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扮上,可太仙了。”
于大仙轻咳一声,“哪里哪里。”
潘垚在杠上侧坐着,面上正好朝着于大仙那一面。
她扒拉着潘三金的胳膊,偷偷的瞧于大仙,心神有些恍惚。
老仙儿穿着天仙洞衣是仙,不过,他脚下用力踩着两轮自行车,吭哧吭哧,这样就一点都不仙了。
白鹭湾离芭蕉村有一段路,约莫十来公里,凤凰牌自行车的车轮大,大约骑了二十多分钟,潘垚远远的就瞧到了写着白鹭湾三个红字的大石头。
白鹭湾要到了。
大石头旁边,蹲地的李耀祖听到车铃声,一下就支棱了起来。
他眯了眯眼睛,瞧清楚来人,立马吐了口中的草梗,腾的一下就跳了出来。
“潘大仙,你们可算是来了,我等你们等的好辛苦啊,吃饭了吗?”
十里不同风,百里不同俗,这共同的啊,就是那一声【吃饭了吗】的问候,不分早中晚,还怪让人亲切的。
李耀祖拦下人,热情的招呼潘垚。
今儿,他也不喊大侄女儿和阿妹了,直接给潘垚抬了个辈分,和老仙儿一样,大仙!
讲究的就是一个词,尊重,敬畏,慎重!
潘垚觑了于大仙一眼:……
果然,老仙儿的脸要黑了。
可不是要脸黑了嘛,这辛辛苦苦的扮上,看过去仙风道骨的,结果来人瞧都没瞧,还喊自个儿徒弟大仙了。
这是明晃晃的谋朝篡位啊。
潘垚偷笑:“大仙不敢当,喊一声半仙就成。”
“哎,潘半仙。”李耀祖从善如流。
潘三金不解,“你怎么在这儿,不是,我听说是老帽儿他家有些不太平,所以请了老仙儿瞧瞧,怎么来的是你?”
李耀祖皱巴脸,“就是他家!他家真的闹鬼!”
他眼里闪过惊慌,“昨儿我就感觉到了,凉飕飕的,脖子上一下就激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它还想拉我来着,幸好我身上有半仙给的符,这才躲过了一截。”
说着,李耀祖心中害怕,大太阳下还想和潘垚贴贴。
潘垚:……
潘三金:“欸欸,说话就说话,你别凑我闺女儿这么近。还有啊,你身上这什么味儿,怎么一股鸡窝的味儿?”
“臭死了!”
“远点远点,你离我们远一点。”
潘三金伸出手,将人杵远。
李耀祖哀怨了,“符替我挡了灾,我身上就没符了,你们是不清楚,老帽儿他家离我家近着呢,我怕那东西夜里摸到我这儿来,心里怕得厉害。”
“好在,关键时候,我想起于大仙说的话,公鸡辟邪!我就抱了我家的鸡进我屋了,昨晚,它们一家子都和我在一起睡。”
众人:……
那边,李耀祖还在如数家珍,“三只公鸡,六只母鸡,还有八只小的,各个闹腾的啊,我昨晚那是一宿没有睡好!”
潘垚:……
还真是睡鸡窝了。
“不是,”潘三金怪道,“就算于大仙说公鸡辟邪,你至于拎这么多鸡进屋吗?”
“这么大热的天,你也不嫌弃味道大。”
李耀祖讪笑。
“你想啊,咱们乡下地头,村子间抢水的时候,也讲究多喊上几个人,我拎上母鸡小鸡,那也是一个理儿。”
顿了顿,他认真的想了想措辞,慎重道,“这就叫做,鸡多势众!”
潘垚:……
这耀祖叔,真神人也!
“别,我没说过这话。”
“是是是。”李耀祖笑得有两分自得,“您就说过鸡冠血抹印堂能辟邪,至于后头的,那都是我自己琢磨的。”
潘垚鼻尖嗅着那股鸡臭味,真心实意的夸赞道。
“叔,你琢磨的很好,下次不要再琢磨了。”
在潘垚说出前半句话时,李耀祖面上还带着笑,待听了后半句,他脸上的笑容消失了两分。
好半晌,他挠了挠后脑勺,眼睛盯着潘垚,心中却暗暗琢磨。
这半仙是夸我呢,还是那啥了?
不管了,不管了,半仙就是半仙,说的话也比别人的来得深奥。
自行车上,潘垚拍了拍潘三金的胳膊,催促道。
“爸,咱们快去张家吧,回头该热了。”
潘三金:“好嘞!”
瞧见潘三金蹬着自行车往村子里头骑去,李耀祖又蹦跳了起来。
“欸欸,你们等等我啊。”
他一个助跑,追上落后的那辆自行车,手抓住于大仙的腰肢,侧着臀一跃,动作灵活的跳上了自行车的后座。
“这边这边,老帽儿家在这边。”李耀祖热心肠指路。
“哎哎,你这娃子,也不喊一声就跳上车,吓着我老仙儿了。”
跳跃的冲劲儿太大,于大仙自行车的把手摇晃了几下,吓得他赶紧抓紧车把手。
一边骑,一边数落。
“就几步路了,自己走就是了,还要我骑车带你,也不看看我多大年纪了,真是个腿懒的。”
于大仙嘟嘟囔囔,李耀祖瘪嘴。
潘垚回过头,正好瞧见这热闹的一幕,偷偷笑了笑。
白鹭湾和芭蕉村是差不多的村子,砖木混合的房子,墙壁上抹上一些黄泥。
冬日保暖,夏日阴凉。
屋顶是瓦片的,一些富裕的人家则是用青砖盖的四方房,屋顶直接用水泥浇灌。
可以晒衣衫,也能晒稻谷,瞧过去干净又方便。
这会儿还早,清风还带着清晨的凉意,徐徐的迎面吹来,阳光明媚,草丛里的露珠折射出剔透的五彩光芒。
潘垚瞧的认真。
潘三金微微低头,便见到小丫头那认真的神情,只见她眼睛大大的,鼻子微微翘着,草帽檐的阴影投在那小脸蛋上,别提多可人爱了。
他一颗老父亲的心都要化了。
周爱凤眼瞎不识宝啊。
潘三金日常在心里埋汰着没良心的小姨子。
张家的宅子坐落在村中的位置,村子不大,一行人约莫骑了五分钟的时间,就来到了张家门口。
“半仙,大仙,你们快看,就是这儿了,这左边的那栋是张家的,喏,他家还盖了个挂耳,今年新添的屋……这边是我家。”
一到地方,李耀祖就跳下了车,指着房子介绍。
“潘半仙,你有没有瞧出什么?”
李耀祖凑近潘垚,有些紧张的抓了抓衣角。
他抬头看了张家一眼,就跟有针扎眼睛一样,连忙又收回目光,压低了嗓门,做贼一样。
“是,是什么鬼啊?男鬼还是女鬼?是老的还是少的?”
“可别是老太太和老爷子。”后半句,李耀祖嘟囔,声音轻的几乎听不到。
潘垚心思灵巧,一下就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忍不住又是一笑,嘴角漾起小小的梨涡。
这老太太老爷子鬼,那都是上了年纪的鬼。这上了年纪的人,最爱的活儿是什么?那必须得是串门和别人唠嗑啊。
李耀祖这是怕鬼串门,寻上他了。
见李耀祖一副坐立难安的样子,潘垚出言安抚,道。
“耀祖叔,你别太担心,既然我师父来了,肯定能将这事儿处理得妥妥的。”
那边,于大仙站在张家门口,目光上下的打量着张家屋子,尤其是那明显一看就是新屋子的挂耳房。
下一刻,他眉头紧皱。
“瞧出什么了吗?”于大仙问潘垚。
“是有一股不大舒服的气息。”
潘垚认真的感受了下气息,这几日她炼化日华和月华,对气息的敏感性大有提高,在张家这一处,她能嗅到一股不寻常的味道。
味道不是太明显,若有似无。
闻起来就像是东西埋在土里许久,久久的不见天日,潮潮的,带着泥土的腐臭,一股的土腥味儿。
潘垚站的这个位置,正好是昨日夜里,李耀祖和张建飞拉扯的地方。
突然,她目光凝了凝。
于大仙注意到了,连忙追问,“怎么了?”
潘垚指着篱笆墙的根脚,“这儿有一道黑,有些地方被太阳晒着,漫出一缕缕黑雾,看过去就像是要化了一样。”
可不是要化了么。
张家用细竹竿围了篱笆墙,院子里种了些青菜果蔬,正是夏日时分,草木茂盛,丝瓜藤顺着细竹竿往上爬,细细密密的,这一处瞧过去青翠阴凉,也因为这阴影,这一道黑还未被太阳晒化。
此时,它就像一条指粗的小蛇,蔫耷的淌在篱笆墙阴影下,潮潮的,带着年久未见天日的土腥味儿。
太阳炙热的阳火下,有黑雾腾空。
于大仙叹了口气,他肉眼凡胎,是瞧不到这黑雾了。
“师父资质不如你,不过,这么多年,师父也不是只会招摇撞骗,哄人家供点吃穿的,张家这里头的道道,师父也看出了一点。”
于大仙顿了顿,再看张家,老花儿眼里有着慎重。
“张家这一处宅子,它新建的屋子坏了宅子风水,机缘巧合下,这宅子的风水,正好合着阳宅中五鬼宅的说法。”
“五鬼宅?”潘垚不解。
于大仙点头,“正是,五鬼宅。”
他正要和潘垚细说这五鬼宅,屋子里,老帽儿听到院子里的动静,打开门走了出来。
瞧见于大仙,他眼睛一亮,快步的走了过来,大声道。
“大仙来了?”
“快快,到堂屋里坐坐,这天气真热。”
于大仙暂且搁置了和潘垚说五鬼宅的话,提着桃木剑,往张家堂屋方向走去。
潘垚和潘三金跟上。
李耀祖在门口犹豫。
“去,将厨房里熬的绿豆汤端出来,给大家消消火儿。”老帽儿吩咐妻子翠婶。
转过头,他就见李耀祖还在篱笆墙那儿探头缩脑,一副鬼鬼祟祟的模样。
翠婶瞧不上李耀祖这畏缩的小性子模样。
李耀祖和张建飞差不多大年纪,家又离得近,孩子和孩子之间,难免会被人比较。
李耀祖小时候话多,话多就嘴甜,长辈自然爱夸赞,而张建飞性子腼腆了些,腼腆就嘴巴钝。
这样一来,张家难免落了下风。
现如今,想着儿子带回来的钱,翠婶昂首挺胸,尾巴都要翘到天上去了。
耀祖耀祖,光宗耀祖,名儿取得倒是响亮!平日里还不是这偷鸡摸狗,招猫逗狗的二货样?
她儿子就不一样了,小时候嘴巴不甜又怎么样,人家他现在有出息了!
仔细想想,他家建飞,那叫做内秀!
翠婶睨了李耀祖一眼,扭着腰去厨房端绿豆了。
老帽儿一拍李耀祖肩膀,李耀祖吓了一跳。
“这大白天的,一惊一乍做什么?”
“叔,不是我胆子小,你家是真的有鬼!你知道吧。”
老帽儿嘴角跳了跳。
他心里知道归知道,但这么直白的讲,还真是让人听了怪别扭的。
“进来吗?”老帽儿撑着篱笆墙,问李耀祖。
李耀祖往里头探头看,正好瞧见潘垚往这边瞧来,见着他,小丫头还笑了笑。
李耀祖心中胆气骤起,“进进进!”
半仙在呢,他怕啥。
堂屋里。
李耀祖眉飞色舞,手脚并用的给老帽儿讲着他昨晚落跑的原因。
“鸡皮疙瘩一下就起来了……等我回家,我从胸前拿下符,你猜怎么着?”他一拍大腿,“好家伙,那符都化成灰了!”
“要不是有这符啊,我猜,就不是符成灰,而是我成灰了。”
他说的激动又庆幸,更感谢送符的潘垚了。
眼睛四处看了看,抓了张家堂屋八仙桌上的糖,一股脑的往潘垚兜里塞。
“多吃点,多吃点,吃不完揣兜里,谢谢谢谢,真的谢谢,叔这心里啊……哎,都不知道怎么说了,真是老感谢你了!”
潘垚:……
这耀祖叔,他是不是忘了,这里不是他家,是老帽儿的家,这糖也不是他家的!
旁边,老帽儿僵了好一会儿,被李耀祖这一叠声的谢谢拉回了神,他连忙问道。
“大仙,我家这是犯了哪路的忌讳了?耀祖这事儿,我也是这会儿听了才知道的。”
“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那东西厉害了,准备要害人了?”说到这里,老帽儿的声音都虚了。
于大仙: “你家这挂耳房刚建没多久吧。”
老帽儿点头:“建飞发了点财,想着要给他娶媳妇,没房子不行,我就拿钱搭了个挂耳。”
“难怪。”于大仙若有所思,“刚才在院子门口就瞧出来了,你家这宅子,它是五鬼宅。”
“五鬼宅?”老帽儿手中的绿豆汤碗都要把持不住了,抖了抖手,惊声重复。
一个鬼就够可怕了,居然还有五个鬼?
于大仙不知道老帽儿心里的想法,径自问潘垚,“土土,昨儿你拿了手札回去,可有见到这五鬼宅的记载?”
潘垚想了想。
昨夜看的手札,没有看到五鬼宅,倒是有看到五鬼的记载。
她记性好,看过的内容都记得,当下就道。
“五鬼宅徒儿没有瞧到,不过,五鬼我知道一些。”
在于大仙示意的目光下,潘垚继续道。
“五鬼就是我们平日里说的瘟神,春瘟张元伯、夏瘟刘元达、秋瘟赵公明、冬瘟钟士贵、总管中瘟史文业,他们是司瘟之神。”
于大仙点头赞许。
“不错,在以前,一些道观还有供奉五瘟,大家伙儿正月十六的时候拜五瘟,求家畜平安,俗语里常说的,亮十五,烧十六,黑十七,这说的就是元宵十五灯节,十六燃灯送瘟神的习俗。”
听到这里,老帽儿偷偷的松了口气。
原来是这五鬼啊,说是五鬼,细细追究起来,说的也都是神仙,不是家里住了五只鬼的意思,真是吓死他了。
还不待老帽儿将心放到肚子里,那边,就见于大仙眉眼耷拉,语气沉沉。
“这五鬼宅,乾门与震主相配,乾卦和震卦互为五鬼凶星,这是鬼入雷门,伤长子之象啊,难,这事儿难。”
于大仙的话,老帽儿和翠婶很多都没有听懂。
不过,他们听懂了一句话,鬼入雷门伤长子。
……伤长子啊。
他们的长子是谁,那是他们家的建飞,出息的,会往家里搂财的建飞啊。
老帽儿着急,“于大仙,那该怎么办?怎么化解?咱们要不要开坛做法?我得买什么东西?”
翠婶也跟着打转,“香条?大金大银元宝?要啥东西,您说一声,我们马上就去买!”
于大仙摇了摇头。
潘垚不解,“师父,怎么了?”
于大仙探过头,在潘垚耳边说道。
“土土啊,这五鬼宅在《阳宅三要》中有一句批语,那就是外克内,其祸最速。”
“官讼口舌,火灾贼盗,多应四五之数。”
他话才落地,似乎是要应证着这句批语,还不待老帽儿一家细问详情,院子外头传来了一阵嘈杂的声音,紧接着,就听一个男人高亢惊慌又激动的声音传来。
“老帽儿,老帽儿……不好啦,大事不好啦。”
“你家建飞被公安带走啦!”
“啪叽。”老帽儿手中盛绿豆的碗还是摔破了。
潘垚扭头就去瞧于大仙,眼睛亮晶晶。
这一刻,老仙儿在她的眼里,那身高绝对有三丈高。
高人,高高人!
第15章
对上潘垚瞧来的目光,于大仙只觉得身心舒爽,就像是三伏天里喝了一碗镇冰一样,舒坦!
潘垚凑近于大仙,真心实意的夸赞。
“师父,你就是大仙儿,名不虚传的!铁口直断,麻衣神相,说的都是你。”
刚刚那批语怎么说来着?
外克内,其祸最速,官讼口舌,火灾贼盗,多应四五之数。
这才说完批语,就有人来喊张家大儿子出事了,还是被公安给带走了。
这都不是神算子,那什么是神算子?
潘三金也佩服,“可以啊老仙儿,深藏不露了。”
一时间,于大仙在几人心目中的形象,陡然拔高。
“哪里哪里,过奖了过奖了。”
于大仙被这等眼神捧得找不清东南西北,飘飘欲成仙。
“建飞啊,我的建飞,我可怜的大儿啊!”
这时,堂屋里响起妇人爆哭的声音,哭声打断了几人的思绪,于大仙一个激灵,大梦初醒,终于神回张家这一处的堂屋了。
潘垚顺着声音看去。
乍闻家中儿子出事,老帽儿抖手丢了汤碗,白瓷大海碗砸在地上,摔了个八瓣,绿豆汤汁掉在堂屋夯实的土地上,软烂狼藉。
另一边,翠婶小腿一软,不管不顾的往地上一坐,脸上涕泪都下来了,拍着腿,嘴里囫囵的喊着话。
“……我的儿,我的儿不会做犯法的事,这里头肯定有误会……我的儿,我的建飞啊。”
“振作点,事情到底是怎么样的,我们还不清楚,你哭丧干嘛。”老帽儿强作镇定,呵斥了一声。
接着,他抖着腿往堂屋外头走。
潘垚几人也跟了出去。
“小白,怎么是你?”瞧见来人,老帽儿面上放松了一些。
不过,到底事关自家大儿子建飞,他还是不放心道。
“建飞怎么了?什么叫做被公安带走了?你个憨子可别乱说话。”
“我没有乱说,我亲眼瞧见的,公安的车子滴嘟滴嘟,下车就问了哪个是建飞,问完就朝建飞走去,瞧过去可威风了。”
“建飞还想跑呢,不过,这人两脚的,怎么跑的过四个大轮子的,呼啦一下,建飞就被带走了。”
被叫做小白的人有些委屈,说着话的时候,还搓了搓手。
潘垚有些意外。
先前听那声音喊着老帽儿,她还以为来报信的人是个年纪颇大的人,起码得是老帽儿差不多年纪的,不然,谁敢大咧咧的喊一声老帽儿啊。
人后说小话就不提了,人前起码喊一声帽儿叔,表示客气礼貌。
没想到,来人的年纪并不大。
只见他约莫十八九岁模样,皮肤晒得很黑,个子中等,就是脑袋特别的圆,囫囵的剃着板寸。
板寸剃的不好,这里长,那里短的,瞧过去就像狗啃。
而且,他穿一身打了补丁的灰衣,脚下踩一大一小的布鞋,配着那头发,寒酸的像个癞皮狗。
潘垚又瞧了眼这小白。
这人说话时,那委屈的模样和他的年纪有些不搭,瞧过去,就像是智商方面有些问题。
“这是白鹭湾的白憨儿,是他们村的守村人。”
潘三金认识来人,和潘垚解释了一句。
潘垚不解:“守村人?”
“嗯,咱们村以前也有,年纪大了,脑袋就更糊涂了,前几年一个冬夜里,天气太冷,他屋里烧多了炭,也不懂得窗户开大些,第二天人就没了,都是可怜人。”
潘三金感叹了下。
潘垚恍然。
原来,守村人就是村子里的傻子,也不一定傻得很厉害,多数能打理自己的吃喝穿衣。
就是打眼一看,别人就知道这人傻了点。
这样的人,家里有管还好,没管的话,一般都是在村子的村头搭一处小屋,村子里,东家施舍点粮食,西家施舍几件衣服,红白喜事喊上他们,他们也能搭把力气。
因为没什么事要忙,镇日四处晃,村里有什么事儿,那都是门清!
那边,老帽儿问不出什么了,急得不行。
“嗐,我和你瞎耽搁什么,走走走,我自己出门问去。”
“我也一道。”翠婶摘了腰间的围裙,神情焦急,想要跟着一起去。
“你跟着干嘛,还嫌事儿不够乱吗?”老帽儿叱责了一声。
他回头瞥了眼于大仙,快快的收回目光,紧着,就附在翠婶的耳朵旁边,轻声嘱咐。
“你就在家里好好的待着,招待好大仙,建飞那边,我去瞧瞧,咱们家里的事儿还没处理妥呢。”
“对对对。”翠婶忙不迭的点头。
这芭蕉村的于大仙真是准,她得请大仙帮忙,好好的化解化解这五只鬼。
“于大仙。”老帽儿回头喊于大仙,眼里有恳切。
于大仙也大气,一摆手,“你去吧,我在这儿等着信,事情等你回来再说。”
“哎,谢谢,谢谢了。”老帽儿感激。
接着,潘垚几人就见老帽儿戴了草帽水壶,从屋里扛出自行车,脚一蹬,自行车的车轮子在黄泥地上滚动。
不一会儿,几人就不见老帽儿的身影了。
“我真的没瞎说,建飞就是被公安带走了。”白憨儿还在一旁嘀咕。
翠婶听见公安就心跳得紧,瞅着报信的白憨儿都不顺眼了。
潘垚将手中的大海碗推过去,“吃不?绿豆汤,加了糖的,很甜。”
白憨儿眯眼儿一笑,憨憨傻傻,“谢谢阿妹。”
说完,他捧着大海碗就喝。
潘垚坐在凳子上,双脚浮空,微微仰着头看,潘三金微微叹了一声,抬手摸了摸潘垚的脑袋,潘垚回神,冲潘三金笑了笑。
白憨儿吃完绿豆粥,巴巴的瞅着翠婶,也不说话。
翠婶耷拉着脸,不是太想理会。
潘垚不明白,“这是怎么了?”
过了两分钟,李耀祖看不过去了。
他抬脚就进了张家的灶屋,再出来时,手中拿着半包的火柴,里头好几盒。
在翠婶肉痛的眼神里,一股脑的将火柴塞到白憨儿手中。
“拿去拿去。”
白憨儿欢喜,“哎。”
他接过火柴,这下也不留恋张家了,踩着不合脚的布鞋,欢欢喜喜的往院子外头走去。
李耀祖回头,对上潘垚好奇的目光,解释道。
“小白经常给大家做事传话,别的也不讨,就爱讨一盒火柴,他性子拗,没讨到还不走了,这事儿,我们村子里的人都知道。”
潘垚:“这倒是奇怪的性子。”
李耀祖随口一应:“是啊。”
那边,翠婶也着急的请教于大仙,这五鬼宅该如何化解,于大仙想了想,让翠婶准备个瓶子,最好是玉质的。
“你那瓶子准备妥后,我给你画道八卦符文,再画一幅五福捧寿,到时,这五福玉瓶搁在吉位,疏风理气,等再过几天,这五鬼宅的风水便能破去。”
翠婶念叨,“玉瓶,玉瓶,我去哪儿找玉瓶啊。”
这东西,听起来就贵。
于大仙:“也不拘是多好的玉,实在不成,你用那陶土捏的,白瓷样的,都成!是宝瓶样式就行。”
“行了行了,这宝瓶你一时间寻摸不到,这也正常,这样吧,你准备些红纸,我给你先把五福捧寿画上。”
翠婶:“哎,麻烦大仙了。”
画八卦和五福捧寿,自然要静,翠婶将堂屋的八仙桌往外拖了拖,又将桌上的瓜果碟子等杂物清了,腾出地儿给于大仙画符作画。
潘垚给于大仙调墨,一边用竹签刮些朱砂到小碟中,一边低声问于大仙。
“师父,这五福宝瓶真能化解五鬼宅,救张家的大儿子张建飞吗?”
于大仙:“想什么呢,老仙儿我老头子一个,拿什么救这张家大儿子。”
潘垚:??
于大仙手执狼毫笔,笔舔了舔墨水,随即在红纸上泼墨而画,笔走龙蛇,酣畅细腻,一只只蝙蝠在红纸上描绘而出,形态各异,栩栩如生。
一点都没有坠了于大仙一手好字画的名头。
于大仙语重心长,“土土,你要相信咱们的公安,张家大儿子要是没犯事,公安自然不会冤枉好人,他要是犯了事,这五鬼宅就算是破了,那牢狱之灾也是免不了的。”
潘垚听的仔细。
于大仙手在半空中停了停,说了句颇有意味的话。
“咱们见这五鬼宅的风水,知道它对张家有破家的征兆,那到底是风水让张家有破家的征兆呢,还是张家本来就要破家,风水正好应和、显露了这破家之势?”
潘垚愣了愣,也陷入了沉思。
是啊,到底是先有蛋,还是先有鸡?
于大仙又画了只蝙蝠。
“不过,这五鬼宅的煞还是要化,免得煞气害了其他人,对了,这八卦由你来画,你画的比师父的灵。”
说这一句的时候,于大仙瞅了瞅翠婶和李耀祖,见他们没注意这边,这才凑近潘垚耳边,悄咪咪的道。
显然,他还是很有大仙包袱的。
潘垚抬头看师父:……
于大仙:“给师父点面子,来来,拿着这管笔,这笔管小一点,你的手好抓。”
“成吧。”
潘垚在于大仙的指导下,开始学着画八卦,见红纸上的五福捧寿笔触细腻,她拿了另一张红纸,照着画上的蝙蝠画着。
旁边,老仙儿还在细细的叙说。
“《书经》有云,五福一曰寿、二曰富、三曰康宁、四曰修好德、五曰考终命……”①
老者的声音在堂屋响起,有些苍老,平平静静的语调,给人踏实之感。
外头的蝉儿一阵阵鸣叫,潘垚执笔,一股静谧又欢喜的情绪在心底漫开。
主家出了变故,翠婶晕头转向的想着,究竟拿什么东西来做化解五鬼宅风水的宝瓶,一时也顾不上堂屋里的客人。
那边,老帽儿蹬着自行车,脚踏板踩得飞起,簇新的蓝褂子在半空中飞扬。
一路问过来,大家俱是面上带同情之色。
白憨儿没有胡说,他家建飞确实是被公安带走了。
至于是犯了什么事,大家也不清楚,只一个常和建飞一道耍的,收拾了行李,鬼鬼祟祟的要往外头躲。
老帽儿瞧见了,连忙拉着人,一叠声的追问。
最后,那人被缠得没办法了。
“是赌钱啦,建飞赌太大了,赢的又多,昨天小柳村有几个人被抓了,就把建飞给供出来了。”
“叔,你放开我,我得走了,迟了就来不及了!”
趁着老帽儿愣住的时候,来人赶紧挣脱老帽儿的手,提着行李,一溜烟的跑掉了。
老帽儿愣住了。
赌钱也会被抓?他们村子里偶尔也玩玩,怎么没见公安来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