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已经不在太常寺为官,但裴蕴见李玄霸为民间声乐推广“雅词”也很喜欢。
杨广所喜爱的声乐越是“高雅”,就显得裴蕴当初为杨广搜集乐工之事不算太“佞臣所为”。
薛道衡不喜裴蕴。不过他虽然尖酸刻薄,官场的情商也没烂到当着皇帝的面,甩皇帝宠臣的脸色的程度。
薛道衡笑道:“若真能写出如此好词,别人吃不吃肉我不知道,我可以三月不吃肉。”
杨广见薛道衡和裴蕴居然能和乐融融地聊天,居然有一种欣慰唏嘘之感,让他对薛道衡的杀心都淡了一些。
他对苏夔道:“如果薛卿作词,伯尼当作曲。”
苏夔拱手道:“当仁不让!”
苏夔好奇地看向侍坐在杨广身侧的李玄霸。
苏夔是尚书左仆射苏威之子。尚书左仆射即隋朝的宰相。
苏威在隋文帝时期,曾与高颎一同参决朝政,后因结党营私被免官。杨广继位之后,将其重新起复。
苏威和高颎在官场的经历十分巧合。
高颎从尚书左仆射下来时,苏威便成为尚书左仆射,高颎成为太常寺卿;高颎自请左迁编书,从太常寺卿退下时,苏威便迁太常寺卿,但仍旧参豫朝政,领丞相事。
高颎本应该在去年被杨广冤杀,苏威也同因劝阻杨广修长城被免官。不过苏夔是太子挚友,又是大隋最懂乐理之人,所以不仅没被牵连,还被升为从五品司朝谒者,随侍杨广左右。
苏威很有才华,但性怯懦,又颇重权势,所以他虽颇受杨广视为长者颇为敬重,但在同辈中名声不怎么好。
苏夔则相反,虽性格狂傲,但风评颇好。杨素和苏威为友,都曾多次向苏威戏言,“杨素无儿,苏夔无父”。
在这个时空中,因高颎和宇文弼先退一步,没有跟随杨广出巡,便没有成为劝阻杨广修长城的领头人。苏威虽然心中知道应该劝阻,但怯懦的他不敢当这个带头的人,如今没有被免官,仍旧任太常寺卿。
苏威常和苏夔叹息,唐国公家的二郎三郎皆为麒麟子,可惜家中没有适龄的女子,被长孙晟和宇文弼捡了便宜。
太子杨昭也对苏夔夸赞李玄霸和李世民,但又说李玄霸心思深沉,李世民心胸坦荡,李玄霸可能更受父皇喜爱,他更喜爱李世民。
苏夔更相信挚友杨昭的话,所以对李玄霸有偏见。
但见李玄霸这个孩童居然真的能坐稳皇帝“宠爱的后辈”的位置,如皇子一般陪伴皇帝左右,苏夔有些想结交这个擅写歌词的李秀才了。
苏夔在悄悄观察李玄霸的时候,李玄霸也在观察苏夔。
苏威在历史中因在秦王李世民面前倚老卖老,被李世民讥讽“公隋朝宰辅,政乱不能匡救,遂令品物涂炭,君弑国亡。见李密、王充,皆拜伏舞蹈。今既老病,无劳相见也”,终求官不得。
但他的两个孙子都是李世民的人。
长孙苏勖支持李泰夺嫡,次孙苏亶之女嫁李承乾为太子妃。李承乾和李泰皆因夺嫡抑郁而终,但苏氏子弟因才华横溢继续受唐太宗重用,地位丝毫未损。后人苏勗还是开元时贤相,谥号“文宪”。
苏威的家教可是不一般。
有才华的人终究会展露光芒。现在苏威一家肯定看不上自己和二哥,李玄霸没打算与他们接触。
他只是看到了苏夔的时候,想起了历史中秦王讥讽苏威的事。
苏勖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很早就跟随秦王李世民。李世民一边重用苏勖,一边当着苏勖的面讥讽他祖父,真是太坏了。
二哥,不愧是你。
李玄霸决定回去就和二哥剧透他讥讽苏威的事,给二哥加上沉重的心理负担。
“大德,薛卿赏识你的才华?你再拜一师如何?”
走神的李玄霸:“啊?好……等等?发生了什么?”
杨广握拳砸了一下表侄的脑袋,哭笑不得:“你伴驾都能走神?!众卿看看,朕这个表侄真是丝毫没有把朕当皇帝看待啊!”
李玄霸捂头,一头的雾水。
薛道衡失笑:“够狂妄!陛下,这个弟子臣收了!臣就喜欢狂妄的人!”
杨广哈哈大笑:“朕就知道,大德绝对合乎薛卿的喜好!大德,还不快拜师!”
李玄霸:“……”
他虽然很茫然,但皇帝让他拜师,他只能拜师。
我拜了谁为师?高老师和宇文老师会不会生气?
哦,薛道衡啊,高老师和宇文老师应该会认可自己这个老师。
不,等等,怎么是薛道衡?!
李玄霸一个头两个大。
他还在愁高老师和宇文老师能不能逃过死劫,怎么又来了一个热爱撞杨广刀口上的薛道衡薛老师?
隋炀帝给自己安排的老师怎么老是这种他想要杀的人啊!
李玄霸觉得自己这拜师的运气过分诡异了。
这口锅该高颎老师来背。
薛道衡比高颎大一岁,却是高颎的“迷弟”,十分敬佩高颎的为人和才华。
高颎收李玄霸和李世民为徒时, 薛道衡本不在意。得到过高颎指点的人不少, 李玄霸和李世民不算特殊。
但之后李玄霸和李世民频繁进出高颎府邸, 其身份明显已经不是普通被高颎指点的人。
薛道衡回京后与高颎通信,得知高颎居然将这两个孩子收为确立了师徒名分的弟子,便对李玄霸和李世民生出好感。
高颎选中的学生一定很优秀。
薛道衡和唐国公府没有多少交情。他即使对李玄霸和李世民好奇, 也不可能自降身份主动接触李玄霸和李世民。何况李玄霸和李世民还在守孝。
薛收和李玄霸、李世民偶然结识后,薛道衡很想让薛收把李玄霸、李世民叫到家中看看。
但薛收已经被他过继出去,就算招待朋友也是在新家。虽说薛收也可以在薛道衡府邸中招待朋友, 但这要薛收自己主动开口。薛道衡拉不下这个面子。
薛收完全没有察觉到生父的暗示。
薛道衡心高气傲,不喜欢被人打扰。薛收一直很敬畏薛道衡, 哪可能让新朋友打扰到薛道衡。
今日薛道衡终于有机会接触到李玄霸, 李玄霸所做的事又正合他的胃口,便在杨广面前多夸了李玄霸几句,感慨李玄霸不愧是高颎的学生,果然优秀,若是自己也有这样的学生就好了。
李玄霸这个学生是杨广塞给高颎的。虽然杨广当时本意是侮辱高颎, 高颎原本没接这个差事。
若不是宇文弼因李玄霸的病弱联想到自家孙儿,对离开父母伴驾的李玄霸和李世民多了几分照顾, 意外发现了李玄霸和李世民的才华,让高颎起了胜负心,高颎不会主动去教导李玄霸和李世民。
但既然高颎接了这个差事, 在杨广看来就是高颎向他示弱服软。杨广对此事很得意。
高颎和宇文弼越夸赞李玄霸和李世民, 杨广就认为高颎和宇文弼是在持续向他示好。
当薛道衡也夸赞李玄霸时, 杨广欣慰极了。
薛卿终于向朕示好!夸赞朕的眼光好了!
杨广立刻就问薛道衡要不要收弟子。这么好的弟子, 你也可以有!
高颎的弟子一定是人中龙凤,我必须收!从来不收弟子的薛道衡立刻同意。
李玄霸人麻了。
隋炀帝你对薛道衡恨得牙痒痒,连薛道衡写个吹嘘隋文帝的赋,你都能恶意揣测薛道衡是在骂你。现在你怎么表现得对薛道衡如此舔?自古君臣以美人爱情作比,你们这是在表演什么求而不得的狗血文学吗?
我和二哥是你们君臣之间什么特殊的情|趣道具吗?!!
救命!!!
李玄霸根本不想拜薛道衡为师。
不说薛道衡那尖酸刻薄的文人脾气将来肯定会惹更多事,他这个弟子可能会被牵连,薛道衡擅长的本事,他也没必要去学啊。
薛道衡是一位纯粹的文人,擅长文字工作。在隋文帝时期,长期担任秘书机要,为隋文帝撰写诏令。
李玄霸学这个干什么?难道将来他哥还能缺帮写诏令的人?
李玄霸斟酌利弊后愿意帮助高颎和宇文弼,除了这两位老师真心对他和二哥好之外,也有高颎和宇文弼是文武双全的治世能臣,他和二哥正缺这样的老师的缘故。
就算虞世南都只能教他们写字,薛道衡能教什么?作诗吗?好的诗人不是练出来的,是天生的。他和二哥真的没这个天赋。
但皇帝都发话了,轮不到李玄霸挑挑拣拣。
就是皇帝没发话,薛道衡说要收李玄霸为弟子,李玄霸都只能跪下磕头说受宠若惊。
薛道衡可是现在的文坛领袖!
李玄霸晕乎乎地多了个老师,众大臣都笑着恭喜他。
他有种自己躺在手术台上,周围一群人围着自己鼓掌的幻觉。
杨广微笑道:“大德,你的老师都是当世最有才华的人,你要好生学习,不要辱了老师的门扉。”
李玄霸苦笑:“陛下,我压力好大。”
杨广笑道:“不需要有压力,你是朕的子侄,受得起这样的老师。”
李玄霸只能谢恩。
杨广和大臣们听完新词新曲,还要商议朝政大事。李玄霸提前出宫,回家告诉二哥这幢“大喜事”。
本来李世民也要入宫,但他前些时日沉迷狩猎耽误了功课。
高颎要来洛阳送编书的阶段性成果给杨广检阅,顺带检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
宇文弼病好了,也告诉了两位弟子复课的时间。
连虞世南都出了孝期官复原职即将来洛阳,提前写信询问李世民和李玄霸有没有认真练字。
李世民急得嘴上起了泡。
狩猎一时爽,补功课火葬场。
李世民向李玄霸求助,李玄霸转手向母亲告了一状。
李世民向友人们求助,长孙无忌表示爱莫能助,杜如晦和薛收倒是想帮忙,被房乔狠狠骂了一顿,不敢帮了。
李世民只能一边喝着降火的苦药,一边苦哈哈自己赶功课。
李玄霸回到家时,李世民正趴在书案上小睡。
书案上堆了一小叠刚写好的字帖。李玄霸翻看了几页。虽然这功课是赶出来的,但二哥写得很用心,没有敷衍。
赶功课是真的赶,但还是有认真做。
“醒醒,我有好消息要告诉你。”李玄霸把李世民摇醒。
李世民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擦了擦嘴角的口水:“不,我不想听。”
李玄霸道:“是真的好消息。”
李世民捂耳朵,不相信弟弟。
但捂耳朵是没用的,李玄霸道:【陛下又给我们找了一个新老师,薛收的亲生父亲薛道衡,如今的文坛领袖,高兴吗?】
李世民脸色一垮:“啊?又多了个老师?那不是又要多一门功课?救命!”
李玄霸一愣。他没想到二哥会从这个方向哀嚎。
李世民抱着脑袋,曲着膝盖,倒在坐榻上滚了起来。
“救命,救命,我不想做功课!为什么我要有这么多老师!我不需要这么多老师!我不想写字,不想写注疏,不想写策论,也不想写诗!我什么都不想!只想打猎!”
李玄霸看着滚来滚去的二哥,露出了十分无语的表情。
狩猎有那么有趣吗?二哥你这样就像是电子游戏瘾犯了的小学生,小心被拉去电疗。
“你这么不想,那上门拒绝?”李玄霸站在坐榻边,抱着手臂居高临下地看着打滚的二哥。
李世民停止打滚,手脚伸长成大字形,眼神失去了光芒:“陛下金口玉言,薛公还是文坛领袖,我敢吗?呜呜呜,我好惨啊,我不想上课!”
说完,李世民又抱着脑袋在坐榻上滚来滚去。
这个世界上会有人喜欢上课吗?没有!不可能有!
李玄霸见二哥在耍赖摆烂,只能给他下一剂猛药:【没事,薛公很快就会被陛下赐死,你很快就会少一门课。】
李世民不滚了。
他默默爬起来,用幽怨的眼神看着李玄霸:“阿玄,哥哥最近是得罪你了吗?”
李玄霸摇头:“没有。”
李世民抓狂:“那你就别告诉我这个啊!”
李玄霸耸肩,摊手:“可我不能一个人难受。”
李世民使劲地抓挠自己的头发,把两个小揪揪都抓散了:“啊啊啊啊,我也不想难受!闭嘴闭嘴闭嘴!不要说啦!”
李玄霸道:“我又没再说什么。而且你不是说你已经淡定了吗?现在怎么不淡定了?”
李世民抓起靠垫丢向弟弟:“闭嘴!”
李玄霸接住靠垫,反手砸向李世民。
李世民也接住了靠垫,再次砸向李玄霸。
兄弟二人一边吵架,一边用靠枕打了起来。
李智云高高兴兴地来找二哥,问二哥功课写完没有。见二哥和三哥在玩抱枕,他蹦蹦跳跳地加入进来。
等兄弟三人玩了一会儿后,李智云才想起自己为什么过来。
“啊,娘亲说二哥和三哥的老师来拜访,让二哥和三哥赶紧过去。”李智云道,“快些快些!”
李世民和李玄霸异口同声地抓狂:“你怎么不早说!”
李智云对手指:“你们又没问!”
李世民和李玄霸飞速整理仪容,然后往中堂跑。
离开前,两人依次狠狠敲了李智云的脑袋一下,异口同声道:“等会儿收拾你!”
李智云捂着脑袋,看着哥哥们奔跑的背影,自言自语:“二哥三哥骂我的话一模一样啊。”
他身边的乳母笑着道:“这就是双生子啊。”
李智云噘嘴。他也好想和哥哥们成为双生子啊,好像很好玩。
来拜访的老师是高颎。
李世民一见到高颎,就哭丧着脸道:“高老师,你怎么来得这么快?”
正和高颎聊得开心的李渊笑容一僵。
李建成忙道:“二弟顽劣,请高公恕罪。”
高颎对李世民招招手。
李世民小碎步挪动过去。
高颎道:“听闻你沉迷狩猎,荒废功课?”
李世民立刻转头看李玄霸。
李玄霸先和高颎问好后,气定神闲道:“是的,没错,就是我告状。我不仅向高老师告状,宇文老师和虞老师那里我也告状了。”
高颎道:“伸手。”
李世民默默伸出双手,手心向上。
高颎从袖子里掏出戒尺,狠狠敲了李世民的双手手心各二十下。
李世民的手心立刻变得红肿。
高颎收起戒尺:“李二郎小小年纪就驰猎无度,荒废学业,李叔德,看来你真的很忙,忙到连规正孩子行为的时间都没有了。”
李渊:“……”他差点条件反射也伸出手板心挨揍。
高颎素有威严。
在李渊还是个十五六岁的少年郎时, 因受到隋文帝和独孤皇后的喜爱,曾经与皇子们一同听过高颎的课。所以高颎拿出戒尺,李渊就梦回了一次少年时代, 差点闹出笑话。
李渊干笑道:“是我太忙……不, 我是说, 是我不好,没有好好约束二郎。大雄!以后完成功课前不准去狩猎!”
李世民蔫哒哒道:“是,父亲。”
李建成替李世民说话道:“二郎年幼, 贪玩些正常,他已经知错了。三郎!为亲者理应相隐,你怎能将二郎的错事散播得四处都是?”
高颎皱眉。
李渊赞同道:“三郎, 你这事确实做得不应该。”
李玄霸恭敬道:“是,我知错了。”
李世民不满道:“我做错了事, 阿玄规劝我我不听, 所以阿玄向老师请求帮助,这怎么能叫把我的错事散播得到处都是?何况因贪玩而不做功课这件事,怎么能归入亲者相隐中?连兄弟做错事都不想办法规劝,才是真的不友悌!”
李玄霸叹气:“不,二哥, 是我的错。但我下次还会这么做,知错不改。”
李建成被李世民的话堵得脸色有些难看。李玄霸这句“知错不改”缓和了气氛, 让故意想找机会刺李玄霸几句的李建成都露出了无奈的神色。
“好了,我就知道你会知错不改。”李渊苦笑,“高公啊, 是我的错, 我太纵容他们了。”
高颎没有回答。他对李世民道:“你知道不该贪玩而贪玩, 更该反省。不过知道这是自己的错误, 不迁怒规劝你的兄弟,这一点很好。”
他站起来,对李渊道:“我要检查二郎和三郎功课,先失陪了。”
李渊道:“我也去!”
李建成也站起来,想要同去。
高颎道:“只是检查孩童功课,不须这么多人看着。”
李渊听言,只好给了李世民一个“护不住你了”的眼神,恭敬地送高颎离开。
他知道李世民在赶功课,得知高颎到来后,他急忙把高颎拖住,想给李世民反应的时间,结果还是没护住。
唉,高公的威严太重,他一句为李世民开脱的话都不敢说。
李渊对李建成道:“高公说得无错,驰猎无度不好,你也该放下狩猎,专注正事。”
李建成情绪有些低落道:“我没有高公那样的老师。”
李渊失笑:“这父亲可帮不了你。二郎和三郎的老师都是陛下定的,那些老师都是以你父亲的面子请不到的人。不过你也别难过,你已经弱冠,求学已经不再是正事。你该多与勋贵和世族子弟交往,积累入仕的人脉。”
李建成拱手道:“是,父亲。”
李渊劝慰道:“你是未来的唐国公,身上已经是最高的爵位,将来前途无量,低调些更好。你两个弟弟则需要自己打拼,所以才需要显露出才名。你现在做得很好,有我早年的风范。”
李建成露出笑容:“父亲,我会继续努力。”
李渊拍了拍李建成的肩膀:“好。二郎和三郎大概会被高公教训许久,我们别留在府中了。走,我们爷俩许久不见,一起去狩猎。”
李建成笑道:“是!”
李渊把刚才还劝李建成别驰猎无度的话忘在脑后,爷俩开开心心狩猎去了。
狩猎这爱好,真是深入唐国公府除了李玄霸所有人的骨子里,控制不住啊。
高颎与李世民、李玄霸回到他们居住的小院。
高颎环视了一圈周围,眉头仍旧紧皱:“你们居住的院落如此僻静狭小?”
李世民道:“这里有侧门可以随时偷溜出门,又远离其他人,很安静,我和阿玄很喜欢这里。”
李玄霸点头:“僻静些好。”
高颎眉头松开:“既然是你们自己选的,僻静些也不错。只是不要随时偷溜出门,注意安全。”
李世民和李玄霸道:“是。”
高颎又问了李世民和李玄霸生活上的一些琐事,才去检查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
李玄霸的功课向来不需要让人操心。李世民已经补了大半功课,功课做得很认真。高颎若晚到几日,估计都发现不了李世民贪玩荒废学业的证据了。
他无奈地瞥着李世民道:“你若每日完成一些功课,何至于现在忙碌?”
李世民这个弟子,真是让他又爱又气。
李世民耷拉着脑袋道:“我知道错了,下次一定!”
高颎道:“承诺了就要做到,我希望你没有下次。”
李世民脑袋耷拉得更厉害:“是,弟子尽力。”
教训人点到即止,知道错,真心反省就行。高颎没有继续训斥李世民。
他拿起李世民和李玄霸的功课,给二人讲解功课上出现的错漏,随意讲起课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一左一右坐在高颎身旁,就像是寻常孙儿陪伴祖父一样,也很随意地听起课来。
高颎最初给李世民、李玄霸授课时很严肃。李世民和李玄霸规规矩矩跪坐着听课。
熟悉之后,除了正式授课的时候仍旧严肃,高颎与李世民、李玄霸讲解功课时变得随意起来。
李世民和李玄霸要学的知识很多,高颎担心把两个孩子绷太紧,所以特意制造闲适的氛围,让两个孩子不要对繁重的功课心生抵触。
高颎讲课深入浅出,各种典故信手拈来,再难的知识在高颎口中都能化作一个个具体的事例,让李世民和李玄霸像听故事一样明白他想教授的知识。
中途仆人前来添了一次茶水。
高颎喝完了一壶茶,如厕回来时才察觉自己喝的水过于解渴。
李世民炫耀道:“这是阿玄炒制的茶叶,没有加其他配料,直接冲泡引用。我原本认为茶水过于寡淡,喝习惯淡茶后,竟比喝蜜水还舒坦一些。吃肉时喝茶水也更解腻。老师离开时带些走。唉,我本来早就让阿玄送些茶叶给老师,阿玄总说还不够好,再等等。”
李玄霸道:“是还不够好,茶叶味道还有苦涩。”
手工茶也是网红手工艺品的智商税产品,磨碎了还能做成护肤品。
李玄霸曾经做过一个企划,从茶叶采摘、制备、烘焙,到磨粉做成护肤品,全部流程都是手工亲自制作,并拍成视频。这个取名为“臻品茶”的系列护肤品果然卖脱销,成为店里的招牌明星产品。
他只会烘焙红茶、绿茶,各种半发酵茶的火候他掌握不好。而他烘焙的红茶和绿茶,也肯定没有市面上卖的最普通的茶叶好喝。
成熟的工业化制作的茶叶,品相是他这个生疏的手工艺者不能比的。
到了这一世,李玄霸喝不惯过于甜腻的饮子,一直在摸索散茶炒制。但好的茶叶很贵重,制作散茶还需要许多工具,李玄霸一直没机会。
今年李玄霸手中有了钱和人,才把散茶制作出来。但说实话,他现在做的绿茶腥味和苦味都很重,实在说不上好喝,他实在没脸送人。
高颎笑道:“又是复原古方?”
李玄霸理直气壮:“是的。”
高颎道:“我先拿些走。有更好的,你再送来便是。”
李世民道:“就是!阿玄太好脸面,不够好就不送,这不好。”
李玄霸真想踹二哥一脚。刚挨了揍,你现在就精神了?
高颎很自在地拿了弟子的东西,又布置了功课,正打算离开。
李玄霸拦住高颎,道:“老师,今日早晨我面圣时,陛下让我和二哥拜薛大夫为师。”
高颎道:“薛玄卿为当今文坛魁首。他的本事不仅是文才,文才只是小道。薛玄卿曾为先帝掌文翰,出自他手中的诏令无数。他对政治大局相当有建树,你们可向他求教。”
李玄霸本以为薛道衡只是在文学上建树很高,没想到高老师对薛道衡的评价如此高。
他反省,自己不该因为史书只记载了薛道衡的文才,就轻视薛道衡的其他才华。
冷静下来想一想,能成为皇帝专属秘书的人,肯定不仅仅是文采好。
李世民给李玄霸使眼色。
高颎问道:“大雄,你有何事?”
李世民道:“这个……”
他继续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我无意间探听到一件事,有些忐忑,不知该不该和老师说。”
高颎叹了口气,半真半假的抱怨道:“每当你这么说的时候,一定是很麻烦的事。说吧,此事和薛玄卿有关?莫非是薛玄卿那臭脾气又惹了陛下?”
李世民惊呼:“老师猜得好准!”
高颎道:“你们先提起拜师薛玄卿,才说有忐忑事,当然和薛玄卿有关。”
李玄霸十分敬佩。老师已经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李玄霸道:“我在太常寺卿与乐工交流时,无意间听到陛下和苏太常寺卿言,薛大夫曾在归京时呈给陛下《高祖文皇帝颂》,是行《鱼藻》讽谏。”
高颎猛地一拍桌案:“荒唐!”
《诗经·鱼藻》是歌颂周武王的诗篇,成文时是周幽王时期,所以后世认为此诗是以周武王讽刺周幽王。
李世民叹气道:“周武王是开国君王,周幽王已经是第十二代君王。所以以歌颂开国君王讽刺末代君王或许确有此事。但文帝是陛下之父,歌颂陛下的父亲,怎么能叫讽谏陛下?”
高颎深呼吸了几下,道:“陛下和苏威说的此事?”
李玄霸点头。
高颎气得笑了出来:“当初薛玄卿被贬岭南,就是与苏威过于亲近,坐苏威结党营私之罪,几近丧命。苏威听陛下怨言,不仅不帮薛玄卿解释,甚至连提醒薛玄卿一句都不肯?好,苏威,真是太好了!”
苏威和薛道衡是挚友啊!
高颎的笑容十分悲愤。
高颎在隋文帝时是有名的“伯乐”, 十二岁生擒老虎的隋朝大将韩擒虎,权倾朝野被杨广忌惮的楚国公杨素,以及曾与他共同参决朝政的苏威, 都是由他举荐给隋文帝。
他对苏威有举荐之恩, 还有共事之情, 关系自然不错。
至少高颎自己认为很了解苏威,与苏威关系不错。
苏威很有才干,为官也清廉, 唯一的缺点就是过分追求名声,所以为官时很喜欢与同僚结交,声势过于浩大。
当时苏威的儿子苏夔与沛国公郑译、国子博士何妥争论乐理, 大半朝臣都支持苏夔。郑译与何妥是个小心眼的人,状告苏威结党营私。隋文帝因此罢免了苏威的官职, 薛道衡坐罪流放岭南。
高颎知道苏威不一定有结党营私的心思, 只是太爱经营名声。而且苏夔赢过郑译和何妥也不是因为苏威结党营私,而是苏夔在乐理上的造诣确实赢过这两人。
苏夔在获罪之后著十五篇《乐志》,再次阐明了自己的观点,把郑译和何妥驳得体无完肤。世人皆暗中笑话郑译和何妥。
后来隋文帝冷静下来后,也察觉苏威确实没有结党营私的心思, 一年后起复苏威,并将当时因苏威结党营私案获罪的大臣诏还, 薛道衡也在此列。
此后薛道衡获得了隋文帝的信任,逐步高升,为隋文帝执掌枢要笔墨。
薛道衡与苏威可谓是同苦过。比起只是免职的苏威, 薛道衡流放岭南更加凶险。他们回到朝堂之后, 关系自然更加亲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