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白切黑夫君以后—— by鹿燃
鹿燃  发于:2024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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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心、稳重,最重要的,”他一顿,抬手捏着秦葶的耳垂,郑重道,“不能让朕生气。”
这般暧昧的动作不禁让秦葶想,他宫里宫女不少,是否他对每一个都是这般。
“我记下了。”秦葶面上乖巧应下。
“你方才去了晦气之地,先下去沐浴更衣,今天晚上由你来给朕值夜。”何呈奕一拍她腰侧,秦葶立即自他大腿上站起。
“值夜?”她不明。
“去找外头的人问,自会有人教你。”说罢,他自行起身,一甩衣袖,扬长而去。
......
他这一离去,直到近亥时才回寝殿之中。
秦葶自旁的宫女口中得知,何呈奕平日不近女色,身边行走的多是公公,更从未让宫女值过夜,就算是公公,也只允在外间放个蒲团。
深夜时,有宫女殷勤为秦葶抱来一只崭新的蒲团,放在外殿门侧挨在角落。秦葶便抱着一角素毯坐下,这时她与何呈奕仅有一门之隔,秋夜风冷,透过外殿门间缝隙丝丝穿入,将烛台上的红烛吹的时静时晃,她抱紧自己的膝盖,将素毯仔细掖了掖。
直到毯中好不容易有了丝热气,秦葶才将头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秦葶,你进来。”门里的人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就算到了这个时辰也不知消停,好不容易有了些睡意,又生生让他搅了。
掀开素毯推门进去,一股热气扑面,内殿燃的是上好的松香碳,烧起来隐隐有松香之气,她在外间时裹的严严实实,而里面的何呈奕仅着了一身松散的寝衣,平时束起的发此时散在背上,与白日一样的姿势慵懒倚在窗下罗汉榻上看书,一条腿曲起,一条腿展平,冷霜似的脸色加上这月白的轻衫,看起来似如谪仙。
“你在哪里值夜?”人入门中,他连眼皮也不肯抬一下。
秦葶指了外间,“我在外面。”
“拿着你的东西进来,往后你值夜不必在外殿。”
秦葶眨眨眼,不晓得他是何意,更不知今天又抽了什么疯,也不敢多问,只按他说的做,自外殿取了蒲团来。
自她进内殿后,何呈奕便没再理过她,干净修长的手指翻动书页,看的很是入神,秦葶一颗摇摇晃晃的心才稍安下来,坐在蒲团上抱着膝盖发愣。
宫女先前提点过她,陛下不入眠则守值的宫人也不能睡,方才在外面他瞧不见还好,入了内殿她便不敢再闭目养神了,且安静坐在那里,直勾勾盯着碳炉中的碳块一点一点烧成火红发亮的颜色。
殿内静的针落可闻,除了碳火跳跃之音再就是何呈奕偶尔翻动书页的声响,暖意袭来,一静一暖双重夹击下,秦葶的眼皮越来越沉,最后头靠在墙边,睡了过去。
未过多时,何呈奕抬眼,见秦葶已然歪在角落里睡的熟了,细不可闻的轻笑一声,将手上的书反手扣在紫檀案几上,起身朝床榻行去。
他躺在拔步床上,帐帘垂下,中间仅留了一条极窄的缝隙,眼皮微动,自这角度朝外看去,刚好能看到秦葶那颗圆圆的脑袋。
他慵懒眨动两下眼皮,随后翻过身去,面朝里背朝外,不再去瞧她。
窗外的风声忽近忽远,殿内安静的似唯有他一人,闭眼良久都全无睡意,他又烦躁的翻身过来,伸手将帐帘的空隙掀的更大些,那头的人睡的正香,一脸安然。
无奈何呈奕起身,翻身下榻,大步平稳走到秦葶身前,烛火将他修长的身影投在秦葶身上,她全然未知。
“倒真是在哪里都睡的着。”何呈奕唇齿微动,自喉间挤出这句话。
而后弯身下去,轻掀开盖在她身上的毯子,一条手臂环上她的腰背,一条手臂穿过她的膝下将人抱起。
睡梦中的人忽感身上悬空,脚底失重,似腾云驾雾一般,她惊慌睁开双目,入眼的是何呈奕月白色的寝衣,入鼻的是他上淡然的碧竹香。她仰起脸来便见着何呈奕干净的下巴还有凸起的喉结。
骤然被惊醒的一双圆目眼中布着血丝,下意识的在他怀中往外翻动,却被他抱的更紧。
没有看她,只低沉一句,“再乱动朕就把你扔出去。”
他的一声震慑果真有用,秦葶便不敢动了,甚至气也不再大喘,就这样由他抱着上了拔步床上。
将人往床上一丢,随后他手脚麻利的脱了秦葶的鞋子丢出老远,最后翻身上榻,指着榻里说道:“进去。”
秦葶脑中的弦根根发紧,头皮缘绷住,朝床榻里缩了一缩,下意识的抬手捂住自己胸口。
瞧见她带着怯意和恐惧的眼神,何呈奕眉收目紧,“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她嘴硬道。
何呈奕似嘲一般轻笑一声,而后曲起一条腿,胳膊随意搭在膝盖上,“你以为朕会碰你?”
他这样不屑与嘲弄的语气神情让秦葶心里很不舒服,只得垂下眼睑,以沉默应对。
“从前你与朕同床而眠,朕可对你动过心思?”他问。
关于从前种种唯有他能提,而旁人却不能。
过去同炕共眠的那两年,二人中间隔一只破旧的炕桌,睡觉时连手都不曾碰过一下,彼时的何呈奕满心满眼都是对这个女人的提防,自然不会做任何越矩之事,况且他自认为他在这方面把持过人,秦葶这样身份的人,更是不可触他真身。
如此说来,倒让秦葶觉着也是,现如今何呈奕丝亮不掩对自己的厌恶与轻视,过去为了保命,他对自己所有的依赖都是装出来的,他能装能骗,如今高高在上,又怎会自降身份来动她呢。
思由至此,秦葶才将自己的手缓慢放下,然后摇摇头,撑着胳膊朝榻沿爬去,“奴婢还是下去睡吧......”
才一手掀开纱帐,便又被他一把扯了回来,刚好后背贴在他的胸前,肩膀被他另一只手按住。
“别不识好歹,朕是看你在下面冻的可怜。”他身子前探,说话时唇角无意碰到了秦葶的耳朵。
秦葶脖子一缩,“不必了,下面不冷的......”
他一手扒着她的肩,一只手抓举着她的腕子连恐带吓,“睡觉。”
还想争辩的话吐到唇边又生生被咽了回去,她不敢再多嘴,在何呈奕寒刀似的目光中老老实实的挪到了榻里。
见状,何呈奕这才一甩长袖仰身躺下,缓缓闭上双目。
帐外的烛泪顺着烛身流淌下来,滴在烛台之上,固成一片,秦葶靠在榻里,抱着胳膊躺下,连眼前的锦被也不敢盖。
原本的困意在折腾了这一圈儿之后消散到云外,她侧着身子抠起手指头,思绪飘远。
若是还在村里,这时节她应该去山上去采野果子了,山里有漫山遍野的山楂树,到了秋日成熟时离老远便能见得着,一串密连着一串挂在树上,随便就能摘上一筐,吃不完的可以切成片晒成干便能留存好久,除此之外还能将其放在锅里放些麦芽糖熬煮,晾凉了吃起来酸甜可口。
想到这秦葶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她抿了抿唇,身子又朝里拱了拱,手臂抱着头睡了过去。
何呈奕耳力极好,虽与榻里的人隔了足有两臂的距离,却已能听到她均匀的呼吸声,他便知人这是又睡过去了。
自回宫来他不曾对人说起过,夜里他时常难以入眠,就算睡着了也会在夜里无端醒来数次,这曾让他困扰不已,直到今日秦葶在此,他心里才又多了一些安稳与踏实。
他想,这习惯当真是一个可怕的东西。
他得戒掉才是。
作者有话说:

第二十八章 解衣裳
长夜漫漫, 何呈奕忽而来到一处生地,四处白茫,眼前手边皆是拂不散的烟雾, 将他周身包裹住。他一点一点朝前行着,眼前一坐大殿赫然而立,他一仰头, 便能瞧见殿上四处悬挂的白绫和殿前跪着一排接一排披麻戴孝之人。
这些人的呜咽哭泣之音飘渺传来,时近时远,他无论如何都看不清这些人的脸。
他踏入殿前石阶,一步一顿,天色暗似罗浮,诡异阴森。
缓缓行至殿中, 他瞧见十二年前的自己,脸庞稚嫩的少年被他的母亲跪于地上环抱着。
他这才知, 他又入梦了。
这是梦又不是, 是他潜意识里的记忆,不能忘,不敢忘,既苍白又血腥的一段。
身前的女子哭的上气不接下气, 绝色容颜泪痕早已布了满脸。
“呈奕, 你要活着,无论用什么方法都要活着, 记着, 只要能活下来,你便还有翻身的可能!
”彼时还是皇后的梁氏望着自己的儿子满目不舍, 双手紧?????紧捏在少年何呈奕的肩上, 因指尖过于用力而泛着白, 眉梢微提,“永远别忘了今日,母后去了!”
少年何呈奕哭的撕心裂肺,紧紧抓着皇后梁氏的衣衫不肯放手,且听殿外传来许多人异口同声的唤:“恭送皇后娘娘!”
“恭送皇后娘娘!”
“恭送皇后娘娘!”
“......”
这些人声浪起伏,既非请安,亦非叩拜,而是给何呈奕的母亲梁皇后送来催命符,亲手将她推往黄泉路。
“母后!”——少年何呈奕高呼一声,却只能看着他母亲的身影越来越远,而他根本无力回天。
梦中的一声尖叫,让何呈奕猛然睁眼,他于睡梦中惊醒,心跳狂突四肢也跟着抽动一下,此时殿内的烛火已经燃尽,唯有月光穿过纱帐照了进来,他环顾殿中,方觉时光早过,他已不在少年时。
一侧头,亦见月光打在那抹熟悉的背影之上,一个恍惚,何呈奕还以为回到了从前的村子里。
说来奇怪,那颗因过去血腥仇恨而有些扭曲的心脏就在见到安宁躺在那里的秦葶时,一下子舒缓了许多,就连他急促的呼吸也跟着平落。
恰时,秦葶翻了个身,面朝他,整个身躯又狂妄的摆成大字形。借着月色光华他才看清,秦葶睡着时并未宽衣,仍和衣而卧。
何呈奕有些看不过眼,坐起身子手臂朝她探去,解了她腰间的系带,她仍一动未动,睡的如同死狗一般。
他细致而轻盈的将她的裙带解开,就在试图将她的手臂从衣袖里拎出来时,她闭着眼扭动两下,胸口起伏处刚好贴在何呈奕的掌心,掌上顿觉一片绵软,一种异样之感从他的背脊直冲脑皮,明显感觉自己的双手僵了一下。
更要命的是这不知死活的秦葶不知在做梦吃什么珍馐佳肴,唇畔微动,嘴里发出若有似无的嘤嘤之语,声音不大,在这静瑟的夜里却格外要命。
从前他的确未动过那种心思,他疲于演戏,疲于在明枪暗箭下保命,更加在心里认定自己是不会也不可能对这样一个低贱的孤女动心。
实则他现在也是这般认为的,还留着她,不过是因为习惯而已,说的慈悲些,也是因为见她可怜,尽管他从未觉得自己良善。
他到死都不会对秦葶有任何男女之情。
思及此,何呈奕有些恼,甚至一时搞不清自己现在在做什么,他没好气的将抓在手里的衣衫一丢,负气躺下。
一觉好眠,秦葶再次睁眼时天光大亮,她惊觉起身,发现床榻之上除了她之外已经没了旁人,何呈奕早已不见了人影。
她匆忙穿鞋下地,却在榻边瞧见自己的下裙还有腰带,再低头一见,身前松散,外衫不知何时解了,里衣仍是完好,她眼珠子飞转几下,怎么也想不起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不过一想何呈奕那样讨厌他,自是不会动她。
“难不成这衣裳是我自己解的?”
她抓抓后脑,一点印象也无,觉着身上似也没有什么异样,想来应是自己昨夜睡着了便觉着热,顺手便将衣衫解了也说不定。
即便是这样仍是难以说服她自己,秦葶一边迟疑的穿衣裳,一边思忖其余旁的可能性。
洒扫宫女入殿时,正见着秦葶站在床榻边系衣衫的隐带,宫女险些惊掉下巴。
秦葶与之对视,捉见她复杂的目光,显然,这小宫女想歪了。
“奴婢.....我......奴婢......”小宫女一时凌乱,不知该如何解释自己只是入殿来打扫的。
此下秦葶当真是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更不知该如何向她说明原本该在外殿值夜的人莫名其妙睡了龙榻,醒来衣衫不整......
她苦笑一下,备感无力。
“奴婢不知你在这儿,我这就出去!”小宫女已然将秦葶当成了昨天夜里被皇上宠幸的贵人,生怕得罪了,转头便出了殿去,秦葶明明想叫住她,却见着人就在眼皮子底下跑开了。
无奈叹气。
这里的人对她都客气的不得了,谁人不知圣上从不近女色,从未开过留存宫女侍寝的先例,虽名义上她还是宫女,可一应的活计没人敢让她干,相比之前的应杂司,这里可谓是天上云端。旁人不知内情,可秦葶却知道,每每受到礼遇她倍觉心虚和惶恐。
房间里待不住,便四处走走,看看找些什么事能打发时间。
何呈奕下了朝之后才回到他于行宫中处理政务的辉安殿,身后浩浩荡荡跟着一群宫人,园中众人遥遥一见便驻在原处曲膝伏身垂目见礼,这些日子以来秦葶也学会了宫里不少规矩,同众人无差。
离得老远时何呈奕便一眼见着那颗圆头,像模似样的杵在那里,他大步朝前,行过秦葶身边时仅以眼角快速扫了她一眼。
面无表情。
皇上所过之处宫人便可起身,秦葶余光看何呈奕走过,便也直起了身子,才想离开,又被人叫住。
“你回来!”——何呈奕的声音自背后传来。
众人回首,目光皆落在秦葶身上,秦葶意会,这是在唤她。
她转过身去,果然见何呈奕驻足停下。
行至何呈奕面前,秦葶开口问道:“皇上有何吩咐?”
何呈奕的目光停在她的唇上,而后才问:“你在园子里乱转什么?”
“无事可做,就看看有什么自己能做的。”她老实回道,发觉何呈奕似总喜欢找她的麻烦。
见状,何呈奕竟觉有些无语,后有些忍无可忍的抬起手,曲起食指指腹将她下巴用力一抬,紧接着用拇指蹭去她残留在唇畔的一颗芝麻粒,语气颇为嫌弃地说道:“你这种人,如何配得在御前行走。”
这话说的也是实情,连秦葶自己都觉的占理,她立即起了一套官话说道:“奴婢也是这般认为,奴婢自惭形秽,不敢在御前,不如皇上将奴婢发落到旁处去吧。”
“出息了,自惭形秽是谁教你的?”他一顿,“那便说说,你想去哪儿?”
想出宫的话自然不敢再提,只折了中抬眼道:“若是可以的话,奴婢想去织锦局。”
实际上秦葶真正想去的地方是花房,在那干活短短数日,她觉着无比惬意轻松,草木不言,却能抚忧,又不用接触太多人,的确是个好地方,只可惜先前有姜总管一事,她总觉着心里犯膈应。
“织锦局?”何呈奕眼前一亮,似听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一般,“你这手艺入织锦局能做什么?缝补?绣花?”
秦葶的手艺他是见过的,针角从来就没缝整齐过,就连那身她颇为满意的乌蓝色衣袍亦是一只袖粗另一只稍细,他仅试过一次,穿在身上何其拧巴。
听到他的嘲讽,秦葶不再说话,早就该知道是这下场。
“朕给你寻个好去处,你既整日闲着没事,自明日起便去花房里当差吧。”他道。
闻言秦葶眼前一亮,心里高兴又不敢笑,生怕他见正中自己下怀而收回成命,还未高兴太久,便听他又道:“白日去花房当差,晚上来朕的寝殿值夜。”
后半句又将秦葶心里才生出的欢喜打散,她敢怒不敢言。
若能去花房,也算逃得一日算一日,她也只能这样想。
“随朕过来。”不容她多思,何呈奕转身而去,秦葶只能紧随其后。
何呈奕步入殿中,原本身后随行的宫人皆默契止步于殿外,秦葶以为自己也该如此,亦学着他们立于一侧。
来到桌案前,何呈奕一转身,竟觉身后空空如也,目光所极之处没有秦葶的影子,他眉心一疼,朝门外唤道:“秦葶!”
对面长相颇为机灵的小太监给秦葶使了个眼色,秦葶这才意识到自己又出了差错,匆忙入殿。
“你这样的脑子,真该让太医们过来给你瞧瞧。”从前还算机灵的人,总是能想到填饱肚子法子的人,一入了行宫中便成了个憨子,没一处妥帖,没一处入得了他的眼。
可偏就是这样一个人,竟能在他眼皮子底下活了这么久。
对于他口中的难听话,秦葶早就见怪不怪,入宫这么久,她脸皮与从前相比倒是厚了不少,管他说什么,不痛不痒,听听也就罢了。
“朕要看折子,你在一旁伺候着,若是再出差错,朕就将你的脑袋拧下来。”他冷目扫了秦葶的面颊,随之掀袍坐于金椅之上,翻动起堆成山的奏折来。
秦葶偷偷撩起眼皮重重的剜了他一眼,用她从前在小双那学来的难听话在腹内数落了何呈奕一遍。
一个白眼才落下,齐林便轻步自殿外踏入,身后还跟了一个小太监,小太监手里端着托盘,其上盖着一层软纱,秦葶觉着那轻纱颜色甚妙,忍不住多瞧两眼。
“皇上,织锦局那边给魏小姐所制的首饰已经完工,请您过目。”齐林说道。
“朕不是说了,有关大婚的物什你们看着办?????就好,不必问朕。”何呈奕眼也不抬地说道。
“回皇上,这并非是您与魏小姐大婚时所用首饰,而是给魏小姐的生辰礼。”

第二十九章 发簪
提到生辰一事何呈奕才想起, 先前冷长清提醒过,魏相孙女魏锦心生辰之日需要备份厚礼以示看重,他并未放在心上, 只是随口命宫里人去备下。
今日送到了眼前,他看顾一下也无妨,于是这才抬眼问道:“是什么?”
“回陛下, 是宫里匠人用婆叶国进贡的白玉制的一支碧玉和合簪,外加一副透珠脂玉耳珰。”林齐回道。
何呈奕的目光这才落在小太监高举的托盘之上,齐林极有眼力,将上面蒙盖的轻纱掀开,何呈奕仅草草一过目,便知这套手饰的确用心。
他点点头, “放这儿吧。”
齐林虽不知是何意,却也没有多嘴, 只命人放置于桌案上便是。
那套首饰放在何呈奕的手边, 秦葶歪着头看过去,玉石珠宝一类她没见过几回,自也不会分辨,可这套首饰颜色清透, 一见便不是凡品, 秦葶在心里暗自猜想,这一套若拿出去卖, 怎么也能值上两头牛。
齐林退下后, 殿只又只剩下两个人,秦葶东张西望, 何呈奕专心批折子, 时不时抬眼瞧瞧她。
“这茶凉了, 你出去重新泡一盏。”见她待的无聊,何呈奕给她找些事做。
她乖巧应下,随之端起茶盏便出了殿去,何呈奕的目光从她身上收回,而后落在手边这一套首饰上。
通体雪白的发簪安静的躺在锦绒铺就的底撑当中,似一位不染尘事的仙女所幻化,精雕细磨,弧度似弯月,每一寸都雕制的恰到好处。
与之相较,何呈奕眼前又浮现出先前秦葶生辰时买的那支簪子来,庸俗的粉色,廉价的样式,她插在发间欢喜了好久,还炫耀一般的问他好看与否。
那东西是秦葶的第一样首饰,她甚至连个像样的耳珰都没有,素来仅以细柴棒所代替,时而季节交替,她的耳洞便会红肿起来,隔壁小双劝她买个银棒养耳,她却总不舍得。
秦葶无论出身还是吃穿用度,与魏氏女都无法相较。
他与魏氏女不相熟,迄今为止也只见过两次,允她的后位是当初起事时魏家起兵相助所交换,何呈奕比谁都清醒,这天下所有的东西都要以物交换,可唯独秦葶不是。
她若对一个人好,便只是因为想对那个人好罢了。
正如何呈奕所言,他于这人世间,再没发现第二个比她还蠢的人。
正当他心思纷飞时,秦葶端着才换好的热茶入了殿中,规矩放置在他的手边,她目不斜视,何呈奕却抬眼,目光触及她的耳朵,耳垂正中一如从前插了一支柴棍,然而她万分珍爱的那只发簪也早不见了踪影。
他将目光收回重新落于奏折上说道:“窗下有一盆石榴花,你去修剪吧,修的好了有赏。”
闻言秦葶眼角朝殿那头的窗下望去,那盆她先前就盯上的石榴花叶子虽茂盛却略显错乱,尚有残叶来不及清理,这活自然是秦葶爱做的,于是通快应下,出去寻了剪刀,剪起花枝来。
何呈奕想将她放置在那里不去理她,可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脑子不听使唤,他明明端坐于金椅上,却忍不住频频抬眸去瞧她。
从背影上来瞧,秦葶做的很认真,这般专注他也只在从前她数瓦罐里铜板时见过,由此可见她是真的喜欢。
将手中的朱笔暂且搁下,他自案前站起身来,抄起手边的那支发簪行朝秦葶行去,行至近前,她因过于专注而未发觉身后慢慢靠近的人影。
何呈奕右手食指与拇指圈在一起,朝前伸去自后面弹了她的耳垂,力道不重却让秦葶吓了一跳。
她忙捂着耳朵警惕的转过身来,二人离的相近,秦葶惊着眼问了句:“做什么?”
还以为他在自己耳上做了什么手脚,秦葶频频摸几下耳朵。
何呈奕抬手将那支发簪插到她的发髻上,“这东西做工太差,送不得人,赏你了,连同朕桌上那对耳珰一起。”
秦葶将手自耳上移到发上,将方才他插上的那支发簪拿在手上,这支发簪远见便觉清透漂亮,细看更是一绝,白玉身毫无杂质,光线下通透无比,入手生温。
“这么好的东西......”后半句她说的含糊,“说赏便赏了?”
再一想,齐林来送东西时说着大婚一应,想那魏家小姐便是何呈奕的未婚妻,虽这东西在不识货的秦葶眼里说不好价值几何,但这么美的东西何呈奕仍觉着不满意,由此可见他对他的那位未婚妻的珍视程度,当真是常人不能相比的。
方才还不觉,一旦想到这一层,秦葶的心里微微泛着酸涩,不过也只是残存的那轻浅一点而已,因为她在知道前面那人是皇帝的时候,便已经劝着自己与其割离,再经过这么长久的搓磨,想来再过不久,便可干干净净一点也不存。
他是个坏东西,永远都不会是她的良人。
既然是白给,秦葶也乐得收下,从容的重新插到自己的发上,垂眸看地上投下的影子,那灵蛇髻一侧多了一道簪影,看起来倒是别致。
心思倒底还是单纯,她美滋滋的晃晃脑袋,眼见的欢喜。
见她一笑,何呈奕的眼波中也流过一丝笑意来,虽浅,但却不难见。
还未走出两步,便听殿外有人通报:“陛下,冷长清冷大人在殿外求见。”
“宣。”何呈奕立即敛了颜色,大步重回案前。
当冷长清入殿时,何呈奕已重新稳坐金椅之上,冷长清入门第一眼见着立于窗前的秦葶时,一副既意料之外又在情理之中的复杂神情,步调稍顿。
在秦葶这,一直都是她在明冷长清在暗,她从未见过其真颜,即便如今相见亦不相识,她如常见礼。
冷长清面无表情路过她身侧,来到何程奕面前,“见过陛下。”
“平身,”何呈奕道,“这个时辰你怎么过来了?”
此次行宫之行,冷长清是随行朝臣之一,因他深得陛下重用与信任,所以住的不远,来去皆方便,不过撞见秦葶在此,还是头一回。
“臣听闻魏家小姐生辰将至,特此前来同陛下商议此事。”
“魏家女过生辰,倒不想冷卿这般重视。”何呈奕轻笑说道,面上意味不明。
“看起来似是小事,不过臣觉着倒没这么简单,陛下与魏家小姐成婚在即,这是她出嫁前最后一个生辰,为显对魏家的重视,陛下看,要不要您亲自前往魏府,给魏家添些颜面?”
冷长清曾受何呈奕母家大恩,他忠心日月可鉴,在朝上堂下,事无巨细都是为了何呈奕着想。
这个提议何呈奕却不以为然,“添些颜面?”
他身子朝椅后靠去,“朕给魏家的颜面还不够多吗?许了魏锦心一个皇后之位,魏家还想要如何?”
话落,他目光不觉飘向窗前站着的秦葶飘去,仅仅一眼便又迅速收回,几乎不留痕迹,“当初起兵之际,魏家的确出力不少,事后朕更不曾亏待魏家子孙,况且当初魏家肯与朕一路,并非出于自愿,更多是被何成灼不断打压的无奈之举,而今魏氏女过个生辰都要劳朕兴师动众,只怕魏家要恃宠而骄。”
若是换成旁人与何呈奕提此议,总会让何呈奕怀疑是魏家放出风声来,只怕要被拖出去打板子,可换成冷长清,他便没有计较。
话毕,冷长清便知此事不通,他略思忖片刻又道:“陛下所言极是,是臣思虑不周。”
“无妨,朕知道你的心思。”何呈奕目珠微动,眸光又别向秦葶那头,只不过这一回,却被冷长清看个一清二楚。
为了缓和气氛,亦是想打个岔将何呈奕的心思从那女子身上敛回来,冷长清又道:“既魏小姐生辰之日陛下不打算前往,送的贺礼还是要精挑细选一番,不知陛下手底下的人,可将此事安排妥当了?若是没有,不如便由臣来安排。”
“倒是呈上来一份,只是朕觉着不太妥当,将它送人了,冷卿去办此事吧,朕信得过你的眼光。”
先前她们谈的事秦葶听不大懂,却在说到生辰礼时让她手上修剪花枝的动作稍顿住,此事关她,她有些心虚。
说完政事,冷长清便退出殿来,却在路过秦葶身边时颇为怨念的瞪了她一眼,这让秦葶很是莫名其妙。
待他出了殿门,冷长清的随侍便迎了上来,上下一观,瞧着主子脸上泛着菜色,便贴心问起:“大人看起来不太高兴,可是为政事所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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