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给白切黑夫君以后—— by鹿燃
鹿燃  发于:2024年04月1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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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上齐林对她好生安抚,秦葶实则一个字也没听进去,她只知道是齐林救下她,甚至还没反应过来,何呈奕已经到此。
齐林将她一路带到何呈奕于行宫的大殿之内,此时何呈奕与伴行的朝臣正在殿中议事,他说话声音悠悠传来,隔着门棱亦能听得清楚,见不便入殿打扰,齐只能让她先在幽廊中等候。
秦葶乖巧点头,抱紧了怀中的包袱,身子轻轻靠在廊柱之上,此处幽廊光线昏暗,一头通着前殿,一头行到尽头便通着寝殿,倒与宫中装潢瞧看起来差别不大。
自早起来没吃多少东西,大半日水米未进又经了那么一场,现在她虚的小腿直转筋,眼见四下无人,她背倚廊柱抱着怀里的包袱滑落下来,坐在角落里。
里头说话声不绝,都是秦葶听不懂的政事,她晦暗几近绝望的目光落在包袱一角,正投在那乌蓝色的衣料上,指尖儿轻抚,搂在自己怀中又紧了紧。
而今,好似唯有这东西成了她的依靠似的。
不知过了多久,内殿中的议事稍止,何呈奕命他们各自归去,齐林见朝臣走的差不多了,这才适时上前将今日之事讲原原本本的讲述一遍。
何呈奕手掌覆于折上,面无表情的听着齐林所言,良久才启唇问道:“她人呢?”
“回陛下,人已经在幽廊处等候了。”
闻言,他的目光这才缓缓别过,投在与幽廊仅有一层之隔的通窗之上,外面的光熹经过层层窗棱筛过,几近孱弱,就当齐林以为他会不管不顾之际,眼前的人骤然离案,只见一抹玄色身影自他眼前大步而过。
齐林自里将隔门打开,何呈奕自殿中移出半个身子,光影照在他的脸上,照不散那一半的阴鸷,他眼底浮黑,面无表情凝望前方,自他视线瞧过去,不超五步的距离,一团小小的身影缩在角落,头正歪在廊柱上睡的正香。
绣着金龙纹样的步云靴踏在幽廊的毡毯上,行处无声,他每走一处,便遮了窗格上的一条光线,待他行过,明光复现,直到他停在秦葶的身前,自在廊柱上投上一道修长的墨影。
睡着的人丝毫无觉,人似一滩烂泥堆在角处,灵蛇髻散乱又蓬松,脸上有几处污渍,额前的碎发滑在眼角,袖口翻上来一截,刚好不好让他看到她手臂上的一道淤痕,似腾蛇一般盘在她手背与小臂之上,尾部没入袖中。
显然,这是新伤。
他有些想不通,就是想不通,怎的离了他的秦葶,每每都能过的这般惨。
他有意自喉间挤出一声轻咳以作提醒,可那人睡的实在太熟,一点反应都没有。
顿了片刻,他伸腿,用靴边尚有一搭没一搭的撞在她臀骨外侧上。
几次三番,秦葶终于睁了眼,起初还有些迷糊,随后在看清了眼前那一片玄黑色泛着华光的衣袍之后,立即清醒了过来。
她目光寸寸上移,直到对上那人此刻鸟瞰似的视线,脑子里分明有个声音告诉她,要请安,要跪拜,需这样得那样,可她偏生没有,非但没有,反而将眸光垂下,只盯着眼前的包袱。
见她有了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觉悟,何呈奕终耐着性子蹲下,似前两次那样,顺手捏起她的脸颊左右扭动端详。
“你这德性,比带你回别苑时强不了多少。”他将人放开,旋即站起身来,自秦葶身边路过。
“过来。”秦葶头顶响起他既干脆又冷漠的声音。
是命令,是不容拒绝。
秦葶无奈,自地上爬起,随着他的步子一路朝前,拐过这条幽廊便是他的寝殿,于门前他顿了足,头微微侧过,才见一个人影磨磨蹭蹭的朝这边行来。
何呈奕耐心有限,见她久跟不上,待还有一臂距离的时候,他长臂一展,手掌掐在秦葶的后颈上,用力朝里一带。
掌下的人顿觉脖颈一凉,而后被一股力道悠到前面,继而被人甩到寝殿中。
凌乱的脚步打乱了寝殿中原本的宁静,宫人自殿中向门口望去,只见一狼狈的宫女跌跌撞撞进入殿内。
“都出去。”何呈奕吩咐下去,众人便不敢再妄看一眼,提着轻步痛快出了殿中。
秦葶紧紧抱着包袱站在寝殿中间,看起来似个鹌鹑,闻着殿中的暖香,非但没让她舒缓下来,神经反而一点一点紧绷起来。
身后的人朝她这边行过来,在路过她身边时,伸手扯了她的腕子,向榻边行去。
他掀袍坐下,一条腿曲起高高踩在脚踏上,一条腿伸平就停在秦葶的脚边,坐姿松驰却不失威严,掌心捏着秦葶冰凉的手指,终开口道:“出去这么多天,可有长劲了?”
的确有长劲了,她恨死了这该死的一切,恨死了世上所有落在她身上的不公。
她从来没有像现在这般憎恨这人世间。
她不想活了,负气一般将手从他掌中抽离出来,只顾紧紧搂住身前的包袱。
这一举动让何呈奕不怒反笑,“果真出息了。”
“在宫里也并非都是荣华富贵,秦葶,”他抬眼,“我想让你生,你便生,我让你死,你才能死。”
这话听着耳熟,就像是那该死的姜总管所言一样。
果真,上梁不正下梁歪,有什么君便有什么臣。
他期待秦葶接下来告诉他,说她想通了,她想好好的留在他身边过日子,与他要荣华,要身份。然后一切都按照他的想法来,想她时,她便出现,不想见时,她便神隐。
可与之相反,行宫也好,别苑也罢,她都受够了,她的神经早就在崩溃的边缘,行这一路,她便觉着没意思,宫里花草在好,不及她于乡间采摘时的欢愉,宫里的人每个都光鲜亮丽,却与她这个平民百姓搭不上边儿,这般想来,胆子反而大了许多。
“你把我杀了吧,”她面无表情说道,“你若不肯放我出宫,那便把我杀了吧,怎么杀都好,五马分尸也好,抽筋剥皮也好,这样........”
话说一半,她突然笑出声来,“这样我就能去找我的阿剩了......”
她笑容诡异,让人侧目,似得了疯症一般。
“你在说什么疯话?”何呈奕目不转睛望着她问,“朕不是说过,不允你再提这个名字,你找死吗?”
“是,我就是找死,我受够了,我受够了这里的一切,我受够了所有的人。”她似当真脑筋有些不清楚了,这一刻她只想跑,跑的远远的,跑到一个没有何呈奕的地方去,说罢,她不顾一切扭身便跑。
可还没跑出两步,便又被他拎了回来,这次他手上的力道加重,扯着她的衣衫重重一甩将人丢到床榻之上。
身轻如燕,哪堪这力道的一甩,她的头重重磕在锦被之上,发髻彻底松散下来,即便如此,她仍舍不得丢开手里的包袱,似同她长到了一起。
紧接着便瞧何呈奕扑了上来,秦葶眼前一黑,即一道墨影罩下,身前骤然一空,那包袱被人自怀中抽出去丢开,她还要爬起来跑,还未起身便又被人摁下,何呈奕仅用一条腿便压的她半身不得动弹,两只瘦细的腕子被他单手举过头顶,扣在一起。
他腾出一只手来掐住秦葶的脖子,上身压下,玉冠上的琉璃带垂在秦葶眼前。
“你既想死,那朕就成全你!”
他手上力道加重了一分,秦葶的脸色由白转红,起初她还挣扎两下,紧接着便似想通了什么,也就不挣扎了,喉咙破开,紧接着嚎啕大哭起,眼泪如柱,不断从眼角流出,滑入鬓发,沁入脑下的锦被之中,将颜色晕的深了些。
“我错做了什么,我有什么错!你们凭什么这么对我!”
的确,她压抑的太久了,自她被刘二闯门那天,到现在,几乎遇上的所有人都在欺负她,明明......她没有做错什么啊!
认识她这么久,印象中,这是秦葶头一次哭的这般惨,不管不顾的嚎啕,似杀猪一般。
从前,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便是“以?????后便好了”可是她过了无数个以后,似也没太好起来。
好歹那时的她还有阿剩可依,可如今,她什么都没了。
掐在她脖子上的那只手力道渐渐松下来,何呈奕默默无声曲起食指,以指背拭了秦葶单侧眼角的泪痕,但最后他才发现,他止不住。
“蠢货,”他似万分没有同理心的冷笑一声,“你才见了几个恶人,至于这样?”
“既然自己承受不住,为何又偏偏不肯听话?你到底哪里来的胆子敢与朕对着干?”
言外之意,秦葶只需服个软,说句软话,便可皆大欢喜,偏却又不。
何呈奕根本想不通秦葶的执拗究竟从何而来。
“谁让你派人去杀我......”这便是她的气结之处,“明明一早就厌恶我,却装出一副依赖我的样子,骗了我那么久!”
“既然视我为污点,为何现在又不肯杀了我,偏偏要处处折磨我!”
闭着眼哭的累了,嚎的乏了,她甚至十分不合时宜的打了个合欠。
说来说去,还是冷长清做出的那件事让她误会了。
后来何呈奕在见到小双时,自她的口中听到过刺杀一事,他虽未追究过此事,不代表不他不知是何人所为,况且本就不想为了秦葶与冷长清之间产生任何龃龉。
自然也不屑同她解释。
见即便如此都自她口中撬不出一句他想听的话,何呈奕突然对她来了别样的兴致。
倒是很想看看,外软内坚的秦葶究竟能坚持到几何,他偏要等着,等着这个自不量力的东西跪在他面前彻底服软的那天。
就像从前那样,在月下搂着他的胳膊说着温言软语。
他将人放开,身形后退,重新直立站于床榻之外,榻上的人一动也不动,闭着眼一抽一噎。何呈奕目光所及之处,是方才被他丢开的包袱,那件被秦葶当成宝贝似的衣衫掉落在榻沿上,在他看来丑陋无比,却又忽想到齐林传话时所言,旁人以此指认秦葶与旁的男子有染,说她留的东西是情郎的。
不知为何,‘情郎’二字,竟让他心头生了些异样之感。
“你最好睡死过去,免的醒了有你的麻烦。”他下巴微仰,唯有目光朝下,秦葶并未瞧见他略带戏谑的神色。
不多时,便又听到殿门大响之音,秦葶闭着眼猜测,应是何呈奕出去了。
哭了一场,秦葶的确是乏了,这些日子以来她在应杂司潮湿的床铺上没有睡过一个好觉,反正事已至此,先睡饱再说。
她闭着眼,任由自己在这张宽大的龙床上睡了过去。
待何呈奕半个时辰再归来时,秦葶已经睡的熟了,细听竟还有微微的鼾声,此时外头下起了小雨,蒙蒙天色,正当秋时,殿中阴冷,秦葶冷的缩成了一团,只有半个脑袋塞在层叠的锦被当中。
作者有话说:

凭白殿内睡了这么个人, 宫人们入殿也不是,视而不见更不是。
好在,何呈奕似是并示将此事放于心上, 只命人燃了碳盆端到房中。
他静立于榻边待了一会儿,瞧着秦葶的睡颜一如从前。
这人只要睡着了便轻易不会醒的,觉大。
无奈他只得轻声坐于榻边, 将她的绣鞋脱掉,又将悬于榻沿的腿挪到榻上,扯了锦被给她盖上。
当真是沉于梦中不知愁,秦葶舒适的翻了个身。
细雨如丝,一直到了酉时仍下个不停,秦葶在暖意如春的被窝里心满意足, 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地。
睁开眼,帐内已有柔软的一层烛光投来, 眼前的帐子是玉锦织翠的料子, 上面金线暗嵌的玉珠,经烛光一照,通透万分。
她睡饱了,脑子也清醒了, 眼珠子转了一圈儿回想先前, 终于想起自己这是在哪里,只见她“腾”地一声直愣愣地坐起身来, 先前那般不想活的孤勇全都飘到梦里去了。
“醒了?”听到帐内动静, 一道人影隔着帐纱而起,何呈奕便知是这是睡醒了。
秦葶轻轻掀了帐纱, 透过两指宽的缝隙朝外瞧, 何呈奕此时正倚在窗下的罗汉榻上听雨看书, 修长的手指轻翻过一张书页,肘边檀木案上的倒流香似山涧溪流,绵绵朝下。
仅看一眼,便心脏狂跳起来,现如今睡饱了,脑子也清楚了,再没了之前同何呈奕说不想活了的勇气,睡前他是如何掐自己脖子,一副要杀了自己的表情,她现在还记得清楚。
在帐内鼓足了勇气,她才敢下床来,麻利穿好鞋子,而后杵在那里一动不动。
两个人一站一坐,谁也不先开口,愣是在无声中对峙良久。
“睡的可好?”稍许,何呈奕手指又翻过一页,先开了口。
秦葶如何听不出他这般阴阳根本不是关切,只低头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裙,小声回道:“屋里又暖和又香,自然睡的好。”
流于书上的目光一下子顿住,睁开眼皮瞧她,从头至脚,“你穿着这样一身,爬上朕的龙床,你觉得朕会治你个什么罪?”
自打他入宫那天起,他便恢复本来面目与心性,自然是受不了有人胆敢染脏了他的床榻,秦葶细瞧了自己衣裙,今天被人架来拖去,身上弄的到处是灰尘,的确脏了些。
话一出口,他顿觉这话似暧昧了些。
“来人!”他扬声唤道。
此时便见着有两名宫女匆匆自殿外入室,秦葶见了人下意认的提了一口气,因为白日里,那姜总管要报复她的时候也是先叫人,然后再将她拖出去。
“带她下去梳洗干净,再用些吃食。”何呈奕一边吩咐着一边垂下眼皮继续翻书。
原来不是治罪,秦葶还算识趣,多一句废话都不敢,随着两名宫女出了门去。
一个应杂司不知名宫女在皇上的寝殿睡了一觉,不过两个时辰的工夫便在底下传开了,有人说这便是来日的贵人。御前行走的哪个不是人精,自是不比应杂司良莠不齐的那些,就算眼下秦葶一副不得体的模样,她们也不敢怠慢。
两个宫女热情体贴的带她去沐浴,因之前在宴槿苑经历过一次,所以秦葶这次便不再似上回老牛进城般一副手脚无处安放。
沐浴后宫人取来衣裙让她挑选,她反而要了一身宫娥衣裙穿在身上。像先前那般华丽的衣裙她是再也不敢穿了。
虽说着了一身宫娥衣衫,可御前的人穿着到底是同应杂司的素服不同,料子细上很多,纹样也新鲜。
一切妥当,齐林又命人于偏殿内给她准备了一桌酒菜,没了初次的惶恐,秦葶也不管不顾,索性坐下来便开吃,其中有一道菜她甚是满意,——酱牛肉,让她吃掉了半碟。
酒足饭饱后,齐林又入殿来。
秦葶一想到今日是他将自己从姜总管手底下救下来的,便心生感激,齐林入门时,她乖巧自椅上站起,福身见礼,“齐大人。”
一句“齐大人”叫的齐林略显惶恐,这是私底下那些人为了恭维他才用的尊称,若传到外人耳朵里那还得了,再者也知道眼前这女子与皇上关系非同一般,他倒是不敢得罪,“秦姑娘抬举了,我不过是陛下身边的随侍,哪里敢让您称一声大人,我来是想问一下,姑娘可吃好了?”
说的虽是客套话,语气听起来不卑不亢的同时又让人很舒服。
秦葶点头回道:“我吃饱了。”
“陛下先前吩咐,说让我带你去个地方,去看些东西。”
“看什么?”现在只要是与何呈奕有关的事,她都隐隐觉着瘆人。
“姑娘到了便知道了,请随我来吧。”
齐林是何呈奕身边的人,秦葶见是由他亲自带着,自是觉着此事并不一般,更是不敢废话,且他怎么说便怎么算。
此时天色已经全然暗了下来,秦葶随在齐林身后,最前有小太监提灯引路,行了不知多久,来到一处荒凉宫角,即便是在夜里,也明显能让人感受到那种说不出的凄冷之意。
行过一道狭窄的宫道,在宫角尽头,引路的小太监推开眼前破败的大门,紧接着便听里面传来凌乱的哀嚎之声,似鬼哭,又似狼叫,声声不息,此起彼伏,听的人直起鸡皮疙瘩,头皮都跟着发紧。
齐林跨入大门,还不忘招呼秦葶跟上。
方才还好,可现在,秦葶怎么都不敢再往前多走半步,警惕地问:“这是哪里啊?”
既到了地点,齐林也不再藏着掖着,直言道:“这里是行宫里的刑房,专管制那些犯了错的宫人的。”
破败的旧漆门敞开着,里面是一处宽的看不到边际的院子,院中石雕的灯柱中有烛火照亮,三三两两在这暗夜中竟似鬼火一般。
这回秦葶算是想明白了,先前何呈奕便问过她,可知道要治什么罪,这回又让齐林将他带到这里来,原是念着旧情,先让她吃饱了喝足了,而后再发落到此处。
“秦姑娘,快跟上吧。”齐?????林冲她笑笑,提醒道。
现在就连齐林,在她这里也变成了笑面虎一般。
她很想大声告诉齐林,她不想进,但这世上身不由己的事经历的已经太多,何况是这行宫里,一砖一瓦皆是何呈奕的,逃不脱,逃不掉,只能在他掌心里一点一点的腐烂。
暗自吞了口水,而后僵着身子随着齐林一同入门。
院中的屋子里传来阵阵尖叫或是求饶声,隔着门板,秦葶想不到里面的人正在遭受何种酷刑。
齐林于一处暗房前停下,招呼小太监去与房间里的人打声招呼,随之小太监出来小声同齐林说了什么,而后齐林并未如秦葶所想的那样将她送入门中,反而是带着她来到窗下,轻轻自外将窗子推开一条缝隙,里面的人惨叫声破窗而出比方才清晰百倍,吓的秦葶一个激灵。
“秦姑娘,请看。”里面的景象齐林先是过目一遍,后他面不改色的招呼秦葶上前。
秦葶杵在原地一动不动,两条手臂僵直的摆在身侧,手死死攥着自己的衣角。
“秦姑娘,”齐林又催促一声,“陛下说,需得你亲自过目。”
无奈,她只得上前,提了一口气来到窗边,恰值里面的人又是一声惨叫袭来,秦葶只朝窗前探了半张脸,在看清里面的场面时,眼珠子一点一点撑大。
即便姜总管已经被打的血肉模糊面容扭曲,她仍认得出他那张猥/琐的脸,他似个血葫芦一般被人绑在椅子上,随着他身前人影移动,他又是一声惨叫。
这样的惨叫,她只在刘二与丁宽被五马分尸时听过类似。
这般血腥,刺的她目珠生疼,她亦低呼一声赶紧跑开,跑到院中石灯处紧紧抱着灯住不肯撒手。
胸口贴在柱子上,一颗狂跳不止的心脏犹如打鼓。
齐林见状,又命人将窗子合上,随后朝她行过来,秦葶瞧见地上有道人影,吓的她忙挪了位置,警惕的瞧着齐林。
一见她这神情,齐林便明白她是误会了,忙同她解释道:“秦姑娘莫怕,陛下就是让你过来瞧瞧,这姓姜的,不规矩,从前在这宫里横行霸道欺上瞒下不说,今日还敢冒犯贵人,这样的人,是得给个教训。”
齐林口中的那个贵人秦葶尚未反应过来所指为她,一门心思想着,何呈奕是不是也要这般对她。
齐林见她吓成这样无所缓和,总不能再告诉她现在那姓姜的在里面受的是拔甲之刑,对她来说,无异于是添柴加火。
稍斟酌片刻,也是为了缓她紧张,齐林又道:“后院儿受刑的是应杂司几个宫女,听说对你也多有冒犯,要不要也去看看?”
“不必了......”秦葶想到,许是他口中那几个宫女多半是张淑婉她们,她着实没强大到可以从容的面对血淋淋的场面的程度。
先前何呈奕的确是有言在先,要让秦葶将这几个人的下场看个遍,但瞧着她这模样,就差没钻地底下去了,一时不忍,便想了个折中的法子,交待了太监几句,小太监应声跑开。
屋子里的嚎声不绝,想是那姜总管此生最后悔的一件事便是惹了秦葶。
实则他每惨叫一声,秦葶的头皮便跟着收紧一成,她咧着嘴,恨不得让自己立即化成眼前的石柱,谁也发现不了找寻不到。
不多时,被支走的小太监归来,经齐林指点,将手里的东西搁在了秦葶面前。
借着石灯的光亮,秦葶瞧见脚下躺着一摊黑乎乎的东西,一股难闻的气味儿传入鼻腔,这味道让她立即又警觉起来,是血的味道!
“这是从那个叫张淑婉的宫女住处搜出来的,听说是从你那里抢来的,”齐林一顿,说起张淑婉时,连语气都一下子变的鄙夷,“这样的衣料,只能是出入宴槿院的贵人才可上身,她这样卑贱之人也敢染指,那便是找死!”
地上的物件早就面目全非,被血沁染的辨不出本来颜色,但经人一提,秦葶便已知晓是何物,正是张淑婉那日从她手里要走的那身衣裙,闲时她便穿着。
这些人都欺负过她,无一例外,他们都没有好下场,甚至可以说是生不如死。
秦葶想不通何呈奕究竟是何意,但是有一句话即时浮在她的脑海里,正是他曾说过的那句:“你以为你是什么东西”
那时冰凉不带一丝温度的眼神她还记得,也正是这句话时刻警醒着她,她什么都不算,或在他眼中,他与张淑婉一流无甚差别,因为,她也是不配穿那身衣料的人。
眼下她万分庆幸,当宫娥再次捧来衣裙凭她挑选时她选了现在身上的这套宫人所穿。
“把这脏东西拿下去吧。”齐林见时候差不多,忙又道,“既该看的已经看过了,秦姑娘可以回去了。”
“回去?”秦葶如梦初醒,眼神略显呆滞,“回哪儿?”
“自然是回陛下的寝殿。”
“他......”想问的话仍没问出口,将后半句强咽了回去,憋在心里,实则她想知道的是,他叫人带自己来此,就是为了看一场‘热闹’吗?
......
即便走出那刑房好远,秦葶似还能听到里面传出来的惨叫声,杂着风声一同吹到她的耳朵里,她紧捂着耳朵快走两步。
“秦姑娘,往后呢,你若是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宫里规矩多,需得慢慢学着。”齐林在前边走边说,这会儿似个长辈一般语重心长。
有些话秦葶犹豫了一路也不知该不该问,但又着实担心应杂司里的谷雨,瞧着齐林似个脾气好的,便旁敲侧击道:“齐公公,经这一场,是将应杂司的所有人都抓起来了吗?”
“只是抓了今日在场闹事的那些,还有些平日里爱生事的,也是借此机会清理一批人,给另一些蠢蠢欲动不安份的一个警示。”
秦葶点点头,想着谷雨今日不在场,平日又不爱生事,今天的事应当牵连不到她身上。
“秦姑娘是不是有事?”偏就那齐林生了一双慧眼,见她欲言又止便问起。
“没有。”再三斟酌,秦葶仍是未敢多言,她现在已经是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告诉旁人谷雨与她走的近,若是再牵连到她,岂不是谷雨的无妄之灾。
就如同小双一样,秦葶到如今也不敢在何呈奕面前提小双的名字,毕竟从前小双也没少揶揄何呈奕,给他气受,假若他没想追究小双,经她一提便想起,那便是她的错了。
.....
秦葶被带回何呈奕的寝殿时,何呈奕仍在窗前罗汉榻上看书,秦葶不识字,但能瞧着他手里的这本和之前的皮不一样。
她两只手不安的绞在身前,一言不发站在室中。
良久,何呈奕才缓缓扭过脸来,仅以眼角打量她一番,见着她着一身宫娥衣裙时眉头一紧,而后淡声说道:“该看的都看完了?”
“看完了。”
“瞧你穿的这身衣裳。”
提到衣裳,秦葶心口一紧。
何呈奕薄唇微抿,扯出一毫无奈来,将书搁置一旁,朝她招了招手:“过来。”

第二十七章 你以为朕会碰你?
见他招手, 秦葶不算情愿地走过去,行至近前,他伸过手来, 如上次一般拉起她的腕子,稍稍往怀里一带,坐到了大腿上。
这次的力道, 要比上次轻很多。
他一手揽着秦葶的腰侧,一手把玩她袖口上的花样,宫女的衣衫皆是由行宫中手艺下乘的绣娘所制,纹样看起来并不精致,用的丝线相较也更为粗糙。
何呈奕浓长的睫毛被烛光在高挺的鼻梁上打下一道阴影,刀削似的唇峰棱角分明。
“你为何偏就留着那身衣衫?”他抬眼看着怀里的人, 烛火同样给她的容色叠上了一层柔光,刚好过渡了她这些日子过于清瘦显尖的下巴。
一双柳叶眉不描自成形, 圆大的杏目微垂着, 眼角眉梢间略带愁意。
“嗯?”他自喉间挤出一声蛊惑似的声音,见她不答,掐着她腰侧的手力道加深,重捏一下, “说话。”
他想听的是, 关于那些宫女口中有关‘情郎’的那些,虽是花边, 也可以说是莫须有, 但他就是想听。
可偏却秦葶说了实话,“那衣裳是省了许久的钱, 咬着牙才买了一块布头儿做的, 还新着呢, 舍不得丢。”
这答案显然不能让何呈奕满意,他觉着以秦葶的性情不至于此,“就这样?”
可得来的仍是她的点头肯定,“就这样。”
他不喜阿剩这个名字,不喜让人提他的过去,秦葶自然不敢提。
再者,在她心里,阿剩是阿剩,何呈奕是何呈奕,他们早就分割成了两个人。
过去能将自己一切情绪掩的极好的人,就在得到这个答案之后眸色一沉,原本那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也尽数消散,“这衣裳既是你自己选的,那便穿着吧。”
“你可知,御前行走的宫女都是什么样的吗?”?????
“什么样?”秦葶听得出他话中深意,这是让自己做个普通的宫女。
从应杂司变成御前,换汤不换药,他仍是没有放自己离开的意思,他就是要一直这样拘着,看着,唯一的希望,便是等有一天他觉着没意思了,或是杀,或是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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