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呀,就两个小姑娘,刚就坐咱们对头的马路牙子边,吃一口猫耳朵,再喝一口豆奶,开心着呢……这会儿人走了,小萤要是喜欢,下次再瞧到了,妈妈请她们喝茶,小萤也和她们交朋友呀。”
“两个……”小萤困惑地绞了绞手。
她觉得那儿热闹着呢。
除了两小姐姐,影影绰绰的,好像还有好些人。
明明不止两个呀。
吃饱喝足,见宝珠和阿添他们都好奇,潘垚索性也不用甲马符,反而往花了两毛四的钱,坐了电车去码头边,一行人看了城里的高楼,这才用甲马符回了六里镇。
到六里镇时,经过一通耍,时间都已经到了下午两点多,这时候再进山,今晚就得住在山里了。
潘垚是不介意在山里过夜,就怕宝珠不成。
江宝珠很是心动,又怕奶奶念叨她。
再说了,她也想自己的小表弟了。
“贼粘人,睡觉的时候要是没瞧到我,手手脚脚一直踢,嘴巴瘪瘪,身子一抽一抽的,瞧过去就是委屈巴巴模样。”
江宝珠摊了摊手,一副无可奈何的模样。
“算了,今天去市里玩也很开心。”
“是是,家里没了你就不成!”潘垚好笑,“那…咱们下个礼拜再去山里吧。”
潘垚抬头看了看天光。
只见天空蓝蓝,在天边有一大片的鱼鳞云,云块薄薄像方块,由远及近地铺来,光透过云片的缝隙落下,旖旎又明媚。
天上鱼鳞云,地上雨淋淋。
转过头,潘垚便对江宝珠笑道,“空气里有水炁的味道,这两日会下雨,等到周日时候,天光晴朗,咱们再去山里,肯定有许多蘑菇采。”
春雨是上天对山林的赠与,雨水过后,山里到处可见蘑菇和木耳,就连空气都更加的清新。
听潘垚一说,江宝珠整个就期待住了。
小江老师要是瞧了,保准点她脑袋,恨铁不成钢。
还没周一呢,就想着下周周日的放假了!出息!
“对了,咱们还有照片没拿!”
江宝珠想去美华照相馆拿照片,潘垚也跟着一道。
那相片她可是花了钱的,凭啥不拿?
人有罪,照片可没有。
一句美华照相馆,已经重新入照片中的六鬼停了嬉闹,目光齐刷刷地往外看。
瞳仁幽幽黑黑,失了温度。
潘垚安抚:快了快了,定要让他陈照荣亲口说出,他到底做了什么。
到了美华照相馆时,那儿,马兰花和卫劲松早就到了。
卫劲松夺了木箱子,木箱子上挂了大锁,他朝卫美华伸手,大姐也不喊了,绷着一张脸,声音硬邦邦,直接就道了一声“拿来。”
“什么?”
“钥匙!别让我再说第二次。”
卫美华又慌又急,转了个视线,转而就去瞧自己的老娘,“妈——”
她声音委屈,指着卫劲松,先发制人。
“你瞧瞧小松这样,一上门就在我们家四处瞧,翻箱又倒柜,横着一张凶脸,像是要吃了我一样,他哪里是弟弟了,是强盗还差不多!”
“妈,他眼里还有没有我这个大姐了!”
马兰花咬着后牙槽,压抑着怒火,也朝卫美华伸手,“你到底是拿不拿!”
卫美华瞧着老妈眼里的痛和恨,脚步往后退了一步。
他们知道了?
是谁?是谁说的?
是芭蕉村那小大仙吗?
不!不可能不可能!人走后,她特特上了楼,去照荣那儿拿了钥匙,胆战心惊地打开木箱瞧了瞧,那儿,照片还好好的搁着,碗筷也好好的。
那小大仙,她就是和宝珠那丫头来拍照的,不可能知道偷名偷命这事!
卫美华揪心,瞧着来势汹汹的卫劲松和马兰花,还摇了摇头,眼神慌乱,不相信娘家妈和弟弟是得了消息。
因着这个摇头,马劲松误会了。
好啊,这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给了脸面,她还不要接是吧!
那就别怪他这个做弟弟的,将事情闹得难看了!
马兰花和卫劲松来的时候是中午,这个时间,大家都有在家里小歇一会儿的习惯,毕竟这个年代,大家起得都早,中午不歇歇,下午做活该没精神了。
听到动静,街坊邻居都探着头往这边瞧来。
“这是谁?”
“美华她娘家妈,另一个比较少来,模样也变了些,瞧着像是她弟弟。”
“他们怎么来了?还一副要干架的样子,这是发生什么了?”
“……”
大家议论纷纷,十分的诧异,印象中,卫美华的娘家对她不错,不扒拉着闺女儿要钱做事,还多有帮扶。
没瞧大家都说了么,人陈海洋讨了卫美华,只遇到这样明事理又疼闺女儿的丈母娘和老丈人,那就是掉福窝,娶得是福了。
下一刻,大家惊呼,就见卫美华这明事理的娘家弟弟捡了个大石头,用力挥下,直接将木箱子给砸了。
卫美华脸白得吓人,大家伙儿瞧了瞧这个,又瞧了瞧那个,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同时,也好奇了,这木箱里装的是啥呀?还值得闹这么一通!
等木箱子一打开,瞧着那碗筷,街坊邻居失望了。
“我以为是啥呢,不就三个碗嘛。”
“……不是,你们刚刚没瞧见吗?”
“瞧见啥?”
“箱子的碗上,一开始搁了张照片,这会儿我再眨眼去瞧,这照片又变成一片叶子了。”说话的人不自信了,揉了揉眼睛,“我瞧错了不成?”
不该啊,他眼睛好着呢,牛尾巴上的苍蝇腿儿瘸了,他都能瞧清楚,没道理瞧花眼啊。
“你没瞧错,我也瞧见了。”
“嗐,我就说嘛,我还以为是我眼花了呢!”
三三两两的议论声传来,卫美华瞧着木箱,那照片可以说是在她面前变成一片绿莹莹的叶子,鲜嫩得好似在嘲讽她。
仙家手段,仙家手段!
这时,卫美华还有什么不明白的,芭蕉村那潘垚,她来拍照是假,救博风那小子是真!
照片不在这里,那博风在哪里?
卫美华瞧了一眼暴怒的弟弟,还有阴着一张脸的老娘,还能不清楚博风去哪里了?
他定然是被送回家了。
不好——
卫美华一下就反应过来,扭头就要去喊照荣。
陈照荣也白着一张脸,目光惶惶,“妈,他们不找博风了,会不会再回来寻我?”
“不会不会,你戴好护身符,不会有事的。”卫美华宽慰。
瞧着两人害怕又故作镇定的模样,卫劲松更恨毒了大姐和外甥。
“你们也知道怕?也知道鬼凶?就这样还拿我家小风顶替?”
卫美华嗫嚅了下,最后叹了口气,目光哀苦,小声道。
“劲松啊,大姐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像你为着小风,因为他是你儿子,我为着照荣,那也是因为他是我儿子,是我怀胎十月,一点点养大成这样。”
卫劲松大声:“呸!我才不会像你这样没心肝,自己儿子害了六条人命不够,还朝亲侄子偷名偷命!”
“没有的事!”卫美华慌乱,“咱们进去说。”
“谁和你进去!”卫劲松一下就丢了卫美华的手,“我坦坦荡荡,不怕人听!”
四周听八卦的街坊邻居哗然,照荣害了六条人命?是谁啊,还有偷名偷命,这又是咋回事?
有人消息灵通一些,这时若有所思。
“我好像听小翠哥说了一嘴,美华好端端地,也不知道为什么要给照荣改名儿,改成什么陈博风了…对了,刚刚美华这弟弟和娘家妈,说他们家小子叫什么来着?”
博风——
众人脑海一下回想起这名字,顿时哗然瞪眼。
不是吧,这偷名偷命,是他们想的那个意思吗?
小镇前有金成小子丢魂,被鬼迷去拍洋画儿,这事大伙儿都知道。自那以后,供祖宗都麻利了,香烛店生意还旺了一家。
对这种迷信事儿,他们信着呢。
这样一来,大家难得地沉思,偷名偷命事有,那照荣害的六个人,又是谁?
本事了哈!年纪轻轻的,竟然还害了六个?
众人拿眼睛去瞧陈照荣。
“六个…难道是阿添他们?”六这个数字好认,前前年溺水死了六个孩子,这事大家都还记得。
一人说起,众人悚然。
“不关我事,”陈照荣承受不住这怀疑的目光,脚步踉跄往后,惶惶地否认,“是阿添带着他们游过去的,江里有破渔网,这事儿是凑巧,是他们运道不好,命不好!不关我事!”
话才落,陈照荣的脸又白了白。
只见一阵阴风起,小镇小街这一处的天光一下便暗了几分,飞砂走砾,风吹得人心底发寒,手上有鸡皮疙瘩一阵阵地起。
幽幽幢幢地声音传来,像是从地府里爬出来的恶鬼。
“骗人——”
“骗人——”
“照荣你又在骗人——”
众人“嗬”的一声,倒退了几步,抱着身边的人惊惶。
真,真有恶鬼爬出来啊。
只见一只只鬼手特别的白,带着溺水死掉的那种冷白,它们一双一双的从地底下冒出来,扒拉着陈照荣的脚和裤子。
陈照荣害怕得崩溃,摔在地上拼命往外头爬,狼狈又失态。
就连卫美华都吓得心悸,半点不敢再上前。
“不不——”
“别抓我,别抓我——”
“我不是照荣,我是博风,陈博风——”
鬼音阵阵,气势煊赫,泣说着他们的委屈和愤怒,众人听着听着,愤怒惋惜起,一开始有些怕,瞧到江宝珠旁边的潘垚,心一下就安定了。
就说嘛,他们这儿有小大仙,怎么会闹恶鬼?
这是有恩报恩,有仇报仇,寻照荣说理来了。
看着数只手从底下伸出,牢牢扒拉住陈照荣的样子,潘垚满意地点头,不错,刚才的唠嗑有用,就是这样才有氛围和气势。
不过——
潘垚看着陈照荣,感受了下他身上那若有似无的一道香,眉头皱了皱。
原先,她以为六鬼来寻陈照荣是心有不甘,这才从幽都寻来了,如今闻到这抹香气,潘垚恍然惊觉。
不是六鬼自个儿寻来,是疑心生暗鬼,有人特特吓着陈照荣,引着他心生了暗鬼。
心有所牵,鬼物有知,这才重入人间。
所谓雁过留痕, 风过留声,做过的事,定然会有痕迹留下。
疑心生暗鬼…既然是疑心, 那么, 这人定然事先就知道,陈照荣和阿添小超他们的死有关系, 如此一来, 燃香人得是镇上的人, 还和陈照荣有过接触。
六里镇小街这处混乱,陈照荣被鬼手抓得哭爹喊娘,从一开始嘴硬喊着自己是博风, 到后来,知道偷名偷命的术法失了效果,心中怕得不行, 这才嚎啕大哭。
他哭着自己的不该,哭自己坏心眼,哭自己胆小……以及, 到了事后,为了推卸责任,更是让阿添替他顶了锅。
“是我不对, 我想着你死都死了, 也就不在乎这点名声,要是镇上大家知道,这事是我引起的, 他们会责备我,唾骂我……你们爸爸妈妈也会寻来和我们拼命……是我不对,是我不对,原谅我,原谅我好不好。”
“呜呜……瞧着咱们从小一起玩的份上。”
“好啊,是你这个杀胚,是你这个王八羔子害了我儿。”
人群里传来几声嚎叫,紧着,里头冲出了四个大婶子,神情憔悴,身形瘦削。
她们半点不惧那些惨白的鬼手,拎着陈照荣便是一阵摔脸挠头。
乡下人做惯了农活,妇人的力道也不容小觑,只片刻时间,陈照荣就被揍成了猪头,血痕斑斑。
没人上前劝。
揍了陈照荣后,几个妇人抱着头嚎啕大哭,“儿啊,我可怜的儿……”
这些是阿国阿添他们的妈,听到消息,她们搁了事跑来,有两个鞋子都趿拉掉了一只。
丧子之痛就像是老天在她们的人生中下了一场泼盆大雨,眼前无望。
时隔两年多,雨水停歇,却也潮湿斑驳了她们的下半生。
哭声太痛,街坊邻居都不忍心地别过头。眼窝子浅的阿婆和婶子眼里也沁出了泪花,抬着袖子擦泪,嘴里不断地嘟囔。
“造孽,真是造孽啊。”
“就为了这点小事开玩笑……嗐,陈家照荣心眼子歪了。”
一开始,潘垚还在想,让陈照荣疑心生暗鬼的,会不会是阿添他们的家里人,他们心有怀疑,却又没有证据,无奈之下做出的试探?
如今一瞧,倒是不像。
末了,潘垚的视线扫过一人,目光停顿了下,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不能吧。
心里有了怀疑,而且对象又是这么一个人,要是不知道个清楚,潘垚的心肝就像被猫爪子挠了一样,不弄个明白不罢休。
一道灵炁自潘垚指尖浮起,化作一只翩跹振翅的灵鹤。
灵鹤仅巴掌大,绕着陈照荣飞了片刻,最后,它振翅飞舞,落在了在卫美华身边的陈海洋身上。
只见灵鹤翅膀动了两下,归于沉寂,原先莹亮的身子有了一道浅浅的灰。
那是让人疑心生暗鬼的香,这人身上也有沾染。
“那是什么?”
“我瞧着了,是小大仙掐了个灵鹤,怎么落在海洋身上了?”
“这啥意思?”
“不知道哇——”
大家伙瞧了瞧陈海洋,又瞧了瞧潘垚,不知道这灵光一样,像小纸鹤一样的东西是做啥用的,为啥又落在陈海洋身上了?
陈海洋注意到大家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心里咯噔了一下。
他侧过头,就见自己的肩上落了个东西,顿时,眼睛瞪得老大。
不同于阿添他们的妈,自己儿子的鬼手也不惧,直接冲进去打了陈照荣,陈海洋和卫美华畏惧。
再是疼爱儿子,再是心疼这自己身上掉下的肉,看到鬼手从地下探出,扒拉着陈照荣的一幕,两人都被吓得僵在了原地。
毕竟,卫美华和陈海洋也是寻常人,
卫美华眼睛发怔地喃喃,“怎么就没用了?偷名偷命,明明都要偷成功了。”
陈海洋也在着急,对呀,怎么就又不成了?
除了着急,他的神情还有几分懊恼和悔恨,眉头紧皱,暗暗掐了自己的掌心。
他瞧着受罪的陈照荣时,眼里除了心疼,还有几分对不住,似在悔不当初。
就是这分不合时宜的对不住情绪,让潘垚瞅着了,这才掐了道法诀。
如今,灵鹤落在陈海洋肩上,还染上了暗鬼香的气息,成了灰蒙之色,还有什么让人不知道。
这让陈照荣疑心生暗鬼的人,竟然真是陈海洋,是卫美华的丈夫,陈照荣的爸爸,六里镇乡亲口中老实又有福气的陈海洋!
潘垚都瞪圆了眼睛。
乖乖,这样坑儿子的爸啊,图啥呢!
“照荣,我们会瞧着你的。”
“对…别想再骗人。”
幽幢的鬼音响起,冰冰冷冷,没有半分温度。
下一刻,陈照荣身上的鬼手不见了,在众人瞧不到的地方,六个身量不一的小子白着脸,脸上有悲伤的表情。
它们的视线落在那几个嚎啕的妇人,还有宽慰着她们的汉子身上。
“阿爸,阿妈——”
它们想过去抱抱爸爸妈妈,可是不成,人鬼有别,它们身上的阴气会伤着爸妈,哪怕只是丁点儿,它们也舍不得。
“照荣!”卫美华哆嗦着腿,小步地挪了过去,目光看周围,还惊疑不定。
陈照荣失了神,嘴里说着胡话,“他们还会回来,妈,阿添他们一直看着我,好多双眼睛,好多双眼睛……我怕。”
一句我怕,卫美华几欲肝肠寸断。
陈海洋僵僵地立在一旁,卫美华瞧到他这样,又恨他木讷,两下过去便拽着他的衣袖又打又踢。
“你怎么当爸的,瞧着儿子受罪,也不护着点……你怎么当人家爸的!”
“我命苦哟,嫁了你这么个窝囊废,做啥啥不行,心里没半点想法和章程,事事都要我这个女人冲在前头,家里事窝囊,儿子的事也窝囊,要和你有什么用!”
卫美华越说越气,瞧着地上的陈照荣心痛,手中的动作也愈发地大。
陈海洋一声不吭,挨打认罚。
“海洋老实啊。”
“是啊,美华就是性子强了些,这样数落人,也不留点面子,刚刚多吓人呀,就会说海洋,她自己也没敢上去。”
“就是就是。”
“去去,你们护着海洋做啥!要我说,就是他们夫妻俩没教好孩子,半斤对八两,平时太宠着孩子了,这才让照荣犯了错,惹下大事……阿添几个才可怜,阿添爹妈几个更可怜!”
“还有啊,你瞧美华和海洋,知道阿添几个的事了,他们夫妻想着弥补没?”
“就先不说弥补了,道歉了吗?美华还心怀,和照荣将坏心眼打到自己娘家侄子身上,偷名偷命,名字还是派出所上班的小翠经手改的呢,板钉钉的事,赖不掉。”
“对哦,还有这事,闹了一通,险些都忘了。”刚才帮忙说话的人懊恼。
“海洋也不知道这事…不过,子不教父之过,海洋也有错。”
“他知道的呀,”听到街坊邻居的议论,潘垚插话。
众人愣了下,啥,海洋也知道?
“是呀,”潘垚点了下头,手指着陈海洋身上那染了灰的灵鹤,道。
“我在手札上见过,有一种香能引魂,和一般的引魂香不一样,这香只有在亡者和嗅香者有孽缘羁绊的情况下,才能引得亡者魂灵入人间,所以,这香又被叫做疑心生暗鬼。”
“陈照荣是嗅了这香,心中有隙,夜夜发梦,疑心生暗鬼,这才引来阿添哥和小超几人寻来。”
“而点香的人,就是这位海洋大叔。”
众人震惊了。
是海洋燃了香,引了鬼上来寻儿子讨公道?
为啥?大义灭亲吗?
平时没瞧出来,海洋还有这样的觉悟?
卫美华脸一下就白了,难以置信地看向陈海洋,“是你?”
陈海洋面皮跳了跳,连连摆手,“不是我不是我。”
他眼睛小,嘴唇厚,本就生了副老实人的模样,这会儿着急忙慌地摆手,愁眉耷脸,自有种老实人受冤枉的可怜样。
大家心软了下,随即醒神,警惕不已。
小大仙能错吗?
那必须不能!
没瞧到那小仙鹤都落在他肩上了么!
嗬…这狡猾的老实人!
陈海洋面皮又是一抽。
“真是海洋啊,他图啥呀?照荣不是他亲儿子么?”
大家脑洞大开,猜测着,难道陈照荣不是他亲儿子?
家里绿云罩顶了?
才这样一说,猜这话的人立马摇头,自个儿先把这话否认了。
就陈照荣那小眼睛,一瞧就是他陈海洋的种。
这样一来,大家更不解了。
一时间,这儿又热闹了几分。
哪里想到,一开始只以为是丈母娘和妻弟来寻麻烦的热闹事,这么一听,扯出了偷名偷命的邪事,再来便是他们六里镇六个孩子溺水的真相。
热闹事都要听完了,如今竟还有一个热闹,点这引魂香,勾得陈照荣疑心生暗鬼的,竟然是照荣他爹!
一个壳儿套一个壳儿,眼睛都要瞧不过来了。
热闹,顶顶热闹。
“乖乖,就跟我家乖囡那玩具一样,你们见过吧,她叔叔给她带来的俄罗斯套娃,拿起一个,里头还有一个,还真别说,就一木头做的,还怪好玩的。”
“行了,听正经事,就别显摆你那在外头做大生意的弟弟了。”
“哎!怎么就显摆了?我没有!”那人喊冤。
“对对,没有没有,咱专心瞧热闹,你别多嘴!”
卫美华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呢,照荣哪里惹着他爹了,他要这样坑儿子?
陈照荣还被吓得两眼迷瞪瞪。
潘垚:“老板娘,其实有一件事我一直想问,这偷名偷命的法术,你们是从什么地方听来的?”
就…一老太婆那儿!
卫美华嘴一张,正想说什么,突然,她收了话头,狐疑地看向一旁的陈海洋。
陈海洋肩膀忍不住收了收。
卫美华是谁呀,她可是和陈海洋结婚二十年,共同生活二十年的人了,还能不知道他一些小动作的含义。
这是心虚了啊。
“好啊,那老太婆是你找来的?”
“不——我没有,你别胡说,”陈海洋不承认,“什么老太婆,我都不知道这事。”
卫美华气得不行,“好啊,你说不知道,我就再去找她来,正好,那天她遇到熟人了,有人喊她名字了,我再去清河街那儿打听打听,我就不信了,一个人有名有姓,还能寻不着不成!”
村里有村委,街上有街道办,这年头讲究的是从群众中来,再到群众中去,大家都是干实事的。
打听个人,知道名字,又知道大致位置,那不是顶顶简单的事?
陈海洋沉默了,低着头不吭声。
卫美华气得不行,“还真是你,说,你说,你害照荣作甚?害我娘家侄儿作甚?”
“够了!”陈海洋一把摔开卫美华的手,向来老实的脸上有着烦躁和嫌恶。
“我没想害照荣,害你娘家侄儿的也不是我,是你!”
卫美华再次指人:“你!”
陈海洋一把拍下卫美华指着他的手指头。
“我说得不对吗?还有,我想说很久了,我最厌烦的就是你拿着手指头指人了!”
“会赚两个钱了不起啊,哈!家里事和地里的活儿,里里外外,我哪个没忙了?你吃的大米还是我种的!你看不起谁!”
老实人发起火,还是很吓人的,这会儿,周围都不吵吵了。
陈海洋瞥了马兰花和卫劲松一眼,眼里有恨。
“都是你们,送她去学照相,能赚点大团结,这娘们翻天了,尾巴都翘到天上去了!”
“恩情恩情,学东西的是卫美华,赚的钱也没搁我口袋,凭啥要我感恩戴德,你们是不知道她什么臭德行,这几年腰杆子硬了,丁点事儿就耍威风,那是拿我当畜生骂!”
陈海洋一顿输出狂吠,马兰花气得手指都哆嗦了。
好啊,她瞧女儿女婿家日子不好过,反倒帮出仇来了!
卫劲松搀着老娘,脸色铁青。
他突然想起来一件事,因着孔心婧生卫博风的时候,怀相不是很好,生得时候走了遭鬼门关,再加上现在计划生育,他怕孔心婧意外怀上了,就去了医院咨询避孕的事。
医生都说了,女性上环容易得病,其实男性结扎更稳妥些,只是国人思想一时不好转变,所以,上环的人更多。
卫劲松是个记者,受过教育,思想也开放些,他左思右想,最后决定自己去医院结扎。
这事,他瞒着老娘和老爹了。
不过,那一回在医院,出院时,他瞧见姐夫陈海洋,姐夫惊了下,拉着他问了医生,知道后,叹气说了他两句糊涂。
再想想最近他们那儿闹得沸沸扬扬的拆迁事情,还有,姐姐姐夫特意带了照荣回娘家过年,话里话外地问着到时拿钱拿房的章程。
这样一想,卫劲松心里有了猜测。
“呸!说得好似受了大委屈一样!你就是算计大姐,算计照荣,算准了他们会拿博风做顶!”
“不为别的,就因为你知道,我卫劲松结扎而来,这辈子只会有一个独苗卫博风!”
“博风要是没了,家里的东西就得是你家照荣,你陈海洋的!”
“啥,儿子你结扎了?”马兰花瞪眼。
“妈,这事儿现在不重要!”
马兰花气死了。
好吧,外敌当前,这会儿这事确实是不太重要!
她剜了马劲松一眼,示意回去算账。
众人哗然。
什么?美华这妻弟都结扎了?
果然是城里人,思想就是比他们乡下地头的进步,他们乡下老爷们就还做不到。
偏了偏了,感叹的地儿偏了。
大家伙儿拉回思绪,视线落在陈家人身上。
坏种,一家子坏种。
这是个面憨心奸的,老祖宗说得对,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
这内里奸的就是狡猾,心也狠,还有盘算和手段,要不是小大仙火眼金睛,瞧出了是他点了疑神暗鬼的引魂香,大家还叹他老实可怜呢。
潘垚都拉着宝珠悄悄往后挪了挪。
啧,老实人,委实可怕。
第135章
卫劲松的话落地, 像是一块石头被砸入水中,“噗通”一声,水花起, 水波一层层漾开,众人心里久久不能平静。
要是事情顺当的话,还真是这样的发展。
卫博风被偷名偷命, 顶替陈照荣没了性命, 六鬼以为自己得偿所愿,化去仇怨, 重入幽都。
便是入了幽都后, 偷名偷命的蒙昧破去, 发现带走的不是陈照荣,是不认识的卫博风,那时, 木已成舟,六鬼害了无辜的阳世人,幽都自有惩戒, 自然不能再上阳世寻陈照荣。
而卫博风,那只能叹一句命不好了。
接着,卫家所在的铜锣巷拆迁, 赔钱赔房,卫家只陈照荣一个孙辈,失了卫博风这孙子, 老两口心痛, 到时,女儿和外孙时常来家里宽慰陪伴,亲人间走动走动, 感情愈发深厚。
这老屋子拆迁换来的房子和钱,还真是会到陈照荣手中!
有人想得更深。
“乖乖,海洋这妻弟结扎了,没了孩子,老了后摔盆不还得是大姐家的孩子?他们被蒙在鼓里,将照荣看作亲人,后半辈子操劳的工资,积累的钱财,那不也给照荣了?”
大半辈子的忙活给仇人,知道真相,怄都得怄死!
“海洋好算盘。”
“就是就是,平时是半点没瞧出来!”
“……”
听着周围零零散散的议论声,马兰花和卫劲松这母子两个,心中愤怒又惊怕,差点咬碎了后牙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