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一烤橘子,她主要是怕他说渴了,她就听不到下文啦。
“伯伯客气了。”潘垚笑得腼腆。
老周真名周建章,今年快五十了,略长潘三金五六岁。
他是个身量高大的汉子,体格壮硕,四肢也比别人长得长条一些,就像长臂猿,而且,他的嗓门也格外的大,就这么一会儿,潘垚的耳朵已经有点嗡嗡嗡了。
不过,按潘垚观察来看,这倒不是因为老周为人豪爽,嗓门显得大,他纯粹是有点耳背。
仔细想想,这倒是也正常。
她听爸爸妈妈他们说了,老周家中有一条客船,做的是大江上的载客生意,平时就停在六里镇那边的渡口处。
镇上要去市里,坐的就是老周家这样的客船。
老周和他媳妇都是会过日子的。
傍晚收工,不再运客人了,他们再往河里下两张网,不管有鱼没鱼,先打一网再说。
要是打到鱼,这倒也好卖,A市码头边就有菜市场,他们把鱼送到鱼贩子那儿,再往鱼丸店送上几条,一年算下来,小钱攒大钱,也能攒老多钱。
大船的马达声特别的响,常年掌舵,虽然钱是赚了一些,不过,老周这耳朵也有点背了。
潘垚托着腮,看来,赚钱都是不容易的。
老周在那儿大吹大擂,“我这江里讨生活二三十年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咱们这地方大,人也多,认真算下来,咱们脚下这块地,哪块地没有埋过死人?”
说完,他用力的踩了踩脚。
“对对。”于大仙和潘垚齐齐点头。
不知什么时候,这一老一少已经坐到了一块。
小马扎一坐,院子里太阳暖暖,他们手中各抓着一把瓜子和花生,哪里有什么高人风范,分明就是听乡亲闲唠嗑的。
不过,老周也就吃这一套,亲切!
他将胸脯拍得梆梆作响。
“我和你们说真的,我是也一点都不怕这个!”
“往年时候,我一年里也瞧过好几趟江里飘来的死尸,男人尸体背朝上,女人一般面朝上,我都看出经验来了。”
“说来也都是可怜人,要不就是意外,要不就是被人害了,掉了这大江,再有就是那软刀子割着,等到实在被磋磨得痛了,再自个儿往这大江里一跳,一了百了。”
老周总结,“除了不小心掉下来,剩下的甭管是哪个,都算是被人害了。”
乍听这话粗糙,仔细想想,却也有道理。
只是一个是明刀明枪的害人,一个是软言下藏利刃,压得人喘不过气来,最后走了绝路。
潘垚对着有些耳背的老伯有了好感。
难怪人家发财,瞧,这话说得多好。
于大仙询问:“那你不怕了,后来把人捞上来了吗?”
老周摇头,“没有。”
于大仙有些意外,“哟,你不积阴德了?”
“我记得你以前瞧见了,都会将人拨到岸边,再和公安那边联系,尽量的联系上人家家里,还说不管怎么样,都得让人家回家。”
“万事尘归尘,土归土,最后入土为安,别肥了鱼虾的肚子。”
说着,于大仙想起了什么事,转过头对潘垚唠嗑道。
“这也算是做好事有好报,远的不说,就说前年时候,你周伯他带了个尸体回来。”
“好家伙,那脖子上挂了条大金链,足足有我小指头粗呢,手腕上还戴着什么欧大米手表,听说值老多钱了。”
于大仙惋惜,“也不知道怎么就泡在水里了。”
“后来,公安联系上了人,那户人家也懂礼,心里感激,手头也感激,不像一些人,就口头上说两句虚话,他们给了你周伯好一笔钱呢。”
“嗐,你个土老帽,什么欧大米,是欧米茄!”老周大嗓门嚷嚷。
他可是长过见识的,大家伙儿只知道什么梅花牌手表,他还见过欧米茄手表。
“外国货!”
“瞧到没,眼皮就这么浅,外头来的和尚就是好念经。”于大仙撇嘴,“按我说,这些都差不离,不能吃不能喝,还不如叫欧大米。”
潘垚:……
为防这两人因为到底是欧大米还是欧米茄的吵起来,潘垚连忙岔开话题,问道。
“是出什么岔子了?”
老周一拍大腿,“可不是岔子么,那东西竟然还会说话!”
“它就这样转了个身,脸就朝上了。”
“我拿手电筒照了照,确实像是个姑娘家的脸,还没等我回神来,它就朝我伸出手,上头还抓一块碗,好声好气的就喊我大哥,让我给它一口水喝。”
“你们说,这邪门事吓不吓人?”
潘垚、于大仙:……
这满大江的都是水,居然还要向人讨水?
这事儿邪门!
潘垚急急问道,“伯伯,那您给它水了吗?”
老周连忙摆手,“没有没有,我哪里敢呐。”
潘垚放下心来。
“那就好,那就好。”
她在札记上看过一段关于水鬼的记载,水鬼是人溺亡于水,心有不甘或心存执念,徘徊于水中不得超生,只有找替,等别人替它成了水鬼,它才能走出河底。
令人意外的是,水鬼潜居于水,周身都是水,却无法饮用分毫,喉中时常干渴,就像卡了一团沙一样。
潘垚:“周伯,你碰到的东西应该是水鬼,就是不知道,这这东西是真想讨水,还是想着借你伸过手的空档,把你拖下水,好找你做替。”
老周后怕不已。
于大仙剥了个花生,“对,这事儿我也听说过。”
“都说水鬼无法饮江水,只能喝柳枝撩动起的水露。”
观音慈悲,普度众生,柳条净水。
因此,这柳条沾过的水,水鬼就能喝到。
“不错。”潘垚附和,“这个季节天寒地冻的,柳条也一片光秃秃,哪里有河柳垂波。”
于大仙一拍老周的胳膊,“小老弟儿,你这运道不错啊,瞧见水鬼,它都向你讨水了,你还能全身而退。”
“有点运道在啊。”
老周裂开嘴,笑得有些得意,“说来事情也赶巧了。”
“我那会儿不是要往水里屙尿么?就是那泡尿救了我。”
“老实说,看见它翻身,还听到它会说话,我吓得两条腿都打摆了,差点没当场尿裤子了。大冷的天,活人怎么可能泡在江里嘛,我就骂它啊,使劲儿的骂它。”
周建章想起昨晚,还觉得自己机灵极了。
夜色浓郁,薄云笼罩而来,月光好似都生了晦,光亮暗暗淡淡的,耳畔边是江风一阵一阵的吹来,呼呼呼,像是扯着野鬼哭嚎的声音飘来。
手电筒的光亮刺眼,也将水里人的好容貌照了个清晰。
只见皮肤白花花,头发湿漉漉,穿一身旧时的长褂子,瞧过去像是白色的,它伸着手朝他讨水,声音幽幽又好听。
说实话,那东西生得还颇好,讨水的时候还客气有礼,好声好气的喊他大哥。
但耐不住他发毛啊。
“我吓过之后,肚子还涨得厉害,一下就暴躁了起来。”
“我提着裤头,指着就骂它不要脸,我说我这要脱裤子屙尿呢,它瞧过去一个大姑娘家的,这个时候拿着个碗就朝我讨水,这是几个意思嘛!”
老周神情激动,“我都不好意思说喽,这到底是讨尿还是讨水嘛!”
“呸!它讨得出口,我都不好意思说出嘴了!”
潘垚:……
生猛啊。
这一人一鬼,都好生生猛啊。
老周脸一板,收了刚才的激动,向潘垚和于大仙总结道。
“要我看啊,这鬼也是欺软怕硬的,被我这么一骂,它自己掩了掩面,呜呜的哭了两声,沉身就离开了。”
“我被寒风这么一吹,打了个颤抖,也不敢再屙尿了,这万一我一屙尿,它就当自己讨了水,把我拖了下去,我这不是就死的不明不白了吗?”
“我左思右想,憋着气,憋着肚子,提了手电筒就回船舱里了。”
于大仙:……
他咳了一声,“孩子在呢,说什么屙尿脱裤子的,没的带坏了孩子。”
老周耿直,“这有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
“对,没有说错。”潘垚压抑住笑意,“吃喝拉撒睡,行立坐卧走,谁的人生都是这样,没什么好避讳的。”
老周睨于大仙,“啧,老仙儿,这就是你不如你家小徒弟的地方了。”
于大仙摆摆手,不和老周瞎掰扯。
“水鬼被你骂走了,这事儿就算过了,那你今儿来寻我做什么?”
他指了指一旁的桌上,只见那儿有一麻袋的橘子,一麻袋的甜柑,还有一只捆脚的大肥鸡,半扇的猪肉。
“还给我带这么重的礼。”
“不是不是。”老周摆手,“你误会了,这些都是给潘垚的,老仙儿,就这袋是给你的。”
于大仙顺着他手指的方向一瞧,好家伙儿,这礼是大缩水了啊,徒儿用麻袋装,他呢,一二三四五六,柑橘各装六个,六六大顺,意头吉祥着呢。
于大仙气得直灌热茶。
潘垚意外,给她的?
她扯了扯于大仙,笑着安慰道,“师父,咱们两家过年都一道了,你还和我计较这东西是谁的。”
转过头,潘垚看了看那些瓜果,还有半扇的猪肉,觉得这礼着实是重了。
“不重不重。”老周摆手,“这不是过年了嘛,我就买了一些,正好也当做是年礼。再说了,我那条船还是你爸在操心呢。”
“今儿我去了船厂,大家伙儿都说了,你爸特别的上心。简直就是白天背太阳,晚上背月亮的忙活我那条船,我心里记着这个情。”
老周和潘垚寒暄客套了几句,看着潘垚的眼睛,有些迟疑。
潘垚猜测,“您是想求符吗?”
“一会儿我就给你画。”
说实话,虽然老周说水鬼被他骂跑了,不过,鬼物诡谲狡诈,潘垚还是有些不放心。
船上搁一道符,也能更平安一些。
“对。”老周点头,唇齿动了动,几番犹豫,还是道,“除了这个,我还想向你求个玉牌,就潘三金脖子上挂的那种。”
在别的地方不说,在芭蕉村里,谁不知道潘垚那是有真本事的。
符箓虽然好,但玉牌肯定更好。
没瞧见她都只给自己亲近的人刻玉牌子嘛。
玉牌子刚刻出来的时候,潘三金老得意了,见天的带着个玉牌子在村子里溜达。大家伙不谈这玉牌子,他都得拉着人家唠嗑。
瞧见没,他亲闺女儿送的!
似乎是怕潘垚拒绝,周建章急急的补充道。
“你放心,你周伯我也不是没脸没皮的人,没想着用这几块肉和一些果子就向你讨玉的。”
“玉的价钱,我按市场上的给,另外,我再添个大红包。”
周建章表示,他,不差钱!
潘垚:……
果然,这时候开大船的,那就是以后开大奔的。
潘垚从水里捡了个河磨玉,做了玉牌给潘三金,周爱红和于大仙,剩下的那一部分,她打算雕琢成仙人骑凤,到时就搁在小庙中,准备重振这一处的香火。
仙人骑凤只雕琢了一半,她准备趁这次放假时候,好好的雕琢打磨,一定要让公鸡仙人风风光光的亮相。
潘垚摇了摇头,“我那玉不够。”
“这样啊。”老周的眼神黯淡了几分。
只听潘垚又道,“你要是自己有玉,拿到这儿来,我可以给你布一道阵法。”
眼看着要过年了,大家伙儿都铆足劲儿,想要多赚一笔,好热热闹闹的过个丰收年。
潘垚自然也不例外了。
“好好。”老周的眼睛一下就亮了,欢喜不已。
“那敢情好!我家二妮小时候就戴过一个平安扣,一会儿我就拿来,等阵法布好了,我再给她送去。”
周建章是个急性子的,说了这话,赶着就要回家去翻出这平安扣。
他蹬了两下自行车,一个翻身,大单杠的自行车像是御了风,卷着大轮子便朝前滚去。
周建章是想为他的二闺女儿周云梦求的。
周云梦就嫁在白鹭湾,结婚三年了,头一年的时候怀过一胎。
一次晾衣服,手抬高晒了晒衣服,孩子就这样流了。
自打那以后,夫妻两人就没动静。
昨天,周家下了两网子,来了个大丰收,不单单帮忙捡网子的周爱红有份,周婶疼爱闺女,特意让周建章开了船,到白鹭湾码头停了停,给闺女儿一家送一箩筐的鱼过去。
鱼的味道腥气重,周云梦一闻,当下就捂着嘴巴干呕了两下。
这一下,大家伙儿高兴坏了。
芭蕉村,小庙。
周建章将翻出来的平安扣递给潘垚,还煞有介事的点头,“应该就是我要添小外孙小外孙女了,没的跑。”
于大仙:“去卫生所检查了?”
“没呢。”周建章摇头,颇为小心谨慎,“现在月份应该还小,我们再养养,等壮实一点再去医院。”
他们一家实在是怕了,他们家二妮上一次怀胎,明明就晒了个衣裳,举了举手的事儿,竟然就把孩子流了。
这一次,一切以小心谨慎为主。
潘垚:“那是要画安胎符吗?”
周建将手往炭炉旁边靠了靠,温暖这一路骑车冻得发僵的手。
“对对,要保母子两人的。”
潘垚想了想,正好,手札符箓里,玉镜府君也给人画过安胎符。
据他在手札上碎碎念的记载,求符的是打小跟在他身边伺候的小厮,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兄弟。
小厮名唤竭忠。
那时,玉镜府君还不是玉镜府君,他凡俗的名字叫做谢予安。
竭忠跟着主人家姓,唤做谢竭忠。
谢予安入了仙门,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谢竭忠也跟着进了仙门,虽然没什么修炼的资质,不过,在凡俗人的眼里,谢竭忠也是有大造化的。
毕竟,俗话都说了,郡王舅子三公位,宰相家人七品官。
这仙门道长的仆人,那也是大大的有派头的。
谢竭忠娶的便是大户人家养出的大家闺秀。
当年,谢竭忠的妻子怀相不好,是母子皆亡之相,他上了山门,求了清修中的谢予安,谢予安做出了安胎符,这才保住了谢竭忠的妻小。
潘垚细细的想了想手札中的符文,确定没有遗漏,这才从桌上将那枚玉扣拿了起来,在手中端详。
“周伯,这玉扣倒是比我磨出的河磨玉更适合云梦姐姐。”
潘三金年纪大,辈分大,连带着潘垚的辈分也跟着往上抬了抬。本来按年龄得喊一声姑姑的,潘垚想了想,道了一声姐姐。
“当真?”周建章意外。
潘垚点头,“上头有云梦姐姐的气息,人养玉三年,玉养人一生,这玉,能护着云梦姐姐,自然也能护着与她血脉息息相关的腹中胎。”
“只是,等我布了符阵,这玉就不是玉扣模样了。”
“好好,不打紧。”周建章没有一点意见。
下一刻,周建章眼睛瞪大了,心里直道乖乖。
只见玉扣原先是托在潘垚掌心,这会儿,好像有一道瞧不见的气流将它缓缓托起,悬浮于半空中。
平安扣就普通的青白色玉石,因为久无人佩戴,原先圆滑玉润的色泽有了些许黯淡,随着潘垚灵气的注入,它愈发的润泽,有通透之色。
紧接着,这枚玉好像化作了一汪的玉液。
潘垚神情认真,一手控玉,手诀不断。
另一只手以指为笔,灵气为朱墨,天地为符文,手指翩跹,犹如笔走龙蛇,繁复的符文于半空中描绘。
点符头,亮符胆,收符脚……
一符一画便可召风役电,呼神唤真。
“疾!”
随着一声疾,潘垚手一推,半空中莹莹有光的符箓朝玉液压去,下一刻,只见混沌成一团的玉液重新雕琢,最后成了个小玉人模样。
只见它是个慈母模样,五官模糊,眼眸低垂,双手抚摸着腹肚之处,似有万般珍贵。
“好了。”半空中漂浮的小玉人落了下来,正好落在潘垚的手心中。
潘垚将玉递了过去,开口道。
“你瞧,这会儿它嘴角微微勾着,这是一切都好,要是它垂下嘴角,说明孩子不妥,你们就得赶紧送去卫生所瞧瞧。”
见于大仙和老周看过来,潘垚振振有词。
“咱们驱的是邪,保的是邪祟不侵,这要是身体上有什么不妥,肯定得去卫生所,有病就得看,不要讳疾忌医。”
顿了顿,她又道。
“咱们都得相信科学!”
于大仙:……
他颇为无语。
“土土啊,咱们一个跳大神的说这话,这是自己砸饭碗啊。”
潘垚不赞同,“师父,这就是你老封建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咱们要与时俱进,得起风又下雨,双管齐下。”
第32章 “对对,小大仙……
“对对, 小大仙这话说得好,咱们就得起风又下雨。新时代,新思想嘛, 老仙儿, 这就是你迂腐了。”
于大仙:……
“是是是,你见过大世面。”
周建章不客气笑纳, “那是,我还见过欧米茄呢!”
“是欧米茄, 不是欧大米!”他不忘再次强调。
于大仙:“……懒得和你说。”
周建章接过潘垚手中的小玉人,搁在手心, 上下左右的瞧。
怎么看, 这都是玉的材质嘛, 剔透圆润, 搁在手中有种暖暖的感觉。
从来只见过泥巴能随着人的心意揉捏,哪里见过,这玉也能化作玉液,最后更是由玉扣变成了小玉人。
周建章对潘垚信服, 自然是潘垚说啥,他就听啥。
他也不讲虚的, 腰间的小挎包拉链一开, 从里头拿了个大红包出来,直接就往潘垚手中塞去。
“这……伯伯, 这礼给多了。”
一捏这厚度,潘垚便知道里头搁的大团结有不少张。
正想推回去,周建章一把大手就推了回来。
他笑得胸腔振动,嗓门老大。
“不多不多。”周建章拍了拍腰间的小挎包,“小大仙放心, 你周伯我这挎包肥着呢,不差钱。”
潘垚瞅了瞅他的挎包,黑皮儿的,是小老板的范了。
“那就多谢周伯了。”
“谢啥。”周建章将小玉人小心的搁到了小挎包的里层,拉上拉链,轻轻又拍了拍,确定不会丢了,这才又道。
“像我们这样大江里讨生活的,见过的古怪事也比寻常人多。”
“前几年的时候,我就在江里见过一个长长条的东西,白色的,啧,可好看了。”
“我们船开得快,卷起一团团的水花,它就追着浪在耍,一点也不吓人。”
周建章似乎是回忆起什么,脸上还带着笑,下一刻,他正了正容。
“实话实说,我们这样找人看事消灾的,都不怕花钱。怕的是花了钱,结果却是被忽悠了,结果钱花了,事情却没解决。”
“小大仙你的本事是这个。”周建章竖了个大拇指过去。
潘垚被夸得开心,“对了,我还说要给你再画两道符呢。”
“周伯你别客气,这次就别给礼了。”
说完后,潘垚便在小院子的桌子上,磨了朱砂,调了阴阳水,狼毫舔墨,微微沉气,下一刻,笔触如龙飞凤舞。
潘垚吹了吹,墨渍干透。
符头朝下,随着几下翻折,长条的符箓便成了三角形折叠形状。
潘垚递了过去,叮嘱道。
“伯伯,这符你可以随身携带,也可以挂在船上。要是符箓发烫,说明有邪祟靠近,你自己留个心眼,如果可以,就先离开那一处地方。”
“好,这样我也能安心了。”周建章感激。
“说这么久的话了,我都口渴了。”
“老哥哥,我和你讨两口茶啊。”
于大仙哼哼。
周建章一点也不怕于大仙的哼哼,自个儿动手,斟了壶热茶便往肚子里灌,末了哈了口气,道一声舒坦。
“我走了,等我家外孙外孙女儿生了,我再给你们送红鸡蛋。”
说完,周建章又骑上了他的大单杠自行车。
因为心急,他还站了起来,手撑着车把手,用力的蹬了好一段路程。
潘垚目送着人离开。
“这是风风火火的周伯呀。”
于大仙:“他呀,最心疼他家的二妮了。”
“不过,他家二妮也乖,早年时候,你周伯家也穷,家里孩子没人带,一家都在船上忙活。”
“他咬了咬牙,也把孩子搁身边带着了。”
“有一回,小孩子还掉到了河里,万幸没出大事。后来,老周实在是没办法,狠了狠心,拿出一根绳子,绳子这头扎着二妮儿,另一头扎在桅杆上头,就像扎小狗一样。”
穷人的年月啊,和畜生也都差不离了。
于大仙声音慢慢,浑浊的眼睛见过万般苦难。
潘垚拿着小火钳夹炭块,又搁了几个柑橙和橘子在烤架上。
“够了够了,橘子性温,耐不住它甜啊。再吃,你非得上火不可!”
“你要是病了,回头你爸又得来找我算账了。”
见到潘垚的动作,于大仙回过了神,马扎上的背坐直了,嗓门都大了几分。
潘垚笑眯眯,“师父你放心,我不多吃,多的这几个,是要供给府君吃的。”
于大仙瞧着潘垚拿了个小篮子出来,捡了烤得热乎的橘子和花生瓜子,又添了潘三金昨儿才买来的糖饴,这才一跃跃到屋檐处,将小篮子搁在檐角的仙人跑兽石像旁边。
于大仙也是最近才知道,他这小破庙里,那是真的有大神。
“啧,你搁这些烤热的在上头,府君这会儿没吃,还不如搁些新鲜的,也能更耐放一些。”
于大仙听潘垚说过,这玉镜府君时常陷入沉眠之中。
潘垚坐在屋檐角,将小篮子里的果实整了整,又把昨天搁在这儿的那束水仙拿开。
听到这话,她倒是不在意。
“没事,府君和我说了,我供奉在这一处的东西,因为氤氲着日华月华,其中精气腾空,这会儿府君没空尝,等他醒来后,就能一一品尝了。”
冬日的烤橘子,就是比鲜橘子好吃!
烤的花生瓜子也香,还脆!
潘垚侧头看了看仙人跑兽石像,只见它周身氤氲着丝丝日华,如雾如岚。
“好了,师父,这花儿还没有枯败,我给你插屋里了,好看着呢。”
跳下屋檐后,潘垚颇为积极,进屋就寻瓶子插花。
花瓶没寻到,反倒是在于大仙的床铺底下寻到了两个酒瓶子。
只见是深绿色的瓶身,上头贴着椭圆的大标签,百乐啤三个大字写得是风流又潇洒,瞧过去就像是醉汉拎着瓶子打醉拳。
一瞧就好喝的模样。
“好哇,师父你又偷偷的买啤酒喝了。”
潘垚拎着两个酒瓶子,将它们碰得叮叮响,另一只手叉腰,眉毛倒竖。
小丫头年纪小,瞧过去气势却足。
于大仙心虚了一下,“小酌,就小酌两杯而已,都老久前的事了,最近天冷,我都喝高粱酒来着。”
才说完,他立马又捂住了嘴。
呸!这臭嘴就是个漏风的!
潘垚:……
潘垚进屋,就像蝗虫过境一样,将于大仙破庙里偷藏的酒搜刮出来。
“不能喝,不管是高粱还是啤酒,你都不能喝。”
“为什么不能喝?”于大仙不甘心。
“喝酒对身体不好。”潘垚苦口婆心。
“我以前都喝着呢,怎么就不见身体不好了?”
“以前是以前,你以前年轻,现在年纪大了,好汉还不提当年勇呢!”
他现在也不老。
于大仙嘀咕,下一刻,他就听潘垚又道。
“以前你没人管着,现在不一样了,你也是有徒弟的人了。”
“我会管着你的……”
“你要是当真想喝,那也只能喝一两杯,过年过节,开心时候,我让你喝一点点。”
潘垚伸出手,两指头比了个浅浅的宽度,以示当真只有一点点。
听着小丫头絮絮叨叨,忙前忙后,于大仙熨帖极了。
他抬脚走到小庙的屋檐下,旁边的窗棂上摆着百乐啤的绿瓶子,上头插几只水仙。
六片花瓣洁白,中间一抹的黄,花枝微垂,似美人微微垂首自怜姿态,本该馥郁的清香,这会儿是半点没有了。
果然是精气升腾,徒留其表。
于大仙:……
他气闷的塞了个烤花生到嘴巴里,用力的嚼了嚼。
这丫头,真是有点孝心,但不多。
这边,潘垚和于大仙两人还在逗着嘴,那边,周建章揣着腰包,自行车一蹬,也不回家,直接就去了白鹭湾。
约莫小半小时,周建章便到了二闺女儿周云梦的夫家。
“云梦,二妮儿,在不在家?”
“是亲家公来了啊,快快,到屋里坐着,这么大冷天的骑车过来,冻着了吧,快到屋里来烤烤火。”
迎出来的是周云梦的婆婆陈草香,她瞧见周建章,眼睛一亮,瞅了瞅他身后的自行车,见没有东西挂着,眼睛里的光又黯淡了两分。
不过,昨儿送来的大鱼还在水缸里养着呢。
陈草香将手在围裙上擦了擦,还是热情的迎着周建章往堂屋方向走去。
周建章开船做载客生意的,每天人来人往,哪里会没有察觉出陈草香眼神那一下的黯淡。
他回头看了自行车一眼,随即哂笑。
这是懊恼自己没带东西上门呢。
周建章一边往堂屋方向走,一边摇头。
云梦这婆婆啊,眼皮子是浅了一点。
他们周家重视云梦,时不时的送些东西过来,像是水里抓的鱼,泥沙里捞的蚌,码头边买的手擀丸子……婆家瞧在眼里,就是有什么牢骚,那也得掂量掂量。
他家二妮儿都三年了没有生个一儿半女的,要是没娘家撑着腰,指不定就被婆家说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