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对于唐国公府而言,这确实是侮辱。
李延年姓李,唐国公府也姓李。
李延年是外戚,唐国公府也能挨上外戚的边。
李延年的家族在李夫人死后,先因其弟李季“奸”乱后宫,李延年和李季被族灭,在外攻打大宛的李广利逃过一劫。
太子刘据因巫蛊之祸自尽后,李广利与左丞相刘屈氂想要推举李夫人所生皇子刘髆为太子,惹正思念太子的汉武帝震怒,李广利也被族灭。
李家至此彻底覆灭。
杨广想用李延年之事来敲打李渊。汉武帝时李家的富贵都是因汉武帝起,当他们对汉武帝不忠诚的时候,就举家族灭,生了皇子都没用。
李渊的一身富贵也都系于他,若是李渊不忠诚,他也能灭了李渊一族。
可唐国公一脉是先因功劳当了唐国公,后碰巧和隋文帝成了连襟,才从勋贵挨上了外戚的边。
现在许多勋贵和世族都被赐婚公主,难道他们都变成了外戚?
李延年一家还是故倡。用倡人比唐国公府,这侮辱的劲头真是太大了。
李世民这么心大的人,都被气得捂着胸口,感到胸口闷疼。
气红了眼的李世民道:“我家现在对陛下没有任何不敬不忠,你我二人更是对他百般讨好,他为何如此侮辱我们!”
李玄霸帮二哥拍背顺气:“他就是这样多疑,习惯就好。”
李世民憋着气,回家后将此事禀报给李渊。
李渊沉默了半晌,道:“大德,你不该上这奏疏,过于谄媚了。”
李玄霸道:“是我思虑不周。”
李世民皱着脸道:“耶耶,你这话就没道理了。他是皇帝,还是我和阿玄的表叔。我们与他之前关系一直不错。无论是身为臣子,还是身为晚辈,阿玄有了新奇的点子都应该告诉他。撰写新词难道是什么丢人的事?不是文人的雅事吗?明明是陛下阴晴不定突然侮辱人没道理,怎么还能说是阿玄的错?”
李渊被李世民堵得脸色有点青。
李世民看到父亲有些生气,仍旧不依不饶:“陛下此举,明显是敲打父亲,我和阿玄遭了无妄之灾。父亲不自己反省,还怪被牵连的我和阿玄?父亲你怎么如此没担当……哎哟!你恼羞成怒!”
李世民被李渊按着揍了一顿。
李世民躺在榻上养伤,李渊气冲冲出门,不知道找谁倾诉心中郁闷了。
李玄霸黑着脸给二哥背上和屁股上擦药。
“二哥,你……”
“喂喂,你不会也学父亲,说遭了无妄之灾的我有错吧?”
“父亲就是没担当,好面子,你揭穿做什么?活该挨打。”
“哼,我就是看不惯他把责任推到我们身上的嘴脸,呕!”
李世民就算挨了打,仍旧大逆不道地说父亲的坏话。
李玄霸道:“是推到我身上,不是你身上。”
李世民将手臂垫在下巴下,回头瞥了弟弟一眼:“我俩一同进宫,一同被陛下侮辱,怎么变成你一个人的事了?你哥我可不是父亲,不肯承担责任。”
门外哐当一声,然后是重重的脚步声由近到远消失。
李世民和李玄霸同时将视线投向门外。
“是父亲吧?”
“父亲大概有些后悔,结果走到门口听见你还在骂他,就生气地离开了。”
“难道我不该骂他?”
“按照孝道,子不言父之过,不该。”
“孔子可没这么说过,孔子曰,‘事父母几谏’,见到父母不对的地方要劝谏!”
“哥,‘几谏’的含义是委婉劝说,不是直言劝谏。而且这句话后面的‘见志不从,又敬不违,劳而不怨’被你吃了吗?”
“对,我饿了,被我吃了。”
“……无语。”
李渊冷静下来后,有些愧疚地来看望被他一时气昏头揍了的李二郎。
走到门口,就听见李二郎骂骂咧咧,气得拂袖而去,把手中带来的药罐都砸了。
刚走出院门,李渊又犹豫地停下脚步。
他反省后,李二郎说得确实没错,此事不过是陛下借题发挥,故意找茬,两个孩子只是如平常像对待长辈那样对待陛下,很无辜地遭了无妄之灾。李二郎向来护李三郎护得很紧,年纪又小,口不择言,不算什么大事。
他不早就知道李大雄是个什么性子?怎么能为孩童置气?
于是李渊吩咐身边的仆人再去拿一罐药膏来,转身再次回到了门口。
李世民和李玄霸正在争论“子曰”。
李渊驻足听了一会儿,听见了李世民的胡搅蛮缠和李玄霸的长吁短叹,心中的恼羞成怒不由消散了不少。
他扶额苦笑。
罢了罢了,李世民就是这个性子。
李渊推开门,板着脸骂道:“大雄,你反省了吗?”
李世民扯着嗓子道:“我没错,我为什么要反省?父亲,你反省了吗?”
给自己找个台阶下的李渊:“……”
李玄霸赶紧张开手臂挡在床榻前:“反省了,我反省了,父亲不要再打二哥了,都是我的错,是我不该为陛下填词,让陛下认为我是在谄媚他,借李延年的典故敲打我。都是我的错……”
哭啊!李玄霸!你快哭!
干!完全哭不出来!
李玄霸正在努力憋眼泪的时候,他身后发出一声响亮的“哇”。
“哇呜呜呜!父亲你为什么要欺负弟弟!弟弟根本没错!坏父亲!阿玄!我们回大兴!我们回去找娘亲!不要父亲了!我讨厌父亲!!”
李世民悲从心来,之前挨打都倔强地没掉眼泪,现在李玄霸主动揽锅认错,他再也忍不住,呜哇大哭起来。
听到二哥的哭声,李玄霸虽然心里不悲痛也不委屈,但不知为何也鼻头一酸,眼眶一红。
李渊看着号啕大哭的二儿子,和垂着头无声呜咽的三儿子,手足无措。
“不不不,是耶耶的错,别哭了,都别哭了,都是我的错!”
李渊掏出帕子不知道该先给谁擦眼泪,一时心中又是愧疚,又是焦急,又是因为皇帝猜忌侮辱他而悲愤,竟也落下泪来。
于是屋中父子三人哭作一团。
后来李渊和从床榻上爬起来的李世民抱在一起嚎哭。李玄霸的眼泪干涸了,默默地看着这父子二人抱头痛哭。
脚指头都扣紧了。
“李渊把李二郎狠揍了一顿, 李二郎伤得起不了身?”杨广听了汇报,有些愕然。
探子道:“回陛下,李二郎和李三郎回府后将升官之事告知了唐国公, 唐国公给他们解释了李延年的典故后, 就发怒要揍李三郎。李二郎担心李三郎病弱, 经不住唐国公的教训,便自愿替李三郎,多挨了一倍的棍子, 所以伤势有些严重。”
探子犹豫了一番,还是继续禀报道:“唐国公还说,说李延年是汉武帝男宠……”
杨广手一挥, 桌案上的果盘杯盏“哗啦”扫落,碎了一地。
杨广冷笑道:“怎么?李渊认为我对李三郎有非分之心?!”
探子忙磕头道:“唐国公可能没有此意, 只是骂李三郎不知检点, 谄媚陛下,侮辱唐国公府门风。”
杨广深呼吸,将心中怒气压下:“李二郎和李三郎如何说?”
探子道:“李二郎和李三郎辩解,他们只是对待陛下如亲父一样,陛下对待他们也如亲子一般, 并无谄媚之事。”
杨广沉默许久,让宫人把地上碎片收起来, 命探子回唐国公府。
杨广屏退众宫人,低头翻看李玄霸呈上来的奏疏。
半晌,杨广叹息道:“朕该直接敲打李渊。”
他本以为李渊是一个心思深沉的人, 自己敲打他的儿子, 就等于敲打他。谁知道李渊居然将过错全部推给了年幼的李世民和李玄霸, 还连累李世民挨了一顿毒打。
杨广想起, 姨母在世的时候,似乎因为李渊和老夫人偏袒李建成,闹出了很大的笑话。
李二郎和李三郎为嫡长兄让路是合乎礼法的事。杨广虽然自己夺嫡,但不希望其他人挑战礼法。
但李二郎和李三郎毕竟与他更亲近些,见到李二郎和李三郎被毒打辱骂,杨广又想起唐国公府偏心之事,难免有些不喜李渊的做法了。
“不直接敲打李渊,也该敲打李建成,不该把李二郎和李三郎牵扯进去。”杨广又道,“看来唐国公府,只有李渊和李建成二人有敲打的价值。”
李玄霸此次来洛阳,要把书铺和香皂铺子的产业铺到东都。
杨广非常不喜欢回大兴。他除了南巡北巡,其他时间都待在东都。在大业期间,东都比京城更繁华,西域客商、外国使团都在东都云集,李玄霸更容易赚钱和花钱。
李世民虽挨了一顿打,但李渊是用手揍的,背上和屁股肿得厉害,消得也快。
李玄霸见二哥无事,留二哥自己趴着把兵书当闲书看打发时间,自己出门巡视产业。
东都城是新建的,就连赐给勋贵的宅子都宽敞许多,市集店铺后面的工坊面积也比大兴城宽广。
印刷工坊设在市集内,香皂工坊仍旧在东都城郊的庄子中。
杨广又兴徭役,一些不堪重负的人家自卖其身逃避沉重徭役。李玄霸趁机买进了一些人,充实了洛阳的工坊。现在工坊早已经营业。
李玄霸先巡视了城郊的香皂工坊,然后回到城内,与印刷工坊内的校对师傅聊了几句。
汉字是象形文字,排版工匠可以不识字,比对图形排版就行。但校对的人会识字,效率和准确率都会高许多。
现在寒门士子仍旧很难找到出仕的机会,只能在世家勋贵招门客、文吏的时候投名帖碰运气。
一些小世家或者世家旁系子弟也要先在世家勋贵中做家臣,等候被主家举荐的机会。
当年名噪一时的“王谢”世家,谢安发迹前就在王家当过家臣。
很多文人在等候机会时都要找些事做。只要识字,工作很好找。抄书的,代写信的,卖字画的,当账房先生的,只要肯拉下脸来,读书人是稀缺资源,总能找到事干。
原本书铺抄书是读书人赚取生活费的最主要途径。印刷术兴起后,他们本来抱怨少了一大笔进账。没想到唐国公府的印刷铺招的文人比以前还多。
文人们不需要再抄书,只需要坐在印刷工坊里帮忙校对。因印刷书籍很多,所以校对任务很紧张,需要的文人不少,除了油墨味道难闻了些,包吃住还有奖金,待遇相当不错。
贫寒学子们不再抱怨了,挤破了头想入职。
都城居不易,寻一个包吃住的地方很不容易。何况这可是唐国公府的铺子,有机会碰到贵人。说不定哪一日自己就被贵人看中,被招为家臣文吏了。
李玄霸确实存了用校对师傅这个职位招揽寒门遗漏人才的心思。不然他就让唐国公府的家仆们来当校对师傅了。家仆们大多都是识字的,只需要给月俸,花的钱更少。
没有印刷术的时代,寒门读书极其困难,很难出现人才。他知道捡漏的可能性不大,不如按照史书上二哥下属的名字挨个敲门。
但二哥的下属是二哥的,李玄霸自己也需要人手。
李建成的下属就盯着李建成嫡长子的地位,连二哥都看不上,自己更别想了。李玄霸想了想自己的性格,还是从寒门士子中寻找吧。
刘邦和朱元璋能从自家穷哥们中扒拉出一群开国元勋,可见先天条件虽然很重要,后天培养也不能忽视。自己又不是扒拉开国元勋,只是一个小小亲王府的官吏而已,只要能识字,够机灵,再观察一下品行,还是能找到能用的人。
现在李玄霸就对面前这个校对师傅很满意。
校对师傅叫颜真,字自实,与写《颜氏家训》的颜家没有任何关系。
寒门士子不代表普通老百姓。颜真是官宦之后,祖父当过陈朝的县令,父亲在家耕读,现在已经是正宗的寒门。
颜真也想走科举的路。但大隋的科举和察举制差不多,没有五品官的推荐,颜真连科举的资格都没有。
颜真心高气傲,总觉得自己的才华不错,一定能被贵人看中,于是凑了些盘缠来东都找机会。
李玄霸不记得史书中有颜真这个人。
或许他碰壁后灰溜溜回家了,或许他如愿以偿当了个没资格入史书的官吏。
颜真的学识很一般,这是寒门士子的通病。但他脑袋很灵活,又放得下身段,是李玄霸招的校对师傅中难得能与印刷工坊的工匠们打成一片的人。
颜真与工匠们关系不错,不是演出来给他人看的人设。因为这个时代的人对身份地位十分看重,他们不会认为堂堂唐国公府的小郎君们居然喜欢这种离经叛道的人设。
李玄霸虽然现在是唐国公府的三郎君,但他的灵魂本质还是前世那个底层小市民,所以他对颜真感官不错。
李玄霸在心中把颜真划到自己名下后,便常与颜真讨论经书,补足颜真的短板。
他从接触中知道颜真虽是“寒门”,家父在家耕读,但家母经商有道,其实不缺钱。颜真努力挤进印刷铺子当校对师傅,是冲着高老师和宇文老师注解的儒经来的。
虽说可以购买印刷版,但颜真认为来当校对师傅,每日都会重复看很多遍儒经,不仅省钱,背诵效率也更高,还能与印刷工坊的匠人们谈天说地,比自己一个人闷头读书有趣。
李玄霸问道:“你对金钱斤斤计较,看来也是个经商的好苗子。若我让你替我经商如何?”
颜真笑道:“能替三郎君做事,我就算发达了,经商也没关系。反正我若没出息,回家后也是要继承母亲衣钵,跟着母亲经商的。”
李玄霸道:“如果要出远门,去外夷经商呢?”
颜真笑得更开心了:“去外夷经商,那就不是普通商人了。三郎君是要收我做家臣吗?”
李玄霸道:“我还小,没资格收家臣。不过你若是肯帮我,待我能收家臣的时候,你就是我的家臣了。”
听到李玄霸肯定的话,颜真却笑不出来了。
初次见面的时候,李玄霸显得很沉默冷峻,不似孩童。但多见了几次,颜真发觉李玄霸其实挺健谈,偶尔也会开玩笑,所以和李玄霸说话时较为随意。
但李玄霸毕竟年纪不大,他虽早听闻唐国公府三郎君的才名,只以为李玄霸只是在读书上是神童,没想到李玄霸居然真的要招他为家臣。
颜真严肃道:“若三郎君抬举在下,在下愿为三郎君效犬马之劳。只是三郎君不再考虑吗?以三郎君的地位,长大后选家境较差的世家子弟为家臣文吏也轻而易举。”
李玄霸道:“我用人不看家世,只看眼缘。”
颜真愣了一下,苦笑道:“是眼缘,不是才华?”
李玄霸半开玩笑道:“你还没有显示出自己的才华,我如何看才华?所以这次我给你一个展现自己长处的机会。”
颜真叹了口气,拱手作揖道:“在下惶恐。但……请三郎君给在下这个机会!”
李玄霸道:“好。不过你还是先写信告知父母。若你父母认为‘父母在,不远游’,你还是以孝为主。我可以为你寻其他事做。”
颜真道:“兄长在家奉养父母。我自来东都后,父亲母亲就笑称,当做没我这个儿子,让我自行寻找前程。若实在是过不下去,再回家磕头认错,给我一份家产从商去。所以三郎君尽可放心。”
李玄霸道:“那就过来,我和你介绍一下你需要做的事。”
李玄霸带着颜真来到了印刷工坊中自己休息的房间,从怀里拿出了一卷书稿递给颜真。
这一卷书稿记录了南海诸国的情况。
李玄霸道:“陛下即将派屯田主事常骏、虞部主事王君政出使赤土国。我已经和常主事和王主事说好,你以商人身份跟随使臣前往赤土国,在沿路诸国为我搜集一些特产。”
赤土国的位置在后世的马来半岛,即东南亚。
颜真本以为李玄霸是想搜集象牙、香料等传统海货。李玄霸在各个国家标注的想要搜集的特产,却是一些如今大隋也能见到的农作物,比如小麦、水稻、甘蔗之类。
颜真好奇:“三郎君可否能告知在下挑选特产的原因?在下才好知道该定什么标准。”
李玄霸道:“令尊耕读,你跟着下过地吗?”
颜真道:“在下会种地。”
李玄霸道:“育种选种有了解吗?”
颜真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道:“种田的种子不能一直用自家田地留存的种子,产量会逐年降低。父亲常与周围农家交换种子,一块地里有时候还会种上从不同地方搜集的同样种类的种子。三郎君是想引进外夷的种子?”
李玄霸没想到颜真居然一口说中了重点。看来颜真父亲的“耕读”不是做个样子,是真的有认真在耕种。
他对颜真的父亲有一些好奇了。
县令之子也是官宦之子,他还娶了豪商之女,家境肯定不差。这样的人能认真琢磨农事,说不定好好培养一下,能写部农书出来。
李玄霸道:“我让你搜集外夷作物,确实是想试着与中土作物混杂种植,看能不能培育出更好的品种。再者,他们本地一些特色农作物,说不定也能移植到中土来。”
李玄霸虽然没有亲手种过田,但网上讨论种田是热门话题,他对简单的种田知识略知皮毛,知道一个国家的粮食种子种类越杂越好,许多高产作物都是杂交出来的。
虽然后世的救荒高产作物大多来自美洲,除非他哥当皇帝,否则自己想要去寻找美洲十分困难。但东南亚和南亚也有许多农作物可以引进。
比如甘蔗和粗绒棉。
华夏很早就开始种植甘蔗,但制造蔗糖的技术不发达,甘蔗多直接取汁食用。
东南亚和南亚的甘蔗品种更好,出汁率更高,还有独特的制糖技术。
隋唐高层都嗜甜,唐太宗就是其中翘楚。
唐太宗曾派人去印度求取更好的甘蔗品种,学习甘蔗制糖技术。“留学生”学成归来后,唐朝的制糖技术很快就远超西域和印度。
李玄霸先帮他哥把这件事做了,让他哥在能吃糖的年龄吃腻甜食,别老了还嘴馋。
李家人的三高和糖尿病,大部分都是自己贪图口腹之欲作出来的。李玄霸为了规正二哥的饮食习惯,真是操碎了心。
李玄霸科学素养不高。他就算引进了东南亚的作物,也不能让唐朝的农业技术有多少突破。
让颜真去外域搜集特色作物,不过是一个迷惑他人的幌子,顺带给自己刷一层忧国忧民的名声。
虽然将来他当了大唐亲王,在大隋的名声不重要。但有一层忧国忧民的名声,他才能更好招揽人才。
不过,李玄霸让颜真随同出使赤土国搜集东海诸国特色农作物,只是计划的第一步。
当颜真往返几次外域后,李玄霸就会图穷匕见,让颜真搜集一些禁用物资。
比如武器、甲胄、马匹。
南海诸国很早就与中原有交流,冶铁技术也得到了发展;东南亚和南亚的一些马种也不比西域差;在战船技术上,南海诸国更是遥遥领先。
唐初和倭国会有一场水战——白江口之战。虽然那是唐高宗时期的事,但李玄霸想试试为大唐提前攒一攒战船,在倭国挑衅大唐之前,能不能让他哥提前打到倭国本土去。
历史中倭国画唐朝地图的时候,曾把九州岛直接画做了大唐领土,厚颜无耻地自称大唐人。
李玄霸是个好心人,想为他们正名。
倭国其他地方太穷太远,但九州岛还是很不错的,可以允许他们加入大唐。
李玄霸自穿越后,一直着眼于自己和小家。
为唐倭水战做准备,是李玄霸目前唯一想做的有利于后人的大事。
如印刷术或者收集良种的事,虽然有利于当下,但对整个华夏历史而言,早一些或晚一些做这些事,对华夏的未来影响都微乎其微。
这些目的,李玄霸现在不会告诉颜真。
若颜真能圆满完成他现在布置的任务,真的成为了他的心腹,他才会将后续事交给颜真。
之后李玄霸的心腹都会丢到海船上历练。
陆地上太安稳了,海上更能锤炼人的意志。
李玄霸对以后跟随自己的心腹要求不高,只要意志够强,出身和学识都无所谓。
他甚至不担心属下有野心。因为反正再有野心,在太宗朝谋叛,那简直是经验宝宝。
李玄霸会厚待自己的下属,把他们养得肥肥的。如果他们野心过大,正好宰了补足唐初穷得连老鼠来了都会摇头的国库。
李玄霸在为颜真教授南海诸事时,一个黑红脸的憨厚汉子过来敲门。
李玄霸开门后,让那人进门,对颜真道:“你先回去仔细把这卷书背熟,再找些南海外夷人学学语言。使团很快就要出发,提前抱佛脚,总比一无所知强。”
颜真开玩笑地抱怨道:“三郎君该早些告诉在下,让在下多一些准备时间。”
李玄霸道:“这也算对你的考验。”
颜真叹气:“那在下可要努力了。”
李玄霸将工作布置下去后,带着黑红脸的憨厚汉子离开。
憨厚汉子做护卫状,为李玄霸驾车。
李玄霸坐在他身旁,装作学习如何驾车。
他年纪增大后,不仅要学骑马,也要学驾车。
这个憨厚汉子是去年水灾时进入唐国公府,驾的一手好车,被李玄霸要了过来,专门教他和二哥驾车。
马车行驶起来后,驾车的两人压低声音说话,即使周围没有遮掩,其他人也很难听到。
李玄霸道:“向固,辛苦了。”
向固有些后怕道:“陛下很生气。”
他将宫中的事告知了李玄霸,道:“这样说真的没关系吗?”
向固一进入唐国公府就被李玄霸发现了身份。
李玄霸的感知很敏锐,向固自以为很隐秘的偷听,立刻就被李玄霸揪了出来。
李玄霸没有立刻揭穿向固,而是去寻了向固的家人,将他的家人控制起来。
向固自以为是孤儿,没想到只是与家人走散。他的家人恰好因为水灾逃难,李玄霸便将这家人买了进来。
后来李玄霸给向固摊牌,如果他没有找到向固的家人,大概就会将向固交给父亲处理。
向固不知道李玄霸是如何寻到他的家人。但他有了家人后,就算他不想投靠李玄霸,李玄霸将这件事捅出来,皇帝也不会再信任他。
何况他已经暴露了,结局不是死在皇帝手中,就是死在唐国公手中。
如果是以前,向固不惧怕死亡。
但有了家人,家人还一直在寻找自己。在以为自己已经去世后,家人连逃难都带着自己的牌位。向固就有了软肋。
杨广在各家安插探子只是一步闲棋。其实杨广对这些探子的控制力度极差。
无论是勋贵还是旧世族,都是刚从魏晋南北朝的乱世走来。他们的府邸中有许多私兵,打造得如铁桶一般。杨广哪可能打探得到消息。
向固本来想敷衍一点,就说自己被唐国公打发得远远的,偷听不到唐国公府多少事。
李玄霸却让他偶尔递一些唐国公府的家里长短给皇帝,既显示他确实没有被重用,打探不到核心机密,又能让他在杨广面前有点存在感,混淆杨广的判断。
李玄霸让向固给杨广传递的消息,多是家中如何偏心,李渊对他和李世民如何严厉。
这点消息对唐国公府不痛不痒,对杨广也没什么用处。杨广只把向固当做其他探子那样按时禀报琐事的庸人,没有怀疑向固连这点小事都在骗他。
这次李玄霸又让向固给杨广递了消息,把被罚的事添油加醋。
向固好奇道:“主人如此年幼,就要自污了吗?”
李玄霸笑道:“不是自污,只是让陛下知道,他若想打击唐国公府,别从我和二哥动手。我和二哥只是小喽啰,他打击我二人对唐国公府一点用都没有。相反,如果他将来想拆分唐国公府,就要对我和二哥好。”
向固感到毛骨悚然。
三郎君这么年幼就想着与长兄争夺唐国公的位置了吗?
三郎君是想为二郎君争夺唐国公府继承人,还是……不,三郎君和二郎君的感情极好,一定不会对二郎君动手。
向固把自己恐怖的猜测压下。
李玄霸道:“我将派颜真随同大隋出使赤土国的使臣,去南海为我做些事。你若有兴趣,可一起去。”
向固道:“小的任由主人安排。”
李玄霸摇头:“我是真心想培养你。赤土国遥远,海船虽然沿着海岸线行驶也可能会遇到危险。我若直接派你去,担心你会猜测我要除掉你,所以我才问你自己的决定。”
向固面色忐忑:“不,不,小的怎么会如此揣度?”
李玄霸道:“将来我的人都会去海上逛一圈。如果你愿意去,将来就跟着我。如果你不愿意去也没关系,你好好练一练骑马射箭,将来跟着我二哥。放心,你帮了我许多,我不会亏待你。”
向固咬了一下牙,做出了选择:“请让我跟随主人!我愿意去南海!”
虽然向固本心更倾向于李二郎君,但就算李三郎君说给他选择的权力,他又哪敢选?
李玄霸道:“那好。你做好准备。你不会晕船吧?”
向固道:“我会水。”
李玄霸道:“在海上会水也没用,只要不晕船就好。”
李玄霸又说了些海上需要注意的事,道:“你的任务和颜真不同,待回去后我再告知你。”
李玄霸知道自己给了向固选择,向固也不敢选。但无所谓,他已经给了向固选择,是向固自己不敢抓住,将来向固就只能跟着自己了。
如果向固敢当着自己的面说要跟着自家二哥,就凭这胆识,李玄霸就愿意给向固一次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