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王之母(穿书)—— by天行有道
天行有道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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素云这才起身,犹疑道:“那主子您打算如何设法?”
吴映蓉凝眸望着眼前平直的巷道,一路的红砖铺过去,好似鲜血染就的地锦。许多个夜晚,皇帝的辇车都会从这条血河上淌过,去往某一位妃子的寝宫。
楚源批阅完奏折,抻了个懒腰,随口问道:“什么时辰了?”
崔眉专心不懈的在御前候着,确保自己不会遗漏皇帝的每一句嘱托,他忙应道:“启禀陛下,已经亥时了。”
楚源哦了一声,脸上似乎无动于衷。
崔眉可着了急,陪着笑脸道:“陛下可要往哪位娘娘宫中歇息?”他觑着皇帝的脸色,小心说道:“连昭仪近日苦闷,奴才知道陛下您不愿见她,可别的娘娘总是要见一见的,太后她老人家都催过好几回了。”
开枝散叶也不单是后宫女人们的事,皇帝身为一国之君,也该拿出几分精神。
楚源意兴阑珊的道:“那便摆驾合欢殿吧。”
孙家这回立功不小,为表恩恤,皇帝去看看淑妃也是应该的。这念头才一闪过,崔眉便发现皇帝冷眼看着他,忙垂下头。
车轮的滚动声声入耳,在寂静夜里清晰可闻。崔眉小步跟在辇车旁边,只觉困意深重,这些天皇帝不知疲倦的料理政事,每每批阅到深夜,连累他这个御前近侍也不敢懈怠,人身毕竟不是铁打的,崔眉此时就觉浑身的骨头都跟散了架一般,恨不得一头栽倒在地上睡去。
他忙往脸颊噗噗拍了几下,勉强使自己保持清醒。
辇车忽然停住,楚源沉重的声音从御驾里传来,“谁在那里?”
崔眉一个激灵朝前方望去,只看到一个披发素衣的人影跪在地上,恍惚间还以为是鬼。
那女子蓦然抬头,掷地有声的说道:“臣妾恳请陛下,移步见昭仪姐姐一面。”?

第97章 尽冰消
崔眉傻傻的看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呵斥道:“大胆,胆敢阻拦御驾!来人,将吴选侍拉下去。”
其实他如此说法已经存了一念之仁,否则照吴映蓉这般犯上作乱的架势,早该打入暴室。
几个侍卫磨磨蹭蹭上前,却不好动手。崔眉的旨意毕竟当不得圣旨,皇帝都还没发话呢,他们哪敢轻举妄动?
楚源却只是静静看着。
吴映蓉说完方才那句就沉重的磕下头去,一下,一下,磕得又快又急,磕在坚实的红砖地上,声音几乎形成回响。
崔眉忍不住心中颤颤,这吴选侍本就是病病身子,照这样讨恩法,只怕还撑不到皇帝心软,她就已晕过去了。
映蓉的额头已破损一个大口,汩汩鲜血从里头渗出,在脸上画了一道又一道,看去更像厉鬼,还是新死的鬼。
而皇帝始终无动于衷。
清脆的碰撞声回荡在狭窄的巷道,半晌,才听到皇帝开口,“回去吧。”
到底是不中用,崔眉不知怎的,心里倒有些失望。见御驾已经返程,他也只好赶紧跟上。
被吴选侍这么一闹,皇帝恐怕连去看望淑妃的心思也没了,想必是回勤政殿……崔眉这般想着,见步辇已经出了巷口,却倏然停下来。
崔眉干站着不动,心里却仿佛蚂蚁爬一般,最近发生的变数太多,连他渐渐也猜不准皇帝的心意。
明亮的月光照在皇帝年轻的脸上,他轻轻叹道:“去连昭仪处。”
崔眉蓦然松了一口气,拖长声音道:“摆驾怡元殿~”
连乔虽在禁足之中,精神上并未进行自我折磨——连家虽是风雨交加,万幸她仍安然无恙。每日无所事事,她越发注重饮食的精细,小厨房的何云娘也绞尽脑汁的变换花样,让她有好胃口可以进食。所幸她虽然不得自由,衣食上并未受到苛待,她甚至每日还精心装饰——谁说女子一定要为悦己者容,她的美貌主要是为了自己欣赏。
除此之外,连安胎药她也是一碗不落的喝着,有了这个孩子,至少还有一线翻盘的机会。她不能放任自己被打倒。
因此皇帝看到连乔久别的容颜时,实实吃了一惊。他本以为自己骤然来此,见到的必然是一张憔悴面孔,谁想连乔却仍是一如往昔,就好像两人日日都在相见一样。
连乔见到他也愣了片刻,仅仅一刹那的失神,随即她便含笑上前,“这么晚了,陛下怎么还过来?”
她没忘记身为嫔妃的礼数,将将屈膝下去,楚源就习惯成自然的将她拉起,却不知该说什么好。
连乔的态度和盛时无半分变化,依然是那样轻松愉快的口气,“陛下饿了不曾?臣妾让小厨房做些膳食来。”
楚源本待说自己早就用过了,话一出口,却变成:“不必费事,随便弄弄就好。”
连乔露出微笑,“好。”
打量皇帝并非真心要吃,小厨房果真随便应付两下,端上来的只有一碗桂花酒酿圆子,并一碟云片糕。
楚源见只有自己的份,少不得做出些客气模样来,将那碗酒酿往连乔面前推了推。
连乔极温婉的道:“杨太医嘱咐臣妾少食此物,陛下自便即可。”
楚源的目光不禁停驻在连乔腹上,膨胀得那样大,想必这孩子已经有六个月了。
连乔穿了一身宽大的寝衣,还坐在暗地,有意遮饰那处,想必以为自己模样难看不好见人……其实大可不必,楚源的目光自下而上落在她脸颊,本就是一张清透干净的面庞,哪怕轮廓稍稍圆润了些,也还是极为动人,何况她今日气色上佳,越显得那张脸润泽光洁如月轮一般,大约蟾宫仙子也不过如此。
连乔被他盯得很有些窘,悄悄红了脸道:“臣妾脸上有脏东西么?”
楚源忙收回视线,自己倒有些不好意思。他试着那汤羹已有些冷了,忙端过来扒拉两口,心不在焉的停下道:“你不想向朕打听一下家中情况?”
“有什么必要问呢?陛下是天子,自会秉公决断,绝不会冤屈平人。臣妾的伯父若无错,陛下自会还他一个公道;若有错,那陛下的责罚也是他应该承担的。”连乔静静笑着,“何况臣妾如今既已嫁入天家,便为楚氏妇,而非连氏女,臣妾要做的只是相信陛下,旁的一概不用操心。”
“你当真这么想?”楚源放下碗碟望着她。
“陛下如此追问,是不相信臣妾,还是不相信您自己?”连乔坐在黝黯的角落里,虽神情无波,却别有一种平静坦然的气势。
楚源两手交握扣起她略显浮肿的十指,叹息道:“阿乔,是朕小人之心,未对你付诸足够信任。”
“无妨,只要陛下您能明白臣妾的心意,臣妾便知足了。”连乔用指腹挨了挨碗壁,起身道,“汤凉了,臣妾去厨下给您热一热吧。”
“这时候还喝什么汤?”楚源按着她肩膀,很熟练的吻上连乔的唇瓣,动作却比以往要温柔许多,总是怕伤了她。他小心翼翼的隔着衣衫贴上连乔的肚子,问道:“他是不是会动了?”
“有时候会。”连乔道,“若杨大人说的不错,他以后一定会是个活泼健康的男孩。”
楚源蹲下身去,想听一听腹中孩儿的动静,神情那样珍重,尽管什么也没有听到,他却已觉得心满意足。
连乔含着沉静的笑意望着他,仿佛在她眼中,就只装得下面前的这个男人。
这一晚楚源自然留宿在怡元殿,他操劳多日,一沾枕头就觉得困意渐渐上来,朦胧里只听见枕边人轻声的语调,“陛下,无论臣妾的家中人有何过错,臣妾只求您一句,不要对他们赶尽杀绝。”
略微迟疑后,他听到自己的答案,“好。”
次日一早,连乔就领着紫玉去长乐宫中请安。禁足是皇帝的一句话,解禁也只需要皇帝的一句话,何况皇帝并未对她进行实质上的处罚,所谓禁足,亦假借了保护的名义,一概衣食供奉都是丰足的。
众人见她旁若无人坐上原先的座位,一个个不禁侧目:这连氏昨夜究竟用了什么高招对付皇帝,怎么皇帝非但不斥责她,还许她自由之身?
尹婕妤笑道:“昨夜嫔妾睡梦里听见车轮滚滚,还以为陛下好容易来后宫一趟,必定往淑妃娘娘宫中去了,谁知今早起来一问,才知道陛下宿在了怡元殿,倒真是稀奇。”
穆氏露出一贯的佛系微笑,“可巧,本宫昨夜也听见了,可知陛下的心意最做不得准,咱们姐妹还是别妄加揣测为好。”
孙淑妃心内早已翻江倒海,更暗恼连乔如何还得翻身,冷笑道:“咱们陛下最是怜香惜玉的,想来陛下也是念着昭仪妹妹愁闷交加,才不忍心起来。可惜后宫不得干政,不然以昭仪妹妹的聪明口齿,总该为家中申辩几句。”
见连乔充耳不闻,孙淑妃更加狐疑:皇帝立意要惩办连家,连乔若赶在这时候求情,皇帝理应一并恼她才对,如今看来两人却相安无事,莫非这个连乔狠心至此,连母族都不愿伸手相救么?
越是神秘的事物,越容易令人产生敬畏,众人见连乔态度淡然,纵有心讥讽她几句,也不得不咽回去:若连乔真有本事让皇帝回心转意,下一波被清算的兴许就是她们。
离开长乐宫后,连乔就带着紫玉来到经霜阁。
吴映蓉额上缚着厚实白绫,歪躺在靠枕上,见了连乔,吃力地想要起身,“姐姐……”
连乔忙按着她,责备道:“你也是,都到这地步了,还来管本宫做什么?不如保全自己要紧。若你出了什么岔子,本宫心里如何能安?”
“只要姐姐高兴,我便于愿足矣。”映蓉凄然笑道,“你看,陛下到底肯去见姐姐了不是?”
连乔无言以对,皇帝的心太凉薄,唯有苦肉计能令他稍稍动容。唯有让他瞧见别人的痛楚,他才能有一念恻隐,真不知该说他心软还是心硬。
映蓉不顾自己伤损,且急着问道:“姐姐昨夜到底怎么跟陛下说的,陛下愿不愿饶恕连大人?”
连乔默然,“我没为家中求情。”
映蓉不觉怔住,讷讷道:“但……”
连乔懂得她的意思,一个女子不念父母,那是大逆不道的罪行,且若无母家支撑,要在宫中站稳脚跟是十分艰难的。但是连乔在见到皇帝的一刹那,就已经断定出,无论她如何声泪俱下的恳求皇帝,皇帝都不可能因此放过连氏,甚至有可能调头就走。
仅仅一瞬间,她便选择了最利于己的做法:舍弃家族的荣耀和地位,而将一切精力都用来收拢皇帝的心。从某种意义来说,她和楚源是一样的自私薄凉之人。?

第98章 皇子落
五日之后,皇帝的判书终于下来,连氏一脉抄没全部家产,阖族流放北疆。相比于连家所犯的重罪,这般处置还算从轻发落,当然,也是他们罪有应得。
满宫里的人都等着看连乔的笑话,即便她如今身怀有孕,落上一个罪臣之女的名号,怎么也不会好过吧?
出乎意料的是,皇帝对连乔的宠爱有增无减,即便如今连乔不能侍寝,皇帝亦每夜留宿怡元殿中,日常赏赐更是丰厚无比。众人纳罕之余,只能归结为连乔腹中之子的缘故:不过是借她的肚子生个儿子,等皇子生下来,皇帝自然就会冷落她了。
月份渐大,连乔行动越发蹒跚,因天也渐渐冷下,穆皇贵妃遂免了她每日请安,让她安心留在宫内静养。
连乔于是安心留在宫中过冬,每日教女儿说两三句话,再嘱咐何云娘整治一两道新鲜菜蔬,用来调整口味,日子不说惬意,至少也是安然无忧的。
初雪来临之时,怡元殿却闯入一位不速之客。
连音哭哭啼啼的跑进覆满白雪的院落,身后好几个侍卫狼狈跟着,不知怎的也没拦住她,让她一路闯过来。
她一望见连乔就满面怒容,尖声锐叫:“好你个贱人!连家被发落,你为什么一句话也不说?是不是也有你暗中挑唆的缘故,陛下才会这样狠心?”
她气得脸上通红,鼻尖冒汗,竟盯准连乔的肚子,欲一头撞过来。
紫玉忙指挥侍卫将其拖走,“还不快将这疯婆子赶出去!存心惹娘娘心里不痛快吧?”
几个侍卫忙上来将她抱住,也顾不得犯上不犯上的了。
“混账!放开我!放开我!”连音一壁哭一壁跺脚,还努力撕咬侍卫们的衣袖,头上发饰纷纷坠落,乌发纷披,似乎真和疯子差不多。
连乔平静的道:“放开她,让她说。”
侍卫们对视一眼,不得不听从指令,却仍在一旁小心戒备着,免得这位连美人凶性大发,做出什么伤人之事来。
连音忿然上前,指着她的鼻子骂道:“连家获罪,阖族难保,你为什么不为连氏求情,难道你不姓连,连氏的族人不是你的血肉至亲?”
连乔脸上漠然,“你也知道阖族难保,求情又有什么用?难道因为我一两句枕头风,连家的罪过就能一笔勾销么?”
连音哑口无言,连乔说的虽然也是道理,但是她总觉得难以甘心。她不能这样善了,仍强撑出一副正义的气势来,“我知道你从小就恨毒了我和我娘,但我父亲总归也是你父亲,你为什么连亲生父亲都不愿相救?像你这样冷血无情之人,迟早会遭报应的,不是报应在你身上,就是报应在你儿女身上!”
紫玉不禁变了脸色,“你别出口伤人哪!”
连乔嘲讽的勾起嘴角,“那你又是为了什么来向本宫质问?还不是因为连家倒了,你觉得自己失去靠山,论自私,你和我有什么两样?”
“你……”连音也气怔了,无奈她口齿一向不算伶俐,急切里也想不出有力的话来分辩。
连乔轻蔑的站在高处俯视她,“枉费你还做出这副冠冕堂皇的嘴脸,真是叫人恶心!”
连音说不过她,气得浑身发抖,冲上来便要打她。几个侍卫哪能容她如此嚣张,忙分成左右抓住她胳膊腿脚,免得她靠近贵人。
连乔也无心多说,懒懒道:“送连美人回宫吧。”
几个侍卫得了令,遂齐心协力使出浑身解数,将这头发了疯的母老虎拖走。
今年的第一场雪下得不大,但是密而均匀,没过多久,地上就已积上薄薄的一层白雪。
雪地上留下几排黑色的脚印,好像豁了牙的嘴形成的空洞,令人望之生寒。
紫玉皱起眉头,“明明嘱咐了含春殿的宫人不要将风声泄露,不知怎的还会让连美人跑出来,真是晦气!”
“若有心打听,总能知道究竟。”连乔木然道:“况且她说的没错,她虽有私心,也是为了连家;只有本宫,只知道保全自己,浑然不顾他人死活。”
“娘娘不也是不得已么?”紫玉艰难劝解道,“连家已经如此,娘娘您总不能将自己也赔进去,就算不为了自己,也得顾着小公主和小皇子的今后,若没了陛下的欢心,没了娘娘您的照拂,他们俩今后该如何自处?”
是啊,她还有孩子,自然不能和连音那样的孤家寡人相提并论,她要思量的事情还有许多呢。连乔轻轻叹道:“咱们这里都下雪了,北疆想必更加寒冷,你托人送些棉衣被褥给哥哥他们,记着悄悄的些,别太打眼。”
紫玉答应着,“是。”
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只要连家的人不曾死绝,总能熬到东山再起的那日。兴许到那时,皇帝也已经不在世了。
连乔默默想着,觉得这回遭遇的打击虽大,但是也无形中解除了她的困境。不知这算不算老天爷暗里的一种成全。
尽管路滑难行,皇帝晚上还是不辞劳苦的过来。
连乔替他将蓑衣斗篷拆下,望着窗外纷纷扬扬的细雪,埋怨道:“天色这样坏,陛下您何必还亲自过来?就算您不拿自己的龙体当回事,臣妾看了也着急呢!”
“你着什么急,是不是怕朕身子坏了,以后没法子伺候你?”楚源坏笑着,在她耳垂上轻轻啃了一下。
连乔当然懂得他说的“伺候”是什么意思,很不高兴的瞪了皇帝一眼:这个人怎么越来越不正经了?
“好了,朕不逗你了,怎么说也是以后的事。”楚源轻咳了咳,似有如无的往她下溏淉篜里处瞟了畩澕獨傢一眼。
连乔颇觉无语,她觉得皇帝大概真是憋狠了,尽管他大可以往旁人宫里去,连乔并没有逼迫他留在这里。
楚源正经的时候也能十分正经,他说道:“太后原说为祈祷你这一胎平安生产,要从相国寺请几位有名的高僧来做法事,朕倒觉得不必。”
连乔忙道:“臣妾也不喜欢诸多纷扰,惟愿清清静静的养胎。”
她不知道孙太后安的什么心,但即便是一片好意,连乔也觉得难以接受。连家就是被孙家人告发才毁于一旦的,若再由孙太后请的人来做法事,连乔看着都觉心里堵得慌。
楚源想必也是这样认为,点头道:“那好,朕便代你谢绝太后的美意。”
他将一只手掌贴在连乔腹上,轻声说道:“再有两三个月,这孩子就该出世了吧?”
仿佛是疑问的语气,又仿佛不是。
连乔只能用微笑回答他。她对这个孩子,原本抱有极大的期待,现在心思反倒渐渐淡了。反正连家已经覆灭,她的存在不足以构成威胁,那么无论这个孩子是男是女、是好是坏,都不会有太大影响。
但楚源显然倾注了极大心力,他慎重的道:“朕希望是个男孩儿。”仿佛怕连乔会错意,又直起身朝她笑道:“咱们已经有了一个女儿。有儿有女,才算得一个好字。”
“是,臣妾也认为如此。”连乔的笑容挑不出半点错处,她由着皇帝拉起她的手,在手心里轻轻吻了一下。
不管怎么说,连乔今后的路子已渐渐明晰起来,不需要为生死担惊受怕,但是她亦不能松懈。即便为了两个孩子,她也必须牢牢抱紧皇帝这棵大树。宫里的女人皆是如此,不管出于什么理由,都要活,并且尽可能让自己活得更好。
最艰难的时候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只是如何让自己融入后宫这个大染缸中。
正月初一日,连乔陪穆皇贵妃等人应付完那群来参拜的命妇,方才恹恹的得以回宫。刚到怡元殿门口,连乔就发觉下腹传来一阵阵的酸胀热意,赶紧让紫玉去请太医和稳婆过来。
紫玉沉浸在新年的热闹里,先还一脸懵懂,随即一激灵清醒过来,主子怕是要生了,于是怡元殿的宫人纷纷忙乱起来。
在喧腾的炮竹声里,小皇子发出了他生平的第一声啼哭,声音洪迈入耳,连鞭炮都压不过去。
稳婆们都笑说:“咱们接生也有好多回了,还是头一回遇到这样结实强健的主儿,倒真是稀罕。”
话里或许有奉承的意味,但楚源的欣喜却是实实在在的。他在刚出世的婴孩屁股蛋上狠狠亲了一口,道:“不愧是朕的儿子。”
又面向汗湿两鬓的连乔,动情说道:“阿乔,让你受累了。”
连乔心安理得的接受这句赞语,尽管她并没觉得十分辛苦,这个孩子比她想象中来得顺畅许多,兴许有了第一次生产的经验,第二次连乔就没那么紧张和害怕了,苦是受了一些,好歹顺顺当当的,没出什么意外。
皇子一般是不会刚出世就起名儿的,但楚源人逢喜事精神爽,立刻就将儿子的名头想好了,“这孩子难得生在大年初一,朕想,不如就命他一个‘元’字,叫元儿可好?”
这是高兴得都发糊涂了?连乔轻轻嗔道:“元字怎么能用,陛下忘了避讳不成?”
“是了,瞧朕这傻劲!”楚源往自己脑门敲了一记,想了想道:“那便取一个‘弘’字何如?”
皇帝认真同她商议,连乔也不得不认真对待,“士不可以不弘毅,任重而道远,陛下想的名字自然是好的。”
“朕却比你想的简单。”楚源看着婴孩黑色的瞳仁,轻声说道:“朕只是想着,太宗皇帝留下的弘图大业,终究得着落在这孩子身上。”
连乔心里反倒一咯噔,如此说来,楚源似乎有意将楚弘当做继承人培养了,可是会不会太早了些,皇帝就没想过自己以后还会有孩子吗?
她拿不准楚源的用意,只能摆出一贯敷衍的笑容,“起什么名都好,臣妾听陛下的便是。”
楚源握住她有些微湿的双手,眷眷说道:“阿乔,你为朕生下一双儿女,朕真不知该如何感激你为好。若是寻常的金银珠宝等赏赐,又太俗气了些。”
连乔正要表示自己高风亮节不稀罕财物,就听皇帝郑重道:“所以朕决意封你为贵妃,唯有这四妃之首的位子,朕才觉得不亏待与你。”?

第99章 贵妃位
贵妃之位是个很大的诱惑,连乔很小心的不让自己露出欢喜的神气,万一皇帝只是一时冲动,那就丢脸丢大发了。
生下皇子是极大的荣耀,连乔想过自己会因此晋位,却没想过这么快就能由昭仪超拔为四妃之首,甚至一举盖过孙淑妃的地位,皇帝确定不是在说笑么?
连乔轻声说道:“贵妃之位非同等闲,陛下可得想清楚了。”
“朕想得很清楚。”楚源按了按她湿冷的手心,“这位子除了你,旁人也不配坐。”
既然皇帝决意如此,连乔也就不再推辞,免得皇帝出尔反尔。权势是个好东西,连乔从不否认内心对于权势的渴求,尤其在她如今母家寥落的时候,更需要借助外力巩固自身地位。
楚源见她脸上微有倦意,料想生产之后必然累得慌,也就不便留下来打扰,“朕先回朝中理事,晚些再来看你。”
连乔点了点头,让宫人送他离去,待不见了皇帝的影子,才让乳母将孩子抱来瞧瞧。
“小皇子真和陛下生得一模一样。”紫玉笑道。
连乔微微勾起唇角,“刚出世瞧得出什么。”
无论这个孩子与楚源是否真切相像,他的命途都将贵不可言。元月初一,这孩子可真会选日子,至少因为这偶然的巧合,皇帝便会将其目为祥瑞,无论今后还有没有别的女人为他生孩子,至少弘儿在皇帝心中的地位是不用愁了。
自然,有人珍重,必然也会有人憎恨。连乔情知自己不能放松精神,好好保护这一双儿女,也是保住她自己。
福宁宫中,孙太后得知连乔诞下皇儿的消息亦颇欣喜,老人家总是渴念抱孙子。只是在皇帝告知她欲晋连乔为贵妃后,孙太后的眉头就微不可闻的皱起来,“皇帝要褒奖连昭仪,库房里的东西多得是,怎么偏偏想到这上头?”
楚源毕恭毕敬的说道:“别的东西都是寻常,朕思来想去,唯有晋连氏为贵妃之位,方对得起她今日的苦功。且弘儿若能有一位地位尊崇的生母,面子上也有光些。”
皇太后当然知道这个道理,只是不满皇帝将连乔放在淑妃之上,却叫她孙家的颜面置于何地?
撇开私心不提,孙太后款款说道:“皇帝才处置了连家,将其阖族流放,如今却大肆抬举连姓女,若让臣民知晓,岂不以为皇帝反复无常、法无定规?皇帝若要封赏连氏,不如等以后再说,待皇子满了周岁,那时时过境迁,皇帝想怎么随心都无妨。”
楚源的姿态虽然客气,一双眸子却是桀骜不驯的,他淡淡说道:“正因连氏一族没落,朕才更要给阿乔应有的体面,否则旁人若因此看轻她,连朕的儿女也会受到委屈。”
孙太后见他固执己见,料想他早就打算好了,只碍于礼数才来知会自己一声,心里不禁暗暗气恼。她索性冷下脸来,“皇帝怎么想就怎么办吧,哀家老了难免糊涂,比不得你们年轻人有决断。”
楚源嗯了一声,似乎对这句话表示认同,随即道:“既然母后和朕一心,朕这就拟旨,命礼部好生准备连昭仪晋封之事。”
等他离去,孙太后气得摔了一个价值千金的紫砂壶,嘴唇索索发抖,“逆子!”
秦嬷嬷小心的将碎片拾掇好,也不敢跟着骂皇帝,心里却忍不住道:所以说儿子还是得亲生的好,从旁人那里抱来的总归是养不熟的,除了添堵还是添堵。
满宫的嫔妃听到皇子落地的消息,心里头哪有不震惊的。午后就陆陆续续的有人来怡元殿探望,倒真成了新年新气象。
杨盼儿第一个笑道:“贵妃姐姐真是好福气,瞧瞧这孩子,长得多像陛下!”
册封的旨意虽还未下来,但皇帝金口玉言,宫里早就传开了。杨盼儿往日没少讥讽连乔,生怕她上位后第一个拿自己开口,尤其得巴结讨好。
尹婕妤与她向来相看两相厌,遂执着帕子笑道:“贤妃娘娘的嘴可真甜,这么快就叫起姐姐来了,倒真是殷勤。”
杨盼儿的面皮也颇厚实,腆着脸道:“早叫晚叫都一样,陛下口谕都颁下了,难道还会有变数吗?”
尹婕妤撇了撇嘴,不再纠缠她,而是亲亲热热的拉着连乔说话——显然在巴结人的功夫上头,她比杨盼儿差不了多少。
任凭这些女人叽叽喳喳闹腾,连乔都只微笑看着,菩萨一样的气定神闲。此时她才真正有一点扬眉吐气的感觉,先前因为连家变故,多少人明里暗里嘲弄不断,如今风水轮流转,她的风光又来了,其他人的阿谀奉承也跟着来了。
穆氏望着襁褓中的男婴,心里倒有些酸涩难受,何时她才能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盼了许多年,终究还是无望。
她调整好心态,勉强朝连乔笑道:“本宫虽不曾生育过,可也听说这女人月子里是最要紧的,何况你接连生育,更该注意保重,凡事别太硬撑,能省心则省心。好歹你也是陛下最钟爱的贵妃,本宫往后还得你多多扶助呢!”
无论她这番话是否诚心,连乔面子上都感谢穆氏的美意,“谢皇贵妃娘娘关怀,嫔妾定当铭记于心。”
穆氏絮絮的叮嘱完毕,又看向身后远远站着的孙柔青,“淑妃,大家同为宫中姊妹,怎么你好像漠不关心似的?”
“回禀皇贵妃,嫔妾偶感风寒,怕过了病气给人,故而不敢近前。”孙淑妃的脸色有些不自然,说罢,还装模作样的咳了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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