀的人吓的。那人额头裂开了几道大口子,满面鲜血混杂着油汗,十分骇人,面目狰狞的朝这边走来。
他自己都伤得这样重,却还不忘刺杀皇帝的使命,连乔都不知该钦佩此人的决心,还是感慨自己受到池鱼之殃。
那人身子歪歪扭扭,步伐错乱,可知离死不远,全凭一股信念支撑着,恐怕等不到杀死皇帝,他自己便倒下来。
连乔心念电转,急急扑到皇帝身上,叫喊着:“陛下小心!”
那把砍刀恰与此时落下,劈在她左臂之上,连乔痛苦的呻唤一声,脸色顿时煞白。
楚源的脸也白了,抱着她潺潺流血的胳膊急急唤道,“阿乔!阿乔!”
这大概是他头一遭感到不知所措。
连乔颤颤巍巍抚上他面颊,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比实际上更虚弱一些,“陛下,您没事吧?”
“朕很好,你放心。”楚源牢牢抓起她的手,声音虽然平和,却难免有一丝潜藏的焦虑。
方才那死士已被侍卫们乱刀砍死,尸身的半截尚趴在车辕上,血光淋漓。连乔余光瞥见,并没觉得胆怯,心里反而舒坦起来:她又赌赢了一回。就知道这几个刺客不中用,与其等他们来一遭徒劳无功的刺杀,连乔还不如趁此机会表露自己对皇帝的忠心,来一场“美人救雄”。
她想起来仍有些后怕,幸好那刺客力有不逮,不然这一刀实打实的劈下来,连乔半只胳膊便废了。
侍卫们解决完这批不知来路的生客,才忙忙上前,“陛下您可安好?”
楚源的声音冷酷无比,“留几个活口,朕要好好审问他们。”
可惜无用,胆敢刺杀皇帝的都是不要命的人,一旦被人擒获,便立刻咬破齿间的毒囊自尽。
楚源面色沉沉,用脚尖挑起一柄长剑,划破其中一个蒙面客的衣裳,胸口上赫然有一枚梅花暗记,皇帝不禁冷笑出声,“果然是李家的人!”
“德妃她……”连乔艰涩出声,面上十分痛切。
楚源见她这样虚弱,却还强撑着开口,心中不忍,忙道:“你别说话了,咱们赶快回宫诊治要紧。”
他匆匆抱着连乔上车,吩咐侍卫长,“速速回宫。”
连乔荏弱的躺在他怀中,看去十分安心。楚源见她伤口流血不止,凝声道:“你忍着点疼。”接着便用力从中衣上撕下一条薄绫,为她将胳膊上的伤处包扎好。楚源从前也是领过兵打过仗,这一类的事情做起来毫不费力。
连乔始终没喊过一句疼,只是安安静静靠着他的胸膛,因为皇帝这份大失常态的温柔,她脸上甚至出现一抹红晕,比平日还要羞美动人。
楚源不自在的转过头,恨声道:“想不到李氏余孽仍存活至今,朕只恨当时没将贼子一网打尽,才留下如此后患,甚至牵累了你。”
“陛下只是做了自己该做的事情,只可惜,有些人天生就是不要命的……”连乔轻轻说道。
她蓦然从皇帝怀中坐起,急切抓住皇帝袖口,“陛下,咱们得赶快回宫!李氏怨恨深重,她胆敢行刺御驾,难保不会对弘儿出手!”
楚源的脸色不禁变化。
待两人急急回到宫中,就在怡元殿门口遇见紫玉,问起时,紫玉便答道:“方才德妃娘娘过来,奴婢正要为她泡茶呢!”
连乔听了再无二话,顾不得垂着的那条伤臂便赶紧向内殿跑去,只见丫鬟仆妇们已倒了一地,不知被李氏用什么法子迷倒,至于李德妃,她将襁褓中的婴孩高高举起,面向连乔,露出一线狰狞笑意。
连乔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身后楚源迅速地张弓搭箭,一支长箭锐射而出,带着破空之声,刺向李德妃的胸腔。
李氏软软的滑落在地,“陛下……”这是她生命里最后的两个音节。
连乔望着儿子自半空中跌落,只觉魄散魂消,幸好说时迟那时快,顺安一个箭步直冲过去,为婴儿垫在身下。
他龇牙咧嘴的发出一丝苦笑,“还好小主子没事。”
连乔与皇帝皆放下了心头大石。
安顿好后,皇帝就命人请了杨涟过来。杨涟小心的将染血的布条拆下,验看一番后道:“还好不曾伤筋动骨,微臣为娘娘重新包扎,每日换些伤药,慢慢养着也便能痊愈了。”
连乔对自己伤重与否心内有数,听了也不奇怪,只道:“本宫的伤是小事,烦请大人看一看弘儿,自那会就有些不对起来。”
楚弘虽被顺安救回一条命,却不知怎么回事,小脸儿一抽一抽的动,眼皮也紧闭着不肯睁开,连乔看了实在心慌。
杨涟翻看了看楚弘的眼皮,笑道:“娘娘放心,小殿下只是受了些惊吓,待微臣开些祛风解痉的药便没事了。”
连乔点了点头,身边有这么一位忠诚可靠的太医,倒总是能安心的。
宫人们都很机灵,见无甚要紧事,便一个个自觉退下,殿中只余皇帝与贵妃二人。
虽说早就过了晚膳的时候,皇帝还是让厨下准备些小食过来。他看着连乔笑道:“朕见你方才在席间进得不香,料想你必然是饿的。”
连乔赧然垂眸,她一个贵妃总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狼吞虎咽,那多有失身份。其实她也不算很饿,光是众人的奉承和恭维就让她饱了。
皇帝既然有这份心,连乔总不能不接受,她披衣从床上坐起,欲接过皇帝手中碗盏。
谁知楚源却笑道:“你不要动,让朕来喂你。”
他用小银匙舀起碗中的燕窝粥,徐徐吹凉后,才递到连乔唇边。
连乔张开嘴乖乖喝下,心里却道:她只是左臂受了点伤,皇帝这样子却搞得她好像二等残废似的,好不惊悚。
楚源轻叹一声,“朕总觉得有些对不住你,你因为保护朕而受伤,弘儿也差点因为那个女人而丧命,若没有朕,这些事大概也不会发生了。”
油灯惨淡的光晕下,楚源的睫毛投下长长一片阴影,使他在昏暗中看起来异样软弱。
连乔沉默了,半晌方道:“臣妾先前也这么想过,若离开宫中,离开陛下,臣妾母子三人或许能更加平安。”
楚源有些愕然的看向她,大概想不到她会这样实诚。
“但那是不可能的事。臣妾从没惧怕过死亡,臣妾只害怕生不如死。”连乔注视着他,一字一句清晰说道:“离开陛下,对臣妾而言就意味着生不如死,所以陛下也不必为臣妾的伤自责,因为那是臣妾心甘情愿的,与您无关。”
楚源心中震撼已极,轻轻抱住她肩膀,“阿乔……”
言语有时候就是这样无力,哪怕感情强烈跌宕,想表达出还是千难万难。
许是他使的劲稍大,连乔轻轻呲了一声,楚源紧张的将她松开,端详着她道:“朕是不是弄疼你了?”
“不会。”连乔摇了摇头,朝他微笑。
她在皇帝眼中瞧见一个更加柔弱无助的自己,她深信这个形象必将久久铭刻在皇帝心上,挥之不去。?

次日,李德妃暴毙的消息就传遍宫中,皇帝命以妃位礼下葬,不得诖误。
紫玉听后就有些郁郁不平,“李氏犯下如此重罪,陛下为何还将其厚葬,岂不太便宜了些?”
“斯人已逝,陛下仁德,该给的体面总是要给的。”连乔漫不经心地说道。其实她也不懂皇帝为何这样好面子,大概手上沾染的血腥越多,越需要假借这些仁慈的假象来掩盖自己——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连乔现在倒有些明白皇帝的心思了,之所以容忍德妃多年,大概就是为了揪出李氏余孽——他知道李氏终有一日会出手,瞧他一眼认出李家的徽记,就知他对于这桩事耿耿于心已久,现在残余的孽党都被擒获,皇帝大约也能做个好梦了。
这个男人的心思实在深得可怕,连乔想起来仍留有余悸,幸好她从没想过像李德妃那样以卵击石,她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她要对付这个男人,但是以一种非常特别的方式。
孙太后得知皇帝险些遇刺,当时便念了句阿弥陀佛,及至听闻连乔拼死护驾还因此负伤,反倒无话,只叹道“她也是可怜”,随即就命宫人送了些补品伤药来。
贵妃受了伤,满宫里的嫔妃自然得来关心一番,这短短几个月里,她们不知往怡元殿跑了多少次,倒是比连家盛时来得还勤快些。穆氏除命人送来上等的金疮药外,还将宫里历年的账册文书尽皆抄印了一份,供连乔翻阅。她如今既为贵妃,总归得学着理事的。
楚源如今每日都要过来,把旁人尽皆抛开,但是每回来都没有安心说话的时候,连乔不是在检阅账簿,就是命紫玉取来纸笔写写画画,似乎那些死物比他这个活生生的皇帝要珍贵许多。
楚源不免有些委屈,好像家中不受宠的孩子那样,渴望寻得母亲的注意。他眼巴巴的望着床头的女人,“这账册朕看着都觉费力,你如今最需静养,这些费脑筋的东西还是撇开为好。”
连乔头也不抬认真说道:“那可不成,臣妾身居高位,自该为陛下分忧,怎能有丝毫松懈?”
楚源见她搬出一通大道理,说不过去,只好把气撒在穆氏头上,“皇贵妃也是,明知你身子未愈,倒拿这些事情烦你,朕看她这个皇贵妃当得也快到头了。”
这叫什么话?简直和小孩子赌气一般。连乔双手合上书册,面朝着他笑道:“这也值得陛下生气?臣妾都替皇贵妃感到冤枉!这账册原是我拜托皇贵妃姐姐送来的,反正病里闲着也是闲着,早早熟习起来,陛下倒好,把别人的好心错当成驴肝肺,臣妾就没见过您这样不讲理的人!”
楚源见她娇嗔满面,心头早已酥倒,索性脱靴上床,大狼狗一般挤进被窝里,躺在连乔身侧。
连乔唯恐他摆出求欢的架势,晃了晃那只伤臂,“臣妾的伤还未好全,陛下还是往别处歇息吧。”
但是楚源今夜很老实,应该说这段时日他都很老实,人都是有愧疚之心的,连乔为他挡的那一刀,到底让皇帝的心软化了许多。
楚源轻轻为她掖了掖被角,“朕哪儿也不去,就这样陪着你。”
“那陛下就念故事给臣妾听吧,正好臣妾也睡不着。”连乔微笑道,将一本志怪小说集交到他手里。
楚源真个认真念起来。
凭心而言,皇帝讲故事的本领并不高明,明明跌宕起伏的情节,因了他那平板无波的声调,听起来却是乏味的紧。连乔无聊至极,打着呵欠,反倒渐渐睡去。
楚源熄灭烛台,在她脸颊上轻轻吻了一下,也随之躺平。
连乔伤痊之后,就开始帮着穆皇贵妃理事。她之前从未执掌过宫务,初时接触难免有些手生,幸好连乔不曾灰心,凡事有不懂之处,只管虚心向穆氏和那几个管事的老嬷嬷讨教,穆氏为人温和倒也罢了,那几个嬷嬷却倚老卖老,明里暗里有许多瞧不起。
楚源嘴里说着不管不管,怕连乔受气,反而把崔眉派来教她。崔眉是宫里的总管太监,大事小事就没有他不知道的,自然比那几个嬷嬷更省心些。
穆氏见皇帝对连乔如此厚爱,亦只一笑置之,只在请安的时候向淑妃道:“淑妃从前为本宫协理六宫事务,总嫌累得慌,如今既有了贵妃,你也能省心许多。”
再累也比不上失去权柄的痛处,何况孙淑妃从前那般作态也只是为了膈应穆氏,如今却硬生生挤进一个连乔来分她的权,还光明正大的骑在她头上,孙淑妃心里怎能甘心呐?
她勉强笑道:“皇贵妃体恤嫔妾,嫔妾很是高兴。只是连贵妃初掌宫内事务,难免生疏许多,若做的不好惹人笑话,反倒不值了。况且连贵妃膝下还有一双儿女需得费神,如此琐事重重,嫔妾少不得帮着分担些许。”
连乔漠然看着她,“淑妃妹妹有此心固然好,但本宫觉得很是不必。正因本宫初掌内务,才应多多操持好尽快习惯,便有不懂之处,大可向皇贵妃娘娘讨教问询。至于淑妃方才所言一双儿女,珮儿与弘儿年纪尚小,自有乳母照料,无须本宫多费神,反倒是太后她老人家春来易发旧疾,淑妃妹妹应多去看望才是。”
孙淑妃不禁哑然,没想到连乔居然有这样一套严丝合缝的说辞,显然是早就思量好了的。她心里暗暗生恨:难怪旁人总说得志便猖狂,眼前不就是个例子么?仗着位分高过她,就敢在她面前大放厥词,换作从前,哪里有连乔说话的位置?
还从没有人敢和孙淑妃对着来的,殿里的气氛不禁有些僵持。半晌才见杨盼儿笑道:“贵妃娘娘说的很是,淑妃姐姐你也该放权了,到底你只是淑妃,可连姐姐却是陛下钦封的贵妃呢,于情于理,你都该退居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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