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儿翻—— by容溶月
容溶月  发于:2024年04月1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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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可羡飞快地撞上去,亲了口响亮亮的。
少爷这才高兴了点儿,翻下来,一脚把被褥蹬下了床:“航道这会儿没人敢走,一时半刻乱不了,依着你治军的路子,三山军也会将北境守得固若金汤,你如今最愁的想必是龙清宁。”
龙可羡连连点头:“愁。”
“瞎急个什么劲儿。”阿勒嗤声。
龙可羡在这儿愁上天,龙清宁也掉不了层皮。
祁国王都南北皆压着三山军,骊王手里没有兵权,他一日掌不了王都守备军,就一日不会跟龙可羡翻脸,而他能用来与龙可羡相谈的,也只得龙清宁这么一张牌,哪里舍得不明不白地就杀了。
这小炮仗就是护短,从前对他也是这般,如今……
阿勒心里又不痛快了:“给你漏个消息,骊王已将龙清宁禁足在宫中,便是在借势逼你露面,你这会儿若是全须全尾地回去,必得踩进他的套儿,不论你扯不扯得清与南域的干系,朝臣都会往你脑袋上扣帽子,先臭了你的名声,再步步敲打你,直到坐以大逆。”
“不怕,”龙可羡趴下来,翘起小腿,晃了晃,“反了他。”
“……”阿勒弹一记她的脑门儿,“反一个骊王容易,但你反不了王庭,反不了士族。”
祁国王庭势弱,为何还能屹立不倒,因为其下士族豪强把控朝局,已经形成了难以替代的统战价值,他们都是有地有兵有威望的地头蛇,合在一起就能构成祁国的头顶天。
龙可羡有兵,人家也有,他们还能策动百姓,让三山军走出北境就寸步难行,届时就连北境境内需要采买互易的丝绸粗盐和粮食都要受影响。
“别皱了,脸都皱成团儿了。”
阿勒一把将她拖到上边,扶稳坐着,接着说。
“你当龙清宁是娇弱妇人?你且看吧,赤海航道空置,再过十天半月,祁国见我不出兵便要朝这块肥肉动手,届时骊王必定要与士族周旋,龙清宁正好作壁上观,你不妨把局势搅得再浑一些,拖得大伙儿都下水沾沾腥,谁都别跑,要玩儿就玩个够。”
“搅浑?”
“待北边消息来了再说。”
龙可羡点了头:“来了消息,第一时间,我看。”
“遵少君命。”
阿勒不疾不徐地解掉了她的发,等那发丝落下来,龙可羡才从错综复杂的局势里醒神,倏地抓住衣襟,佯装镇定:“我不来。”
“这回不教你难受。”
阿勒这般说着,忽然使了点儿力,龙可羡坐得不防备,沿着他的胸口往前滑,肚子砰地就撞上了他的下巴。
“……”龙可羡手忙脚乱想要起来,却猛不丁地被咬了一口。
阿勒眼神里浸满欲望,就这么隔着薄衣望了龙可羡一眼,就教她自鬓边、脖颈、背脊滑下了细汗。
他如此贪婪,又如此坦荡,满腔的爱烫得龙可羡无处躲避,她撑住了自己的足踝,发丝摇成流瀑,连漏出的喘息都被阿勒吞走了。
龙可羡的药停了,但臂环没有摘,阿勒说圈禁要有个圈禁的样子,他专程带龙可羡走了一趟水牢,让她在各色刑具和臂环之间任选一个,龙可羡怒气腾腾地踹掉了刑桌。
“根本是在逗姑娘玩儿!”厉天小声念叨,“俩人日日都闹,比小时候闹得凶,房顶都要掀掉了,姑娘如今见他都绕着走。”
伏先生莞尔:“情浓是好事。”
“情浓怎么还锁着姑娘,”厉天不明白,挠挠头,“我都没见着她的面,回回只能远望,说不准姑娘还记得我呢,小时候我还给姑娘买过糖人儿。”
“主子的事莫要掺和。”伏先生转过身,进到拱门里就看见阿勒坐在廊下,脸上不太痛快,他顿了顿,继而快步上前,抽出三卷信筒。
“公子,北边有消息来,一则是骊王,一则是伏虞城程家,”伏先生抽出信,铺陈开来,“骊王的意思还是替北境王开脱,想请咱们这边帮着疏通航道,对日后将拟的关税还有松口的意思。”
还挺聪明,表面上看,没有对龙可羡落井下石,既全了三山军的面子,日后还能以此事和龙可羡谈好处。 “程家后边站着封家,估摸着就是替士族传话,倒不提航道,只问……”伏先生略显尴尬,“问姑娘好。”
龙可羡趴屋顶上听了半日,终于忍不住探出头:“宫里呢?宫里有什么消息?”

第119章 试探
龙清宁原本该禁足宫苑半月, 但三日不到就被骊王亲自接了出来,接连数日都安置在寝殿内,直到龙清宁自请离殿, 说是天子寝殿乃是紫气汇聚之地, 宫妃不该违背祖制久居于此, 这番话当日就传遍了王宫, 宁贵妃因“言行出格”而吃罚的说法骤然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中宫与宠妃的明争暗斗。
“骊王这招儿就是宁贵妃给支的, ”厉天把窗子打开,“前些日子骊王见姑娘……见少君还是眼中钉,没道理不借着这机会往死里踩少君,这番态度转变,定然是枕头风么!”
龙可羡看完了第三卷 信, 想到了阿勒说的“作壁上观”,转眼看过去, 和他碰了个眼神, 又默默地挪开了——她近来患了病, 见到阿勒就面红腰酸腿打颤,他这段时间纵欲的劲儿实在令她心惊胆战。
她的记忆里没有经过这事儿, 也没听谁讲过这事儿。
因此当阿勒头一回告诉她,“饭是不是一日三顿地吃?那这事儿一日三次地干有什么问题?”
龙可羡当即懵住了神, 就那么片刻的功夫,就在跌宕中颠得魂都散了。
阿勒花样多,变着法儿地折腾,劲儿又狠又巧, 龙可羡吃不住,只好见他就躲, 连眼神都不要碰上最好。
风游进来,阿勒把一枚铁镖转在指头尖上,对龙可羡的心思了如指掌,鱼咬了几日钩,却被吃掉了一层皮,怕是自然的,那他只好再下一味饵料。
“龙争虎斗,渔翁得利,送他们再走一程。”
厉天出门的时候,龙可羡在那儿纠结了半日,才要死不活地朝阿勒挨过去,一个劲儿问,“送谁?走一程去哪里?你讲给我。”
阿勒笑了笑:“聪明的小孩儿这会儿就开始撒娇了。”
龙可羡朝阿勒的椅子腿儿轻轻踢了一脚,硬巴巴说:“不要撒,你讲!”
阿勒纹丝不动,一副你看我讲不讲的样子。
厉天手扶着门框,就看见姑娘目瞪口呆站了半晌,紧跟着磨磨蹭蹭地凑过去,很快地低下头。
“啵”声响起的瞬间,厉天便关上了门,顺带着捂住眼睛,大逆不道地在心里边说。
钓吧钓吧!使劲儿钓吧!814⑧1六9流伞
这记力下在哪儿,送谁走一程,龙可羡很快就知道了,他们轻装简从地乘船北去,悄悄驶向了南北边线。
秋末的日光很平滑,微寒。过了雨季,连海面都懒洋洋的,一波一波地往岸边拍打白潮,船只正在泊岸,龙可羡蹲在船弩上,她戴了顶滑稽的黑色绒帽,跟猫球一样在风里炸着毛,衬得脸更小了。
“一路来,好多巡船,为什么?”龙可羡扭头问。
这里又不是航道,有什么必要以这样高的频率巡卫?当然,有种情况除外。
“你的船多?”
在海上,船就好比陆上兵种、军械、战马的集合,若是龙可羡有这么多战船,她也会忍不住显摆,她偷摸儿瞄了眼阿勒,这人这般张狂,少显摆一天可能要死。
阿勒迎着风,看了她一会儿,忽然拽低了她的绒帽,龙可羡一下子失去了光线,在船弩上晃了两下,便被抄着腰扛下了船。
时隔几月再登碧鳞岛,龙可羡没有什么特殊感受,照样是听不懂的土话,照样是夹着浓烈花果香味儿的空气,不同的是,他们没有入住那间简朴僻静的客栈,而是在巷弄中七拐八弯,进入一间酒楼。
祁国海令一开,伴随三山军拓定航道的消息回传,祁国几方人都在抢占这座小岛,因为这地儿太好了,夹在赤海和乌溟海之间,有三山军坐镇,剥除了危险因素,就是最安稳的航线补给点,南下北上的船都得舶在这里补给。
届时南北走动起来,真金白银便会滚滚流向这里的酒楼茶肆、银铺商行。
龙可羡从侧门进,回想起酒楼正门的气派堂皇,由衷地说:“无奸不商。”
早知这片地盘如此吃香,她也该圈条街挂牌子,谁还往闻商道去啊。
阿勒看了她一眼:“?”
龙可羡微微踮脚,凑到阿勒耳边,像是要讲什么悄悄话。
那温热的气息轻轻滑过耳下,在干冽的秋风里带来某种微妙的触感,阿勒停了片刻,但那气息滑过就消失了,龙可羡被内廊的挂饰勾走了目光,眼珠子都转不动了,亦步亦趋跟在引客女郎后边看。
阿勒:“??”
进了偏院,引客女郎将他们带进屋,屋里边儿宽敞,设了张席,看起来少说能容个十来人,龙可羡一边琢磨除开他们还会有谁,一边看着左右,谁知引客女郎步子没停,绕过屏风还在往里侧走,直走到西面一扇博古架前,朝龙可羡微笑。
龙可羡迷茫地看她。
“挡着道儿了。”阿勒把她拎边上。
龙可羡便看着她站过的那块地砖被稳稳翘起,地砖底下被凿了个拳头大的空,搁着块镇石,引客女郎熟稔地转动镇石,博古架连着整面墙随之倾斜,露出里头幽暗的内室。
“里边备着食水,若有异动,主子可击叩西侧墙面正中石砖,外边自有人候着。”引客女郎道。
阿勒点了头,引客女郎便合门而出了。
龙可羡还愣着神,阿勒拍了把她后腰:“进,想什么呢。”
龙可羡半晌无言,一脚踩进幽暗里,才小声地说了句:“奸商。”
墙面在身后合上,龙可羡听见了两人交错的呼吸声。
可能是安静的关系,她不自在地扭开了头,觉得这种隐秘的交错容易让人浮想联翩。
“你……”
话刚出口,龙可羡就浑身发毛,这声音也太……倒不是响,就是像话出了口,又从四面八方递回来似的,灌得耳朵尽满了。
“嗯?”阿勒倒很自在,拎着水壶就慢慢饮了一口。
那吞咽的声音清晰入耳,带来暧昧的滑动声,龙可羡忍耐片刻,闷声道:“别喝了!”
“好。”阿勒搁下了茶盏。
周遭再度静下来,一层接一层的阴影覆盖在眼前。龙可羡眼珠子左转右转,就是不看阿勒,她没法解释这种感觉,内室太窄了,光线太暗了,声音太满了,没有什么能帮龙可羡分散心神,导致阿勒的存在感在她这里无限放大。
她觉得危险。
像种无形的入侵。
他的呼吸,手指和桌面的摩挲,甚至若有似无扫过她的目光,都在这环境里变得不可忽视。
她背过身去,拿后脑勺对着他,却明显地感觉到那目光更加肆无忌惮。
龙可羡蓦地转过头,阿勒懒洋洋看回去:“怎么了?”
“你不要讲话!”她凶巴巴应。
阿勒摊手,闭目养神起来。
龙可羡等了会儿,突然起身坐过去:“听见没有?”
阿勒睁开眼,只看她,不说话。
“哥舒策……”
龙可羡话一出口,半张脸就被捂住了。
阿勒在她耳边呵出道音:“嘘——”
龙可羡后脊惊凉,顷刻就渗出了薄薄的汗,紧接着便听到了一点儿声音,像是透过捂了一层的耳朵传进来似的,有点儿飘忽的意思。
还能听见外边的?
在这个姿势里,龙可羡整个人被按在他身前,只能揪住他的手挠了几下。
阿勒像是能读出她的心思,压声道:“能听见,所以不要出声。” 做贼似的。
龙可羡配合地点头,指指自己,表示绝不出声。
酒过三巡之后,伏先生坐在上首,道:“诸位远道而来,路上辛劳,伏某也知道诸位因何而来,但,在谈及航道之前,我们还有件要案要讲,这件要案若是没有解决,接下来万事都不必谈了。”
伏先生看起来温文尔雅,却把话都放得死,没有给人转圜的机会,这种人最难磨。
在座没有人不知道他讲的要案是哪件,因此通通看向了尤副将。
“我是粗人一个,讲起话来没有分寸,若是得罪了伏先生,还请伏先生海涵。”尤副将拱手作揖,伏先生回一礼。
北境之前同南域买船,出面相商的就是尤副将和伏先生,那会儿两人相谈甚欢,但那都是牌桌之下的暗渡陈仓,今日再见,两人都装得像从未见过似的,客气里带着恰到好处的忌惮。
尤副将停了片刻,道:“上过战场的都知道,我们少君要杀谁,那用不着刺杀,也没有刀口留命的可能,这话放到北境那是要吃笑话的。这当中有什么误会或是构陷,那我老尤不知道,伏先生要谈,不如先把我们少君请出来,咱们当面锣对面鼓地盘一盘。”
尤副将这意思很明显,你要跟我算账,我还想跟你要人呢,大不了打一场,拳头底下见真章。
“尤副将莫急躁,”这会儿只有封殊接得住话,他丰俊清朗,轻易地就化开了紧张的气氛,“今日你我能齐聚一堂,万事便都有讲开的机会,咱们心平气和地把事情条理捋清才是要紧事。”
伏先生看向他,在座都是几方派出来传话的,伏先生背后站着南域,尤副将代表北境王,角落那个战战兢兢的宦官是骊王派来的,只有封殊是实打实的士族话事人,伏先生不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是封殊特别看重航道,还是这场局里有他不得不来的人。
伏先生饮尽酒液,微笑道:“三爷是觉得此事还有条理未明。”
“未窥全豹,实在不敢妄加评断,但在下愿为北境王担保,她不是那般为私欲弃大局的人。”封殊回敬一杯,不紧不慢地回,他的谈吐实在好,有人觉得如沐春风,也有人觉得如鲠在喉。
龙可羡呼吸不畅,压在后颈的力道正在叠加,她不敢出声,只能艰难地转过头,露出一双憋得通红的眼睛。
“不舒服?”阿勒作出口型。
龙可羡口干舌燥,在这暗淡的光线里只能看到他眼里晃出来的一点儿光,她有几个瞬间想要摇头,最后却轻轻地嗯了声。
阿勒松开捂住她的手,嘴唇挨着她的耳朵:“要不要把臂环解开?”
嗯?龙可羡顿时惊了,连湿热的耳朵也管不得了,作出口型:“可以吗?”
阿勒定定看了她一会儿,那眼神里摊着很多情绪,龙可羡还要说点什么,手臂便是一松,蔫了许久的气劲骤然躁动起来,冲得她鼻腔都发热。
这般轻易就松掉了臂环!龙可羡不可置信地抚着手臂,说:“你不要关我了?”
阿勒没应这句,反问:“你不怕被人听着?”
龙可羡犹疑地点头,却在阿勒抬眼的瞬间迅速拨掉了桌上的茶盏。
“哐当——”
碎瓷四溅开来,与此同时,外间的声音低了下去。
阿勒半笑不笑地看着龙可羡,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被这目光剥掉了一层皮。

第120章 委屈
屋门敞开片刻, 众人皆望出去,看见重重叠瓦延向天际,已近黄昏了, 那柔亮的金光泻下来, 将瓦砾镶了层金鳞边。
侍女合上门, 捧着托盘盈盈行了礼, 便恭顺地退向屏风后。
一时之间没有人说话。
内室中只余阿勒的喘息声。
他踩着墙面翻身回退,站稳时笑了声, 唇边的弧度勾得浅,像是打得痛快了,也像是下的钩子勾住了不听话的鱼,他盯住龙可羡,连眼神都在咬着她, 总之不含好意,他偏头咳一声, 接着缓缓地松掉了领口, 反手向龙可羡探来。
龙可羡伸手欲去推来时的暗墙, 腰带就教人扯住了,往后一拽, 后肩便撞进了阿勒胸口。
仅仅是一瞬,她屈肘向后顶, 借着力滑出了两个身位。
她对阿勒天然不设防,方才在对打时她就感觉出来了,那是种经年累月养出来的信任感,身体远比意识更加诚实——她对阿勒下不了重手。
内外夹击是件要命的事, 对内,她在出手时还要突破自己的心理防线, 就像身体里有双手在拽着她的力,对外,阿勒相当难缠,龙可羡逐渐发觉他们出招和拆招都惊人地相似,他也全然不是初见时那般病弱的样子。
这令她有种左手打右手的错觉。
拳风扫过龙可羡耳畔,她闪电般往后斜劈而去,手刀直劈阿勒,他一动不动,而龙可羡却在击中阿勒的瞬息侧了个身,直直劈向墙头,砸下了星点碎石。
两人的目光在昏暗里擦过一刹,阿勒就洞悉了她的目的。
她不想打,只想跑。
“拆了这四面墙你也出不去,”阿勒提醒她,“拆了我,你还能走。”
“不拆,”龙可羡答得斩钉截铁,她左右环顾,已经发现了这墙体的端倪,里边不知浇了什么,硬得很,她往后撤步,和阿勒拉开距离,认真地问,“只能从外边打开吗?”
阿勒点头,神情里带着点儿残忍的温柔,龙可羡还没有咂摸出味道来,眼前又是一道拳风,她空翻回避,阿勒已经纵跃而起,死死扣住了她的脚踝,继而以脚踝为施力点,往后一拖!
碎瓷散在地上,两个人缠斗着滚过去时身体里都扎进了碎片,但没有人在意,直至砰地撞上窄室的墙角,他们同时闷哼一声,才在喘息间抬头看了对方一眼。
这一瞬很漫长。
长到龙可羡能感觉到脚踝那只手还在一路往上。
登、徒、子。
“没有想过我为什么摘掉臂环吗?”
阿勒感受着龙可羡的温度,别有意味地拍了拍她的脸。
“你说过,有东西进去你都能听到,我没尝过这滋味儿,想试试。”
龙可羡半晌才想起来他讲的是什么,她嘴唇几度张合,讲不出话,最后抬手抵在他胸口,把他推开了些,匆促地站起来。
“不要,”龙可羡警告他,“不要乱来。”
“怎么呢,是怕外边听到吗?”阿勒步步紧逼,“有什么打紧,让他们听,杀干净就是。”
龙可羡绕着桌边走,气鼓鼓瞪他一眼:“你唬我,外边根本听不见。”
自然听不见,否则内室打得这般激烈,他们还能坐得下去么?这墙就是有问题!
侍女温了酒水,合上门出去。
伏先生举杯走了一圈,寒暄下来,又化掉了先前的稍许敌意:“有三爷作保,伏某自然是心服口服的,但此事三爷不明原委,还是不要蹚下水的好。” “冒昧问一句,哥舒公子可还好?”
封殊说的是哥舒公子,这毫无依据,他的手远远伸不到南域,仅仅是凭借从前寥寥几次照面猜测出来的罢了。龙可羡带着一船人去了雷遁海,回来的只有尤副将和随船军士,那个散漫不驯的青年和龙可羡都失去行踪,这么巧,谁信呢,问题就在哥舒策身上。
抵赖就是反向推证,伏先生淡淡地颔首,模棱两可道:“有劳挂心。”
这就是承认了。
“在伏虞城时不曾设宴款待,是我失礼,只是…… ”封殊自斟了一杯酒,又说,“彼时哥舒公子与小羡关系尚佳,这就是疑点。”
尤副将补一句:“何止关系尚佳,在伏虞城时,少君与他同出同入,一道儿挖坑给人跳,相当亲热,好得简直能穿同一条裤子。”
伏先生不能正面作答,只问:“三爷与少君是?”
封殊看向酒面:“她唤我老师。”
碎瓷从阿勒臂间拔出来,湿淋淋的,带着他的温度,强硬地递到龙可羡手里,再包裹住了她的手背。
“你唤他老师,他都教你什么?”
龙可羡仰面微喘,她体力未减,只是束手束脚打得难受,阿勒简直不要命似的,次次拿身体接招,挨着疼也要禁锢她一时片刻。
龙可羡偏头:“教得很多。”
“讲来听听,”阿勒扭过她的下巴,“教你用这种眼神看人了么?”
阿勒膝盖抵在她腹部,限制了她的动作,龙可羡不能动,动起来那枚碎瓷片就会被阿勒带着刺进他的腹部。
龙可羡尝过一次被动的滋味,她不想再做第二次。
这个人真是……是疯了吧?
“看久了也怪新鲜的。”阿勒另一只手抚着她眼角,只是轻轻磨了两下,就把那处磨红了,他静静凝视片刻,而后咬了下去。
“……”伏先生哪知道公子在龙可羡那里犯下的桃花债,面不改色地说,“因爱生恨了,年轻人,都有冲动的时候。”
封殊沉默。
尤副将瞠目结舌:“你说谁因爱生恨了,说我们少君吗?不能够,我们少君再恨也要捆人回来关进牢里调/教的,怎会恨到把自己折进去!”
伏先生十分沉稳,顺着这话尾往下接:“少君确实有此打算,只是当时毕竟在外海,加之双拳难敌千万手,形势所迫,这便落了网。”
他说得言辞凿凿,好像真有这么回事儿,反倒教人不好反驳,至此,那缩得鹌鹑似的宦官才抬起头来,道:“既如此,又非是深仇大恨,假以时日必定能讲开了。如今航道已停,外边皆是人心惶惶,沿海数地的铺子关了不知多少,依咱家看,还是要以大局为重,早日通了航道才是。”
伏先生看过去:“这么说,骊王也要为少君开脱。”
“非是开脱,”宦官紧张地看封殊,大着胆子说,“就事论事罢了。”
“好一个就事论事,”伏先生大笑几声,有几分落拓,“公公要与乌溟海就事论事么!”
刚刚缓下去的气氛再度绷紧。
封殊抬手止了宦官的话:“大祁上下一体,大伙儿不为谁开脱,更不会置谁不顾,但如今航道空置,行市动荡,民生不安,停在这里作口舌之争究竟不是个办法,讲起来乌溟海在此僵持就不亏么?”
行市动荡都讲得轻了,之前阿勒在伏虞城闻商道搞的那一出,勾得谁都以为这是千载难逢的风口时代。天下熙熙皆为利来,上到士族皇商,下到普罗大众,能有门路的全都掺了一手!
那堆山填海的货积压在坎西港,数以万计的田地屋宅写进债书压在钱庄里,地方衙门抵不住开始放地给士族……大祁这几个月动起来的银子多数倾注在此,龙可羡身家在北境,她是局中人,她不敢也不会跟整个大局逆着来,只有哥舒策不怕。
他一个南域的海寇,兵强马壮还在朝廷挂了名,不跟你讲道理,你北边这些金山银山堆在那儿,那是要动起来的,堆久了银子就死了,到时候拖死的是千万人,他没这么讲仁义道德,玩了就是玩了,全部凭心情。
所以封殊对南域局势还是探得浅,不晓得阿勒还真不亏,只不过是赚多赚少,赚早赚晚的问题,而这些跟龙可羡比起来,那都算不上什么。
伏先生对此心知肚明,但他却意外地露出了松动的意思:“乌溟海与北境王有旧交,也有旧怨,但今日你我齐聚在此,便是为此而来,”他顿了顿,“这么说罢,万事开头难,路要走得稳当,还是由简拓详为好。”
蹬鼻子上脸的匪寇王八蛋!果真狡诈!连尤副将都听出意思了,这就是不跟那么多方势力玩儿,你们内部先打一轮,打赢的我乌溟海扫榻相迎,从走海到销货乃至关税都能给你打点清楚。哪方输了也不打紧,日后还是朋友,站后边去慢慢排吧。
那宦官的脸色当场就垮下来了,封殊慢慢地敲着桌面,道:“哥舒公子能代表南域朝廷的意思吗?”
伏先生反问:“否则三爷为何在这见的是伏某,不是海务司的官老爷呢?”
中计了。
对方并没有要置龙可羡进死局的意思,伏先生几次把刺杀案拔到针尖麦芒的地步,就是为了让他们拧成股绳,从祁国内部先把龙可羡的罪名摘干净,再让他们鹬蚌相争。
那么之后北境王是朋友还是敌人,不就是阿勒说的算了么?
贪心的坏胚,既要龙可羡还钱债,还要龙可羡偿情债,他斩掉了龙可羡的退路,让她除了阿勒没有别的伙伴能选,最好眼里日日都只搁着他一人。
这是坏胚的执拗。
龙可羡眼里没有旁人,油灯跌在角落里,索性没有倒,只是倾出了些灯油,只有暗淡的一团光晕。
碎瓷刺破了阿勒的衣裳,就抵在他腹部旧伤处,他把手撑在龙可羡耳朵边上,尽管从嘴角到颧骨,从脖颈到指骨全部破了皮,却带着股异样的压制欲。
龙可羡背靠墙角,竭力张开五指,丢掉了碎瓷片,她缓出口气:“不要再打了。”
若不是间怪墙怪门的窄室,这屋子都能给他们拆了。
“嗯。”阿勒没有说话的心思,浪荡的口舌在此刻另有企图。
他坏么,顶着脸上的皮外伤就足够让龙可羡心软,连龙可羡自己都不明白是为什么,那是记忆无法篡改的本能,阿勒用尽偏爱惯出了这么一个龙可羡,在此时得到了恰到好处的反馈。
“我不……”腰侧全凉,龙可羡吓了一跳,舌头绊成一团,她慌不择路地掐住了阿勒的喉咙,“别撕!”
阿勒置若罔闻,他抵着龙可羡,连气息都是滚烫的。
龙可羡是真的慌了。
慌得手足无措,慌得浑身发抖,就算外边听不见他们,但龙可羡能实实在在听到他们的声音。
小少君面皮薄得很,就玩儿不来这么花的!
掐住喉咙的手还在收缩,龙可羡抖得不像样,她看见阿勒额顶爆出了青筋,那是窒息的缘故,但这丝毫没有阻止他的动作,他还在放肆。
“哥……”
阿勒的指头已经突破了障碍,却在这当口停了下来。
龙可羡反反复复地低声叫他:“哥哥。”
“哥哥。”
“哥哥……”
停不下来,心里铺天盖地啸满了西风。
她疑心这两个字长了刺,只是在喉咙口滚了滚,就刺得她心口发涨,眼里不知不觉地蓄满了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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