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出去没有回音,任妙彤的眼中失色显然,顺着他的目光视线微微侧过。
“朕不喜吃甜食,你的心意朕知晓了,朕还有事,你先回去吧。”何呈奕直言道。
显见着任妙彤眼上似有些挂不住,可话既已说到这个份上,她再死皮赖脸的杵在这里,只怕让自己显得有些难堪。
于是微微福身,随之退出殿中。
自出了华宵殿,回到自己的燕栖阁,秋梨见她脸上隐隐透着不悦,想着是方才皇上没吃她的点心,她心里不快意,于是小声宽慰道:“小姐,您别不开心。”
“不开心?”反而是任妙彤转过脸来,一双眼似又复了往日神彩,“我没有不开心,我开心的紧,旁人见他都见不到,唯有我见到了,虽然他不记得我了,但是今日我见着他了,我就开心。”
“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退去了当初为太子殿下时的青涩,更显成熟与威严。”
任妙彤更爱他了。
“也是,来日方长,今日您好歹见着了皇上,说不定皇上尝了那些点心,便能察觉您的心意,今晚就招您侍寝也说不定。”
秋梨说的好听,惹的任妙彤更加开怀,却不禁红了脸,“别在这里胡说了,他身边的女人那么多,哪里顾得上我。”
“对了秋梨,”她将人拉至身边,“今日你在华宵殿中,可见了他殿中干活的那几个宫女?”
秋梨转转?????眼珠点头道:“记得,奴婢一进去便刻意瞧了。”
“瞧着长得都很一般,勉强算周正吧,御前的人,是要照比旁处的宫女周正些的。”
“可有一个,好似生的很俊俏。”她指的是入殿时,躲在角落里剪花枝的秦葶。
“小姐多心了,再俊俏也是宫女罢了。”
话是这般说,可显见着任妙彤放心不下,转而道:“你去将我那两个檀木匣子取来!”
她仅一提,秋梨便知她说的是哪个,自内室取了来,放在桌前。
任妙彤亲自将盖子打开,只见两只檀木箱子里各躺厚厚的一叠殿平的画像,她自最上取出来两张拿在手里细细盘看,随后又搁回去,“将这些取出去烧了吧。”
“啊?烧了?”秋梨不懂,望着里头的厚厚一层,原先她当宝贝似的一张张画,“小姐,这可都是你用心思一张一张画出来的,怎么烧了?”
“这原本就是我凭着年少时他的长相猜描着画的他长大的模样,现在看来,倒哪一张都画的不像,”她轻抿唇,“烧了吧,我再画新的便是了。”
“说的也是,真人都见着了,小姐这一手妙笔丹青,定会画的更加传神。”说罢,秋梨伸手将两只匣子里的画像都取出,朝外行去。
任妙彤望着两只空空的匣子有些出神,纤指轻轻抚着盒沿,低声念念,“何呈奕,你会喜欢我的,是吧。”
“就像我喜欢你一样......”
显然,任妙彤想的有些多,送去的点心,何呈奕甚至没有看清是何花样,且随意让齐林拿下去吃了,好不容易得闲,他大步回了寝殿。
夜里还要批折子,他得小睡一会儿养养精神,回殿后,他大摇大摆的牵着秦葶的手走入内殿中去。
本以为他这般好的精力,抽个空就能做些旁的,倒不想他只是将秦葶摁在榻上,随后连外袍都没有脱,仅是自背后抱着他,而后闭了眼。
习惯一般的将自己的脸埋在秦葶的后脖颈处,吮着她身上的淡然香气入眠。
很快,身后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似是累的极了,闭目便着。
这一点倒是同从前没心没肺的秦葶很是相似。
也算是造化弄人,现如今的秦葶已经做不到沾枕就眠,常常夜里心烦的惊醒。
那人将她抱的紧,入了梦中。
可秦葶想的却是旁的事。
当真要给何呈奕暖一辈子榻值一辈子夜吗?
显然不成。
现如今小双治得了冷长清的病,冷长清这般受何呈奕的看重,且又是个知恩图报之人,若有旁的,他或保得住小双也不是奢望。
小双现在是她唯一的顾虑,只要她性命无忧,她便总有法子能寻到机会的。
“在想什么?”何呈奕的声音自身后传来,不知何时醒的。
秦葶一怔,硬着头皮道:“没想什么。”
“嗯?”显然他不信,因为他发现秦葶一个小习惯,只要她在那里抠手指,便是有心事,方才他一睁眼,透过她的肩颈,又正好看到她在那里抠手指头。
顺势抬臂将她手指攥在手里,又想起先前她笨手被扎的样子,指心用力,揉了一揉,“是不是失望了?”
“什么?”秦葶不明。
他坏笑着下巴朝前蹭了一蹭,“朕没对你做旁的。”
秦葶很快会意,自朝身后翻了个白眼儿。
且听他又道:“别急,待朕今日忙完,便给你好好用用刑。”
......
年关近,后宫事务皆由皇后主持,何呈奕半分也不曾插手。
自辰时起,便命宫人给各宫新晋之人送了年应物什,因前线将士仍在打仗,所以一切从俭,却又不能过于寒酸。
秋梨带着人将皇后差人送来的东西一一收库入帐,而后回到正屋之中,瞧见自家小姐伏在案边描画。
床铺还未来得及收拾,秋梨走上前去,瞧见榻上搁着的是任妙彤换下来的上绣丁香图案的小衣,她伸手将其拾起打算拿下去洗,才拿到手里便觉底下还有一件,是男子样式的寝衣,上亦绣丁香图案。
秋梨轻眨两下眼,这么多年,自家小姐哪件寝衣皆是她自己一针一线绣出来的,每做一件,便会再给她心里的那个人也做一件,本都好生生的收着,昨夜却拿出来了,显然是抚伴而眠。
将衣裳好生收好,又理好床铺,这才又走到桌案前。
自昨日见了本人,任妙彤便似着了魔,得空便在桌案前画画。
她于丹青之上颇有天份,许多东西都能画的栩栩如生,而今只短短见了何呈奕一面,那五官轮廓便印在自己脑海里,凭空生画。
不过才一日的工夫,一幅人像便已经完了七八成,连秋梨这个不懂画的,浅浅一见便觉传神。
不入宫便有念,这一入宫便更是念。
自那小衣便能看出,她家小姐日盼夜盼的就是她那心上人能疼她一回,爱她一次。
想到此处,有些话秋梨偏却有些不敢讲了。
犹豫良久,还是说道:“小姐,您先别画了,歇歇吧,仔细伤了眼。”
那人似没听到,只专心描摹,沉浸其中。
无奈,秋梨只好说道:“小姐,奴婢这两天使了些银子,打听了些关于皇上的事,或是星点儿,未必是真的。”
一听事关何呈奕,任妙彤的笔终于顿住,而后缓缓抬起眼皮,瞧着秋梨的神色,她预感,或是接下来听到的未必是好事。
“什么?”她问。
“奴婢打听到,皇上似对一个宫女不一般,这宫女还是他在宫外带回来的,闹的人尽皆知,只是少有人敢传罢了,打探到这些,还是奴婢花了大价钱听到的。”
“宫女啊?”任妙彤突然失了魂似的垂下肩,手上染着青红色的笔顺势滑落在地,溅起几许颜色,“不会吧。”
“怎么会是宫女呢。”她双目发直,连眼珠转动都带着钝意,“何呈奕是何人,当年天人之姿的太子殿下,似不染凡尘的一块美玉,怎会对一个宫女动心,不会的,你一定是听错了。”
任妙彤嘴上是这么说,可神色越发不正常,指尖儿正用力抠着自己的衣袖,一下更比一下狠。
“不会,他不会喜欢旁人的,不会.......”
两眼直勾勾的,似随时都能变成另外一个人。
眼瞧着自家小姐要犯病,秋梨忙从妆台前小抽屉里取了一个不起眼的小瓷瓶来,自里取了两粒朱色药丸送到任妙彤的嘴里,又急着给她灌了些温水,好不容易将药送下,拍着她的背顺了两下,抚着她来榻上躺好,不多时,人便睡过去了。
浅睡一柱香的工夫,人总算是醒了过来。
再睁眼,双目清明了许多,再不似之前那般钝意发直愣的目光。
任妙彤头有些疼,自榻上坐起身来,手指轻抚着自己太阳穴,又恢复自己往日优雅姿态。
见人醒了,秋梨忙跑过来,送些温水,“小姐你醒了啊,来,喝些水。”
“我是不是又......”接下来的话,她未说尽,恍惚能记起自己先前都做了什么。
“没有,您只是说困了,奴婢便扶您小睡了一会儿。”
接过秋梨递来的水,轻饮两口,目光投到桌案上未画完的画上,心里一阵疼,这回彻底想起来了,“他昨夜没来。”
她的确心里报了几分期待,期待何呈奕想起她,而后她便能在月下将这么多年的心事说与他听,告诉自己有多想念。
“皇上公务繁忙,一直在华宵殿处理政事。”
“华宵殿......”她将十分破碎的记忆重新拾起,一双眼含了泪,“你说,他是不是喜欢他身边的宫女了?”
“一定是的,有个宫女模样很可人的,一定是她,一定是她......”
这般说着,便生生落下泪来。
“小姐您别急,只是传言,皇上怎会喜欢一个宫女呢.......”秋梨抚着她的背宽慰道。
“秋梨,给我想个法子,我想见见那个宫女。”于心思过于敏感的人来讲,稍一点风吹草动都能引得她胡思乱想,而且,任妙彤也不仅仅是心思敏感这么简单。
“好好,小姐别急,奴婢这就去想法子。”
......
年下里,圣上有旨不让办的过于奢侈,皇后亦是庄持,每处都算计的紧。底下宫人有不少都怨声载道,往年年节里赏赐要比今年的多上一半。
任妙彤此时便似个及时雨一般,自掏腰包来到华宵殿侧的雨花台,与齐林搭上线,说是要借年节赏赐御前的人。
这等好事齐林自是不会拒绝,且留了几个当值的,剩下的都带到了雨花台去。
他素日对秦葶照拂,自也不会缺了她。
此次前来的不过十余人,秦葶混在队伍中间,随着旁人一字排开,规矩站好。
别说是秦葶,就连御前的老人也从未见过这般赏赐的,素来都是上头统/一赏些银钱,她们隔空谢个恩。
任妙彤站于正中,瞧着宫女太监一应入门,一个?????一个瞧看过去,直到见到秦葶那张脸,脚步便停下。
任妙彤一眼便认出,她便是那日在华宵殿中角落里的那个宫女,曾吸引过何呈亦目光的那人!
“你......”任妙彤沉声言,“抬起脸来。”
作者有话说:
第 57 章
为何偏就让她抬起脸来, 秦葶不明所以,却还得照做。
一双清澈的眼眸似山涧溪,不带半点杂质, 亮黑的目珠似有星光。
瞧的出眼前的姑娘未施粉黛,却独有一股清透的气质。
何呈奕若动心也不奇怪。
此刻任妙彤更信那个传言。
关于那个宫女的传言。
她不甘心,与何呈奕十二年未见, 怎的就让旁人捷足先登了呢?
她还没有告诉他自己有多爱他,是如何的日思夜想,怎的他便能有了旁人,还是一个低贱卑微的宫女!
眼前人情中神绪复杂,将秦葶看的心里发毛,不知是否哪里做的不妥, 怎就偏却被人单拎起来。
心下一阵惶恐。
好在没有僵持太久,任妙彤也还算有些理智, 步子朝后退去, 吩咐道:“既人已来齐了,那便赏吧。”
秋梨带着人举了托盘过来,从左至右每人发了一小荷包银两,那小荷包小巧精致, 颇为讲究, 为了今次,可见任妙彤是下了血本。
秋梨一边替她主子发银子一边卖好道:“今年, 是我们妙才人头一年在宫里头过年, 突然离家有些不适,也顾着让大伙儿同乐, 往后咱们也相互有个照应。”
说这话, 大家便以为是妙才人想要与他们这些御前的人打好关系, 尤其是齐林,兴许往后在皇上面前也能替她美言几句。
这也不奇怪。
宫里新进的女子们,这样的倒也不在少数,但从这沉甸甸的荷包看起来还是妙才人出手更阔绰一些。
秋梨走到秦葶面前,脚步顿住,同方才她主子一般。
她自身侧宫人手举的托盘中拿起一只荷包放在手中,却不急着递出去,反而是借此也上下打量了秦葶一番。
秦葶便觉奇怪,她的目光更是奇怪,隐隐让秦葶想起来一个人,那便是在行宫里被人打的不成似人形的张淑婉。
因曾遇过这种人,所以今次再逢便小心了些,看来这银钱是不大好收的。
方才那任妙彤倒是没瞧着对她有所记恨,可秋梨眼底倒看不出友善。
若被宫里的宫嫔给记恨了,往日只怕是又有她的麻烦,秦葶如是想。
“这个给你,且拿好了。”秋梨说道,似话有深意。
自她手中接过荷包,的确沉甸甸的,但这银子她拿着不踏实,倒没那般喜悦。
一圈儿过,银子发完,秋梨带着人站到一侧。
齐林手中拖的荷包稍大,他将东西收好,而后道:“奴婢们谢过妙才人的赏赐。”
话落,便带着宫人们齐齐福身谢恩。
头才低下,礼还未成,便瞧见雨花阁外进来个小太监,小太监是先前被秦葶骗过钥匙的那个,直到现在秦葶见了他仍觉着有些过意不去,且将头压的更低些。
“小人见过妙才人,”他先是问礼,而后才向齐林道,“公公,此刻皇上正打外头路过,瞧见这里人头攒动,特命小人过来瞧瞧。”
宫人受赏赐也不是什么新鲜事,可将人独叫到旁处来领赏赐却是独一份儿,恰又被皇上瞧见,齐林面上多少有些紧张。
可任妙彤一听皇上来了,目光便忍不住朝外飘去,先一步行去见礼去了。
雨花阁外便是何呈奕的步辇,他高坐其上,于青松白雪的景色间似谪仙人一般。
一见是任妙彤出来,何呈奕不免轻皱了眉,“这是在做什么?”
任妙彤抬眼,回道:“回皇上,臣妾想着御前的人照顾皇上有功,自要犒赏一番的。因此臣妾自作主张,将他们叫到雨花阁来赏些银钱。”
本意也不是如此,不过是想见见那个与何呈奕有牵扯的宫女,只是若在华宵殿未免太过放肆,只好将人叫来雨花阁。
这些小伎俩何呈奕于年少还是太子时便在宫里见过,无非是一些后宫妃嫔想要拉拢皇上身边的人,借此万事可得先机。
只是他没想到,旁人也便罢了,这看起来老实巴交的任妙彤竟然也有这手。
“妙才人有心了,可赏完了?”他面无表情又问。
“回皇上,已经赏过了。”她老实回道。
“既如此,妙才人便回去吧,”何呈奕显然对她此举并不满意,还不忘加讽一句,“既才入宫,有时间该多去皇后那里坐坐才是,皇后是后宫之主,有些规矩总会教你。”
今日对任妙彤来说,着实得不偿失。
是她太过于莽撞了些。
“是。”她眼眸垂下,有些伤色。
齐林见圣驾又起,忙招呼着人都跟上。
果然,在队伍中,何呈奕瞧见了秦葶的一颗圆头。
那队伍随着步辇之伐一同归去,没走出多远,何呈奕便仅用眼角扫着辇下的人道:“齐林,朕发现你现在的胆子越发大了,敢随随便便带着朕的人出去。”
听的出,他指代的不是旁人,而是秦葶。
他不是怪齐林带着御前的人跑这里来领赏赐,而是怪他带着秦葶来到旁的宫嫔面前。
当然齐林本意是好的,却不想惹得何呈奕不满,也不敢狡辩,只道:“奴婢有罪。”
好在何呈奕没有过多怪罪,亦没同他计较,只将目光淡然自他脸上扫过,而后又正视前方。
宫里有座藏书楼,得闲时何呈奕便来转转,步辇一路抬行至楼前停下。
他自辇上下来,大步上阶,殿门为他大肆敞开,他还未朝里踏步,便转过身来,目光直朝向后,寻着那一颗圆头。
秦葶有意往后躲了躲,奈何齐林在一侧拿着拂尘木柄轻捅了她手肘一下。
傻也装不得,只能出列。
何呈奕的目光这才自她头顶收回,而后大步迈入藏书楼中。
这是秦葶头回来这里,也是头回明白了何为旁人说的‘书香气’。
果真,是香的。
此楼共有三层,每层皆设高大通顶的檀木书架,架上齐整整的摆着册子,外封精致,每本书册上面都有字,秦葶放眼一望,就没个她认识的。
只觉着这里木架上阵阵幽香,尤其好闻。
随着何呈奕踏上二楼,行走于楼梯间时,何呈奕朝身后瞥了一眼,正巧瞧见秦葶手里攥着的那只荷包,冷言道:“这种东西你拿它做甚?”
秦葶低眼瞧了自己手心已经握出汗的荷包说道:“这里是妙才人赏的银子。”
这个‘赏’字,让何呈奕这一刹心里很不舒服。
他可以赏秦葶任何东西,但旁人不能。换句话说,这世上,唯有他可对秦葶用这个字眼儿。
“扔了。”他冷声道。
秦葶脚步在楼梯处顿住,手上的可是白来的银子,她哪里舍得。
“朕让你将它扔了。”他重复一遍。
“为什么要扔,哪有扔银子的。”秦葶不满地嘟囔道。
“朕缺了你吃还是少了你穿,随意赏你的哪件首饰不比你手里这东西值钱?”
秦葶不知他又生哪门子气,但这银子她不想丢,他给的首饰是值钱,但出了这座皇城,连当都当不成,在她这便算做是无。
若有朝一日真的想跑,还得是真金白银来的实惠。
“我不扔,”她将荷包塞进衣衽里,只是这荷包造型过于饱满,一塞入衣衽便鼓出一角,远看上去显得不伦不类,“我收好不就好了。”
“狗肉上不得席,当真是一点出息都没有,”见此,他竟有些无奈,“朕警告你一次,旁人赏你的东西你不能收,再收朕就砍了你的手!”
懒得理他,秦葶也不回应,且随他说什么。
听人讲宫中的藏书楼里珍留着各朝名家名作,或是山珍草记,丰达典籍,皆是孤品,一应俱全,仅单一本便价值几何。
这般贵重的东西,秦葶可是连碰都不敢碰一下,生怕弄坏了,她十双手可不够何呈奕砍的。
且远远观着饱饱眼福即便是了。
何呈奕在前翻动书页,听着身后倒是安静,扭身瞧见秦葶站在窗前望天。
他将目光收回,难得温声道:“除夕宫宴,朕可给你个恩典,让那个小双入宫与你一起守岁。”
原本神游在外的秦葶听到此事倍感意外,她不确信的扭过身来,试问道:“真的?”
“君无戏言,你没听过?”
见此,秦葶心里倒是欢愉许多。何呈奕别过眼去瞧看她,见她正苍蝇挫手般抿着唇悄然在后傻笑,何呈奕紧随着亦勾了唇角。
心道:“还是和从前一样傻气。”
......
燕栖阁。
白瓷的杯盏不慎被任妙彤打翻在地,飞溅起的碎瓷片正好刮在她的手背上,一道不算长的口子,里面沁出血色来。
她手随意搭在身前,秋梨跪在她脚边给她上药,任妙彤似不觉着疼,双目放空,有眼泪掉下来,却不是为着手上的伤口,而是为着何呈奕。
自打从雨花阁回来,她?????便一直哭到现在,并未有过嚎啕,只是默默流泪。
“我不过是想赏些东西,不过是想见见那个宫女,他凭什么那么说我......”
“我又没将她如何,他为什么要我去皇后那里学规矩......”
“秋梨,你说怎偏却那么巧,他能那个时辰去了雨花阁?他是不是怕我为难那个宫女,所以跑过去救她?”
“燕栖阁,燕栖阁......燕栖,厌弃.......”她深喘一口气,“他厌弃我,所以将我丢到这燕栖阁来......是不是......”
自回来除了哭便是这般自言自语个不行,越说越偏执,越说越离谱,生怕她钻了牛角尖儿又犯病,秋梨忙安慰道:“小姐,你看你想哪去了,皇上只是恰巧路过,他哪里能想得了那么多,再说了,那不过是个传言,谁也没亲眼见着他对那个宫女如何不是?”
“再说咱们这燕栖阁,也不是皇上安排之所,是皇后安排的,皇后与咱们往日无怨近日无仇,也会特意挤兑咱们,只是巧合罢了。”
任妙彤默默摇头,又甩出两颗泪珠子,“他不喜欢我,他不记得我,他也没召我去侍寝......他不会召我了......”
“皇上日理万机,是忙的,且过了这些日子便好了。”
“那个宫女是叫秦葶是吧,是这个名字吧。”
“是。”秋梨道。
“秦葶......秦葶.......我记下了,我记下了。”任妙彤一遍又一遍的念着这个名字,而后双目又开始发直光。
秋梨暗道不妙,起身又跑去取药,哄着她喝下,这才算完。
......
十日光景说短也长,连日来的晴朗似要将春先行带入到宫中。
秦葶眼巴巴的数着日子盼到除夕,因为何呈奕答应过她,到了除夕,小双便能入宫同她一起守岁。
现如今秦葶已然没了家,小双亦是有家不得回,于这世上,小双才是她最后一个牵挂。
且再过不久,何呈奕就会带她出宫去杜太妃府上参加寿宴,她虽不知皇公贵族寿宴是何场面,可她得去见识见识,那时若有机会,说不定可以寻一条出路也说不定。
主意一旦打定,便很难再更改,特别是秦葶现在这般心境,所以她盼着日子快些,再快些,近在眼前便好。
在何呈奕眼中,这阵子秦葶很是乖觉,顶嘴的时候也比往日少了许多,尽管仍不会说些好听的哄他,或是向他服软,但他总觉着那样的日子不再会远。
白日何呈奕忙于朝政,夜里便着魔似的将所有精力都搁在秦葶身上,且现在于榻间秦葶亦配合了许多,虽仍然扭捏,却一切也都在朝他想象的那般顺延。
以为秦葶的那点子倔强与棱角在渐渐被他磨平,竟有些欣慰,对秦葶的管制也宽松下来。
甚至想着,待过了年后,寻个由头给她一个份位这便是了。
直到了申时除夕宴开前小双才由冷长清带着入了宫里。
二人许久未见,手拉着手说了好久的话。
齐林对她二人颇为照顾,将雨花阁的一间暖阁借给她们用,秦葶得寸进尺的同齐林求了谷雨一同。在齐林眼中秦葶便是来日的贵人,且说什么就是什么,也就将谷雨给放了,不必当值,随她两个一同玩去了。
皇城内外爆竹声声,此消彼响,钟鼓之声悠远传来,夹在一起好不热闹。三个姑娘偏安一隅,躲在暖室中围炉夜话,炉上煮的酒是小双自冷府里拿过来的,案几上摆的小吃是秦葶准备的。
几杯温酒下肚,三个姑娘脸上都各自布了红晕。
秦葶捧着脸舒服的叹了一口气,头次喝酒,竟觉着还不错。
这是她自入宫以来最开心的一天,到处都热闹,混着混着,竟然也过了年关。
去年这时,她还坐在那间破败的屋舍中和她的阿剩围着灶台烤栗子,贴饼子,难得存了两条干鱼,在年夜里便围着灶台吃了。
仍记得那时,她一边挑着鱼刺一边同阿剩畅想未来的日子,明年一定能吃得上一顿饺子,哪想到了那时她想的明年,也就是如今,再没那破败的灶台,贴饼子咸鱼,转而成了山珍海味,在这般华丽的皇城之中。
一切都变了。
她想,那个时候的何呈奕一定在心里暗笑她是个傻子。
谁会同她一辈子留在那破屋里过那般猪狗不如的日子。
如今想来,的确是猪狗不如了,她也是现在才明白,皇宫里的猪吃的泔水都要比她从前吃的要好的多。
想到此,她捂着脸自嘲笑起来。
酒壮熊人胆,多饮了几杯,小双也跟着猖狂起来,她坐在秦葶身旁小声道:“秦葶,我好像是疯了。”
“怎么个疯法?”
“我好像......有些喜欢偷狗贼了......”小双咬着牙道。
一提偷狗贼秦葶还反应了好一会儿,直到想起这个是冷长清的称号,先是笑笑,而后是震惊,侧过头来瞧她,“怎么会是冷大人?”
小双点头,“就是他,我心里烦着呢。”
“什么时候的事儿?”
“不知道,应该是很久了,自打你同我说他因为未婚妻病故便一直未娶的事开始,我对他便改观了。”
一阵沉默,秦葶倒不知这是好事还是坏事,不过她首先想的自是以小双为最先,“那冷大人他知道吗?”
“他整日忙的脚打后脑勺,满脑子想的都是皇上。”小双摇头,既怕他知道,又怪他不知道。
“冷大人......”秦葶一下子酒醒了几分,犹豫道,“冷大人不年轻了。”
“可他也不算老啊,过了这个年,我就十九岁了,他也才不过大我十几岁而已,”说到此,小双苦笑一下,摆摆手,“我当真是疯了,偷狗贼是什么人,偷狗贼可是皇上面前的红人,在京城里横着走的那种,我是什么啊.....”
她拍着自己心口一下接着一下,有些自恨的意味,“我只不过是个乡下来的野丫头,若不是因着沾了你的光,这辈子都没机会入皇城住高门,更别提认识他。但凡我是个官家女儿,我肯定要开口告诉他的,可我现在说了,只是自不量力,会让他瞧不起。”
“说不定还笑话我水鸭子想吃天鹅肉。”
听完这番话,秦葶沉默了,窝在小榻上抱起自己的膝盖小声道:“本来就不是一个地界的人,硬往一块儿扯是有些难。”
小双难,她也一样难,何呈奕动不动就要拧断她的脖子,从未拿当她过一个人看待,呼之则来,挥之则去。
秦葶头朝小双肩上歪去,“但是我希望他能护的住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