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4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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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真是太服气了。
不愧是连魏徵都劝不动的爱好。
“哼,魏徵劝不动,但母亲还在呢。”李玄霸冷笑,“二哥就是欠母亲的揍!”
虽然他不知道二哥正往大兴赶来,但也准确地猜到了二哥的遭遇,只是把不住时间而已。
三位老师都很严格,但对热爱学习又过目不忘的李玄霸而言,这点学习压力不算什么。
薛道衡没教李玄霸作诗,而是教李玄霸公文写作和他在地方为官时的经验,李玄霸没在学习上遇到困难。
他遇到的难处,是宇文弼问他要不要与宇文珠偷偷见一面。
李玄霸想了许久,拒绝了。
他对宇文弼坦白了自己原本的寿数。
“我可能活不过十六岁,所以十六岁之前还是不要见面了。只是书信往来,如果将来我病逝,宇文娘子也不会太难过。”李玄霸道,“请老师为我保密。”
宇文弼叹了口气道:“当初我就知道你病弱,也和你商议过,如果你病逝,珠儿还是会入你家的门。”
李玄霸道:“我知道。有娘和二哥二嫂照顾,宇文娘子会过得很好很自在,老师请放心。”
宇文弼道:“我让珠儿嫁你,是冲着王妃的地位去,很抱歉。”
李玄霸摇头:“能让一位优秀的女子继续她的梦想,并让那位优秀的女子成为我的名义上的妻子,是我的福气。”
宇文弼道:“你一定能活过死劫。”
李玄霸笑道:“我也是这么想。等我过完十六岁的生辰,再去见她。老师,请不要和任何人说这件事。”
宇文弼揉了揉李玄霸的脑袋:“放心,我谁也不会说。”
宇文弼十分难过,难过得都病倒了。
李玄霸很愧疚。或许他低估了自己在宇文老师心中的地位,应该另找个理由。
但他不想瞒着宇文老师。
如果没有死劫,他其实是想见一见宇文珠的。
穿越十年,前世沧桑的灵魂与这一世孩童的身体已经同化,他可以如孩童一样幼稚地和兄弟打架,能把前世许多事只当经验看待,只有刻骨的孤独感仍旧深入骨髓,难以排解。
李玄霸前世情窦初开是在初中时。
如许多青春期的男女一样,他的情窦初开并非针对某一个特定的人。只是某一日,他突然觉得一个擦肩而过的女孩很可爱,然后意识到了男女之情的存在。
青春期的萌动持续了整个初高中的时代。他也与大部分同龄人一样投身学习,没有早恋,只有心中的悸动不会消失。
那些悸动随着许多描写学生青涩恋爱的小说杂志,凭借传闻中别人恋爱的故事而变得具体。
然后到了十七岁,他的悸动随着青春和平稳的生活戛然而止。
艰难地求活时,李玄霸没有精力想恋爱、想成家,更没有拖累别人的打算。
只有在生病了过年了的时候,在差点被打死时躺在医院病床上的时候,李玄霸才会发了疯似的希望有人陪着自己。
这时候他就会梦到,少年时的自己与看不清面貌的少女,手牵手走在洒满阳光的校园操场中。
他所有对恋爱的想象,都停留在了少年时。
现在他真的变成了少年,也真的有一位还不知道面貌的少女将会永远陪着他。李玄霸以为自己能够很顺利地与她培养感情,却在临见面的时候退缩了。
如果真的产生了感情,我却要离开这个世界,该怎么办?
李玄霸可以很放心地离开父母、离开兄弟。
他知道父亲的慈爱会改变,知道母亲虽然疼爱自己但还有其他疼爱的孩子,知道二哥会为自己号啕大哭但二哥有长孙皇后、有很多如友人般的臣子、有天下。
亲人都会很容易从失去自己的悲伤中走出。
而且他对亲人的感情也都很克制。因为这些亲人都来自史书,他知道他们的未来。
他身边所有的人际关系,大多都是史书中记载过的,大多都是二哥原本就会有的人际关系。
他是附庸,是影子,是凭借太阳的光芒才会被人看见的月亮。
但宇文珠不一样。她是与自己关系紧密的人中,唯一一个史书中不存在的“角色”。
听闻要见面的时候,李玄霸才意识到胆怯。
他很后悔。
早知道,我连信都不该写。
“啾啾!”
李玄霸发呆的时候,乌镝撞了李玄霸一下。
李世民带着寒钩狩猎,乌镝非黏着李玄霸,李玄霸就把乌镝带到了大兴。
乌镝每天自己白天飞出门玩耍狩猎,晚上乖乖回家。
今天不知道为何提前回来了。
李玄霸摸着乌镝的脑袋:“怎么了?”
乌镝不会说话,它只是静静地看着李玄霸。
李玄霸从乌镝乌溜溜的眼睛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真狼狈啊。
宇文珠伺候完祖父喝药后,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她坐在绣墩上,看着桌面上那张绘有飞雪、金雕和策马飞驰少年的画幅发呆。
虽然已经过去了好几日,但被拒绝见面的事,仍旧让宇文珠心头发闷。
即使她知道李三郎恪守礼数,婚前不见面没什么错,但总还是忍不住想,如果自己的信写得再有趣一些,会不会就不一样。
自己肯定被嫌弃了。
“我这样的怪人,不被人嫌弃才奇怪。”宇文珠自言自语,“谁会看得上一个整日埋头药材,身上的药味连香皂都洗不去的怪人。你在期待什么?”
她拿起一支笔,想要划向桌上的画纸。
但在笔快落到纸上时,仍旧与之前那样,悬空在纸上一寸处,难以再靠近。
宇文珠手一挥,将笔丢在了桌子上,起身走到床榻旁,脱去鞋袜爬上床,钻进被子里盘坐在床上,就像是一座小小的三角形被子山。
在被子山里待一会儿,她就会恢复平静了。
“啾啾!”
“啊?!哪来的大鸟!!快走开!!”
“这是谁家的猎鹰吧?脖子上还系着绸子呢。是走丢了?”
“啾啾啾!”
“天杀的猎鹰!别抓我的芍药!”
“啊!它落在屋顶上了!还在掀瓦!”
“啾!啾!啾!”
“这畜生是在做怪表情嘲笑我们吗?”
“鸟怎么会嘲笑人……艹!它还会用爪子丢瓦片砸人?它是鸟还是猴子?!”
宇文珠从被子山的缝隙中探出个小脑袋。

屋外还在吵闹。
宇文珠穿好鞋子, 整理了一下衣裳,走到窗口,将窗户推开一条缝, 小心翼翼往外探望。
外面乱作一团, 人越聚越多。
这么多人, 好像不危险?
宇文珠再早熟,也有少女活泼的心性。
她抑制不住好奇心,打开门:“发生什么事了?”
“哎哟, 我的小娘子呀,赶紧进去!那是猎鹰!会伤人!”乳母赶紧拦住宇文珠。
宇文珠仰头,一只大鸟蹲在屋檐上, 脑袋左歪右歪,不像是猎鹰, 倒像是猫头鹰。
宇文珠的视线落在大鸟的脖子上。
大鸟脖子上的长羽毛连丝绸围脖都挡不住, 很帅气地披在胸口和背上,在阳光下闪烁着微微的金光。
宇文珠双手捂住嘴:“金雕?……这围脖,乌镝?!”
大鸟胸前垂着的方巾一角上,大大的“乌镝”二字十分显眼。
乌镝展开翅膀:“啾啾!”
他从屋顶上滑翔下来,落在了宇文珠的面前。
“小娘子, 快跑!”乳母挡在宇文珠面前,其他奴仆举起手中的长棍对准了乌镝。
宇文珠忙道:“等等!不要伤它!是我认识的人……金雕!”
乳母惊讶回头:“什么金雕?小娘子认识?”
宇文珠从乳母身后探出小脑袋:“乌镝, 你是来送信的吗?”
她从书本中读到过猎鹰送信的故事。祖父说猎鹰只受猎鹰人控制,若离开猎鹰人太远就会逃走,虽然有极小的概率可以训练送信, 耗费的精力得不偿失, 所以基本只出现在故事中。
但李三郎养的乌镝很聪明, 说不定已经被训练得会送信了。不然怎么会这么巧?
乌镝听到宇文珠的话, 眨了眨眼睛,一张鸟脸,居然做出了一个生动的迷惘表情。
乳母道:“这畜生听不懂……啊!它好凶!”
乌镝眼睛一横,作势要啄人。
奴仆又紧张起来,手中的长棍再次握紧。
这时拿着刀和弓箭的护卫也跑了过来。
宇文珠焦急道:“乌镝,你是乌镝吧?你是为三郎……我是说,李三郎,李、李玄霸,你的主人送信吗?”
乌镝眼睛睁圆,然后摇头。
宇文珠:“……你能听懂我说的话?!”
乳母惊呼:“畜生鸟居然听得懂人话!”
乌镝愤怒:“啾啾啾!啾啾啾!”
乳母赶紧道:“我是说你怎么凶我,你居然听得懂我骂你?我错了,你不是畜生,你是聪明鸟,聪明……金雕对吧?这名字真富贵,好金雕,别生气了,我等会儿从厨房里给你拿肉赔罪。”
乌镝眯起雕眼睛:“啾啾,啾啾啾。”
乳母再次惊呼:“它是在说,让我别骗它吗?天啦,我居然能听懂畜……金雕的话!”
“怎么回事?哪来的畜生鸟!”膀大腰圆的护卫总管挽着弓走来。
乌镝气得跳脚:“啾啾,啾啾啾!啾啾啾啾!”
它展开翅膀使劲扑腾,就像是一个人指着人骂。
宇文珠一手捂着嘴笑,一手拦住护卫大伯:“辛阿伯,不是畜生,是李三郎养的金雕,名为乌镝。它应该是来送信的。”
乌镝一边骂一边摇头。
宇文珠问道:“不是送信?那是来做什么?”
乌镝骂得更加厉害,连刚来的护卫都从一连串鸟语听出了激烈的脏话错觉。
宇文珠苦笑:“我听不懂呀。三郎没让你带什么东西来吗?”
乌镝继续摇头,继续“啾啾啾”。
辛伯道:“李三郎君的雕?难道是迷路了。”
乌镝不屑:“啾!”屁!
辛伯:“……我怎么觉得他在骂我?”
乳母第一次见到一只仿佛精怪的大鸟。因为是自家小娘子的未来郎君养的鸟,所以她没有害怕,反而爱屋及乌喜欢得紧。
她笑道:“把李三郎君请来不就知道了?”
乌镝:“……”
众人非常明显地从乌镝那张不大的鸟脸上,看出了“鸟脸一僵”的神情。
宇文珠试探地问道:“你是自己偷偷来的?”
乌镝:“……”
这次众人居然从鸟脸上看出了“心虚”的神情。
辛伯震惊:“这鸟成精了吗?”
宇文珠赶紧道:“当然没有。只是它是李三郎孵出来的,从小精心教导,比旁的鸟聪明许多。没有成精,辛伯别乱说。”
宇文珠看见乌镝十分通人性的模样,大着胆子从乳母身后走出来,转身挡在乌镝面前,眉头微皱,提高声音:“今日之事,不可对外胡说。若谁对外传一字,我就把他交由祖父祖母打发出去!”
“打发什么?”宇文弼在老妻的搀扶下走来,“听说家里来了一只作乱的鸟?”
宇文珠道:“祖父,不是作乱的鸟,是李三郎的金雕乌镝。”
宇文弼疑惑:“乌镝?”
乌镝从宇文珠身后走出来,翅膀微微拱起,仿佛像顽童叉腰似的。
它仰着头:“啾啾!”
宇文弼带着病气的脸上浮现微笑:“真是神奇的金雕。既然是三郎的金雕,去请三郎过来,问问他怎么回事。”
乌镝脸上又出现心虚的神情,但很快,它的雕目重新变得坚定锐利。
我又没做错!妈来了,还会夸我!
李玄霸出门的时候,乌镝就在空中盘旋,早就记住了李玄霸出行的路线。
有时候李玄霸在老师家读书的时候,乌镝就偷偷藏在屋顶或者树顶打盹。
它可不是来玩的,而是来保护妈的。
所以李玄霸情绪低落时,乌镝聪明的鸟脑袋就发觉,是这个老头让李玄霸难过。
本来它听了李玄霸的话,很低调地隐藏自己。
但李玄霸持续许多日情绪没有好转,乌镝这幼稚的暴脾气就忍不住了。
金雕的心眼出了名的小,有仇必报。它毕竟又还是个小孩,脑容量也不大,哪懂什么隐忍和危险,这就来报复了。
不过它好歹还记得李玄霸对宇文弼恭敬的模样,没有做得太过。
而且李世民早就告诫过它很多次,没有他和李玄霸的命令不准伤人。所以乌镝只是发脾气折腾草木和瓦片。
“还真和三郎说的一样,像个顽童似的。”宇文弼丝毫没有害怕乌镝尖锐的嘴尖和爪尖。
他镇定地走到金雕面前伸出了手。
老妻拉住宇文弼:“小心他啄你!”
宇文弼道:“它若要啄人,早就啄了。”
说罢,他的手按在了乌镝的鸟头上。
乌镝被宇文弼的大手压得脑袋一垂。
在众人心惊胆战中,乌镝只是使劲甩头,甩开了宇文弼的手,然后嫌弃地往宇文珠身后藏。
宇文珠心头一跳,嘴角不由上翘。
宇文弼一愣,失笑道:“三郎大概给你写了许多乌镝的事。乌镝就交给你照顾了。还不快去把三郎叫来。”
辛伯道:“我亲自去吧。”
他扫了周围人一眼:“小娘子说的话你们都记住。”
宇文弼对老妻道:“劳烦你把家里的仆人都聚在一起好好叮嘱。”
老妻笑着抱怨:“都闹得这么大了,一一叮嘱还真麻烦。等三郎来,你一定要好好说说他。”
宇文弼道:“好。”
他扫了一眼狼藉的庭院:“就别收拾了,让三郎自己过来看。”
宇文弼犹豫后,做出了决定。
草原人都说金雕是雪山的精灵,是神灵的使者。今天金雕没有李玄霸的命令却自己过来,或许是上天预示着什么吧。
如果这金雕是李玄霸叫来的,那也证明李玄霸后悔了。
老妻去叮嘱家里的仆人,宇文珠扶住祖父的手。
宇文弼道:“珠儿,你想见李三郎吗?”
宇文珠看到乌镝而雀跃的神情瞬间变得黯淡:“他不想。”
宇文弼平静道:“我只问你想不想。三郎是真的病弱,即使你再面临一次和安儿一样的分别,你也要见他吗?”
宇文珠微微一愣,问道:“李三郎生病了?”他是生病才不来见自己,不是嫌弃自己?
宇文弼道:“现在没有。”
宇文珠犹豫了一会儿,咬了一下下嘴唇,抑制住心中的羞涩:“我总归是要嫁给他。我去换身丫鬟穿的衣服!”
宇文弼脚步一顿,低头疑惑:“为何?”
宇文珠将小脸往旁边一侧,露出绯红的耳根:“他不见我,我见他。”
宇文弼思索了一会儿,才明白孙女的意思。他无奈地笑道:“好。”
乌镝歪头。
虽然它很多话都听不懂,听懂了也不知道这群人在说什么。但它有强烈的直觉,面前这人能呵止其他人对它动手,一定是这里的首领,跟着她总没错。
它迈开两条鸟腿,仰着鸟脑袋,大摇大摆地跟在宇文珠身侧走,引得周围仆人纷纷侧目。
“它飞着扑人的模样很帅,怎么走路的模样鬼鬼祟祟的?”
“收声!它听得懂,小心啄你!而且它是雕,不是鬼鬼祟祟,是鸟鸟祟祟!”
“不是雕雕祟祟吗?”
乌镝的脑袋仰得更高了。
听,他们都在夸我!
宇文弼和宇文珠注意到乌镝的神情,都忍不住笑了。
宇文珠顽皮道:“祖父,既然乌镝听得懂人话,是不是也该教它读书?免得听不懂别人骂它。”
宇文弼忍笑道:“等三郎来了,你和他说。”
宇文珠将脸往旁边一侧,不说话了。
宇文弼看着孙女这模样,心里又是叹息又是疑惑。
他叹息孙女将来若与李三郎分别,大概是会如与安儿分别一样难过。
至于他疑惑的自然是孙女应该没见过李三郎,怎么一副情窦初开的模样?总不能几封信,就让一贯自傲的孙女倾心了?至少也要见得一面再说吧?
大兴城的唐国公府里,李玄霸轻轻咳了一声,将书卷放下,拢了拢大氅上的毛绒绒围脖。
虽然现在只是入秋,但李玄霸身体不好,现在天气阴着,他就披上了有毛绒边的披风。
披风的毛绒边是李世民狩的雪狐皮。
雪狐难见。为了这张漂亮的雪狐皮,李世民特意寻人用金线在白色云纹厚绸子上,仿造绸子本身的花纹多绣了一层金色云纹,给穿着朴素的弟弟做了一件没阳光时看着很低调,一有阳光就闪得厉害的大氅。
李玄霸喜欢黑衣配黑色大氅。李世民对弟弟的衣着审美有微词已久。此次李玄霸出门时,他偷偷换了李玄霸装大氅的衣箱。
李玄霸在天气凉爽后拿大氅出来穿,看着满箱子花里胡哨的大氅,气得胸口疼。
这件大氅已经算是衣箱中较为朴素的了。
“三郎君,三郎君,不好啦!”向固一边跑一边喊。
李玄霸疑惑地站起身:“何事这么慌张?”
向固焦急道:“乌镝,乌镝被抓了!”
李玄霸惊讶:“它被狩猎的勋贵抓了?哪一家?”
向固道:“不是不是,它去宇文公家里捣乱,被宇文公,三郎君你的老师抓了。”
李玄霸脸上表情空白了一瞬:“啊?!”
李玄霸穿的本就是可以出外的衣服。他立刻匆匆跟着向固和辛伯去接自家犯事的雕崽。
路上,李玄霸听辛伯绘声绘色讲起乌镝在老师家做了什么“好事”。
李玄霸连连道歉:“是我的错,我没有教养好他。老师家中的损失我会赔偿。真是抱歉。”
听到乌镝没有伤人,李玄霸松了口气。
这雕孩子,在发什么疯!
李玄霸脑袋都想疼了,也想不明白为何乌镝会去宇文老师家里撒野。
他当然知道有时候乌镝没有出城狩猎,而是悄悄跟着自己。
乌镝一副洋洋得意的模样,以为自己没有看到他。他便和老师说了声后,没有拆穿乌镝。
不过乌镝确实藏着挺好,降落后大部分时候他都找不到乌镝藏哪里。
李玄霸本想把乌镝带去给老师看,但乌镝不耐烦见陌生人,每次他一提,乌镝就满地打滚,第二天更是一大早就飞得没影,他便作罢了。所以三位老师还没见过乌镝。
难道乌镝在宇文老师家隐藏时,被宇文老师家中某个奴仆伤了,所以前去报复?
它为何不和自己说啊?李玄霸和李世民早早教导乌镝和寒钩,遇到生气的事先告诉他们,不要自己去报复。这两只雕崽以前执行得很好,告状很流利,今天究竟怎么回事?
李玄霸百思不得其解,只能先去接雕,再去问当事雕。
到了宇文弼家中后,师母笑着亲自到门口迎接李玄霸:“大德,那雕真不是你派来的?”
李玄霸苦笑道:“师母,我是那样的人吗?”
师母微笑道:“这倒是。来,我领你去看看你那雕做了什么‘好事’。”
李玄霸被师母带到当时雕捣乱现场,看到院子中残花落叶,看到满院子的碎瓦片,头皮一阵一阵发麻,拳头捏紧。
“乌镝在哪?”李玄霸磨牙道。最近是太纵容它了!
师母笑着问道:“你知道这是谁的院子吗?”
李玄霸摇头摇了一半,然后猛地转头看向正屋半掩的门扉。
师母问道:“看出来了?”
李玄霸用指甲掐了一下手心,强装镇定道:“看不出来,但师母如此询问,我大概能猜到。”
师母继续微笑:“大德一直聪慧。好好道歉吧。”
李玄霸就像是木头机关人似的,僵硬地跟着师母穿过半圆形的拱门和曲折的回廊,走到隔壁的小院。
他一度想找借口逃走,但雕孩子做出这种混账事,责任感不允许他逃避。
还未进小院,李玄霸就听见乌镝欢快的鸣叫声。
金雕长得很威武霸气,声音却娇滴滴的,只会“啾啾”叫,像一只撒娇的小鸟。
养了两只雕崽后,李玄霸怀疑,纪录片里的雕鸣不会都是人类为了维护金雕的霸气,找其他鸟配音吧。
乌镝的“啾啾”叫声很轻快,李玄霸的心情沉重无比。
该揍的雕孩子!
“在那。”师母抬手一指。
李玄霸条件反射顺着师母所指,看见一位穿着丫鬟朴素衣服的少女,正捏着一块肉喂雕。
那雕十分不要脸地趴在少女腿上,张嘴讨食讨得欢。
身穿丫鬟的服饰,头发也只用一根青色的发绳绑了两个发髻,还会赤手不嫌脏地捏着肉喂雕,应该真的是丫鬟?
少女侧对着李玄霸,李玄霸没有看到她的脸,只那双正喂鹰的手十分显眼。
李玄霸的视力很好,一眼就看到少女看似白皙的双手指腹厚厚的茧子。
平常贵族女性都会留指甲。
用颜料染指甲也是贵族女性打扮的一环。而且女性弹琴也需要指甲。不留指甲,与其他贵族女性玩耍的时候肯定会被笑话。
少女的指甲却只刚刚过指间,修建得十分圆润。
再加上她指间那厚茧子,一看就知道是经常干活的手。
李玄霸心情微微安定。
他在心底捏了一把汗,还以为师母要趁此机会带他与宇文珠私会。
但松口气的同时,李玄霸心中又生出一丝遗憾和失落。
“啾啾啾!”
乌镝最先发现李玄霸。但它把嘴里的肉吃完后,才转身对李玄霸扑腾翅膀。
少女用帕子在石桌上的水盆里蘸了一点水,替乌镝擦干净嘴和鸟脸,又不紧不慢地用一旁香皂洗完手,用另一条帕子擦干之后,才起身对李玄霸行礼,口称“李三郎君”。
少女的礼仪挑不出错,好像真的是丫鬟似的。
但李玄霸却和被雷劈了似的,止步不前。
师母问道:“大德,怎么呆住了?”
李玄霸机械地扭头不看行完礼后垂首站在一旁的“丫鬟”。
乌镝大摇大摆地走到李玄霸面前,低头拱了一下李玄霸的腿。
李玄霸低头,一把提起鸟脖子。
乌镝:“啾?”
李玄霸咬牙切齿骂道:“之后收拾你!”
乌镝:“啾啾啾?”为什么要收拾雕?雕在为你出气!
少女听见乌镝的惨叫声,抬头担忧地看了一眼,又立刻把头垂下。
李玄霸骂完乌镝后,就准备赶紧离开。
既然宇文珠没打算展露身份,他现在还可以逃。
李玄霸强装镇定对师母道:“我先把乌镝拎回家好好教训一顿,明日再来拜访老师师母,正式道歉。”
师母道:“不多留一会儿?”
李玄霸摇头:“不留了。我先……乌镝!”
乌镝从李玄霸手中挣脱,就像是一只要被抓去煲汤的大公鸡,展开翅膀连扑带跳冲到这个宅子的“首领”身后。
少女习惯性地微微展开手臂,遮住身后的雕崽。
李玄霸头上的小揪揪都要炸开,表演一番怒发冲胡帽了:“乌镝?!”
少女发现可能会露馅,赶紧放下手。
乌镝:“啾啾啾啾!”救我!
少女听着雕崽凄厉的求救声,表情犹豫。
师母扑哧笑道:“好了,别装了。大德,你一早就发现了,不是吗?”
李玄霸僵硬:“……”
少女惊讶:“发现了?”
师母笑着叹气:“你以为你装得很像?哪家的丫鬟看见贵人进来,还要先不紧不慢洗完手才行礼?”
少女恍惚。这里露馅吗?
她两耳“嗡”的一声,双霞绯红,也如李玄霸一样僵硬了。
师母看看两位先后僵硬的少年少女,笑得满脸皱纹就像是花儿般绽放。
真是开心啊。
“咳咳。”
在曲廊的拐角处,宇文弼拄着拐杖走出来,埋怨地看向老妻。
师母忙道:“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说罢,她飞速朝着宇文弼走去,扶着宇文弼瞬间消失在曲廊拐角。
其他仆人也立刻走得干干净净。
李玄霸脖子僵硬得就像是生了锈的机器人似的,嘎吱嘎吱左右转动。
一个仆人都没有了?
整个院子空荡荡的,只剩下我和宇文珠两人?
说好的男女授受不亲呢!孤男寡女独自相会老师师母你们不管管吗!
“啾啾!”乌镝从宇文珠身后探头探脑。
哦,不止两人,还有一只傻雕。
这傻雕丢到二哥那里,放生了吧。
李玄霸还傻着的时候,宇文珠率先鼓足勇气,重新换了叉手礼,再次向李玄霸行礼。
李玄霸慌慌张张躬身作揖还礼。
宇文珠见李玄霸的模样,心中涌出委屈,话不由直了些:“李三郎君见到我很失望?”
李玄霸使劲摇头:“没有没有,我只是……”
只是什么?李玄霸卡了壳,说不下去了。
宇文珠抿了一下嘴,低声道:“乌镝还给你,你想走就走吧。”
说罢,她侧身将乌镝亮了出来。
乌镝:“啾?”
它立刻迈开鸟腿,重新回到了宇文珠的身后。
宇文珠:“……”
李玄霸:“……”
少年少女沉默又尴尬地对视一眼,宇文珠又默默往另一旁踱步。
乌镝十分敏捷地再次躲到了宇文珠的身后。
李玄霸深呼吸:“乌镝,出来!”
乌镝不仅不出来,还展开鸟翅膀,做出了抱腿的动作。
宇文珠结结巴巴道:“你、你自己过来抓?”
李玄霸犹豫了一下,把“这雕崽丢这不管了”的想法按下,绕着走到宇文珠的身后。
乌镝保持着抱腿的动作,鸟腿小碎步移动,与李玄霸隔着宇文珠绕圈子。
李玄霸绕了一圈,乌镝也绕了一圈。
宇文珠:“扑哧……咳,乌镝真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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