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奴婢知罪了,奴婢真的知道错了......”
玉娇哭的凄惨,这当中几分真几分假,魏锦心已经不想去深究,“你自求多福吧。”
......
今日的风尤其大,将人吹的五迷三道。
秦葶一点都不喜欢冬日,满目的荒凉与萧条总为她孤零之感又增一分。
自御花园回来,秦葶的两只脸蛋被风吹的又热又红。
她脑子里浑浑噩噩的,都不知一路上是怎么被何呈奕带回他的寝殿。
甚至今日,她根本都还理不清都发生了什么,她不知道为何会有人要将她丢到井里。
殿中碳火烧的正旺,可秦葶就是觉着冷。
她脚步停于碳盆边上,看着箱笼里上升的火苗,脑中似一片浆糊。
“怎么,又吓傻了?”何呈奕端坐于窗下榻上,盯着她那一对看起来颇有喜感的红脸蛋问。
的确是吓傻了。
不仅她险些死掉,而且又见着三个人在她面前被活活打死,血一路蔓延,甚至都流到了她的脚边。
这种事见多了,秦葶早就麻木了,她不觉着旁人可怜,只觉着自己更可怜。
这世上到底有多少人要杀她呢?
就算她如履薄冰的活着,就算她停在原地什么都不做,也有人千方百计的想要她这条命。
“今日是朕救了你,你就不想同朕说些什么吗?”何呈奕似对此事颇感骄傲,今日两个人在小室完事之后,秦葶虽自行离开,但其实何呈奕一直不远不近的跟着她。
他只是很好奇,这一路上她会做什么,谁想反而看了一场好戏,救下她一条性命。
对此,他竟觉着有些庆幸。
眼下的心情秦葶无法言说,但听到他说的那句话觉着十分可笑,他在期待什么?
“陛下是想让奴婢感激涕零的跪在您的脚下,一遍一遍嗑头谢恩吗?”
脑子不清的时候,好似脾气胆子都随之见涨。
“陛下难道忘了?奴婢现在所有的劫难,都是陛下您给带来的。”
她歪着头红着眼,眼里没有半分感激,唯有怨念。
“你在讲什么昏话?想死?”果真,这人是经不得半分刺激的,变脸如翻书。
但秦葶已经顾不得什么了,眼前忽有一圈儿接着一圈儿的水泡晕开,她在失去意识前,看到高坐那人猛然自榻上站起,面目慌张朝她大步走来。
作者有话说:
第 50 章
秦葶红着脸在何呈奕面前两眼一翻, 这是令他始料未及的。
将她自地上抱起,回到内室榻上,抬手摸着她异红的脸颊再一路探上她的额头, 滚烫的厉害。
命齐林去寻太医,太医一见一个宫女装束的人正仰躺在皇上的龙榻上,心下一愣。
但还是面目自然的把了脉。
稍过, 太医自内室退出,跪于殿中案后之人面前复命。
“她怎样了?”何呈奕眼皮垂着,仅从脸上,似也瞧不出对里面的人关心与否,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回陛下,里面的姑娘是寒症, 应是先出了汗,后受了凉, 再加上急火攻心, 内外夹攻之下,人便倒下了,臣开了副方子,只要喝上两副, 待烧热退了便好了。”
出汗他懂, 今日二人在小室中是何样的大汗淋漓,连压在背下的小衣都汗透的不成样子, 加上她热汗未消便匆匆忙忙的离开, 猛一见风至此,这倒情有可原。
一想到此事根本, 倒真的与他有些干系, 眼底促狭一闪而过。
再想急火攻心之事, 想着今日打死那几个人时,秦葶吓的整个人眼发直,自是也与此事脱不了干系。
“朕知道了,去开方吧。”何呈奕放下手中折子,大步朝内室行去。
齐林则引着太医一路出去。
榻上的此刻正仰面躺着,脸上的红这会儿已经退去大半,取而代之的是苍白的唇色和灰土似墙皮的脸色。
他慢慢行至榻边,一道黑长的影子罩下,随而缓坐。
“入了宫这么久仍是没什么长劲,秦葶,你当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于病中,他也不知这人听到了或是没有。
他到现在也全然想不通,怎么会有人见着几个死人就能吓成这副德行。
“朕当真不知道,你究竟是如何活这么大的。”
何呈奕从不相信这世间白数胜过黑,至少于他年少至今,他所见的一切都被黑暗所铺满,倘若他的性子似秦葶一般,只怕是早被人吃的骨头都不剩一块。
忍不住伸手将被角替她好生掖了一下后又起身回到桌案前,还有堆成山的折子等着他。
可不知为何,尽管里头的人病着,但一想到她在此处,二人相隔不远,便能给他一份浅见的满足与心安之感。
如若深湖中的一片浮木暂靠了岸。
他不乐意承认这种感觉,但却依赖这种感觉。
齐林安排好一切再归来时,身子还未站稳,便听何呈奕又吩咐道:“不是自行宫调来了一个宫女吗,让她来照顾秦葶。”
随之又加了一句,“秦葶这样的人,也不配让御前的人侍候她。”
齐林脸上飘过一抹了然之意,安稳应下。
似又想到旁的事,他又抬眼问:“东西都给皇后送过去了?”
“是。”
“她怎么讲?”
“回陛下,皇后娘娘看起来似对此事不知情,据奴婢所知,皇后娘娘身边的贴身宫女,原是她自府里带来的陪嫁,有些不安分。”
“好生盯着。”
“是。”
......
一连两碗汤药灌下去,人也不见醒,高热不退,一夜过去,好似比先前更厉害些。
每隔半个时辰何呈奕便去内室远远的瞧看一眼,不近前亦不说话。
其间还给她服了从前他在村里生活时冷长清给他带在身上保命的黑色药丸,哪知秦葶这次油盐不进,任是何种仙丹妙药皆不见起色。
滚汤的药汁子在白瓷碗中颜色鲜明,谷雨坐在一边,汤匙小盛一口轻轻吹了,温度适中再送到秦葶的口边。
烧的人唇上起皮,时而说两句胡话,连眼皮都不睁一下。
厚重的棉被盖了三层,人愣是一点汗也不出。
听到身后有声响,谷雨回头,一见又是何呈奕站在门前,她忙将药碗放下,跪地请安。
当真是自行宫来的,不比御前行走的伶俐平稳,做事总要毛躁些。
“她怎么样了?”久未开口,贸然一张嘴,喉咙有些哑。秦葶一夜未醒,他亦批折子批到天亮,一夜未眠。
“回皇上,秦葶药是吃下去了,但是没见好转,头烫的厉害,手心脚心却不出汗。”
“先出去。”
“是。”谷雨自地上爬起,头也不抬出了内室。
缓行而过,他轻坐于床榻边上,这会儿外头天光大亮,明晃照出他脸上一夜未眠的憔悴。
抬手探上床榻上人的额头,果真烫人,似比昨天还要烫些。
再将手探入被中,寻到她的手心,亦是冰凉,没有一丝汗意,脚心亦如此。
不免心下生忧。
秦葶自小在乡间长大,不是娇养的性子,嘴壮,身子也强健,印象中她病的这么厉害,还是头一次。
先前发烧那回,也是第一天服了药,夜里发汗?????,第二日一早便好了,哪里比得了这回。
再一联想到太医那句急火攻心,便觉好笑。
“你到底有什么火,还攻了心。”他忍不住阴阳一句。
说话声明明不大,却似将人吵着了一般,仰躺的人单薄的眼皮底下眼珠微转两下,然后慢慢掀开一条缝隙。
似睁又未睁,看着疲累的很。
“醒了?”何呈奕眉心微动,语气中是他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星点欢喜。
秦葶不作声。
眼珠子在眼皮底下轻转两下,而后干白的唇微启,用沙哑的声音很艰难的自口中挤出两个字:“阿剩......”
仅这两个字,让他才挑起的眉心又重压下去,“活拧了?”
“阿剩......”又是一声,好似全然不将眼前的人放在眼里。
此时何呈奕方觉,秦葶似是神智不大清楚。
应是病的太厉害,说着胡话。
念及人病着,他未发作,反而很是难得的接起话来,“脑子还好用吗?”
“阿剩,”再来一声,声音不大,却似一击接一击的重锤敲在何呈奕的脑仁上,而后她自锦被中探出手,抓住何呈奕搭在膝上的手,有力无力的攥住他两根手指,双闭上眼,“你没事啊......”
“朕能有什么事。”
“他们都说,你被人抓了壮丁,我要吓死了......”
“抓壮丁?”
“你没事就好了,咱们一起回家吧,夏天一过,河里的藕就长大了,我带你一起去挖......”
咱们一起回家吧。
一起回家。
属于他们两个的家,那间破院子,那间冬日漏风夏日漏雨的破房子,是秦葶唯一放不下的牵挂。
她于病中忘了他是谁,也忘了现在早就不是在村子里,而是在皇城中。
一阵默然,他不再接话。
“阿剩......别离开我......”又是一句,而后又昏睡过去。
‘别离开我’仅这一句,她不晓得有多触动人心。
若是这句话是对何呈奕说的,他想他会很高兴,会允她。
但,这是对阿剩说的。
在她心里,无论自己是什么身份,无论自己用何种手段,终是赶不上那个傻子,那个根本不存在的傻子。
那明明是他演出来的,分裂出来的,却能让一个健全的秦葶不忘至今。
就算那个傻子什么都没有,就算那个傻子低微到尘埃,若当真是两个站在她的面前,她也会毫不犹豫的去选他!
不知是哪里来的气,他在疯狂的嫉妒一个傻子。
他将搭在他手背上的手甩开,而后站起身来出了殿。
“齐林,齐林!”他唤道。
齐林应声而入,“陛下,出什么事了?”
看着半死不活的秦葶,他很焦急,但他仍不能忘了身为帝王该有的威严与庄重,稍缓一口气,试图让自己看起来没有那般手足无措,而后道:“将小双叫到宫里来。”
“是。”齐林应下,而后退出。
......
不得不说,自打将冷长清的病歪打正着治好之后,小双这些日子活的赛神仙。不让她回家是奉皇上之命,可于冷长清而言她算是恩人,冷长清不再将她拘于一间小厢房,整个府里随她走动。
吃的好睡的好,小双都有些不想走了。
哪知今日,一道口谕宣她入宫,又没提何事,又没说让冷长清带着她,不免有些心慌。
走之前她先去求了冷长清,冷长清原本也不想管她,但瞧着她被这道口谕吓成这样,毕竟对自己有恩,有些过意不去,便好心带着她一同入宫,恰巧也有些事要与皇上商量。
一路行至何呈奕的寝殿,只放了小双进去,暂让冷长清先去华宵殿候着。
每次见了何呈奕,小双的腿肚子都转筋,见了准没好事,于过去的事小双后悔莫及,每每见此,都是将头压的低低的,半个字也不敢乱说。
“听说你先前治了冷大人的病,朕还没来得及赏你。”案前的人沉着声,明明声音也不大,却底气十足,似震的整个殿中都听得到。
“回、回陛下,是冷大人福大命大,民女只是凑巧。”小双可不敢跟他邀功。
“哦?”他轻笑,倒听着不是好笑,“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你跟在冷大人身边,倒是长劲不少。”
一时听不出他是夸是损,小双便再不敢答了,只将头压的更低。
“朕今日想起来一件事,从前在乡下,有个治高热的土法子,想着你应是记着。”
一提土法子,小双倒一时没想起是哪个,她身子稍直了些,一双眼珠子乱转,显然是懵了。
当真是懒得看她这张脸,何呈奕沉一口气,“秦葶病了,不知道能活不能,你去里头看看。”
一提这,小双更懵了,惊中带讶,下意识的张口,“啊?”了一声。
殿前失仪,齐林怒呵一声:“放肆!”
小双立即又在地上跪缩成一团。
“去看看。”他又道。
第 51 章
虽方才在外面听说秦葶病了, 倒没想着这么严重,身子滚烫,且手脚不发汗。
她弯身下去, 轻轻拍着秦葶的脸颊小声唤道:“秦葶,你醒醒,我是小双啊。”
见此, 一旁端药的谷雨目光一闪,随后小声道:“原来你就是小双啊?”
这时才发现屋里还站了个人,小双抬眼,上下打量,“我是小双,你认得我?”
“我和秦葶是在行宫里认识的, 那时便听她总提起你,今日总算是见着真人了, ”谷雨友善一笑, “听说你们是很好的朋友。”
“是,我们两个在宫外便相识了,这么说,你就是谷雨?”
“是。”
小双上下打量, 不得不说, 这谷雨倒是长的颇为清秀,面相上看去, 和自己一点子也不像, 不过听说她与秦葶交好,不免也对她有了几分好感。
“她病了多久了?”小双问道。
“一天多了, 药喝下去没什么用, 太医来了, 给用了几针,也不见好,”谷雨声音压低了些,“太医说,这是心火,汤药喝下去,怕是且要几日才能见效。”
“人若这么烧下去,可不就完了,哪能挺得几日啊。”小双咬唇,卷起袖子,“我有个法子,我试试。”
“见过陛下。”谷雨面朝外,第一时间瞧见何呈奕入了门,忙跪下请见。
瞧着小双一副气焰很盛将要大展拳脚的样子,一听是何呈奕来了,忙又仓皇跪下。
“如何了?”何呈奕目光淡淡自小双发顶扫过。
实则小双的确有个土方子,何呈奕也曾见过,记得也是有一回秦葶病的很厉害,与这次相差无几,还是小双的婶婶跑来弄的,当时只将他赶出门去,留下三个女人在屋里,出来时小双婶婶一身酒气。
然,这话何呈奕是不会说的,他不想说关于过去能扯上他的一切。
“回陛下,若是心火的话,需得弄些酒来,点着了弄成火酒,前胸后背脚心擦洗便好,这法子一般的郎中都会。”小双老实回道。
一般郎中都会,宫里的太医自也会,何呈奕如何不能知,若是如她所言,前胸后背都要用以火酒擦拭,难道还要经太医之手不成?
“这点小事,何需劳烦太医,由你去便是,”何呈奕还不忘加句,“治不好小心你的人头。”
此话一落,小双便觉后脖颈冷嗖嗖的。
......
冷长清在华宵殿等了半晌,终见着何呈奕露面。
一打眼便瞧着何呈奕脸色不好,于是问道:“陛下眼底有些青色,可是夜里没休息好?”
的确没休息好,寝殿内躺着的人说了一整夜的胡话,他便在案前批了一整夜的折子。
“冷卿今日入宫是为何事?”何呈奕不答反问。
今日不是他非要入宫,着实也是为了那小双讨个人情,但又碍于颜面不敢同何呈奕直说,于是扯了点闲事,“今年两场雪接连而下,市井流传瑞雪兆丰年一说,皆说来年会有个好收成,人心渐稳。”
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百姓尤其信这些,接连两场大雪,的确对何呈奕的名声有加持作用,但他亦不太关心这些。
冷长清素日里也不是太过关注这些事的人,这些外在的传言也并非什么新鲜事,若入宫只为此,倒显得单薄了些,何呈奕自他话中,多少品出了些欲言又止的意思,“冷卿就是为了此事进宫?”
见被他轻易拆穿,冷长清倒显得有些手足无措,稍沉一气,便道:“方才在殿外等候时,见到了张太医自您寝殿方向过来,臣原本以为是您身子不舒服,后才知,不是陛下。”
言外之意知晓了是旁人。
“皇上既然喜欢秦葶,大可给她一个位份,可就这么贸然放到寝殿中,以她的身份,怕是不妥。”
冷长清身为局外人,已经知道,何呈奕将人自行宫带回来,便是从未打算过放手,不过是一直在等一个合理的借口和台阶罢了。
听此,何呈奕心里倒是没多少波动?????,更没有因这席话有了正中下怀之感,“哦?冷卿不是一直反对她入宫,怎么今日又改了口。”
“陛下,您若真打算让她入宫,便随意给个位份便是,一个宫女住在您的寝殿,只怕不妥,您多少也要顾及皇后的颜面,毕竟魏大将军,还在边陲镇守一方。”
在冷长清心里,他仍是看不起秦葶的,可明知何呈奕放不下,便只能退而求其次,生怕事情闹到不好收场。
“此事再议。”位份是何呈奕不想给,他宁愿将秦葶就这么困在身边,日日得见,也不想随意给她安个名头。
何呈奕不想在此事上浪费唇舌,便岔开话题道:“前些日子朕让你去留意朝中可还有可用人才,此事办的如何了?”
在朝事上,冷长清素来严谨,他本想着细细搜罗一份名单,再细细观察,如今听他问起,只能先捡手里有的回:“回陛下,除了南州徐氏,倒还有一人,此人是驻沙城将军王家傲举荐,名为任桓征,是他手底下的副将,二人几次出生入死,此人有胆识,有魄力,颇受王将军赏识。”
“此人朕没有印象。”
“此人虽不比南州徐氏出自大家,他是自无名小卒起身,靠的自己的本事一步一步成了王将军的副将,在陛下当年离宫之前便在京中小有名号,只不过当时京中良将颇多,倒显得他并没有那么突出。”
“既如此,哪日将他招入宫里,朕要亲自见见,”何呈奕沉声,“如今朝中正是用人之际,平乱才是首要。”
话未说尽,便听殿外有宫人禀报,皇后娘娘在外求见。
虽成亲不过两日,可魏锦心的性子何呈奕也瞧出来了,是个闷葫芦,至少也是同他一样,对这门亲事可有可无,更重要的是,每每二人相处,她便带着一份拘谨和藏不住的恐惧。
今日主动上门,还是头一次,真是新鲜。
不免让人猜测,是不是为得前日的事,想要跑来辩白。
帝后相见,冷长清便觉在此不妥,于是先行回避。
魏锦心前来,仍是一身素色装扮,她本也称得上是个美人,大家之门养的她气质比美貌更胜一筹。
“臣妾见过陛下。”魏锦心见礼。
何呈奕坐于金椅后,高叠如山的折子遮了他肩膀一侧的金云图案,他眉目稍抬,“平身。”
“皇后这个时辰过来,是有事?”
她头微侧,身后宫人呈上一盏银盅,“天干物燥,臣妾亲手炖了银耳雪梨汤送来给陛下润喉。”
“皇后有心了,放下吧。”
二人一言一语,十分规整客套。
一个开场的试探还算顺利,猜想何呈奕应是没因为先前的事对她太过不满,听得魏锦心心下稍安,接着又道:“臣妾还有一事,听说,先前有个宫女,为得一场误会,受了很大的委屈,臣妾初入后宫,便出了这样的事,生怕闹的人心惶惶,便试想着,该如何弥补才是。”
无事不登三宝殿,果然,她来别有用心,何呈奕干脆将手中物什搁下,听着她该如何接着往下说,“不过一个宫女而已,何劳皇后如此兴师动众。”
“虽说此事说大不大,可好歹也有人命牵连其中,臣妾着实过意不去,特命人带了一些滋补安神的药材送到御膳房去,后听说那宫女不在那了,后来才知,是皇上将她带了回来。”
何呈奕指尖儿轻抿,听到此处,还以为皇后借此来兴师问罪,以为魏锦心终于坐不住了,颇有玩味的轻笑一声,“朕是将人带回来了,皇后消息还算灵通。”
“既如此,臣妾便也安心,想着,若皇上真喜欢她,不如就将她纳入后宫中,如今皇上政务繁忙,身边总得有个贴心之人照顾才是。”
“有劳皇后费心了,后宫的事,便由皇后安排吧。”听上去语气倒是客套。
可是不知为何魏锦心总觉着他阴阳怪气。
她着实不懂此人心性,无论好坏,都难让人辨认得出。
总之,她不想离此人太近,只想着,若他真喜欢谁,她可以将那女子捧着供着,只要他不要过来寻自己便好。
最好的结果,便是让她这辈子只带着皇后的名头保着身后家族一辈子平安。
除此,别无他求。
二人第一次交手,明面上是为了一个宫女,实则是皇后的一次交诚。
待皇后走后,何呈奕才自金椅上站起,他慢慢踱步行至窗前,外面天气干冷,唯有树上不的雀鸟叫个不停。
果真,这世上,所有人都是带着目的的。
有人想要自保,有人想要荣华权势,众生相下,那点至纯就显得尤其难得。
这也是为何,何呈奕舍不下秦葶。
他想留住秦葶眼中的那一抹赤诚,不带任何功利性的待他好。
沉下一口气,拖着有些疲乏的身子回到寝殿,才一入殿,一股酒气散开来。
正值谷雨与小双拎着东西出来,一见何呈奕,又齐齐跪下。
目光略过她们二人,直直望向内室当中,他问:“如何了?”
“回、回皇上,民女已经用火酒给秦葶前身后背搓洗一遍,过会儿她应当便能发汗了,只要汗一发出来,就没事了。”小双缩着脖子回道。
“出去吧。”何呈奕顶着房中的酒气大步迈入门中去。
跪在地上的两个人交互了眼神,小双干巴巴的摆了口型,未敢出声,“秦葶在里面,才擦用火酒擦了身,衣裳还没穿呢!”
谷雨挤眉弄点的暗掐了她一下,带着她赶快自此处离开。
作者有话说:
第 52 章
第五十二章 发汗
离得年关越近, 天气便越发冷了,魏锦心于华宵殿中稍站片刻,虽里面用的是上好的碳火烧的暖意如春, 可在何呈奕面前免不得拘谨,反而出了一身冷汗。
一出门迎风,细弱的魏锦心倒打了个寒战。
廊下一人似等候许久, 见她出来,一路小跑着递上绒毛金枕的披风过来,十分殷勤的给魏锦心穿戴好。
因了先前的事,魏锦心还在生玉娇的气,这两日也没给她好脸色,就连今日来面圣, 带的也是旁人,本将她留在宫里晾着, 倒不想她自己来了。
玉娇将披风前的系带好生给她系好, 而后侧身来搀扶着魏锦心,似瞧不见魏锦心见她时冷着的一张脸,小声道:“路上滑,娘娘仔细着脚底下。”
见她一副刻意讨好的样子, 到底也是十几年的主仆情份, 魏锦心心软,到底是不忍心, 边由她搀扶朝前慢慢行着, 边说道:“你怎么过来了。”
“奴婢瞧着外面风大,怕她们做事粗心, 没给您带个披风, 放心不下, 便给您送过来了,不知您何时能从殿内出来,又不敢打扰,便面外面候着。”
顺眼扫过她冻的通红的手指,魏锦心下这更不忍了,想着经了先前的事,她也该有个教训,半是试探半是宽心说道:“我打算过些日子挑些新人入宫,皇上正值年轻,宫里事多,你也多帮我留心着些,不要出什么岔子。”
一听入人,玉娇脸便不是颜色,“娘娘是要替皇上充盈后宫。”
“宫里只有我一个人哪里成,再说,本该就是我与皇上大婚之后便入新人,这也没什么新奇的。”
“挑上来的人,定都是高门贵女,不妥当的,不会送入宫里来的。”言外之意很清楚,让玉娇死了这条心。
虽经了前日的事,玉娇怕归怕,但仍是不服气。
入宫前几乎所有人人都说,她这次随着小姐入宫是会得提拔的。
她在府里,虽说主家对她不错,可毕竟是低人一等的家奴,若她真能入得后宫,举家皆会高人一等,便再也不是家奴之身了。
她就是不明白,为何这般好事,魏锦心偏就不肯提拔她。
彼之砒/霜,此之蜜糖的道理她如何不懂。
自己不得圣心,却要拦着她的前程,还一副为了她好的嘴脸。
“奴婢知道了,奴婢会尽心尽力帮娘娘看顾好朝霞殿。”
“心里有数就好。”魏锦心道。
......
寝殿内碳火燃的旺,比华宵殿此时还要暖和几分,何呈奕一身凉意入室,稍在铜笼畔站了脚,燃去一身凉意才往榻前走。
秦葶依然是半死不活的状态躺在榻上。
他慢慢坐于床榻边,伸手探了额头,好似有了微微的汗意,却不明显。
轻轻掀开被角,手指寻到她的掌心,有些潮湿,不知是方才小双给她擦过残留的火酒,还是轻浅的汗意。
将被角重新给她掖好,何呈奕便倚在榻边,静静坐着,背靠于榻前,闭目养神。
许是梦中感知身旁有个庞然大物,她忍不住轻轻咳嗽两声,缓睁了眼。
仅此一声,将本就觉轻的人惊醒,何呈奕睁开沉重的眼皮,里面血丝比方才又多了一些。
他低头垂眼,二人的视线交汇在一处,他沉声开口:“醒了?”
又是两声轻咳,她未回话,这回睁眼,显然目光比先前清明了许多。?????
不知是一碗一碗灌下的汤药起了作用,还是小双的土法子入了体,好歹人是醒过来了,脸色渐渐恢复了正常颜色。
“陛下,药熬好了。”外有宫人隔着珠帘说道。
“送进来吧。”他说道。
小宫女入了门亦不敢抬眼,谁能想到,素来不近人的皇上此刻能将一个小宫女安在自己榻上,且自己还亲自在一旁守着。
“放在这,出去吧。”他示意手边小几。
宫人不敢多言,放下便轻步出去,顺手还将门关了个严实。
“既然醒了,就起来把药喝了。”他身子微微挺起,说话时仍没有表情。
秦葶睡了一天一夜,她险些想不起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而后恍了好久,才想起身在何处。
又是一阵咳意袭来,身子沉重的厉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