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世上就是有说不清道不明的存在,神棍神棍,只因为浑水摸鱼的人多了,这才让老祖宗传下的玄学,多了几分招摇撞骗的轻佻。
由术士一词,成了神棍儿。
红线掐着小鬼,越缚越小,因着另一头缠绕着碗口,在鬼物眼中,那一碗的水是滚烫的油水,滚油谁不怕,十八层地狱中,吓人的用刑可是有一法,名为下油锅。
瞬间,六鬼安静了。
潘垚收了提着的心,不胡来乱动就好,这碗油锅只是威震,她可不想炸鬼,要知道,她最喜欢的早餐就是油炸鬼配锅边糊啦!
当然,这油炸鬼不是真的油炸鬼,只是她们这儿的方言。
其实就是粉面炸的油条啦!
香喷喷又酥脆,沾个酱油,配一碗豆浆,潘垚也能元气满满一整天!
更重要的是,这几只鬼瞧着年纪都小。
潘垚看了看几只小鬼,叹了口气。
都没有长大——她一个素不相识的人,瞧了都心痛。
“小大仙,我家小风要紧吗?”卫劲松急忙问道。
“没事,这就将他的生魂送回。”
潘垚取出照片,手拂过,在河滩上正同大猫一道撒欢,扑着猫尾巴跑,岸边玩够了,还踮脚眺望河面,跃跃欲试的卫博风只觉得一阵清风朝自己吹来。
风吹得他像个气球一样朝天空飞去。
卫博风瞪大了眼睛,手脚乱刨动,欢快又惊奇。
“大猫,大猫,我飞起来啦!”
啦字还拉得长长的时候,卫博风惊叫了一声,只觉得自己四肢在半空中旋转,越转越快,卷得他眼晕,忍不住要闭过眼睛去,他觉得自己像上天的一根毛。
下一刻,卫博风感觉沉甸甸的,还有种疲惫的沉重。
“嗖的”一下,卫博风睁开了眼睛。
“大猫,大猫呢!?”
“小风,小风你醒啦!”孔心婧一把将孩子搂紧怀里,喜极而泣。
卫劲松摘了眼睛,擦了擦流出的眼泪,一拍卫博风的肩膀,“臭小子,快给你吓死了。”
马兰花双手合十,“多谢小大仙,多谢多谢。”
“客气了。”潘垚瞅了一眼照片,听着卫博风找它,大鱼甩了甩尾巴,猫嘴一瞥,下一刻,它落在了潘垚的脚边,四肢交错,步调优雅又慵懒地走了走。
“喵呜——”带人间小娃娃真是累,还是这潘土土省心一点。
潘垚指尖氤氲一团灵炁,灵炁像一团的豆糕,轻飘飘地落下,正好搁到了大鱼的猫爪子中。
她捏了捏那猫垫子,笑眯眯道,“喏,辛苦费。”
“喵呜——”这才差不多。
大猫叼着灵炁,身形变小,三两下便跳到了潘垚的肩上,尾巴一甩一甩,悠然自得,吃得香甜。
“这鬼好生凶,竟还有六只!小大仙,你可知道,博风是哪儿惹到这鬼了?”
要不是小大仙心善,特特寻上门,这后果……马兰花后怕不已,开口问道。
孔心婧和卫劲松抱着孩子的动作顿了顿,对视一眼。
鬼音幽幽,鬼影幢幢,虽然怕,不过,他们也听清了,那几只鬼,他们分明叫的是照荣,不是他们家博风。
马兰花也有些迟疑,“我好像又听到了他们喊照荣的名字,这是怎么回事?”
孔心婧心里一松,婆婆问了,到底没有和稀泥。
卫劲松拍了拍她的手,示意她不急。
博风是他们的孩子,他这当爸的,自然护崽,再是娘亲舅大,往日看重照荣,看重姐姐,和自家比起来,当然是自个儿的孩子更重要。
何况,听那鬼音,这恶事本该寻的是照荣,他家博风就是无妄之灾。
潘垚也干脆,“六里镇的美华照相馆,你们认得?”
马兰花心里有些不安,“我闺女儿的店。”
“……我听到哭声,就将照片拿了出来,那时,木头箱子里除了搁照片,还搁了三副碗筷。”
“碗筷?”卫家三人不解。
“恩,有一个术法名为偷名,偷名偷命,需要施术的人去想要偷命的人家中偷一副碗筷,再由母亲在门口守着接名接命,接的时候应下一声,要是偷碗被发现时,也不要紧,说一声“不到”就行。”
孔心婧和卫劲松还不大反应过来。
马兰花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声音却发不出来,嘴唇颤抖,垂在一边的手也在颤抖不停。
她用力地捏住拳头,这才止住这一阵阵的寒意。
家里丢了碗,还是3副,这事儿她这操持家务的老太太怎么不知道?她可太清楚了!原来,是丢到六里镇,丢到美华那儿么?
潘垚瞅了下楼梯,方才,怕宝珠年纪小小被吓着,潘垚没让她瞧这驱鬼一幕。
这会儿,她正坐在楼梯上等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转着书包袋。
“我听说一件事,你们去六里镇的公安局查查就知道,陈照荣已经由卫美华带着,改了名字叫陈博风。”
“畜生!”
这一下,卫劲松和孔心婧听明白了,当下红了眼睛,青筋暴起,暴喝道。
马兰花只觉得一阵阵的发晕,不知不觉,脸上一片凉,心中也一片凉。
畜生啊!
她生养了个大畜生,大畜生也生养了小畜生,净扒拉着家里人嚯嚯了。
家门不幸,家门不幸!
她究竟是哪儿对不住闺女儿和外孙了?
知道他们在镇上日子不好过, 得种地,指望着老天和四季过日子,不比城里, 找工作的地方多,特特花钱又托关系, 这才让美华学了门拍照的手艺。
这时候学手艺可不简单, 天地尊亲师, 师父排第五个。
教一门讨生活的手艺,和爹妈也没差啥, 年节得走礼,师父家里有事, 那都得当自己家的事去处理。
一些师父收了徒弟,没使唤几年, 哪里会教什么真正的本事。
卫美华能那么快地出师,再在镇上开好照相馆, 卫家绝对是出大力, 又出了大钱的。
“她怎么能下得去手?”马兰花喃喃。
真正的心灰意冷不是嚎啕, 是怔楞着眼睛, 不知不觉, 泪水便淌了一脸。
“博风是她的亲侄子, 亲亲的侄子啊。”
姑侄, 亲近的人家,做姑姑的都是将侄子当自家儿子来看待的, 毕竟血溶于水, 血脉亲缘在那儿摆着。
卫劲松和孔心婧愤怒得不行,谁也没有怀疑潘垚的话,人没有挑拨的必要, 而且,这偷名偷命的术法是真的,不是么!
这六只鬼,它们说得清楚,寻的是陈照荣,不是卫博风。
可是,因为陈照荣偷了卫博风的名,鬼物被蒙昧,错寻上了他们家小风,这事,他们都亲眼瞧着了。
要不是小大仙恰巧听到了小风的哭声,他们简直难以想象,孩子在他们瞧不到的地方,生魂被拘在照片中,丁点儿动弹不得,满心惊恐又凄惶。
哭个几天,生魂成了死魂,再不能回肉身。
好一个偷名偷命,美华和照荣,他们偷的不是运道,是一条生生的人命!
三人不寒而栗。
孔心婧只一想,就后怕不已,气血上涌,耳膜一鼓一鼓,几欲听不清周围人的声音。
“小风!”孔心婧紧紧地抱住卫博风。
卫博风还不知道发生了啥事,还瞪圆了眼睛四处找大猫。
难道,刚刚那是自己做梦了?
他仔细地想了想那梦,还抬手捂了捂嘴巴,嘿嘿偷乐。
除了一开始有些吓人,后头真是好玩,猫神仙还陪他玩了,遍地撒欢,真快活呀。
“为何,”伤心过后是茫然,马兰花不解,“我自问对美华和照荣不差,他们怎么就坏了心肝,还扒拉着小风嚯嚯,我到底是哪儿对不住她们了?”
“妈,你别说了,”卫劲松皱着眉生气,“她俩就是心坏!”
人心里怎么想,潘垚不清楚,不过,从专业的角度上,她倒是能给出个解释。
“卫博风和陈照荣是表亲,他们有亲缘关系,所以,借运偷命的术法容易混淆视听,得以成功。”
门有门神,井有井灵,灶有灶君,地有土地,庇护一方家宅……一般人家,堂屋里还有供奉先人,寿终正寝的先人遗泽后代,享后人供奉,做屋子的保家公。
“一些恶事不入门,是因为有先人和神灵的庇佑,卫美华和陈照荣是你们亲近的家人,气息同根,先人和神灵对他们是不设防的。”
是以,借运偷命这样的事,时常发生在亲缘之间,不单单是恶事,还是人伦恶事。
潘垚叹了口气,也有些不是滋味了。
马兰花捏着拳头,没有再继续说话。
潘垚视线一转,落在被拘在一旁的六鬼,清心符一画,六鬼蒙昧的心眼更加的清明。
这会儿,它们或淌泪,或沉默,或瞪着卫家人,想迁怒陈照荣的外家。
下一刻,又恨恨地别过头。
潘垚沉默了下。
都不需要问,只见它们如今的情况便知,六鬼寻陈照荣,定是生死大仇。
“潘垚——”楼梯处传来轻轻的走动声,江宝珠刚刚听到马兰花一叠声的追问,心有不安,踮着脚踩着木梯上来,探头喊了潘垚一声。
几鬼被红线拘着,虽然变小,却也因为红线的灵炁而有形。
江宝珠胆子颇大,心中惊跳,双手搭在胸口,准备瞧到可怕的一幕,立马闭眼嚎叫。
待瞧到成小人样子的六鬼后,眼睛一瞪,那小眼睛里流露出的意思,谁都能瞧明白。
这鬼一点儿也不可怕嘛!
小小巧巧,还被红线缠着,有几分可爱呢。
江宝珠凑近潘垚,在潘垚耳朵边贴着,小小声地道。
“像咱们前段时间瞧的故事,安徒生童话里的《拇指姑娘》。”
潘垚:……
众鬼瞪江宝珠。
它们哪儿是姑娘了!
这一对眼儿,江宝珠将六鬼的五官瞧了个清楚,一开始有些困惑,越瞧,眼里的震惊越清晰。
这脸蛋放大些,不就是阿添哥他们么!
潘垚侧头,“宝珠也认识他们?”
“恩。”江宝珠大力点头,“咱们六里镇,现在夏天都不敢让小孩去水边游泳,就因为前前年时候,河里一气儿带走了六个。”
她手指头比了个六的手势,脸蛋严肃,强调这事情在当时是多么骇人的事。
“我听婶婆她们都说了,是遇到河里的大鬼了,凶得很,胃口也大!”
“潘垚,”江宝珠转头去瞧潘垚,“你应该也听说过呀,大家都说阿添哥不懂事,都快七月半了,还带着小超哥几个往江心游。”
“那天就邪门,河里飘着一张不知从哪儿来的破网,几人都被缠着了,捞上来时,人就不成了。”
记忆中死掉的人脸重新出现,心大的江宝珠总算反应过来,这真的是鬼,不是啥拇指姑娘。
瞧着六鬼,她缩了缩脖子,鸡皮疙瘩一阵起,恨不得扒拉在潘垚身上了。
“不怕。”
潘垚拍了拍江宝珠的肩,拍去晦涩,只一下,江宝珠的三盏阳火旺盛。
江宝珠挺了挺胸膛,莫名又无所畏惧了。
“不是我!”听到江宝珠的话,阿添眼里几欲泣下血泪。
映和着他眼角处的那颗泪痣,整张脸上有着惊心动魄的恨。
“不是阿添哥,不是阿添哥!”众鬼激动,齐声而喝,鬼炁煊赫,引得铜锣巷外头有好几户人家家里养的大狗吠叫,又凶又悍。
“是陈照荣,是他,是他!”
“我们本来都在河边玩,是他想去江心,又不甘心我们听阿添哥的话,心里起了坏水,装作脚抽筋骗我们,引得我们去了江心。”
“这才,这才——”这才丢了性命。
众鬼眼神黯淡,想起家中阿妈阿爸那滚烫的落泪,泪水一滴滴落入幽都,落在它们的心间,痛得它们心中痛苦又懊悔,半分无法安心。
小超嚎啕,“就该让他自己死了,骗我们,我瞧到了,他根本就没有抽筋溺水,他在水里瞧着我们淹下去不敢过来……以前骗我们,现在还在骗我们!”
悲伤会传染,其他五鬼也悲从中来,或咬牙,或咒骂,或默默垂泪,或心有不甘,恨不得生啖了陈照荣。
鬼炁煊赫,听着外头的犬吠,潘垚知道,在那些大狗眼里,卫家这处的宅子定然黑雾熏腾,空间扭曲。
“静心!”潘垚又打了一道清心符过去。
鬼泣声小了些,潘垚的手拂过,汤碗里的水消失,灵炁束缚的红绳也尽数断裂。
众鬼愣了愣,俱是看向潘垚。
潘垚将那张照片拿出来,轻声道,“莫哭了,你们不知道么,鬼掉的血泪,伤的是魂体,魂体伤了,来世投胎会有弱症。”
顿了顿,潘垚继续,声音不大声,却很坚定。
“该哭的,该是陈照荣才对,不该是你们。”
马兰花听到这话,心中一揪,张嘴想说什么。
她半开阖的嘴巴张在那儿,僵了僵,片刻后,一脸垂败地闭了嘴,心中茫然。
怎么也没想到,照荣那孩子竟然还造了这样的孽,她想说话,都没脸再说话。
只见青烟起,六个身量不一,年纪不一的鬼影晃了晃,成面容模糊的灰影,下一刻,此处没了鬼炁,半浮于空中的照片轻飘落下,正好落在潘垚摊开的掌心。
放眼看去,就见绿柳垂波,江面波光粼粼,六个小子赤着上身,或在拧衣服,或蹲地吃着青皮西瓜,似乎察觉到镜头,光屁股的那个小子瞪大了眼睛,张嘴的口型,瞧着像是在急急地喊,“别!”
“漏白屁股的这个是小超哥。”江宝珠凑近,指着照片里的人像,和潘垚一个个介绍过去,“高个的这个是阿添哥,他生得最好看,眼睛这儿还有个痣。”
潘垚噗嗤一声笑了。
屁股就屁股,偏偏宝珠不自觉地促狭,还添了个白字。
潘垚多瞧了两眼,唔,是挺白的,是裤衩的形状。
笑过后,她眼里的笑意又敛去,手指轻轻抚过照片。
这是多么明媚的一个午后夏日呀,吃着瓜,吹着风,瞧日头亮堂堂……可惜,这一切都没了。
就因为一句玩笑的欺骗,而那玩笑的欺骗,追究缘头,它仅仅是孩子团间,有一个人不服气,想要证明自己是对的,更适合当老大一些。
他们的时间,就像这照片一样,永远定格在了那年的夏日。
一道灵炁落入照片,整个世界像是有了道光,瞬间便活了起来。
清风吹得江边的水草弯腰,被清凌凌的江水一冲,绿得耀眼。
阿添几人发现自己在照片里能动了,仰头瞧这日头,日光不再炙热得灼烧他们的皮肤,小超听到江宝珠的一句白屁股,嗷呜一声跳起来,察觉不对,连忙又蹲下。
他紧紧夹着腿儿,羞愤得耳朵尖尖红红,像是要冒火。
江校长家这孙女儿,嘴巴大个,婶婶阿婆还乐呵,说啥大嘴吃四方,好事!明明就是大嘴巴,啥话都胡咧咧!
他屁股才不白呢!
柳树一阵摇,落下叶片,幻化成一件件衣裳和裤子。
小超眼睛一亮,想跳起来又蹲下,紧着,他仰着头,扯着嗓子嚎,“阿添哥,阿国哥……你们倒先给我扔一条裤衩来啊。”
几人瞅着弟弟的窘态,乐得不行,哈哈大笑。
照片的世界,开始生动。
潘垚瞧了卫博风,孔心婧不放心,“小大仙,他眼睛下头还有些发青发黑,要不要紧。”
“这倒不要紧,受了些阴气,阳气有些亏损,最近多晒晒太阳,青翳自然会淡去。”
雁过留痕,风过留声,潘垚仔细地替卫博风瞧了瞧。
这一下子招了六个鬼,就像一件衣裳被鬼穿了,留了鬼物的气息,别的鬼也会眼馋,路过时总贪心,心痒痒地想也穿穿看。
看看是不是特别的好穿。
不然,前头咋这么多前辈喜欢呢?
定是这衣裳有啥过人之处!
不是漂亮,就是舒适!
潘垚瞅着卫博风,目露同情,“就是以后比较容易撞客。”
卫家人大惊,撞客?
他们现在知道了,撞客便是撞鬼,碰到鬼邪,被死魂上身!
“那怎么办啊!”三人着急。
潘垚翻出黄纸朱砂,在卫家窗户边的桌子上摊开,摒气凝神,提笔。
众人只见她笔走龙蛇,只片刻时间,繁复却不冗杂的符文在她手下绘制,随着最后的收笔,灵炁漾过符窍,瞬间,符纹闪了闪,似有气韵漾开。
众人因鬼炁冲撞而有些昏沉的大脑一下便清醒。
潘垚将黄符折成了三角形,递了过去。
“让他随身带着这符,符要是发烫,行事便避一避,比如说,他想走这条路,那就别去,换一条路走。”
“其实,要是能买个玉,在玉上刻一道符文,佩戴的效果会更好。”
黄纸承载的灵炁和符力,自然不如自石中而生的玉。
“成成,我们今儿就去买。”马兰花接过黄符,紧着便要找块红布,缝一个布袋装符,听到这话,连忙就应下。
“小大仙,回头玉买了,我们还找你,成不?”
孔心婧和卫劲松也点头,目光期盼着看着潘垚。
他们夫妻俩都有工作,也只一个孩子,玉石还是能买的。
潘垚自然满口应下,“成呀,我家住在芭蕉村,六里镇的芭蕉村,到了村子里,你们问个老乡就知道路了。”
“哎哎!今天的事可真是太谢谢你了。”马兰花和卫劲松将潘垚还和江宝珠送出了卫家。
马兰花经常算命,知道规矩,还给潘垚包了个大红包。
他们还想再送,潘垚笑着婉拒,“就送到这,我和宝珠知道路,卫博风那儿只阿姨一个,你们快回去吧。”
卫劲松和马兰花回去的时候,卫博风被孔心婧搀扶着坐到窗户那儿,那儿有太阳照到。
他精神头差了点,却还是兴致高昂,手脚并用,将自己的照片历险记说得飞起。
只一个人便舞出了几十只鸭子的热闹。
“猫神仙,你知道吧,特别的厉害,比大老虎还厉害,膨的一下,眨眼就从这么一点点大,变成了这么大……哇,好威风的!”
“是是……好好,妈妈瞧到了,很厉害。”孔心婧搂着卫博风,笑了笑,一脸的珍惜。
经了这么一遭,她是半点也不嫌弃儿子闹腾了。
马兰花和卫劲松在那儿瞧了瞧,欣慰的同时,想到陈照荣和卫美华,心里像是堵了一团的棉花。
棉花还糊了水,又潮又涩,沉甸甸极了。
“劲松啊,我想去找你姐问问。”马兰花眼里有泪水,目光看向远方。
“我就想当面问问,我到底是哪儿对不住她了,她要这样嚯嚯小风,嚯嚯咱们家……”
卫劲松也捏紧了拳头,他也想问大姐一句,心肝被狗吃了不成!
“不成不成,咱们家的碗筷还搁她那儿,得拿回来。”
老太太突然想起这事,有些圆润矮胖的身体着急忙慌地转圈,探头往门口瞅了瞅,那儿早就不见潘垚和江宝珠的身影。
“哎,刚刚忘记问了,也不知道要紧不!”
潘垚不知道马兰花和卫劲松心急,瞧着孔心婧能瞧得过来卫博风,母子两人坐了公交车,立马便要去码头边坐船,赶来六里镇。
准备和闺女儿外孙讨个明白的同时,还得把自家的碗拿回来。
她要知道,一定宽慰一声不急。
偷名偷命,主打的便是一个偷字,主人家察觉并拒绝,这碗筷自然没了作用。
第133章
钟楼处传来大钟的声音, 潘垚抬头看去,只见时针指着十,街道上的自行车流少了些, 不过,今儿是周日,小孩子不上学, 大家三三两两地结着伴, 在外头的马路上走过。
壹角两分的车票,坐着电车, 能将整个城市逛个遍, 再买些零嘴, 嘻嘻闹闹,你尝尝我的,我也吃吃你的, 只三五角钱,小孩子便能快活许久。
城里还有书店,波浪大卷, 摩登高跟,音乐声从喇叭里放出来,到处都是热闹模样, 眼睛瞧都瞧不过来。
江宝珠有些好奇地探头,潘垚拉着她的手,两人一道来到路边的小摊。
面食被滚油烫过, 空气里有香喷喷又甜津津的味道, 让人只闻了闻,便觉得今日幸福又满足。
“老板,麻圆来一些, 猫耳朵再来两斤……对对,这糖环也要。”
“好嘞!来,阿妹先尝一个,香着呢。”摊主热情,夹了个糖环给潘垚。
“谢谢叔叔。”潘垚接过,掰了一半给江宝珠。
她在摊子上点了好一些东西,江宝珠瞧着她大手大脚花钱的模样,有些惊着,连连摆手。
“不成不成,我奶要是知道我吃了你这么多的东西,非得给我吃竹笋炒肉条不可!”
“吃着吃着,不许说扫兴话!”潘垚直接塞了糖环到江宝珠嘴巴里,歪着脑袋,笑问,“香吧!”
“香!”江宝珠嚼了嚼,口腔里都是甜津津的滋味,还有鸡蛋的香气,她重重点头。
是不能扫兴,吃了这个,回去再吃奶奶的竹笋炒肉条,那也是值得的!
“嘿嘿!”潘垚偷笑,在江宝珠耳朵边咬耳朵,“这就是将在外,君令有所不受,不怕,古人讲的话有道理,咱偷偷吃就好,不和你奶奶说。”
“恩!”江宝珠点头,谁爱挨打呀,她也不喜欢,“潘垚,你懂好多啊。”
“那当然,我每天都有看电视的!”
江宝珠:……
看电视?她咋看了就没用?
潘垚抱着个大纸袋,拉着江宝珠又跑到了另一个摊位。
摊子卖玻璃瓶的豆奶和汽水儿,还有塑料袋装的鲜奶,除了原味的,还有可可味儿的,天儿还冷,东西还耐放,不过店家讲究,还用了泡沫箱装着。
上头盖了袄子,镇得冰冰的。
潘垚一气儿买了好几样,在江宝珠还要说什么时,她凑近宝珠耳朵边,悄声道,“我请小超和阿国哥他们吃。”
“喔——”江宝珠恍然,“他们能吃东西吗?”
“能。”潘垚点头,“有人供奉就成,得喊名字。”
所以做鬼可怜便可怜在这,要是人间没了供奉,那就得挨饿受冻,孤身飘零,成孤魂野鬼。
因着六鬼不好见太阳,潘垚特意寻了个树荫的地方。
两个小姑娘坐在马路牙子边,在众人瞧不到的地方,六个大小不一的小子也坐在潘垚旁边。
大家一道喝着汽水和豆奶,配着热量满满的油炸果子。
“真香!”
“就是,阿妈老爱供清明粿给我,我都腻了,要是供这个,我保准不腻。”小超嘟囔。
潘垚交流心得,“萝卜丝儿馅的,还有咸肉饭馅口味的清明粿,味道都还挺好吃的。”
“不过,我也不喜欢吃豆沙和花生的,多吃两个就腻。”
江宝珠听潘垚和几个同乡哥哥鬼聊天,聊得还挺热乎,一开始有些怕,后来,她脸都木了,重重咬了一口猫耳朵,在嘴巴里嘎嘣脆地响。
不可怕的!
刚刚涛子小超还在那儿惊诧咋呼,说啥城里不愧是城里,马路牙子都比他们乡下干净,都不用拍灰,直接坐下都成。
就是当鬼了,也还是她们乡下的土包子鬼!不怕不怕!
自己也是小土包子,这样一想,江宝珠顿时心生亲切。
几人吃饱了,站起了身,摸了摸浑圆的肚子,打了个大大的嗝儿,七嘴八舌地感谢潘垚的款待。
“客气客气。”
潘垚捡了个报纸,将供奉过的食物包好,化去上头沾染的阴气,丢进垃圾桶中。
江宝珠踮脚探头,颇为奇异。
真是神奇,明明东西还是那模样,一分没动没咬,莫名的,上头的颜色却好像黯淡了些。
潘垚解释道。
“精气都被吃了,别瞧外头还好看,里头没半分滋味,你记得咱们前几天学的成语吧,味同嚼蜡,你要咬一口,就知道这成语是啥意思了。”
“不不,”江宝珠将头摇成拨浪鼓,“我不吃。”
不敢吃——
江宝珠跟在潘垚身边,还摇着她的手,“土土,我奶奶也供奉啊,供奉了后,我们还要吃,那为什么家里的菜不会味同嚼蜡?”
“笨,”潘垚一拍江宝珠脑袋瓜,乐得杏眼眯起,“这都想不明白,那是你家祖宗怜惜你们,舍不得多吃,特意给你们留了些呗。”
一道菜夹两筷子,精气自然还有。
江宝珠窒了窒。
她想了想,觉得潘垚这话还真有道理。
她奶奶爷爷就这样,可爱给自己留好吃的了。
这么说来,祖宗还怪好的,死了都疼家里人!
马路牙子对面摆了个茶水摊,就一张桌子,一长嘴大肚的铝皮茶壶,一个自己用油桶改造的煤炉灶,三五块的茶碗。
就这样几个简陋的家什,支起了个小摊,给路过的人卖碗茶水。
摊主是一位齐肩发的妇人,带着个小姑娘在身边。
可以看出她颇为爱干净,桌子擦得锃亮,茶壶没有茶垢,忙碌起来时,能瞧到衣袖袖脚被洗得单薄,有细细的毛边。
“两小姑娘真能吃,打眼一看,瓶瓶罐罐没有八个,也有六个。”
妇人拿布擦了擦桌子,瞧了一眼潘垚一行人离开的背影,笑着和身边的闺女儿闲聊。
只见小姑娘生得颇好,巴掌大的小脸,鼻子挺俏,嘴巴小小,唇色浅浅,唯一让人遗憾的是,那双荔枝形的大眼睛灰蒙蒙的,眼睛里头没有光泽。
这样漂亮的小丫头有这样一双眼睛……
明眼人一瞧就知道,这小姑娘瞧不到东西。
正因为闺女瞧不到,摆茶的妇人习惯了将生活中见到的东西说给闺女儿听。
絮絮叨叨,仔仔细细。
“和咱们小萤不一样,你呀,要和小姐姐学习,别只吃一点点东西就喊饱,小鸟胃!妈妈瞅着都着急。”
“两个小姐姐?”被喊做小萤的小姑娘一直很安静,听到这儿,她抬起了头。
闺女儿应人,妇人心里高兴,谈兴更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