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隋唐时步兵也会装备弩。宋元时也会用攻城弩。
弩的真正彻底退出历史舞台,是因为火铳的出现。火铳比弩更轻巧、更灵活,骑兵和步兵都能用。
最初的火铳只需要黑火|药就能制作。李玄霸试图往这个方向钻研。
但他只是一个连大学都没读过的人,短时间内实在是钻研不出来。
李玄霸有了香皂铺子作掩护后,试验了几年黑火|药,也就将黑火|药撞进放了陶片的薄铁皮罐子,做出了响声特别大,威力就是个笑话的“霹雳弹”。
霹雳弹唯一的技术含量,就是可以用压力引爆。
也就是……咳,会吓人一跳的土地|雷。
他们选择的伏击地点是一处山谷。伏允现在走的这条路,必须从山谷传过去。
李玄霸在山谷出口埋好霹雳弹,又在两边放好滚石。
伏允的马怎么也能踩响一两个霹雳弹。当霹雳弹响起时,他们就把滚石推下去。
滚石说不定还能触发几个霹雳弹。
虽然李玄霸说是秘密制作,但又没故意瞒着李世民,李世民知道霹雳弹是什么。
只是李玄霸说“秘密”,他就假装不知道。
现在李玄霸把这个“惊喜”揭露,李世民终于能拿着几个霹雳弹炸鱼玩。
霹雳弹既可以踩爆,也可以点燃引线引爆。
李世民的胆子大概大得能把整颗地球都包起来。他点燃引线往河里丢,看着炸起的水花和翻白眼的鱼儿哈哈大笑,一点都不害怕,还嫌弃弟弟吝啬,给他玩的霹雳弹太少。
唐国公府私兵吓得目瞪口呆,有点腿软。
回纥的勇士大部分是部落里的青壮牧民和奴隶,地位很低,比大隋百姓更愚昧无知。
他们听到霹雳声,吓得跪在地上不断磕头。
李世民让他们起来,他们都不敢起来,一直喊神灵的名字。
直到李世民佯装发怒,他们才战战兢兢起身,垂着头不敢直视能发出霹雳的神灵的真颜。
叶护也吓得咬了舌头。
他结结巴巴道:“你们、你们还会打雷!”
李玄霸递出一个霹雳弹:“不是打雷,只是一点小玩意儿,与你们把木柴生火的方法类似。玩吗?”
叶护捧着霹雳弹哆哆嗦嗦,没敢点燃霹雳弹的引线。
李世民抢了叶护的霹雳弹,对准鱼群又炸了一个。
“哈哈哈!这次炸的鱼多!快把我炸的鱼捞出来!”李世民指挥私兵,“今天我们吃鱼!”
李玄霸问道:“叶护,你们吃鱼吗?”
好像后世有些草原民族不吃鱼。不知道现在吃不吃。
叶护严肃道:“神灵霹雳炸的鱼,我必须吃!”
李玄霸无奈:“别人害怕,你怕什么?我都说了只是普通的武器。你想玩都能玩。”
李世民伸手:“我还想玩。”
李玄霸一脚踹向二哥,让二哥滚。
李世民躲开弟弟的飞踢,遗憾道:“好吧,不玩了,剩下的用来吓唬伏允。嘿嘿,你说他会不会被吓得尿裤子?”
李玄霸道:“不会。他顶多以为真的打雷了。”
李世民遗憾道:“阿玄,你多研究霹雳弹,做出更大更响的霹雳弹。将来争取把敌人吓得尿裤子。”
李玄霸敷衍:“哦。”
他知道有一种已经被淘汰的最早的现代火|药,叫硝化|甘油。顾名思义,估计是用强酸来处理甘油。
但硝化|甘油太容易爆炸,生产和运输都十分危险。在现在的生产条件下,所有实验都是在完全没有防护的条件下完成。他想把硝化|甘油实验出来,就是拿人命来填。
等硝化|甘油实验出来,生产和运输硝化|甘油也是用人命填。
这样危险的科技,还是等有配套的科技出现时,再让这个时代的人自己去发明吧。
李玄霸虽不认为自己算什么纯粹的好人,但也做不到草菅人命的程度。
二哥统一天下已经够顺利了,他顶多往里面加点吓人的霹雳弹。
等唐朝建立之后,他就把初高中的化学物理数学课本写出来。之后能不能比西方人更早发明出现代火|药,就看后人自己的本事了。
不吃透这些知识,他跨时代把这个时代的人不能理解的东西搞出来,等他死后这些东西就消失还算好了,最差的是成为毁灭文明的祸端。
后世华国虽然早已经进入了现代文明,但非洲和一些太平洋小国还处于奴隶制社会。那些国家拿着现代文明国家卖给他们的现代兵器,把整个国家霍霍成什么样子,有目共睹。
李玄霸相信二哥是个好皇帝。但总会有皇帝把科技过于超前的武器当做巩固身份的手段,甚至将其冠以“神罚”的名义,压制民间反抗的念头。
那时,他就成华夏文明的罪人了。
黑火|药在秦汉时就已经出现,唐朝就有了文字记载的配方,他才敢拿出来。
李世民不知道李玄霸想了这么多事。他只是单纯地很喜欢霹雳弹的“热闹”。
他又提议:“阿玄,你把这个威力做小一些,把铁壳子换成纸壳子,我们过年炸着玩!这不比爆竹响声大!”
此时已经有了过年烧爆竹的习惯。但此时的爆竹顾名思义,就是把竹节丢进火堆里烧得噼里啪啦响。
李玄霸心情复杂道:“好。”
鲁大爷讽刺的“国用火药制造子弹御敌,中国却用它做爆竹敬神”,这黑锅就要落在二哥你头上了。
很好,唐太宗黑料加一。
李玄霸把霹雳弹埋好后,这场伏击战就与他无关了。
他在帐篷里蒙头大睡,补足自己在路途上耗费的精力。
李世民和叶护各留了十人保护他。
李玄霸的护卫尴尬地发现,叶护留下来一同保护三郎君的人,全都跪在帐篷外虔诚地用额头贴着地面,非要跪足一刻钟后才敢起身。
“看见三郎君被当作神灵对待,为何我不仅不骄傲,还很尴尬?”
“不知道,但我也觉得有点尴尬。”
李玄霸沉入梦乡时,李世民让骨措特勒带着四百人堵住山谷来路,自己带领唐国公府四百私兵守在山谷出口,剩下两百人分裂山谷两边投掷落石。
李世民让人将耳朵贴在地面。
当马蹄声响起时,他立刻在火堆里丢入草药,一团红色的烟雾腾起。
山谷两边壮卒见到烟雾,立刻将落石推下。
李世民听着山谷中霹雳弹的声音咧嘴笑。
阿玄还是太嫩了,听到霹雳弹的声音再袭击就晚了。
不过弟弟已经很努力了,不能当面说弟弟的不足。
他将弓挽在胳膊上,将一支箭夹在指间:“随我冲锋!”
说完,他一马当先朝着霹雳弹响声不断的山谷冲去。
唐国公府的私兵见二郎君居然冲了出去,脑袋一懵,赶紧跟着冲了出去,连大量霹雳弹爆炸而生出的恐惧都顾不了了。
二郎君别冲啊!忘记三郎君的话,让你别冒险了吗!
他们使劲抽打马屁股,脑门上全是汗。
李世民快接近谷口的时候,伏允已经带着一队人冲了出来。
无论是霹雳弹还是滚石,都没有拦住伏允。他的神情十分镇定,丝毫没有被吓住。
李世民双脚紧紧夹着马腹,弯弓搭箭:“寒钩乌镝!”
天空中出现两声突兀的雕鸣,两道阴影急速俯冲。
寒钩和乌镝的爪子狠狠刺进两个没有戴头盔的吐谷浑骑兵头顶,带起一道血雾后又急速升空。
当吐谷浑骑兵惊恐地拿起弓箭,对着天空要射这两只突然出现的金雕时,李世民手中的箭矢脱手,正中一个骑兵仰起的脖子正中间。
李世民保持着冲刺的速度不变,箭矢不断脱手,每次脱手,定能让一人中箭。
他不管谁是吐谷浑可汗,谁露出的破绽最大,他就射谁。
李世民射箭的时候,他身后的私兵纷纷弯弓搭箭,箭雨倾泻,虽不如李世民的准,也给吐谷浑骑兵以强大的压力。
伏允也立刻弯弓,并喊着还击。但李世民带着骑兵瞬间就冲到了他的面前,贴面射击的压力让刚被霹雳弹吓得惊魂未定的吐谷浑骑兵不由自主往一旁躲避。
伏允正想射箭,旁边一个躲避的骑兵的马撞了一下他的马,让他身体一歪,箭矢落在了地上。
李世民看出了谁是伏允,但没有朝着伏允冲来,而是领着骑兵从溃散的吐谷浑骑兵中穿过。
他连看都不看,完全不瞄准,轮流向两边射击。
他身后的唐国公府私兵有样学样,跟随自家才十岁的小郎君左右射箭,斜穿过几倍于他们的吐谷浑骑兵。
当李世民刚穿过吐谷浑溃散的骑兵,立刻拉动缰绳,沿着骑兵溃散的边缘贴着跑。
“围!”
李世民下令后,唐国公府的私兵都围着吐谷浑骑兵溃散的边缘边跑边射箭,把已经散开的吐谷浑骑兵又逼回了较为紧凑的阵型。
伏允很疑惑。但既然军队已经聚拢,他正好突围。
虽然面前的人很少,但后面显然有更多的伏兵,他不会恋战,只想逃跑。
伏允让身边亲卫用旗帜下令突围时,李世民一箭把他的亲卫从马背上射落,然后又朝着已经聚拢的吐谷浑骑兵冲来。
吐谷浑被驱赶了两次,这次比之前更快地散开。
之前他们还试图抵挡一二,有的想射箭还击,有的想用刀去砍杀马背上的“隋军”。
现在他们收起了兵器,全心全意头也不回地逃窜。
伏允脑袋嗡嗡作响,见大势已去,也立刻策马狂奔。
他已经不去想自己的部族了,只想自己逃掉。
这次李世民瞅准了伏允追来。
他大喊道:“我乃唐国公府李世民!伏允速速投降!投降不杀!”
李世民一边喊,一边手中射箭不停。
伏允用中原官话破口大骂:“你个小唐童!等我逃出去,定要片你的肉下酒!”
李世民大笑:“小唐童在此,吐谷浑可汗速速就擒,投降不杀!”
说罢,他一箭射中了伏允的马屁股。
李世民高举双手欢呼一声,继续策马:“唐国公府的勇士们!跟我冲啊!吐谷浑可汗的脑袋值千金!发财就在眼前!”
唐国公府的私兵已经不管什么二郎君冒险的事了,闷头跟着二郎君追敌。
“杀!”
“冲啊!”
其余埋伏的人此时已经解决了谷中没有冲出去的残兵,也冲出了山谷。
骨措特勒本以为这次肯定让吐谷浑可汗逃了。
霹雳弹的声音把他都吓得不轻,吐谷浑可汗居然面不改色,冷静地带着大半骑兵冲出了山谷。吐谷浑可汗不愧是连首领都佩服的人。
山谷口只有年幼的李二郎君带着四百人拦截。面对两三倍的敌人,李二郎君怎么可能拦得住。
不过这也不算李二郎君失误。他们就这么点人,必须堵住山谷两侧,拿不准吐谷浑可汗会往哪里走,就只能分兵。
骨措特勒本来应该更快冲出来。但他的兵也被霹雳弹吓得不轻,混乱了一阵子才组织起攻势。
好不容易冲出来后,骨措特勒看着地面上的尸体,叹了口气:“迟了。”
叶护骂道:“什么迟了!李二郎和隋军都不在这里,他们肯定追击吐谷浑可汗去了,我们还不快追!”
他不理睬骨措特勒,自己先冲了出去。
骨措特勒这才回过神怎么没见到李二郎君的人影,赶紧跟上了叶护。
他在心里祈祷,李二郎君可别有事啊。
骨措特勒和叶护就冲了几百米,便看见了有队伍慢悠悠过来。
会返回的只可能是友军。叶护勒马高喊:“李二郎,你没事吧!”
李世民大笑着举起手中的长杆,长杆上挂着一个金灿灿的头盔:“我能有什么事?叶护,这个吐谷浑突厥的头盔怪好看的。可惜太大了,我戴不下。”
叶护惊讶:“你把他的头盔捡到了?”
李世民对身后努嘴:“不是捡到,是刚扒下来。”
叶护顺着李世民的视线看去。在李世民的身后的马上,有个被捆得严严实实的人骑在马背上。
那个中年男人很凶地瞪了叶护一眼:瞅什么瞅!
叶护:瞅你咋滴?
叶护咋舌:“他不会就是吐谷浑可汗吧?”
李世民晃着长杆上的头盔笑道:“当然就是吐谷浑可汗。我会活捉的人除了吐谷浑可汗,还能是谁?其他人活捉了不是浪费粮食吗?他背部中箭了,我们得赶紧把他带回去疗伤,不然我就只能带着臭人头回京城了。”
伏允:“……”这是在威胁他吗!
骨措特勒跟随首领参加各部落聚会时见过吐谷浑可汗,他结结巴巴道:“还、还真是!二郎君,你怎么抓到的!”
李世民道:“就是冲上去射箭啊,射中了就抓到了。”
李世民身后的兵:“就是就是,二郎君说得对。”
骨措特勒:“……听上去好像很容易啊。”
伏允骂道:“容易个屁!你怎么敢就当挨着三四百人冲过来!居然还真的把我的亲卫冲散了!我的亲卫面对大隋的军队都不会溃散!你究竟使了什么迷惑人心的诡计!”
李世民歪着头,头顶两个小揪揪晃了晃:“大概因为我只是一个小小的唐童,所以你们轻敌了,就随意演个溃散逗我玩?嗯,这个回答你满意吗?”
伏允:“……”
他咬牙切齿:“妖孽!”
骨措特勒木然道:“不,是神灵。”
叶护抹了一把脸:“李二郎,我差点也快以为你真的是神灵了。”
直接冲上去,吐谷浑可汗面对大隋雄兵都不畏惧的亲卫就溃散了?然后你就追着吐谷浑可汗一路射箭,把吐谷浑可汗射了回来?
打仗是这么容易的吗?
李世民笑道:“好了,别奉承我了,赶紧回去,不知道阿玄睡醒没有。驾!”
李世民开开心心地哼着歌,继续晃悠着顶着金盔的长杆,让马儿一路小跑。
李世民,未来的唐太宗,年龄十岁半,初战大捷,俘虏包括吐谷浑可汗在内的吐谷浑贵族一百二十人,亲手射死十五人,虏获吐谷浑兵卒和马匹合计上千,金银毛皮粮草等物资五十车。
李世民所率领四百私兵无一死亡,只有几十人受了轻伤。
“你们不准和阿玄说,我最先冲了出去。就说是我缀在最后射箭偷袭,明白了吗?”
“明白!”
李玄霸咬牙切齿:“没用了,我已经从吐谷浑俘虏那里得知你浪过头了!二哥,此事我一定会告诉母亲,让母亲罚你抄书跪祠堂!”
李世民背着手,仰头望天吹口哨。
马自己冲了出去,和我无关,我是无辜的。
寒钩和乌镝降落在了地上。
寒钩骄傲地挺起胸脯,炫耀自己的“战功”。
乌镝嫌弃地抬起爪子,把爪子上的血污和泥土往李玄霸的裤腿抹。
李世民道:“阿玄,抱怨的话以后再说。你还没夸我呢!我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霸把在他裤腿上擦爪子的乌镝抱起来抽打了一下鸟头,又摸了摸寒钩的脑袋以示夸赞。
他无奈道:“嗯,二哥特别厉害。但下次不要冒险,请你!更稳妥一点!命只有一条,你如果马失前蹄怎么办?就算没死,受伤难道就不痛吗!你年轻时候受的伤,等你老了你就知道难受了……”
李世民捂住耳朵:“唉,阿玄什么就好,就是太啰嗦。”
兄弟二人在“谈心”的时候,骨措特勒在稍远的地方跪下叩首。
叶护疑惑:“你做什么?”
骨措特勒虔诚道:“拜神!”
叶护:“……”
他看向周围跪下磕头,嘴里念念有词的人。
这些人中有回纥人,有被俘虏的吐谷浑人,还有几个刚跪下又被拉起来的唐国公府私兵。
叶护扶额。他都有点想跪下了。
自己究竟交了什么朋友,真是……
真是太骄傲了!
天上的娘亲啊!看到没!儿子真是太出息了!
裴世矩瞠目结舌:“你们去做什么了?再说一遍……”
李世民指着旁边被绑着的人道:“还需要再说一遍吗?裴公不认识他?”
裴世矩小口小口地深呼吸:“认识。”
李玄霸道:“这是我和二哥送给太子表兄的礼物。裴公请如实与我们一起向陛下禀报。”
在看到吐谷浑可汗的那一刻,裴世矩忍不住动了抢功劳的心。
李玄霸的话惊醒了他。
李世民和李玄霸不仅背靠唐国公府,更是陛下看重的晚辈。自己就算现在已经颇受陛下喜爱,也不能得罪这两个孩童。
何况,才十一岁说动铁勒人出兵伏击吐谷浑可汗不说,铁勒人居然还将功劳都让给了这两个少年郎。
“是李二郎君和李三郎君的功劳,我们一点用都没有”的谎言也太离谱了。就算李二郎李三郎再厉害,也没可能在与连大隋雄军都抓不住的吐谷浑可汗伏允对战时有多大作用
铁勒人为了抓住伏允一定花费了很大代价,他们却愿意把功劳都让给李二郎和李三郎。这两位少年将来的成就,不知道有多可怕。
裴世矩道:“我定会如实向陛下禀报!”
可恶的长孙晟,怎么运气如此好!
裴世矩一直暗自与长孙晟做比较,他黯然地发现,至少在女婿这方面,自己可能赢不过长孙晟了。
陛下,你真的拥有霍去病了,还是两个!
李世民和李玄霸把伏允抓来的时候, 张掖已经入冬。
河曲海拔高,比张掖更冷。他们在与伏允战斗回来的时候,大雪已经铺满了大地。
李玄霸虽然穿得很厚, 回到张掖时还是咳了一会儿。
这样的天气, 大隋军队都不愿意在高原打仗。伏允才敢率领剩余的残部往河曲转移。
谁能想到, 两个娇生惯养的唐国公府少年郎居然拉着自己的私兵和从回纥借的兵,把他堵在了半路上?
他更不知道的是,李玄霸在刚来河曲的时候就开始搜集情报, 为这场伏击做准备。
这场战斗从打响到结束不到一个时辰。
但在战斗打响前,李玄霸已经准备了一年。搜集党项羌的情报,推测伏允可能转移的路线, 花重金派人实地考察和绘制沿路地图,与回纥拉近关系后借兵……一环扣一环。
李玄霸不算算尽一切。
如果没有李世民这个带兵天才, 伏允虽然会大败, 但可能带着残部逃走。
之后他没有物资养兵,可能会冻死在高原上,可能会被部下哗变杀掉,可能会被回纥继续围堵后抓获,可能会很好运地带着快要饿死的几百部下被党项收留。
没有李世民, 此战结局也不会太坏,但肯定没有一战擒获伏允这么爽快。
“但李二郎的带兵之能, 为何不能是三郎此策中的一环?”高颎一边为煮着羊肉小火锅的小炉添火,一边道。
薛道衡捋着胡须:“高公如此相信三郎?”
高颎道:“是三郎如此相信二郎。”
宇文弼一边调蘸料,一边道:“三郎丝毫不担心战斗会失败, 在开战之前竟然在帐篷里呼呼大睡, 一副按时赶到了战场就算胜利的模样, 难道不够证明他的自信吗?”
薛道衡叹气:“确实自信。以后世人会惊艳李二郎的带兵才能, 有谁会看到李二郎背后李三郎的算无遗策?”
高颎淡然道:“看不到的不需要看到,看得到的自会惊叹。不过以我对李二郎的了解,三郎不想让人看到自己这方面的才华,二郎都会帮他被世人看到。”
宇文弼颔首,神情有些无奈:“等二郎三郎回来,玄卿多与他们二人接触几回,就知道这两个孩子的性格,唉。”
薛道衡好奇:“性格不太好?”
宇文弼想了想,想不出该怎么形容:“不是不太好,只是让人头疼,又爱又气。”
高颎失笑:“又爱又气,这形容很确切。”
他叹了口气,收起笑容,阴恻恻道:“等李大雄回来,该罚他多写几篇‘谨慎’二字!”
高颎一想到李世民向他学习战略时那些令他头疼的言论,头又开始疼了。
虽然李玄霸已经给高颎用谶纬做了预防,但李世民才十一岁就真的把他“胡来”的言论变成了现实,高颎觉得自己必须好好养生,多活几年,多训斥李世民几年。
才十一岁就这样!以后还得了?!李世民将来是要当圣君的人,若出了意外可如何是好!
宇文弼看着高颎满是褶子的脸皮都快气得绷紧的表情,心情和高颎一致:“高老头啊,我们要好好活,把李二郎看住……不,也要把李三郎看住。大德这孩子嘴上总说着谨慎,但冒起险来不比他二兄差。”
高颎磨牙:“一丘之貉!狼狈为奸!”
薛道衡默默喝着温酒忍笑。高公此生唯一承认的两位弟子,在高公口中的评价居然是“一丘之貉”和“狼狈为奸”。他忍笑忍得真是困难。
因急着从杨广身边脱身,薛道衡收了两个弟子后,没来得及与两个弟子多接触。
真是遗憾啊。
自己也要好好养生,才有机会亲手教导两个弟子。
薛道衡心高气傲。既然这两个弟子如此厉害,他可不能只挂个老师的名号,定要也在弟子的成长道路上发挥出自己的本事才行。
他对皇帝和朝堂已经绝望,此生实现抱负的方式,也只有传道授业了。
三老头吃完小火锅后,披上蓑衣,戴上斗笠,在飘雪中回家。
宇文弼回到家时,宇文珠正在门口候着。
宇文弼摘掉蓑衣斗篷,宇文珠捧来一盅热汤。
喝掉热汤后,宇文弼身上立刻涌起一股暖意,额头冒出了细汗。
宇文珠踮起脚尖,宇文弼弯腰,让孙女为他擦汗。
宇文弼有了“大唐”这个念想,宇文珠又与李玄霸定亲,他就让儿子都外放做官,磨砺一下本事。
二郎三郎重情,将来他的子孙官职一定不会差。虽然儿子们较为平庸,但平庸不代表不能成为好官。
只要守得住本心,经得起诱惑,完得成本职工作,就是好官。
将儿子儿媳都“赶走”后,宇文弼让他们把各自子女也带走,多走多看多学,将来长大后才比其他养在富贵乡中的勋贵子弟眼界广阔。
唯独宇文珠,被他留在了身边。
宇文珠将来是未来皇帝最重视的弟弟的夫人,大唐的亲王妃。她需要学的本事自己的儿子儿媳教不了。
宇文弼牵着孙女的手往里走:“大德又送来了信。”
宇文珠疑惑地抬头看着祖父:“李三郎的信和礼物才刚到。有信落在了半路?”
新送来的礼物中,有两只小雕的画像和新换的羽毛,宇文珠很喜欢。她将羽毛做成了吊饰,挂在了腰间。
宇文弼摇头:“是新的信。通过军报一同送来。”
宇文珠握着祖父的手不由自主地捏紧了几分:“军报?张掖遭遇贼人袭击了?”
宇文弼微笑:“不是,是这两个混账竖子去袭击了贼人。”
宇文珠凤眼瞪圆。
宇文弼笑道:“他们借了回纥的兵,把吐谷浑可汗活捉了。”
宇文珠呆滞地停下脚步。
半晌,她焦急道:“李三郎君也去了?他的身体……”
宇文弼摸了摸孙女的脑袋:“别急,他有分寸,身体没事。此次虽然最风光的是李二郎,但大德的运筹帷幄也初见峥嵘。”
宇文弼和宇文珠说起李玄霸布局的始末,宇文珠的眼睛越听越亮。
她一只手仍旧握着祖父的手,一只手不由自主抚着腰间的金雕羽毛挂饰。
河曲草原的风雪,纵马奔驰的勇士,盘旋在天空的两只幼雕……还有那位隐藏在风雪、勇士和金雕的阴影之中运筹帷幄的病弱少年谋士。
宇文珠在心中一笔一画勾勒出简陋的画面。
随着宇文弼的描述,宇文珠心中的画面越来越精致,只是仍旧缺了色彩。
她抬头看着天空中散落的细雪。
风雪有了色彩。
她侧头看着家中拉车的骏马和喂马的护卫。
战马和勇士有了具体的形象。
她低头看着腰间的羽毛,想起李三郎君送来的幼雕图。
那两只名为寒钩和乌镝的小金雕也活了起来。
唯有那位少年谋士的模样仍旧是一团模糊。
他长什么模样?喜欢穿什么颜色的衣服?除了看书之外还有什么爱好?
宇文珠想,这次写信,她一定要鼓起勇气多问几句。
“珠儿,你在叹什么气?”宇文弼问道。
宇文珠想起书房里满地废弃的信纸团,摇头:“没叹气。”
她怎么好意思告诉祖父。
两方父母都很开明,定亲后就能互通书信培养感情。可要在信中询问对方私事,甚至主动说起自己的私事,好难为情啊。
长孙晟在正月时才得到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信。
河西走廊入冬后,也有紧急军情专用通道能与京中通信。
生擒吐谷浑可汗,值得大隋动用这一条紧急军情专用通道,让专人送信。
李世民和李玄霸这两个大功臣,就以公谋私让传递军情的卫卒顺便帮自己送了家书。
当然,额外送信的钱,两人是不会少给的。卫卒很愿意帮这两个慷慨的贵人送信。
长孙晟拿到信的时候,长孙小妹正靠在他的肩膀。
长孙晟微笑:“观音婢,你未来的郎君厉害吧?”
长孙小妹捂住脸,两颊绯红。
长孙晟继续逗女儿:“厉害吗?怎么不回答?看来是不厉害了。”
长孙小妹放下手,嗔怒道:“厉害!”
“扑哧。”坐在一旁的长孙无忌捂住嘴,在妹妹恼怒的眼神中道,“我被口水呛到了,没笑。”
长孙小妹娇斥道:“兄长!我生气了!”
长孙无忌赔笑道:“不生气不生气。我真的是被口水呛到了,没有嘲笑你。”
“哼。”长孙小妹不再理睬可恶的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