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乡下当半仙的日子—— by大世界
大世界  发于:2024年04月2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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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富贵暴怒又不信。
“不可能!我家美娟还没嫁人,怎么可能怀了孩子?这绝对不可能!”
四十来岁的男人暴怒起来,怒火冲天,就连女鬼都得退避三舍。
姜桠丫牵着小宝的手,偷偷往潘垚那处挪了挪位置。
院子里的大黑狗好像也知人意,呜了一声,耷拉着脑袋趴在前肢上,不敢给主人添堵。
它湿漉漉的眼睛来回地转,在黑狗的视野里,模糊瞧到那一大一小的阴炁,犹自不甘愿的眦了龇牙,露出利齿。
末了,小声地汪了一声。
“小大仙,这,这女鬼是胡说的吧,我家美娟还没嫁人呢。”
何富贵看向潘垚,急急地寻求认可。
经了何金成寻魄这一事,潘垚虽然年纪小,但在何富贵眼里,那是顶顶靠谱的存在。
潘垚有些为难,却还是点头,如实述说。
“这女鬼和我签了契,我能感觉到,她说的是实话。”
眼见着何富贵一双希冀的眼又黯淡了下去,泄了那道心气,挺直的背都有些许微微佝偻,眼神茫然,透着几分无措。
映衬着那长了褶子的脸,瞧过去令人唏嘘。
当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那就是操不完的一颗心。
潘垚连忙又道,“是不能只听他人一言,还是得您自己去瞧瞧。”
这时候,外头诱惑的地方多,可以说,乡下地方和城里,不论是生活方式还是节奏,那都是天差地别,就像隔着一条芦苇江一般。
江的那头是繁华的城市,江的这头是种地靠天吃饭的乡下。
贫穷、落后……不单单是人,就连那路都是灰扑扑的。
入了花花世界,好一些都被那世界晃花了眼。
何富贵喃喃,“是是,是得去瞧瞧,得去瞧瞧。”
何富贵和陈依玉对视了一眼,皆从彼此眼里看到了苦涩。
两人做夫妻多年,怎么会瞧不出来,说着不信,其实两人心里都漏了怯意。
美娟她,她说不定真是走岔了路。
正月便出去了,这大半年的也没有回来过,只偶尔寄几封信回来,说自己一切都好,在做什么活,上头写的也不多。
上一次何美娟回来,何富贵已经不想让她出门了。
她上班的地方鱼龙混杂,头一次是被镇上别的小姐妹哄了出去,这一次,都知道那地儿不妥了,何富贵就不想她出去,想在镇上相看个亲事,先成家再说。
要是实在想去外头拼,外头闯,倒是可以夫妻二人一起去,相互也有个照应。
但美娟就是闹,看不上小镇上的人家,性子又犟,做父母的哪里拗得过子女?
最后,就像小时候改了吉祥的名儿一样,何美娟两日不吃饭,何富贵和陈依玉叹了口气,还是让她行李一收,继续去外头闯了。
只是千交代万交代,别再去先前那卡拉kk做活了。
那时是应下了,如今想来,说不得是权宜之计,敷衍他和媳妇的。
何富贵愁得不行,气血上涌,只觉得手都要打颤抖了。
美娟,美娟这孩子,这是心浮了啊!
何富贵决定亲自去一趟G市,他翻出何美娟写来的信,信封上用黑色的墨水写着寄件人的地址。
“这,这是美娟住的地儿吗?”
潘垚接过信封,瞧了上头的地址。
信件从G市寄来的,那地址还有些眼熟,略略想了想,潘垚便记起来了。
去年时候,雪桃姐姐去G市寻妈妈,她妈妈住的那一片城区,也是这信封上的城区。
潘垚将地址和姜桠丫说了说,“她是在这儿吗?”
“对,”姜桠丫点头,“是在这一处。”
“好好,明儿我便出发去寻美娟。”
何富贵接过潘垚递回来的信封,手不自觉地捏紧。
潘垚和于大仙对视一眼,都道何家这两娃娃不省心。
“何叔,那我和师父先回去了,何金成应该没什么问题了,这两个月多晒晒日头,用些鸡冠血抹抹印堂,不去偏僻阴暗的地方,这阳气自然就会补上去。”
潘垚和何富贵说了说要注意的地方,直言要是有什么不妥,再去芭蕉村寻她就是了。
何金成躲在阿妈陈依玉后头,瞧着小宝,知道他是鬼,自己那是陪鬼玩了两三天,他后知后觉地白了脸。
这下,何金成是不敢和小宝拍洋画儿了,就连对洋画儿的兴致都黯淡了几分。
再瞅潘垚,何金成眼里有着好奇,有着害怕,也有着兴奋。
注意到目光,潘垚冲何金成一笑。
腾地一下,何金成的脸蛋红成了猴屁股。
“好好,叔知道了,这次真是太感谢你和于大仙了。”
何富贵拿了红封,一把塞到潘垚和于大仙手中,将人送到门口。
潘垚见他要去牵自行车,拦住了他要相送的脚步。
“叔,就送到这吧,我和老仙儿自己回去。”
明儿可是要去G市,出门一趟不容易,路途遥远又漫漫,得准备准备东西,再说了,儿子的事儿解决了,闺女儿的事情还悬着,想想也知道,何叔这会儿头疼头大着呢。
何富贵也不和潘垚客气,瞧着于大仙和潘垚的身影不见了,这才转身回了院子。
“爸,潘垚好厉害啊,我之前都不知道!”何金成跑了过来,抓着何富贵的衣裳,一脸的兴奋。
“爸,你也送我去他们村子吧,问问刚刚那老道长,他还收不收徒弟?”
何富贵:……
瞧瞧这记吃不记打的憨儿!竟然也想抓鬼?还嫌被鬼抓去玩得不够痛快吗?
何富贵恨恨地剜了自家臭小子一眼。
父子温情在褪去,蒲扇般的大手有些痒痒,想要抓着再揍上一揍。
“爸,你在找什么?”
“细条呢?我削得薄薄的细条呢?”何富贵四处张望。
“别啊,爸,我不敢啦……别打别打!我以后再不敢乱捡东西啦!真的,爸,我和你保证,嗷呜……痛痛痛!”
何家院子里鸡飞狗跳,何富贵抓着细条,累得直喘气。
想到那远在G市,连个影儿都抓不到的大闺女儿,他心中悲愤起,指着何金成就道。
“你们这哪里是喊我当爸的,分明是我上辈子欠了你们,你们来我家做祖宗的!”
难怪老话都说,牛要打,马要鞭,小孩不打要上天!
他和媳妇就是太宠着孩子了,这一儿一女,他们是接连着要上天啊!连口气儿都不让他们喘。
越想越心酸,何富贵一丢手中的细条,也想找个地儿蹲着,自己也好生地哭上一场。
这当爸爸的,难,真是太难了!
于大仙自行车一蹬,车轱辘轧过青石板,青石板哐当哐当地响。
潘垚抓着老仙儿的衣裳,催着他再快一些。
“有风,凉快呢。”
“好好好,师父再骑得快一些。”于大仙好脾气的应下,脚下蹬得更快了些。
潘垚微微眯眼睛,清风徐徐吹来,小镇子不比大城市繁华,只一条土路,两边是绿油油地稻田,牛儿在农人的吆喝下甩着尾巴,脚步慢悠悠地往河边走去。
只等着去河里泡泡水,洗去一身泥巴。
“那子母坟的女鬼和小鬼呢?”这会儿,于大仙瞧不到姜桠丫和小宝,出言问了问。
“老仙儿唤我?”一直在不远不近坠着,听到于大仙的话,姜桠丫脚跟一点,拉着小宝,飘忽地凑近。
瞬间,老仙儿察觉到一股阴炁。
虽然修行不行,这六感还是灵敏,身上立刻起了鸡皮疙瘩。
于大仙:……
“土土啊,你要带她们回去?”
潘垚瞅了一眼过去,姜桠丫冲她讨好一笑。
潘垚:……
不是她要带着鬼回去,是这鬼要跟着她。
子母坟,女鬼凶悍,小鬼却不够凶,是役鬼术中好驱使掌握的鬼物,姜桠丫想着潘垚心软,虽然方才有打斗,这会儿,她却真心想寻一份依附。
人慕强,鬼物亦然。
潘垚将两鬼赶了赶,“我也不用你们做什么,你们回自己的家吧,别胡作非为就好,丑话说在前头哦,你们要是再胡来,我都能感觉到的。”
“到时,就别怪我不留情面了。”
说完,潘垚掐了道手诀,小宝发尾处有一道小雷电,雷光闪了闪,凛然不可侵,以示威吓。
姜桠丫拉着小宝,无奈,只得停住了脚步。
想了想,潘垚还是劝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缘法,这一次,你见小宝要投何美娟的腹肚,想着私生子名不正言不顺,就要阻拦,那下一回呢?”
“是否又会想着,这户人家的家境不够富裕,小宝会吃没钱的苦,又或者是这家父母不够慈爱,小宝无人疼爱……更甚至,邻里不够和谐,民风不够淳朴,这些都是理由。”
欲壑难填,人是如此,鬼亦是如此。
顿了顿,瞧着姜桠丫若有所思的脸,潘垚继续道。
“可是,这世界上,从来没有十全十美之事。”
“你们是私自出九幽,要是鬼差寻来,还是跟着回去吧。”
无规矩不成方圆,人间如此,想必,九幽也有自己的规矩。
潘垚是心软这女鬼孤零零一人,在有约束的情况下,将小鬼还了回去,但是,她还没想着为了女鬼小鬼,和鬼差作对。
子母坟的女鬼小鬼是役鬼术的好鬼,她不占便宜,也不能被人占便宜。
和姜桠丫说清后,潘垚摇了摇手,老仙儿蹬着自行车,车轮子轱辘轱辘,朝芭蕉村方向驶去。
姜桠丫牵着小宝的手,站在原地,看了这一幕许久。
落日的余晖落在前头,明媚又温柔,小姑娘坐自行车上,风将她的草帽吹起,她一手按着帽子,和前头骑车的老仙儿说着什么,大大的杏眼微微弯起。
一阵风,几句温言的话,甚至是瞧见擦肩而过的老牛,小姑娘便能快活许久。
姜桠丫低头,瞧自己牵着的小宝。
只见他也贪婪地瞧着外头的天光,想要探手触一触那橘色的暖光,手才探出,又急急地缩回,显然是惧那温度。
良久,姜桠丫叹了口气。
也许,不做那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那是自己的执念,而不是小宝的。
再瞧小宝,姜桠丫声音温柔又轻轻。
“小宝,咱们回小三沟吧。”再陪阿娘几日,阿娘带你回九幽。
潘垚也不知道子母坟的女鬼已经有些想通,回了芭蕉村,正好赶上饭点。
这两日天热,今儿傍晚,周爱红准备做凉面。
院子里摘两颗小青瓜,切得细细如丝,多余的青瓜,潘垚也不浪费,直接咬在嘴里,嘎嘣嘎嘣地脆响,虽然没有甜甜滋味,却格外的清爽。
晒了一日的燥热,一瞬间消失。
“还没这么快,盘盘要是无聊,就去外头耍一耍,妈妈再摊个鸡蛋。”
“不无聊。”潘垚摇头,“我来打鸡蛋啊。”
六粒鸡蛋磕到碗里,筷子搅拌白瓷的汤碗,还没一会儿,那蛋黄和蛋白便搅拌在一处,成了黄稠的蛋液。
这时候的鸡都是家养的,就是生蛋都有股甜香味,一点儿也不腥。
“妈妈,明儿我想吃蛋茶!”
“好,妈妈给你做。”
周爱红瞥了一眼,就见自己姑娘在那儿偷笑,不由也是一笑。
真是好哄的娃娃,答应做个蛋茶就这么高兴。
鸡蛋摊成薄薄一张,切成一条条细丝,红的萝卜丝,绿的青瓜丝,黄的鸡蛋丝,垒得工整,搁在那沥干过了冷水的凉面上。
凉拌的油炒了辣椒和蒜瓣,香气逼人,再拌上香醋酱油和麻酱,还未吃,只拌了拌,那口舌中便不自觉地生了津。
“好香!”潘垚捧场。
周爱红抿嘴笑,眼里都是笑意。
养娃娃嘛,最开心的便是瞧着孩子喜欢吃自己做的食物。
“别急,锅里还有……老仙儿呢?”
“没事,一会儿我给师父拎去。”
灶房里传来潘垚和周爱红说话的声音,不是多惊天动地,只寻常家话,便让人心情宁静。
像傍晚的芭蕉村,炊烟袅袅,偶尔几只狗儿在乡间路上相互追逐而过,咬着尾巴嬉闹。
周爱红打开碗柜上头,从里头将今儿炼油的油渣子拿出,分了潘垚一小碗。
“尝尝这个,香着呢,刚出锅更香,妈怕太热,给你晾了晾。”
潘垚捻了一块,这一吃,眼睛就微微眯起,“香!”
周爱红:“是吧,我就知道你爱吃!咱们给你爸少留一点,你不给你爸说,妈妈也偏心你。”
“好。”潘垚偷笑,笑弯了一双杏眼儿。
夜里时候,《太上日月经》的功法运转,月色氤氲而下,小窗外,清风明月,虫鸣蝉叫,枇杷叶微微摇摆,上头黄皮的枇杷果点缀其中。
不知不觉,潘垚元神出窍,犹如一阵清风。
她绕着枇杷树转了两圈,枇杷果落入衣兜中,揣了满满一兜。
这会儿手没个空闲,潘垚顽皮,眼睛一转,张嘴就朝树上的枇杷果咬去。
自个儿嬉闹了一会儿,枇杷树微微摇晃,似是在推搡,说着痒痒,潘垚这才带着满身枇杷的香气,如风似光,朝小庙方向里奔去。
那儿,月色氤氲于仙人骑凤的神像上,玉像衣摆处一点新绿,广袖宽袍,好似要乘风踏月归去。
搁了一篮子的枇杷果,潘垚凑近,盯着仙人玉像的眼睛处瞧了瞧。
“好嘛,又在睡,那我自己耍去啦。”
话落,潘垚纵身一跃,跃入黑暗之中。
顾菟忙着销货,最近夏日,田里的呱呱多了,它还得和族里的呱呱联络联络感情,按它的话,它是族里最出息的,得带带兄弟姐妹。
潘垚瞧出了它的小心思,哪里是什么带带兄弟姐妹,分明是富贵不还乡,犹如锦衣夜行,它去呱呱中炫耀去了。
顾菟不在,潘垚倒也不会无聊,时值夏日,燕子还在,上次吃了好一团灵炁的玄鸟,它衔了春泥,在小庙下头做了窝,瞧着潘垚来,眼睛一张,机灵模样,翅膀一拍,飞入半空。
潘垚变成小小模样,坐在玄鸟流畅的脊背上,抓着那羽翼,穿过云层,迎着清风。
偶尔玄鸟掠水,在芦苇江上留下光圈点点。
月华氤氲而下,潘垚运转《太上日月经》的功法,觉得这样的修行快活极了。
放眼之处,皆是疏朗。
天才蒙蒙亮,六里镇上,何富贵准备了行李,这会儿正在吃早饭,准备早一些到市里,买今日去G市的火车票。
“不喝粥,吃得干一些,出门在外,不比家里,做什么都不方便。”
何富贵摆了摆手,眉头微微蹙着。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日难,别瞧何富贵名字取得富贵,他就是六里镇普通的一个汉子,平时种些田,也会做点泥瓦活,之前为何美娟定九龙镇陶一锋的亲事,就是因为同样会泥瓦活,大家介绍的。
一亩三分田,都在小镇上待着,这要去市里,还要坐火车去G市,说实话,他心里有些没底。
何富贵叹了口气,“上了年纪,比不上年轻人有冲劲,敢闯敢拼。”
他将那张信封掏出来,上头的地址,他都能背了,只一日,这信封被揉搓得有些老旧,角落那不平的信封脚,就像他忐忑不安的心。
陈依玉也沉默。
再胆怯,也得将闺女带回来,孩子不知道,他们做人爸妈的,怎么能不知道?
以后的路还长呢,开始时候,也许会辛苦一点,但只要自己用双手拼,总有一日,苦尽甘会来。
走错了路……走错了路,那便是一辈子的事了。
像他们老话说的那样,别贪路好走,好走的路,那都是下坡路。
“燕芳老嫂子说了,火车上毛贼多,我给你缝了钱在暗兜里,鞋子里也搁了……我还烙了饼在包里,还有些卤蛋,蛋先吃,天气热,容易搁坏。”
絮絮叨叨说了一些,最后,目光落在何富贵那有褶子的脸上,隐隐有泪光浮动,声音哽咽。
“别担心家里,金成我看着,一定把美娟带回来。”
“欸。”何富贵声音也闷。
六里镇还安静着,天光熹微,何家这一处灯亮着,何金成在屋里,睡得四仰八翻,天气热,肚皮都露在外头,何富贵在窗户处瞧了一眼,暗道一声臭小子。
旺财机灵,支起身子,眼睛咕噜噜地跟着何富贵。
何富贵背着包,朝码头方向走去。
坐在玄鸟上,玄鸟漫无目的飞,正好驮着潘垚来到六里镇上。
远远地,潘垚便瞧到了何富贵出门的背影,何家大门口,陈依玉还不放心地看着。
这么早?
这时候有船吗?
白日热,夜里凉,青石板的长街凝了些许的露水,熹微天光下,微微泛着几分凉。
潘垚拍了拍玄鸟,指着前头的何富贵,玄鸟知意,翅膀一振,跟上了何富贵。
何富贵昨晚便和开船的周建章说了,让他今儿早一些,送自己去凤凰洲,他再去坐公交进城。
马达声响,船儿破水,平静了一夜的芦苇江上有突突突的水浪。
“多谢周老哥了,这么早就送我去市里。”何富贵见周建章打了个哈哈,有些歉意道。
“嗐,这有什么打紧的。”周建章爽朗,“难得你开口,又不是天天如此,一两天的少睡一点,有啥要紧的。”
“这是出了什么事吗?”周建章好奇,“瞧你愁眉苦脸的样子。”
何富贵苦笑了下,他何止是愁眉苦脸,他都是愁眉哭脸了。
何美娟的事不好说,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何富贵摇了摇头,叹了口气,没有说话。
周建章不是嘴碎的,见状,他知不是顺心事,也就不再多问。
天光愈发明媚,一缕霞光冲破山峦,从水面的东面一路朝西面铺去,芦苇江美不胜收。
突然,周建章指着天上的一只燕子,笑道。
“今儿真是顺风顺水,行船都快了许多,富贵,你这趟出门,肯定也顺顺当当的,你瞧,吉鸟都一路跟着呢。”
何富贵愣了下,抬头看去。
可不是么,晨光撒在江面,一片金灿灿,天上一只燕子一直跟着船,有时近,有时远,有时盘旋。
那黑色的剪影好似都染了层金。
何富贵眼里也映着晨起的日光,沉闷愁苦了一夜的心,好似都有些舒坦。
“那就借老哥吉言了。”
周建章:“哈哈,客气客气!”

晨时的风轻柔地吹来, 带着夜晚的凉爽。
芦苇江广阔,河面平静,偶尔有几条鱼儿跃出水面, 撩拨起些许江水,堤岸边,芦苇一丛又一丛,青绿又纤细。
清风徐来,芦苇丛摇摇摆摆。
潘垚抓着玄鸟黑色的羽毛,跟着船儿朝凤凰洲方向飞去,时不时地,她还用灵炁吹着船儿往前。
听到周建章的话, 潘垚低头, 亲昵地拍了拍身下的玄鸟。
“在说你呢,夸你是吉鸟, 开不开心?”
玄鸟振翅一飞, 又绕着客船飞了几圈,以实际行动说着自己的欢喜。
瞧到这一幕,周建章和何富贵稀罕不已, 直道稀奇。
到码头时, 时间门还早,不过, 这时候的人勤快,天光熹微时, 码头边就有了卖货的人家了, 小摊贩的吆喝声层起彼伏地响起。
“卖鱼嘞,新鲜的鱼儿……大姐,来一条不?炖汤红烧, 样样都好吃!”
“怎么卖?”
“好吃不贵。”瞧见生意上门,鱼贩子精神一振,当即说了价格。
他是个会做生意的,摊子上除了卖鱼,还搁了几板豆腐,鱼汤搁豆腐,最是滋补。
旁边的竹条簸箕里,还搁了一些葱一些姜块。
那都是他自己在河中滩上种的,碰到难缠的客人,饶上几根葱,一块姜,生意也能好做许多。
鱼贩子嗓门大又热情,玄鸟上,潘垚都被吸引住了目光。
低头瞧去,正好瞧见他咧着嘴笑。
只见他个子不高,约莫二十多岁,还穿着黑色雨靴,身前挂着黑色防水围裙,因为时常在水里抓鱼杀鱼,手上的皮肤被泡得发白,有些蜕皮。
船儿靠岸,架上了木板,何富贵上了岸,在码头边的大青石上和周建章告别。
两人寒暄了几句,何富贵背着包,朝公交车站走去。
去市里还得坐八路的电车,方向有两个,那是万万不能坐反,坐反了,路便是南辕北辙。
这些出门在外要注意的事,方才乘船时候,何富贵特意问了周建章。
在何富贵眼里,老周常年开船,见的人形形色色,虽然也是粗汉,但也是顶顶有见识的人。
瞧着何富贵和拥挤的人群上了公交车,方向也没错,潘垚放心了许多,打算就送到这儿。
凤凰洲的码头可比六里镇热闹,这地儿去城里方便,城郊讨生活的,都是从这里坐公交车,叮铃叮铃的自行车就没停过。
瞅着鱼儿和肉鲜嫩,还有细细的小河虾,潘垚有些馋,想着买一些回去,让阿妈炸虾团吃。
河虾都大江大河里天生地养的,吃起来有股甜味,裹着面粉一炸,虾壳也酥脆,别提多好吃了。
下一刻,玄鸟飞向屋檐处,小弄子里没人,潘垚如一道光般落下,身形凝实,在地上有细淡的影子,光好似还有些许透过,不过,不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这一处小弄子是用青石板铺的,长条板或横或竖,上头的棱角被磨平,只余圆润的坑坑点点,带着古老的韵致,旁边一条排水的小沟。
一户人家的院子里种了角梅,角梅探出墙,挂了一墙的花,瞧过去一片的紫红。
清风吹来,花枝摇晃,招摇动人。
潘垚微微踮了脚,要去摘那一朵花,还不待她够到,半空中的玄鸟俯冲而下,嘴中衔一花枝,落入潘垚手中。
“啾!”玄鸟歪头,小眼睛里透着邀功的光。
“哈哈,多谢多谢。”
元炁拢过,潘垚手中的角梅成了小篮子。
挎着篮子,脚步轻快,潘垚准备去凤凰洲这一处的市集买买东西。
玄鸟落在小姑娘的肩头,细尖的嘴理了理身上的羽毛。
下一刻,它昂首胸脯,眼睛朝四周瞧来瞧去,别提多机灵了。
买了猪肉条,河虾,还瞧到了有人在卖无花果,一粒粒紫皮的无花果搁在竹筐中,有一些微微开了口,露出里头的瓤肉,沁甜的淡香飘来。
“阿妹,要秤一点吗?树上刚采的,香着嘞!”
篮子后头,坐在小杌凳上的婶子热情地招呼。
“好呀,来一点儿。”
潘垚蹲了下来捡无花果,这一捡就捡了小半袋的牛皮纸袋。
“娟姐,昨儿说的,给我捎一些无花果树枝,你给我带了吧?”
这时,一道声音传了过来,喊的娟姐正好是潘垚面前这摆了无花果篮子的大姐。
“带了带了。”姚秀娟笑得敞亮,嗓门也大,“钱小哥特意交代了,忘啥也不能忘了你的事儿啊。”
“要是忘了,那不白瞎了你昨儿送我的那条鳊鱼?我可不做这占便宜的事儿!”
转过头,姚秀娟笑着对潘垚道。
“阿妹等等,婶儿给叔拿个东西,再给你秤无花果啊。”
“好,婶儿,我不急。”潘垚笑了笑,索性又去篮子里挑无花果。
无花果紫皮,软软的一个,拿的时候动作要轻,不然磕到,回头便会发烂,那样就不好吃了。
姚秀娟歪着身子,去小杌凳后头翻化肥袋,起了身,半袋子的化肥袋都朝来人递去。
“喏,拿着吧。”
“哟,这么多啊。”
来人是凤凰洲靠码头的鱼贩子钱小尘,这会儿还踩着雨靴过来,身上带着鱼腥味儿,瞧见这半袋子的化肥袋,眼睛都瞪圆了。
“多谢娟姐了。”
“嗐,谢啥。”姚秀娟爽利,“就树上采的东西,一些树枝叶子罢了,这也值得谢?再说了,我这也不白给,昨天还收了你那一条的大鱼呢。”
“说来还是我占便宜!”
“我那鱼也不值钱,就河里捞的。”钱小尘拎着化肥袋,咧嘴笑了笑,有些羞赧模样。
“一会儿收摊了,要是还有鱼剩,我给娟姐再拎一条鱼来。”瞧着这一化肥袋的无花果枝,钱小尘还是有些不好意思。
“再说再说。”姚秀娟摆手,赶人去做生意,“忙着去吧,我这儿还有客人呢。”
这时候偷懒的人少,赚钱的地方少,大家都珍惜上班的机会,再加上晚上没什么好玩的,睡得也早,五六点天光初亮,上街买菜的人比比皆是。
就这么说话的空挡,鱼摊子那处也来了客人,这会儿正探头张望,开口喊着。
“老板,老板……人呢?买鱼了!”
“哎,来了来了!”钱小尘扯着嗓门应了一声,转头对姚秀娟道。
“娟姐,那我做生意去了。”
“快去快去。”
赶了人,姚秀娟拿出秤。
潘垚挑好的无花果搁在牛皮纸袋中,这会儿,牛皮纸袋被搁在秤盘上,姚秀娟眯着眼睛,拨动秤砣上的线往后,秤杆的尾巴从高高翘起到慢慢变平。
“多少多少?”潘垚凑着头去瞧。
小姑娘粉雕玉砌,一头细嫩的发披散着,头发只到肩头的位置,阳光下微微有些蓬松,映衬得那张小脸蛋愈发地惹人喜欢。
姚秀娟眼里都是笑意。
“一斤半了,来来,婶儿再给你两个添头,让这秤尾巴翘得高高的。”
“谢谢婶儿。”潘垚也欢喜。
怕潘垚小小姑娘不懂,姚秀娟帮潘垚整了整菜篮子,肉搁在下头,容易磕坏的无花果放在上头。
“真乖,是放暑假了,帮阿妈买菜吗?真乖真乖,是个乖阿妹。”
“婶儿,无花果的树枝干嘛用的呀。”潘垚好奇,“也是吃的吗?熬汤吗?”
“这东西好着呢,熬肉汤还能祛风祛湿,刚那钱小哥,他家是白水郎,你知道白水郎吧,就是靠水讨生活,吃住都在船上的。”
“他们要下河打鱼捞河蚌蚬子,年轻时候还没什么,上了年纪,身上便会风湿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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