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不熟的人草草用了一顿午膳,一个担心他会留下,一个被方才那一场惹的心乱,帝后在一起用的第一顿,没滋没味儿的草草结束。
饭后,何呈奕又以政事太忙为借口离去,并未留下歇息,这让魏锦心又松一口气。
待何呈奕走后,玉娇唤来随行入宫的小琴于角落里吩咐道:“去查查今日午时试菜的宫女什么来头。”
作者有话说:
第 48 章
第四十八章 小室故事多
小琴的表亲, 在宫里一个不上不下的地方当差,这么多年,上头有总管压着, 一直不得出头,这回魏氏女进宫为后,自己的表妹又是随行侍女, 隐隐觉着,若能靠上皇后这棵大树才能翻身,于是那头吩咐下来的事,知是乐得帮忙。
秦葶来御膳房是走的齐林的后门,这也不是什么了不得的事,稍一打听便能知晓, 且秦葶原本是行宫出来的,这更不是什么新鲜事, 只不过齐林特意嘱咐过, 也没什么人敢乱传罢了。
可话一到了玉娇耳朵里,正所谓不怕没好事,就怕没好人,经那小琴添油加醋一番, 这味道就变了。
原本皇上宠幸宫女的事玉娇将信将疑, 可眼下便是实实在在的证据,她分明见着皇上看那宫女的眼神不同寻常, 根本不是拿她当成个普通宫女。
“玉娇姐, 那宫女叫秦葶,应该是皇上当初自宫外带回来的, 这件事可得告诉娘娘。”
一想到魏锦心先前对她的那番训斥, 玉娇则换了打算, “你难道看不出来吗,咱们娘娘对这种事儿可不上心,午时皇上她可是连留也没留,更何况一个宫女。”
玉娇是不服气的,若是从宫外带回来的,那便先前是个平头女子,就算有几分姿色,可那么低微的身份,如何同她比得。
先于旁人得圣宠,玉娇这般自小心高气傲之人,自是不能受得。
她眼珠子灵转两圈儿,而后招来小琴,小琴附耳过去,随着玉娇同她小声说话,眼珠子越睁越大。
......
经了午膳时那一场,齐林在何呈奕面前愣是大气也不敢喘一下。
对于秦葶,他的确是存了些私心,明明皇上说将她安到旁处只是说的气话,可偏却他将人安排在眼前晃,左右想着,没隔两日反正自己会找人,倒不如就在他眼皮子底下。
也让他瞧瞧,自己没亏待他的人。
何呈奕于华宵殿中批了一下午的折子,自午时正当到日落西山,暂将朱笔搁下,身子朝后仰去。
齐林适时命人奉上参茶,小声道:“皇上,该用晚膳了。”
他不说还好,一说用膳,何呈奕又想起白日时的秦葶来,他目光稍抬,背倚在软垫上,“齐林,你胆子越发大了。”
仅一句,齐林吓的毛骨悚然,心虚的直跪地上,发出‘扑通’一声响。
“朕不是说让你将她送到朕看不到地方去?”
话虽如此,可齐林腹诽,“即便送到天边去,不也是过两日还得找个由头弄回来。”
“回陛下,原本是送到御膳房去做杂活的,谁知御膳房那边儿给安排了这个活计,许是瞧着她长的规整。”
一提规整,便听何呈奕于座上浅笑一声,齐林大着胆子抬眼,瞧看他也不似发火的模样,揣测许是这件事他并未真的计较。
果然,那头身子稍前一挺,将手里的折子丢回桌上,“罢了,朕有些饿了,传膳吧。”
“是。”齐林起身,退出殿去。
虽他话中未提秦葶,但齐林却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于是暗自又做了个决定。
晚膳是于华宵殿中用的,不出意外,前来送菜的又有秦葶一个。
这回试菜未用得上她,她同旁人一样静立一侧。
自入门,何呈奕没有看她一眼,就好似这人他完全不识。
秦葶只盼着他快些吃完,她便好能快些离此。
一顿饭吃的波澜不惊,难得他没找茬儿,众人见他起身,由齐林吩咐着撤盘,而后秦葶站于队伍最后,随着御膳房的宫人徐徐退出。
直到她出了门去,那头亦没什么风声。
唯有此刻,才让秦葶觉着,好似自己真的只是一个普通的宫人。
自正殿退下,需得绕出一道幽长的内殿长廊,众人脚步轻缓,不敢在此政殿内胡乱发出一点多余声响,就连步调都是一致的。
秦葶只顾垂眼跟行,丝毫未觉行过的镂空纱门那端,有一道玄青色身影亦随着她脚步后慢行,远远瞧着,竟像是她投在镂门上的一道影。
眼见就要走出这幽廊之际,秦葶只见眼前一道影罩下,随之有人一手捂着她的口鼻,一展长臂揽了她的身,半拖半抱的带着她入了幽廊边上的小室当中。
本来手里拿着装玉筷枕的小匣亦掉落在地,匣盖摔开,里面的玉筷枕亦跌出好远,摔于墙壁上,碎成两半。
秦葶的背被人低在墙上,口又被捂着,一声惊叫都未唤出,眼前的黑影身上熟悉的味道传来,偌大的宫里,除了何呈奕这个疯子之外,谁人又敢这般放肆。
原本以为不声不响的回了膳房就算平安过去,原来,方才的平静都是假的。
料定秦葶不敢出声,他将手自她口鼻处放下来,而后整个人俯身下去,眼前一道温热罩下,他张着大口恨不得将秦葶吞食的架势。
在她唇上猛然嘶咬。
角落里的人退无可退,几乎整个娇细的身躯都被他牢牢堵在墙角处,连挪都挪不得一下。
幽廊里的人听到那一声响纷纷回过头来,除了地上那只摔裂的匣子还有角落处那坏掉的筷枕之外,秦葶的人影不知所踪,明明方才还在的人,眼下似凭空消失了一般。
众人面面相觑,领头的宫女自前排到尾,问秦葶人哪去了,他们皆一无所知。
“秦葶,秦葶?”领头宫女小声唤寻,得不到半点回音。
实则现在她与秦葶不过一墙之隔,秦葶听到外面有人唤她,她的头偏过去,却被人一把捏着下巴又移了回来,紧接着,便又是一阵让人窒息般的啃咬。
试图将身前的人推开,手才触到何呈奕的肩头,便被他拿捏着禁?????锢住,似要惩罚她的不老实,在她唇上用力一咬。
秦葶不吃力,痛的她低吭一声。
那宫女在外似听到异响,于是来到小室门前,见门未关严,却又不敢贸然乱闯,便小声问道:“秦葶,你在里面吗?”
何呈奕眉目一紧,便觉心烦,余光看到窗台上的烛台,伸手拿过随手往门前一丢,低声骂道:“滚!”
仅一句,让门外宫女肩膀一缩,脸色一白,忙退避开来,蹲身捡了地上的匣子和碎掉的玉筷枕,摆手示意众人快些离开此地。
众人见她脸色难看,小声询问。
她除非想死,否则半个字也不敢往外说。
那人嘶咬好一阵,终才将唇自秦葶唇间移开,滚热的气息一深一浅的扑在秦葶脸上,一手捏着她的肩,一手捏着她下颚,眼底寒意满布,“你当真以为你是御膳房的宫女了是吗?”
他的话素来没头没尾,秦葶不知他发的哪门子疯,料定主意不理他。
若是秦葶当真同他吵上两句,或是他的火气发散的还能更快一些,可是他最恨的便是秦葶这般一声不吭的态度。
软钉子才最磨人。
“秦葶,你现在胆子越发大了。”
又是一句云里雾里,秦葶不知哪处得罪了这人,明明她这几天什么都没做过,自他大婚那日起,她就没在他眼前露过面。
不免猜测,难道是因得今日午膳?
她在他与皇后的面前失仪,碍了他们两个的眼?
除此之外,秦葶实在是再想不到旁的。
他说着,一手探自秦葶的背,稍一用力,将人扣到自己身前,紧紧贴着,一手像先前一样捏着她的下颚左右晃动,“你倒是与朕说说,你惦记哪个小郎君?”
“京中有才有貌又有家世的小郎多了,你相中哪个,朕可以给你做个媒!”
闹了半天,原是因为这个。
许是前日她与谷雨在殿里说的话他都听到了。
秦葶暗骂。
“嗯?”他手上又稍加了些力道,“说话!”
“只是闲话家常,哪里来的小郎君。”憋了半晌,秦葶终于回了这么句。
“你有这个心思?”他眼睛微眯,又近了一分。
“没有。”
“你那心仪的郎君是谁?赵林宗?还是那个叫小杨的小太监?”
见他越说越离谱,秦葶当真懒得理这个疯子,脸一偏,只道:“陛下,我该回去了。”
“你回哪去?”
“御膳房......”
话音未落,何呈奕扯着秦葶的胳膊一把按在窗下的小几上。
还未回身,便听着身后有窸窸窣窣声音传来,一侧目,见他的玉带正落在自己手边。
秦葶一慌,想要回身却被身后人摁住。
紧接着感觉背上一阵温热扑来,紧接着他轻咬住秦葶的耳朵。
耳畔一股异感传来,秦葶本能的缩了脖子,抬手想要将身后的人推开,他似早有预感,抬起手掌将她的手背压在掌下,而后以指尖摩挲她的指缝。
一股压力袭来,秦葶朝一侧歪着脖子,咧着嘴五官扭曲着自齿间挤出几个字,“你疯了,你走开!”
“一会儿你可以叫的大声些,”他在秦葶的耳畔坏笑一声,微一低言,哑音带着沙哑,“这窗外都是侍卫。”
秦葶的脸顿红透,似刚煮出来的蟹子一般,徒劳挣扎。
她未瞧外身后的人是如何得意又得逞般的笑。
强忍缠磨许久,便觉一下闷痛,虽痛感不比前次,但也没好到哪里去。
她上身趴在小几上,脸前是自己的手背,她将唇齿轻轻抵上,强忍着不让自己发出任何声音。
仅能听到何呈奕身上的玉坠镶珠有序发出碰撞声响,时缓时急。
秦葶也不知她经了多久,便觉身后一空,还以为他终于结束,谁成想那人伸开臂膀环住她的腰身,自背后将她抱起,行至屏风后的一张软垫上。
这小室平日置放杂物,比如何呈奕榻前座下换下来的软垫一类,秦葶的头正好枕在一处高处,才想起身又被人摁住。
他似一只豹子,熟练的撕哺着眼前的猎物。
秦葶一双软唇被他堵住,推也推不开。
紧接着又是一阵接连一阵动荡袭来,秦葶别过脸,似缺氧一般,大口大口喘着气。
隔着何呈奕肩上松散的衣料,她隐隐能看到前面不远处,屏风上的绣案因冲撞变成了重影。
前后左右。
秦葶今日觉着自己是热锅上的一张煎饼,被人反复煎摊,上料洒葱。
之前不觉,今日她才看清,原来只要何呈奕发一阵颤抖,此事才算结束。
可对于秦葶来讲,这过于漫长。
这小室内的烛台被他不知扔到哪里去了,秦葶只能摸着黑整理衣衫,这样也好,她不用看何呈奕那张厌烦的脸。
虽未看他,但她知现在何呈奕正站于她不远处系玉带。
秦葶穿着妥当,拢好自己头发,希望再回去时,不会让人看出一丁点儿的破绽。
她要脸!
折腾这么久,秦葶双腿有些发软,摸着黑就要出门去。
何呈奕见她一吭不声就要走,借着月光伸手拎着她的衣领便将人又拎了回来。
一手挡在她后腰处,一手捏着她的下颚,“去哪儿?”
只能老老实实回答:“回御膳房宫人住所。”
“不想留在这儿?”发散过后,他先前别别扭扭的火气好似消了大半。
他的脸隐在月光照不到的地方,秦葶瞧不出他的表情如何,也不想费心去猜,带着对他的一丝怨念摇头,“不想。”
话才说完,他便又压下来,这次没有啃食,没有嘶咬,而是蜻蜓点水似的一吻。
不知为何,一阵厌恶自胸腔蔓延,她别过脸,用手背蹭着自己的唇,在秦葶眼中,现在何呈奕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
明明晚上要同皇后一起,却仍对她做这样的事情,想想便觉着恶心。
这般嫌弃的动作如数收在何呈奕眼底,他面色一沉,抓着她的手腕斥道:“你在做什么?”
“我不喜欢,”秦葶直言道,“宫里的女人那么多,况且您现在也成婚了,理当多关心皇后才是。”
说的委婉,实则嫌弃。
好似他脏了一般。
“你以为......”话到唇边,他突然觉着没必要同她这种人解释,眼眸中的光亮一沉,似潜入河底的星光,一点不见,而后将人放开,“你走吧。”
见他手上力道松了,秦葶忙逃似的离开,行至偏殿门前,她借着廊中的烛光理了衣衫,又整了发髻,确保无错,这才推门出去。
折腾一场,身上暖汗未消,脸色潮红亦未退去。门口侍卫见有人出来,齐齐朝这头看来。
明知离的这么远,不可能听到什么声响,奈何自己心虚,低着头快步走开。
冷风一吹,透过衣衫,吹入身上张开的每一颗毛孔,秦葶忍不住颤抖一下,而后抱着胳膊步子加快了些。
夜色深重,宫内路上的灯火又不算太亮,脚下又有冰疙瘩,秦葶每一步都走的小心翼翼。
她一门心思的只想赶快回去,然后泡个热水澡,将自己洗的干干净净,就似今日的事未曾发生过,先前的事也不曾有过一般。
秦葶尚未归去,御膳房宫人所居院处便等来了旁人,小琴带着两个太监说奉皇后之命要找秦葶。
这里的掌事宫女玲珑剔透,知经了先前华宵殿那一趟,自是猜个八/九不离十,又见是皇后来寻人,自是不敢说秦葶去处,只打马虎眼,说让秦葶去别宫送东西了。
皇后宫里的人左等右等也不见来人,小琴便拿掌事宫女问话,“你不是说让秦葶去别宫送东西了吗,这都多久了,怎么人还没回来?”
小琴虽初来乍到,却是皇后身边的人,御膳房掌事宫女自是不敢得罪,但更不敢胡乱散播皇上的事,左右为难之际,只能胡乱编排道:“许是别宫里的又差她去办旁的事了,姑娘别急,我已经差人去寻了,很快就能回来了。”
她硬着头皮编瞎话,只盼着秦葶快些回来。
若说从前在府里,小琴也是叫不上名来的,如今随着自家小姐一同入宫,旁人左一声姑娘右一声姑娘,叫的她十分受用,便却也有了飞上枝头变凤凰之感,连说话底气也足了些。
“你们都是怎么当差的,一个大活人,生生的这么半天寻不见,若是在咱们魏府,你们这样的活该拖出去让人乱棍打死!”
话说的这般难听,掌事宫女自是生气,但皇后哪里得罪的起,她也暂且忍了。
好在此时,远远瞧见一个人影自这边过来,掌事宫女借着檐下灯火细看一眼,面露笑意,“秦葶!”
小琴顺着她的目光看去,远远一个纤细女子朝这边来,果真是白日见过的那个宫女。
见门口聚着几人,秦葶还未上阶,掌事宫女便上前问道:“秦葶,这么长时间你跑到哪去了,让人等了半天。”
去哪,发生了什么,她就算敢说,她们可敢听?
秦葶不答,反问道:“掌事姐姐,怎么?????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也没什么大事,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小琴姑娘来了,说奉皇后娘娘之命,带你回去问话。”
掌事宫女说的轻松,可秦葶却听着一点儿也不轻松。
她与皇后无得交集,有何话可问?
兴许又是与何呈奕有关,或是因得今日在他们面前出了丑,皇后要对她加以惩戒。
最差的结果,便是皇后听了旁人传出的关于她与何呈奕的流言,要寻她兴师问罪。
毕竟哪个做妻子的,能忍得自己的丈夫同别的女子扯上关系。
且还是她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宫女。
“人既然回来了,就跟我们走吧。”小琴下了台阶,语气不善。
明知推脱不开,秦葶只能一言不发,随之前行。
行出去没多久,秦葶便觉不对,自御膳房去朝霞殿也不是这条路,她迟疑片刻,才道:“这好像不是去朝霞殿的路。”
“嗯,的确不是,”小琴在最前面停下脚步,缓缓回过身来,“前边儿就是御花园了。”
她眼神一示,那两个太监将秦葶架住,而后将她口中塞了一块厚帕,将嘴堵的严严实实的。
几人架着她朝御花园行去,行至一处井边才行下。
秦葶见着那口井便好像猜到了他们的意图,拼命的摇头。
小琴双手环臂于身前,上下打量秦葶,笑道:“倒是个美人胚子,以为有几分姿色就能勾引皇上了?也不瞧你配不配。”
“你今日在御前拿腔作怪的给谁看呢?也不照照镜子瞧看自己,什么东西!”
“你们两个就将她丢到井里,做的干净点儿!”
这两个小太监一个是小琴的表亲,一个是小琴表亲的好兄弟,只等着做了这一场便能去皇后身边侍候,自此平步青云。
秦葶身子朝下坠去,拼了命的摇头,眼见着就被拖到了井边,此时便听有人在不远处轻咳一声。
几人稍愣,齐侧头看去,只瞧见方才明明空无一人的假山后似变法术一般凭空出来许多人。
有侍卫手里提着灯,灯上清清楚楚写着‘御’字。
何呈奕双手背在身后,似闲庭散步一般迈着缓步前来。
他目光先是落在被人架住的秦葶身上,而后又落在小琴身上,仅这一眼,吓的小琴似掉了魂,惨白着脸忙跪下。
那两个小太监亦是。
“这个时辰了,御花园好生热闹。”何呈奕语气平静,似看戏一般,“你们在这做什么呢?”
细长眼下的两只眼珠子左右乱转,小琴见那两个太监无人敢搭腔,抱着侥幸的心态,只能硬着头皮道:“回皇上,奴婢,是想跟秦葶说说话。”
何呈奕倒没想到皇后身边竟有这么蠢的人,一时没忍住笑出声来。
“说说话?”又是轻咳一声,“当朕是聋子吗?”
“皇上饶命!”见辨无可辨,三人只能重重叩头。
“你们是皇后的人,朕自要给皇后些面子的。”何呈奕话说的轻巧,让人一时难分怒喜,不清楚的人,还以为此事这般轻易就能过去。
可秦葶知道,每每当他露出这份似笑非笑的表情,又夹带着阴阳怪气的诡异,那便是要杀人了。
第 49 章
第四十九章 心比天高
朝霞殿中香鼎云雾缠绕, 内燃安神香,香气扑散,能渐消了魏锦心内心的烦躁之感。
自与何呈奕这门亲定下之后, 她夜夜难眠,每日需得燃此香夜里才能睡得着。
日复一日,她也不知何时才是尽头。
深宫凌乱, 处处透着冷清。
她心寒似雪,放眼一望,不知往后的日子该如何煎熬。
铜镜里映出的那张脸,明明不过二十的年纪,脸上却是布着愁云惨雾,就好像, 怆惶之间,自己一下子苍老了十岁。
这厢坐的安稳, 倒是那玉娇, 一脸心事,左右行之不住,时不时头探到窗前朝外望望。
这般坐立不安,终惹起魏锦心的注意。
手执檀木梳有一下没一下的梳着身前的一缕长发, 看着玉娇所在方向问道:“你在瞧什么呢?”
“没什么, ”玉娇笑意有些不自然,“我看看窗子关严了没, 若不然夜里睡着透风, 凉。”
“我要睡下了,你也早些回去歇息吧。”魏锦心漫不经心道。
未等玉娇应下, 便听殿外有宫女禀报:“皇后娘娘, 皇上身边的齐公公来了。”
一听是齐林, 殿中的主仆二人齐齐抬眸,面上各有千秋。
一个是担心齐林这个时辰过来是不是事先通禀何呈奕要来过夜,另一个是担心是否东窗事发。
“让他进来吧。”魏锦心将手里的梳子轻轻搁于妆台,而后挪过身来坐下,面朝门前。
齐林入门,身后还跟了四个小太监,四手搬着一只黑漆木箱子,重重搁在地上,发出沉闷一声响。
“这是什么?”魏锦心打眼儿一瞧那木箱子,外沿粗糙,似也不是用来装什么值钱物件的。
齐林先是给皇后请安,而后恭谨道:“回皇后娘娘,皇上说,这是送您的礼物,务必要当着您的面儿打开来看看。”
一提礼,玉娇倒是好奇,不免朝前探头。
齐林让开一步,将视野最好之处让给殿内的主仆二人,而后朝身后人一挥手,后人会意,弯身将木箱盖子打开。
这一敞开,一股浓郁的血腥之气传来,以最快的速度弥漫了大半间殿。
原本探头的玉娇在看到箱中惨状之后,脸上的血色一下子退去,似要喊破自己的喉咙厉声尖叫,捂着胸口连连后腿,脚下不稳,一个趔趄撞在小几上,打翻了上面的安神汤。
好歹魏锦心是高门女子,自小持的是端重仪势。虽不比玉娇这般失态,却也好不到哪去,唯一的优势便是坐在椅上,好歹给了些稳重的助力。
只瞧那箱中人,几乎已经辨认不出人形,远远瞧着血肉模糊的一团,似年节时屠夫案板上的猪羊,皮肉翻烂,所见之处皆是血色。
这画面给人的冲击实在太大,殿内的安神香与血气混搅在一起,形成一股说不出的怪异味道,惹的魏锦心干呕起来。
见效果已到,齐林再次挥手,后面的小太监才又将盖子扣上,又是一声重响,惊的魏锦心猛眨两下眼睛。
她似此刻才回过神来,脸上带了愠意,语气不觉也生硬起来,“齐公公,这是什么意思?”
“回皇后娘娘,这是您宫里的小琴,她胆大包天,胆敢假传您的旨意给御膳房的宫女动用私刑,谋害旁人性命,皇上已经替您处理了她。”
对于此事,显然魏锦心一无所知,眼前闪动懵然,有种有理无处去说的无力感,沉静片刻才道:“这是何时的事,本宫根本不知情。”
齐林又道:“就是方才不久的事,而且还是被皇上当场抓了个现形,这人,当场便下令给打死了,一棍一棍敲在身上......”
齐林说的仔细,目光还不忘瞥向早已吓的不成人形的玉娇,显然话里有话,“御前侍卫下手稳准又狠,一棍接一棍的敲下去,人还没死,骨头碎的不成形,都能听见清脆的响儿,这小琴咽气前还喊着冤,皮开肉绽......”
“够了!”实在是听不得他说戏文一般的绘声绘色,魏锦心更是不忍也不敢去想那画面,只道,“小琴是本宫自府里带来的,她没那么大的胆子敢假传旨意去害人,这当中一定有什么误会,本宫要面见皇上说个清楚。”
若是仅小琴死了算是结局,那也算是侥幸,可若魏锦心非要追个水落石出,那说不定下一个死的就是玉娇。
她自然害怕,忙要起身劝解,只听齐林又道:“回皇后娘娘,小人来之前,皇上对此也吩咐过了。皇上说真相他已查明,不必皇后娘娘再去,此次是看在您的面子上,给了小琴一个痛快,还请娘娘看管好您身边的人。若再有下次,定当不饶。”
齐林再次看向玉娇,是何意,不言而喻。
“皇上还说,这东西就留给您了,由您自行处置,”齐林一弯身,“小人告退。”
一行人走的干净,屋里只留下主仆二人还有这口装着小琴尸体的大黑箱子,看起来尤其瘆人,魏锦心不忍再看,眼别到旁处,既这还算是给个痛快,那若要再用刑又该是何样。
果真让人脊背寒凉。
脑子稍稍冷静下来,将齐林方才那番话翻来覆去想了个遍,她本也是通透之人,将这些都串在一起便明白了,膳房宫女......小琴......加上他方才那般古怪的眼神......
魏锦心目珠稍移,挪到此刻脸一点血色也无的玉娇身上,“这是怎么回事?”
直觉告诉她,此事和玉娇脱不了干系。
“小姐,我,我也不知......”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同我撒谎吗?”魏锦心抬手指着那只黑漆箱子道,“小琴的性子我知道,她不是做得出这种事的人,也没那么大的胆子。”
见瞒不过,玉娇?????只能哭着朝她跪爬过来,带着哭腔道:“小姐,奴婢就是气不过,就是看不惯那个宫女凌驾在您的头上!”
见她果真承认了,还用了这般冠冕堂皇理由,魏锦心一阵心寒,“膳房宫女何时凌驾在我头上?你到底是想为了我出气,还是你见不得一个宫女先得圣宠?”
一时语塞,玉娇本是伶牙俐齿,可方才那番惊吓着实让她心难以平静下来。
“入宫时我同你都说过什么难道你忘了?”见她如今能做出这么狠的事来,魏锦心可谓是失望透顶,“念着你陪着我一同长大,我本想着将你带入宫里,过两年给你指个好人家,总比留在府里胡乱嫁了好,到那时你自宫中出去,你未来的婆家也能高看你一眼。”
“如今看来,你的心可不止于此,你以为皇上的女人是这么好当的?”
“今日的事,你以为皇上真的查不出真相吗,若不是小琴帮你做了替死鬼,你现在还哪有命在。冒我之名借人之手谋人性命,你心思当真玲珑,也真狠毒。”
“小姐,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玉娇哭的更厉害了,爬过来跪在魏锦心的脚下,手攥着她的衣角,苦声哀求,“我本想着让小琴带着人去将那个叫秦葶的丢到井里,次日旁人寻到也可以说是失足落井,我真的只是气不过,外面传的太难听,有损您的名声......”
两个人自小一起长大,玉娇的为人魏锦心怎能不知晓,到了这时,她仍狡辩至此,便知她当真无药可救。
别过脸去不忍再看她的哭相,魏锦心几近失望说道:“你到底为了什么你自己心里清楚,小琴这条命是因为你而枉死的,只要你良心过得去就好,若再有下次,我真的就保不住你了,就算侥幸逃的脱,我也会将你送回府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