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广马上就要让裴世清出使倭国。在派使臣出使倭国之前,杨广特意把李玄霸召来,就是用年幼的李玄霸羞辱倭国使臣。
我大隋一个垂髫孩童就如此厉害,你倭国赶紧给我趴着!
让倭国使臣退下后,杨广才将真实意图告诉李玄霸,让李玄霸在“苏因高”离开大隋前,好好以教导的借口羞辱倭国使臣。
苏因高是小野妹子在大隋的名字。
李玄霸一口答应。
杨广咬牙切齿:“一弹丸蛮夷,居然也敢自称天子。若不是高丽和突厥在朕卧榻之侧,朕定会派兵灭了倭国!”
杨广在历史中出了名的特别厚待外夷。能把这样的杨广惹生气,倭国也是真有一番本事。
杨广说出这话时,李玄霸在脑海中又冒出一段相关的历史记载。
小野妹子出使大隋,递交给隋炀帝的国书抬头是“日出处天子致书日没处天子无恙”,把隋炀帝气得够呛。
自汉朝起,华夏一直是东亚老大,其他小国都要向华夏王朝朝贡。在朝贡体系中,只有华夏的皇帝能自称“天子”。
倭国本是汉朝的藩国,现在倭国国王不仅自称天子,还说自己是“日出处的天子”,隋炀帝是“日没处的天子”,其居心叵测,简直溢于言表。
隋炀帝当时气得直骂“蛮夷书有无礼者,勿复以闻”。但他是个特别重视外夷的人,外夷越不重视他,他就越重视。所以次年,隋炀帝还是派使臣出使倭国。
大业五年小野妹子再次出访大隋时,倭国将国书抬头改为“东天皇敬白西皇帝”,自称“天皇”,避开了天子的称谓,隋炀帝居然就这么满意了,与倭国正式建交。
李玄霸记起这段记载后,十分不解。
“东天皇敬白西皇帝”对隋炀帝而言也算十分不敬了吧?隋炀帝这么骄傲的人,居然忍下了这口气,之后还对倭国十分礼遇,接纳了许多倭国留学生留在大隋学习华夏先进文化。
当年汉光武帝刘秀可是赐予倭国“倭奴国”金印,倭国不过是大汉附属国之一。现在倭国国王自称“东天皇”,叫你“西皇帝”,你还满意?你还礼遇?你要脸吗?!
李玄霸满心不解地回到家,破天荒地拿出小弓箭去凌虐可怜的校场稻草人。
李渊回家后,发现李玄霸居然在练习射箭,吓得他赶紧摸着李玄霸的额头叫医师。
李玄霸无奈道:“父亲,我没生病。”
李渊道:“难道是谁惹你生气了?你刚从宫里回来,难道是陛下又侮辱我们唐国公府?”
李玄霸本来不想与李渊交流正事。不过李玄霸转念一想,李渊作为这个时代的勋贵,他的思想或许能解决自己的疑惑,便回答道:“今日陛下让我教导倭国使臣大隋诗书。我听闻倭国原本是大汉一个属国,被大汉赐名‘倭奴国’。如今倭国国王居然对陛下自称‘日出天子’,贬称陛下为‘日没天子’,陛下居然还愿意与倭国建交。我实在是难以理解。”
李渊皱着眉头想了许久,才想起来“倭国”和“倭奴国”是什么。
他道:“倭国与高丽隔水相望,陛下有进攻高丽的心,或许想联合倭国一同进攻高丽。至于倭国的不敬,可以先解决高丽之后,再做打算。”
隋唐所说的“高丽”就是指高句丽。
“高丽”本是“高句丽”简称,但正式国称是“高句丽”。但华夏王朝与高句丽交往时,总爱在正式文书上直接写简称“高丽”。
高句丽:我们全称是高句丽。
南北朝统治者:好的,高丽。
高句丽:请尊重我们的国名,我国正式名称是高句丽!
隋文帝:高丽。
隋炀帝:高丽。
唐太宗:高丽。
唐高宗:高丽。
于是南北朝时,“高句丽”和“高丽”还混用;隋唐时,所有史籍都将高句丽记载为“高丽”。高句丽人也自称“高丽”,改名“高丽国”了。
现在没有高句丽国,只有高丽国。
朝鲜王氏王朝建立的时候,为了一些众人皆知的小心思,将国名定为“高丽”。王氏高丽和隋唐时的高丽没有任何关系,所以后世历史研究就将隋唐的高丽称为“高句丽”,与王氏高丽做区分。
已经灭亡的高句丽委屈。他们才是真正的高丽,先来者被迫为后来者让名。
高丽是扶余人朱蒙趁着西汉式微的时候自立的华夏边疆小国,在魏晋南北朝中原混乱时,抢夺了不少中原王朝的领土,是华夏领土上的割据势力。
华夏统一后,肯定要收复故土,灭掉割据势力,所以大隋与高丽的战争是肯定会发生的。
隋文帝就对高丽动过兵,只是因为天气原因临时撤兵。杨广继位之后,朝堂都知道大隋会完成隋文帝时的未竟之功,灭掉高丽割据势力。
如果不是杨广要修东都、运河、长城、很多很多行宫,大隋早就与高丽开战了。
李渊很清楚皇帝对高丽磨刀霍霍,所以轻松猜出了皇帝的心思。
李渊对李玄霸道:“倭国无礼,但只是一个弹丸蛮夷,陛下懒得与它争辩。待收拾高丽之后,若它仍旧无礼,再收拾它不迟。”
看着李渊淡然的神情,李玄霸明白了为何杨广会忍得下这口气。
因为大隋看不起倭国,认为倭国蛮夷不懂礼仪很正常,与倭国计较都是自跌身份。
不只是杨广,华夏王朝所有人都认为,与其和蛮夷计较蛮夷根本不可能懂的礼仪,不如注重实际利益。
现在倭国对大隋的利益,就是能帮大隋攻打高丽。
李玄霸对李渊道:“倭国不会出兵。”
李渊道:“不出兵也无所谓,别捣乱就行。陛下所做的事是远交近攻。”
他冷笑道:“陛下虽对臣子过于刻薄寡恩,但为君的基本常识还是有。”
李玄霸沉默。在高丽被灭前,杨广会一直容忍倭国了。
但高丽被灭时,大隋都被灭了很多年了,啧。
看来在大隋灭亡前,他能对倭国做的事不多。隋炀帝真没用。
李玄霸问道:“不过以陛下的脾气,应该不会直接忍下这口气。父亲,陛下给倭国国王的国书,会斥责倭国国王吗?”
李渊道:“当然会。以陛下的性格,绝对会在国书中把倭国国王狠狠嘲讽一顿。如果倭国国王看到了陛下的国书后,仍旧愿意派遣使臣前来,就说明倭国国王自知失礼,向陛下赔罪。陛下才会考虑与倭国建交。陛下给倭国国王的国书,就是大隋的试探。”
李玄霸脸上浮现出清浅的笑容:“父亲,你说倭国使臣会不会将国书遗失?”
李渊道:“陛下不是派出了使臣吗?国书应当在大隋使臣手中,怎么会遗失?”
李玄霸微笑道:“假如呢?”
李渊想了想,道:“如果真的出现这种事,只可能是倭国使臣贿赂大隋使臣。为何你会如此想?大隋使臣肯定会以大隋利益为主。”
李玄霸道:“我只是以最大恶意揣度倭国而已。我听闻倭国有小礼无大义,自汉时起就该做一些自欺欺人的事。他们或许会故意‘遗失’大隋斥责的国书,然后与大隋建交,还厚颜无耻称大隋天子承认倭国国王也是天子。”
李渊失笑:“大德,你似乎很讨厌倭国?”
李玄霸道:“倭奴国居然自称日出国天子,贬称陛下为日没国天子,我怎能不厌恶?他们这并不仅仅是贬低陛下,而是贬低我们整个华夏中土。”
李渊听李玄霸这么一说,虽然觉得蛮夷小国不懂礼仪正常,也觉得十分膈应。
他安慰李玄霸道:“蛮夷多不懂礼仪,你若生气,是气不完的。不过你担心的也有道理,这次出使倭国的使臣是谁?我去和他说说,让他一定要把国书带到。”
李玄霸道:“裴世清。”
李渊沉默。
半晌,他扶额道:“裴世清是个极其贪财的人。听你这么一说,我也担心他真的可能会做出收了倭国使臣的贿赂,把国书不小心遗失的事了。”
李玄霸心道,果然如此。
历史中小野妹子就是“遗失”了隋炀帝给倭国国王的国书。
历史学家猜测,隋炀帝不是好脾气的人,他给倭国国王的国书中一定用词激烈。有可能是小野妹子担心倭国国王迁怒他,主动丢弃了国书;也有可能是小野妹子私下把国书先给倭国国王看了,倭国国王让小野妹子托词国书丢弃,所以小野妹子遗失国书这么大的事也没有受到惩罚。
但国书应该是大隋使臣递交给倭国国王,怎会被小野妹子弄丢?
而且以隋炀帝之后对倭国的态度,他似乎以为倭国已经臣服于他。否则就算需要“远交近攻”,以隋炀帝的臭脾气,对惹怒他的倭国过于礼遇,实在是不正常。
隋炀帝很可能不知道国书丢失,以为倭国服软。
所以在“国书遗失”事件中,大隋使臣裴世清一定难辞其咎。
如果这次隋炀帝的国书被大隋使臣当众念出来了呢?倭国国王会有什么反应?仍旧厚着脸皮装作什么都没听到,继续与大隋建交?
李玄霸很想知道。
李玄霸道:“父亲,虽然只是微小的可能,但倭国侮辱我大隋天子在先,这口气必须讨回来!父亲可有办法让陛下换一个更刚直的使臣?”
李渊还是第一次见到三儿子有求于他。
他立刻拍着李玄霸的脑袋,十分自信地保证道:“这点小事,交给父亲!”
李玄霸努力挤出仰慕的神情:“父亲真厉害!”
李渊被李玄霸一吹嘘,第二日一大早,就递牌子去面圣。
“陛下!臣听闻倭国蛮夷小国,居然对大隋的天子无理!这口气陛下能忍,臣也不能容忍!臣请出使倭国!”
杨广:“……”
他十分无语。即使他忌惮李渊,但李渊作为大隋堂堂唐国公,自己的表兄,自己能侮辱,出使倭国?倭国哪配?
在李渊的胡搅蛮缠下,为了不让唐国公出使倭国,杨广换了一队最会骂人的使臣,让他们务必痛骂倭国国王一顿。
裴世清遗憾地没了这个会有丰厚收益的好差事,对李渊心生不满。
唐国公府中。
李渊得意道:“大德,父亲是不是很厉害!”
李玄霸夸赞道:“父亲太厉害了!”
这次李玄霸的夸赞是真心的。
“听说了吗?倭奴国王居然自称天子!”
“你这消息已经落后了。听说倭奴国王自称天皇,比天子还高一层。他怕惹怒陛下,才在国书中自称天子。”
“我还以为倭奴国王自称日出天子, 说陛下是日落天子, 已经是诅咒大隋日落西山, 十分恶毒。没想到倭奴国王居然还自称天皇。天子是上天的儿子,天皇岂不是……”
“慎言慎言!”……
李世民狩猎归来,洛阳城最新的热门消息他听不懂了。
李世民挠了挠头。他只离开了洛阳城五日而已啊!
“阿玄, 那个倭奴是怎么回事?什么天皇天子?”李世民知道弟弟消息一向很灵通,抓不住热点就立刻问弟弟。
李玄霸将倭国的事告诉了李世民。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小声道:“喂喂阿玄, 倭国的消息不会是你传出去的吧?”
李玄霸正色:“怎么可能是我?”
李世民道:“好了,我知道了。”
李玄霸疑惑, 二哥怎么会猜这么准?
李世民见弟弟疑惑, 得意地笑了笑。
他其实不是猜得准,只是试探一下。见到弟弟的神情,他就知道自己猜对了。
长孙无忌老诽谤阿玄心思太深,让人难以揣摩。但李世民总觉得自家弟弟特别好懂,心思根本不需要猜。
“你以前就很讨厌倭国, 现在陛下居然让你与倭国使臣接洽,你肯定很不开心。”李世民道, “我又听闻陛下临时换了使臣团,原因是父亲居然想亲自出使。父亲没理由做这种事,只可能是因为你。”
李玄霸撇了一下嘴, 道:“我可没有把倭国的事传出去, 和我无关。只是官宦贵族好奇父亲为何生气, 父亲稍稍解释了一二。”
李世民问道:“陛下不生气?”
李玄霸道:“父亲因为倭国侮辱陛下, 都不顾自己唐国公的身份,要亲自去倭国出使了,陛下很欣慰父亲的忠诚。父亲又升官了。”
李世民叹气:“陛下的心思转变得真快。他才刚敲打了我们家呢,现在又褒奖父亲。揣摩人的心思好累,我做不来。”
李玄霸道:“做不来就不做,你傻乎乎的也挺好的。”
李世民直接上手揍弟弟:“啊?傻乎乎?你说谁傻乎乎?阿玄,你胆子肥了啊!别跑!”
身体好一些了的李玄霸这次本来能成功逃脱,逃出门时撞到了李智云。
李智云习惯性地抱住李玄霸的腰。李世民大笑着把李玄霸逮住,把弟弟的脑袋当木鱼敲。
李智云心虚想跑,被李玄霸拽住,把脑袋当木鱼敲。
一个兄长敲一个弟弟的脑袋,场面非常和谐。
“嗯?小五怎么会在这?”
等李世民和李玄霸敲完弟弟的脑袋后,才意识到这个问题。
李智云抱着脑袋道:“我和娘亲、阿姨一起来的。一家人都来了,我先跑来告诉你们。”
李世民拽着李玄霸就跑,埋怨道:“娘亲来了?不早说!”
李玄霸拽着李智云跑:“一家人都来了?兄长和四弟也来了?”
李智云跟着两个兄长,噘嘴往前跑:“哼,我想说啊,你们不让我说话。都来了,阿姊们也都来了。”
李世民和李玄霸到前院的时候,窦夫人和万氏正在指挥下人搬东西。
“娘娘!”李世民松开李玄霸的手,朝着窦夫人扑了上去。
窦夫人转身接住李世民,一巴掌拍在李世民的背上。
李世民:“哎哟!”
窦夫人捏住李世民的腮帮子一扯:“猎老虎?二郎你出息了啊!”
李世民含糊不清地小声道:“我是很出息。”
窦夫人被李世民气笑了。她使劲扯了一下李世民的脸颊,道:“等会儿收拾你。”
“哼哼。”李世民揉着脸道,“这么久没见,娘娘见面就训我,我讨厌娘娘。”
窦夫人狠狠戳了一下李世民的额头:“行,娘娘也讨厌二郎!”
李世民又扑到了窦夫人怀里:“那不行,娘娘不准讨厌我。”
李玄霸喘了几口气,缓步走到窦夫人面前:“母亲安好。”
窦夫人笑道:“三郎照顾二郎辛苦了。”
李玄霸道:“是很辛苦。”
李世民从窦夫人怀里抬起头,要去扯李玄霸刚扎好的小揪揪。
窦夫人挡住李世民的手,又捏了李世民的腮帮子一下:“别欺负弟弟,一边去,别碍事。”
李世民不满道:“娘娘果然讨厌我了。”
窦夫人失笑:“对,就讨厌你。你要是以后还自找危险,我还继续讨厌你。”
李世民闭上嘴。
他有些担心,等会儿自己不会真的挨揍吧?
李世民和李玄霸和母亲问好之后,又向万氏等人问好。
李智云牵着万氏的手,十分大声地告状:“二兄和三兄一见到我就敲我的头!”
万氏笑得前俯后仰:“好!”
李智云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睛:“什么好?阿姨!我被欺负了!”
万氏笑得更厉害,把窦夫人都惹笑了。
窦夫人把李智云抱到怀里揉了揉,笑道:“等会儿娘帮你收拾他们。”
万氏笑道:“收拾什么?兄弟闹着玩,这是感情好呢。”
李智云生气道:“不和他们感情好!”
李世民背着手,迈着八字步走来:“哦?不和兄长好是吧?唉,二兄本来想带你去禁苑玩,看来小五是不想去了。”
李智云立刻认怂:“小五和二兄、三兄感情好。”
窦夫人忍俊不禁,又狠狠戳了李世民的额头。
李世民捂着被母亲戳红的额头,十分得意地笑。
“照顾”弟弟,他特别擅长!
李玄霸张望了一番,道:“兄长和四弟呢?阿姊也不在。”
窦夫人道:“你侄女年幼,他们辗转走水路,来的慢些。我们坐马车,到的快些。不过他们明日也该到了,先把院子收拾好。”
李玄霸疑惑:“四弟怎么也跟着兄长?”
窦夫人叹气:“他闹着坐船,管不住。”
万氏也叹气:“让四郎坐马车,他就躺在马车前不肯走,真是……唉,我这嘴,不该说这个。”
窦夫人道:“没什么不能说的。是我无能,管不住。”
万氏忙道:“夫人别这么说,夫人已经教得够好了。”
李世民道:“娘亲是揍少了。你看我小时候挨了那么多揍,现在就很听话。娘亲放心,等小四来了洛阳,我盯着他!”
窦夫人本来提起李元吉有些自暴自弃地颓然,李世民这一插嘴,她忍不住笑了:“那好,娘看你怎么盯。”
李世民对李玄霸道:“阿玄,你可要离远一点。他小的时候就喜欢欺负你,现在力气大了,你更打不过。”
李玄霸:“不至于……”
他想起李元吉的个头,讪讪道:“好,我绕着他走。”
李智云抱住李玄霸的腰,道:“我帮二兄!哼,我打得过!”
看着李智云忿忿的表情,李玄霸摸了摸五弟的头。
以前五弟和李元吉虽然关系不是太亲近,但偶尔也会在一起玩。现在五弟怎么好像有些讨厌李元吉了?
李玄霸将这件事记在心中,准备之后打探一番。
妻妾都来到了洛阳,家中热闹起来,李渊很高兴。
李建成等人第二日下午准时到了洛阳城,李渊请了一日假,专门在城门迎接长子。
窦夫人问道:“四郎可听话?”
李建成笑道:“四弟一直很听话,母亲放心。”
李元吉嚷嚷:“没错!我一直很听话!”
窦夫人笑着摸了摸李元吉的头:“那就好。”
但她仍旧不放心,去询问了女儿们。
四娘子、五娘子都说李元吉还好,只年幼的六娘子悄悄和窦夫人说,李元吉一路上都吵着要买这买那,兄长都满足了,李元吉很开心,所以还算听话。
窦夫人松了口气。
虽然大郎太过纵容四郎,但至少兄弟感情是好的。
窦夫人最担心的就是李建成与弟弟们关系不好。
李建成来到洛阳后,李世民和李玄霸让出了最大的院子,搬到了较为僻静的地方居住。
他们的新院子比以前小了一倍,没有挨着校场和花园,不过有个侧门,出入都很方便。两人并无不满。
李建成得了职官原本很高兴,得知这职官的波折后,就有些迁怒李玄霸。
不过他迁怒李玄霸的事情多着了,独孤老夫人的账他都没有和李玄霸算,所以多记了一笔账,李建成和李玄霸的相处模式没有什么区别。
他们在李渊和窦夫人面前的时候都会装出兄友弟恭的模样,私下见面李玄霸会恭敬地打招呼,李建成都当没听见。
李世民十分生气,让李玄霸也别再和李建成打招呼。
李玄霸摇头,说当弟弟的还是要好好尊敬兄长。
李世民和朋友们吐槽这件事,长吁短叹阿玄的性子太软,总被人欺负。
杜如晦和薛收附和李世民,长孙无忌嘟囔“李三就只对兄弟性格好”,只有房乔嗅出了些什么。
房乔悄悄叮嘱杜如晦和薛收别与李建成结识。
杜如晦笑道:“我就算想结识李建成,他都不屑见我。我这个京兆杜氏的旁支子弟,可入不了他的眼。”
薛收道:“我可能能入他的眼,但你们都入不了他的眼,我也还是不入他的眼为好。”
房乔见两位好友都不喜李建成,松了口气。
至于长孙无忌,他就不用叮嘱了。
长孙无忌身为李二郎的妻兄若还能被李建成笼络了去,那李二郎就不会是他的未来的主君了。
房乔猜出了一些事,心情有些低落,还无法和友人倾述。
他总算知道为何李玄霸对他交浅言深,透露谶纬。
这实在是心里有事,不说出来就憋着慌。
李玄霸听了房乔的话,点头:“你说得对。我正好有件事憋在心里,房兄……”
“告辞!”房乔转身就走,走路速度得比跑还快。
无论李建成喜不喜欢这个职官, 杨广让他上班,他就得每日当值上班。
幸亏李渊刚升了官,所以朝堂中没人再拿“协律郎”的典故说事, 都默认皇帝没什么坏心思, 是其他人想多。
李建成遭遇的是其他风言风语。
以前李建成躺着升官, 认为是自己应得的事。他又只是散官,不需要当值,接触其他同僚, 所以不用处理职场关系。
现在他需要当值了,职场关系复杂,虽然他是唐国公府的嫡长子, 也不是人人都捧着他,难免听到酸言酸语。
别人的门荫是父亲立功儿子当官, 李建成的门荫还加上了年幼的弟弟得宠他躺着升官, 真令人羡慕。
若李玄霸年纪大一些,这不过是朝堂常态。
朝堂中谁身居高位后连带着兄弟族人一起发达很正常。
问题就是李玄霸和李世民这两兄弟都还是黄毛小儿。两个九岁的孩子,一个当上了最年轻的秀才,一个有了猎虎的威名,偏偏比弟弟大了近十岁的李建成没什么名声。
唐国公府蒸蒸日上, 引了许多人眼红。现在他们总算找到能嘲笑唐国公府的地方,可不可劲儿阴阳怪气?
李建成今年刚弱冠(虚岁), 年轻气盛,又从小被捧到大,哪受过这种委屈?
没过多久, 李建成就辞官不干了。
杨广改制后, 官员本阶是以散官品阶为主。勋贵子弟不耐烦做低级职官, 辞官者很常见。
辞官之后, 李建成感觉天也蓝了,地也绿了,每日呼朋唤友喝酒狩猎,十分快乐。
李渊很支持李建成辞官。
这官职本来就是皇帝用来侮辱他们的,若不是怕惹怒皇帝,他早就帮李建成拒了。
现在李建成来到洛阳当值了一段时间后才辞官,给足了皇帝的面子,想来皇帝也不会再说什么。
杨广确实没在意李建成辞官的事。
因李渊为了他的脸面都愿意自落身份出使倭国了,杨广在宇文述等近臣的劝说下,认为李渊对他没有不臣之心,只是一些不服他的勋贵故意挑拨他和李渊的关系。
杨广是个喜恶变化很快的人,虽特别记仇,但现在他只是没有任何理由地猜忌李渊,李渊还没有做过得罪他的事,所以杨广就把之前的侮辱敲打当做自己对李渊的考验。现在算李渊通过了考验,不再折腾唐国公府了。
李建成不想在朝中入职。杨广本就看不上李建成,便没有再提这件事。
李建成辞官的时候,李玄霸正好呈上了新写的词,尤其是那首只有上阕的《满庭芳》,让杨广龙颜大悦。
李玄霸呈上的《满庭芳》为宋时秦观所作,上阕为:“山抹微云,天连衰草,画角声断谯门。暂停征棹,聊共引离尊。多少蓬莱旧事,空回首、烟霭纷纷。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
其中“斜阳外,寒鸦万点,流水绕孤村”为流传后世的名句。
其实这首词化用的杨广之诗《野望》:“寒鸦飞数点,流水绕孤村。斜阳欲落处,一望黯销魂。”
古代写文作诗讲究“用典”,有时候“用典”是“整篇用典”,也不会标注。“查重”是后世人的道德观念。
所以李玄霸虽然自诩“文抄公”,李世民总不以为然。因为李玄霸抄的诗词只要更改一两字,在当世文坛中就算是“原创”。就算这些诗不是后世的而是前人的,也没人说李玄霸不是。
比如宋朝时,宋诗的开创和集大成者是“苏黄”——苏轼、黄庭坚。当时遵循黄庭坚创作理论的文人自称“江西诗派”,是宋诗第一大诗派,其作诗核心思想就是“夺胎换骨”“点铁成金”“无一字无来处”。
比如白居易《劝酒寄元九》中云“百年夜分半,一岁春无多”,黄庭坚增四字“百年中去夜分半,一岁无多春再来”就是新诗;王安石《促织》云“只向贫家促机杼,几家能有一絇丝”,黄庭坚改五字“莫作秋虫促机杼,贫家能有几絇丝”就是新诗。时人无不称赞效仿。
现在虽无江西诗派,但对“用典”的态度是一致的。
李玄霸拆了杨广的诗填词,杨广不仅不会生气,还会十分自得。
杨广笑话李玄霸:“大德,怎么只有上阕?难道是朕这首诗只有四句,不够你拆?”
李玄霸理直气壮道:“是的陛下,臣就是不够拆!”
下半阕用典是“青楼薄幸名”,他这个小身板,写什么青楼啊。
杨广挽起袖子:“朕来补!”
李玄霸为杨广磨墨,杨广文兴大发,不仅补全了这首词,还即兴又作了一首,笔墨未干,便唤来乐人谱曲演唱。
洛阳宫中乐声阵阵,文人的雅词和清商的雅音相得益彰。
杨广唤来陪坐的大臣皆捻须微笑,对李玄霸这“胡闹”有了不同的认识。
薛道衡身为当世第一才子,自然也被杨广唤来陪坐。
他文人尖酸刻薄的气息十足,嘴里难得出句好话,这次居然也夸赞道:“臣本以为乐声靡靡,登不上大雅之堂。文人作词之后,原本轻浮的丝竹竟也登得上大雅之堂了。”
杨广虽然一直记恨薛道衡以前不肯为他所用,今日他高兴,便没有在意薛道衡夸奖的话中暗含的讽刺:“薛卿若能作一二好词,朕当日日聆听。”
薛道衡拱手道:“既然陛下都如此说了,臣回去就琢磨,定让陛下听到厌。”
裴蕴笑道:“薛公所言‘听到厌’,可是子曰‘三月不知肉味’的厌?”
裴蕴以太常寺少卿起家,为讨好杨广,广召天下乐家子弟三万余人,得到了杨广的喜爱,现在已经是民部侍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