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看重的人,李世民就会礼遇。就像是李世民“一见如故”的人,李玄霸都很尊敬一样。
“薛公?难道是当世第一诗人,司隶大夫薛公?”李世民赶紧拱手道,“三郎,这可是你一直想拜访的人。”
薛收忙回礼:“若李秀才想要拜访家父,家父肯定很高兴。”
薛收这句话不是客气。
薛道衡此人,是高颎的“迷弟”。他也正是死在这件事上。
杨广原本就不满薛道衡,高颎死了几年了,薛道衡还在念高颎的好,说朝堂若是有高颎在会如何如何,杨广便动了杀心。
裴蕴投杨广所好,帮杨广给薛道衡编织了一个“论其罪名,似如隐昧;源其情意,深为悻逆”的罪名。
杨广十分高兴地称赞裴蕴这个罪名编得好,“公论其逆,妙体本心”,便以这个罪名将薛道衡下狱,逼其自尽。
裴蕴这个首创被北宋苏辙学去了,诬告章惇“虽罪名未著,而意有不善,辄不可留”。南宋秦桧帮两位前辈提炼了观点,“莫须有”。
李玄霸知道薛道衡会被杨广用“莫须有”的罪名杀掉,当然不会主动接触薛道衡。
不然以他和李世民那高颎弟子的身份,早就在薛道衡府中来去自如了。
或许是因为高颎没死的缘故,薛道衡虽然仍旧恃才傲物,一副文人尖酸刻薄的习气得罪了不少人,但居然给杨广写了几篇歌颂的诗赋,哄得杨广心花怒放,现在又有想要提拔薛道衡的意思。
李玄霸进宫伴驾的时候,杨广主动和李玄霸说,李玄霸的诗才不错,该多和薛道衡学习。若能学得薛道衡一二皮毛,将来在诗赋道路上会受益无穷。
杨广都这么说了,李玄霸就不躲着薛道衡了。
薛道衡什么的无所谓,薛收还是很有本事的,可惜武德七年就病逝了。
薛收今年才十六岁,正是鲜衣怒马少年郎,脾气很是开朗直爽。
李世民和薛收说笑了几句,这两人就勾肩搭背,一同约去投壶。
至于李玄霸。他这个闷墩子在二哥开始发挥恐怖的社交能力时,就只需要在一旁当挂件。
李玄霸很好奇地观察薛收。
薛收在历史中是个谋士和谏臣的形象。在魏徵归唐太宗所用前,规劝还是秦王的李世民别喜欢奢华的宫殿,阻止李世民游猎无度的都是薛收。
李玄霸翻看到薛收生平时曾好奇地想,若是薛收没有早逝,魏徵还能不能成为唐太宗唯一的镜子。
唐太宗对薛收也很怀念,当皇帝后感慨若薛收还活着,“中书令”这个位置该薛收来坐。“中书令”就是唐初的宰相,房玄龄和杜如晦坐的位置。
因顾忌薛道衡,李玄霸原本没打算提前接触薛收。
今日既然有缘见了,他就光明正大地观察这位后来居上,明明是被房乔举荐,却差点跃到房乔头上先当宰相的人。
李玄霸以为薛收身为秦王府十八学士之一,又是直谏之人,一定是一个文质彬彬,十分沉稳可靠的书生。
但薛收这个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和九岁的二哥勾肩搭背,投壶的时候大呼小叫,投中了就鼓掌叫好,没投中就跺脚摇头,和街上见到的斗鸡遛狗的子弟没什么区别。
李玄霸都有些怀疑,这是不是同名同姓的人了。
“阿玄,你也来!”李世民把箭塞到在一旁发呆的李玄霸手中。
李玄霸活动了一下胳膊,道:“如果我没投中,可不要笑话我。”
说罢,他一支箭直接贯穿了壶的把手。
薛收正想说“肯定不笑”,李玄霸投出“挂耳”后,他的话堵在喉咙里,差点没憋岔气。
杨暕走过来,好奇道:“本王听父皇说,大德你射箭几乎射不到靶子上,为何投壶如此厉害?”
李世民笑道:“阿玄不是准头不好,是拉不开弓。投壶不需要多少力气,他可不会输给谁。”
李玄霸白了李世民一眼,又是一支箭从手中投出,挂在了壶的另一个耳朵上。
李世民鼓掌:“又是贯耳,连中!再来!”
杨暕道:“还有两支箭,若都能投中,本王就豪饮一坛!”
投壶输了要喝酒。若宾客都投中了,就等于主人家输了,由主人家喝酒。不过有些宾客不喜喝酒,就改成作诗。李世民和李玄霸年幼,自然不会喝酒。
投壶是主宾依次投,每个人四支箭,杨暕已经喝过一场。
李玄霸道:“齐王殿下,你还是少喝些吧。你明明可以投中,非投壶外去,这是故意想喝酒吗?”
说罢,他两支箭连续投出,再次分别投入了壶的两边“耳朵”中,不仅“贯耳”,还“全中”。
杨暕大声呼好,引得其他人纷纷侧目。
有勋贵子弟好奇道:“李三郎投壶这么厉害,最难的‘骁箭’也能投出来吗?”
李玄霸摇头:“我力气不够,投不出来。”
骁箭就是将箭投入壶中弹起后,又落入壶中。李玄霸那力气,是不可能把弓箭弹起来的。
有人嗤笑道:“听闻李三郎病弱,原来真的连骁箭都投不出。”
李玄霸看向嗤笑他的人。
杨暕也将冷漠的视线投了过去。
那人迎着齐王不悦的视线,也丝毫不惧。
已经和李世民混熟了的薛收,在李世民和李玄霸耳边小声道:“那是楚国公幼弟杨积善。”
李玄霸疑惑地看向杨积善。
自己和楚国公一家没什么利益冲突吧?这人嗤笑什么?难道是天生一副嘲讽脸吗?
在李玄霸疑惑的时候, 杨暕和杨积善已经夹枪带棒聊了起来。
李玄霸从杨积善与杨暕的聊天中,结合高颎曾经的授课,勉强明白了为何杨积善会对自己态度不好。
杨积善是字, 他本名杨玄德, 是如今楚国公杨玄感的幼弟, 虽年纪不大,但因为楚国公杨素的功劳,被授予上仪同三司。
上仪同三司是散实官, 即北周的勋官,专门授予关陇集团的贵族子弟。
隋朝的官制相当复杂,有散实官(勋官)、散官和职官三套系统。
职官即实权官职, 不必多说。
散官是延续魏晋门阀那一套,依照门阀品级直接定官职, “上品无寒士”就是指的散官。
自魏晋后, 散官是官员“本阶”,即无论你当什么实权官职,身上官品都是以散官品阶为主,所以才会出现手握大权的寒士对没有实职的门阀卑躬屈膝的情形。
勋官是西魏关陇武人集团为了取代山东旧门阀,联合关中郡望世家自造的一套新的门阀体系, 取代了“散官”为官员“本阶”,即关陇贵族的“门荫”。
隋朝建立后, 关陇贵族有政治上的实权和特权,山东旧门阀把握地方郡望和经学人才,双方矛盾尖锐, 其表现之一就是散实官和散官地位的不断调整。
杨广看到了这一点, 脑袋一拍, 在大业三年撤了散实官的名字和散官的体系, 把两者合而为一。
比如杨玄德原本是从四品的上仪同三司,现在名号改为从四品的通议大夫。
从杨玄德和李玄霸、李世民身上的散官品阶,就可以看出虽然同出国公府,唐国公府和楚国公府没法比。如楚国公府这样实权国公,子嗣门荫入仕初次授予的官职,就是从四品的上仪同三司。
杨广问题看得很准,但解决问题的方法完全错误,就像是一个医生能看准病症但胡乱开药一样。
杨广这么一改,勋贵武官很生气。
上柱国等高品阶散实官是能开府招揽属官的,退休了也能保留属官。现在把散实官的名号改为文散官之后,他们一从朝中退下来就得解散属官,变成只能领俸禄的闲散老头。
以旧士族为主的文官们也很不高兴。
虽然保留了散官的名号,但晋升方式是按照散实官的来。隋朝规定,散实官必须在当朝有功勋才能获得,旧士族文官很难获取。
关陇勋贵因为去年的改革对杨广逐渐积怨,杨广也知道这群人在怨恨他,所以提拔心腹打压关陇集团中的老贵族。
唐国公一脉本来属于关陇集团的老贵族,但在现在关陇集团老贵族都在被杨广打压的时候,李渊却靠着拍马屁一路走红。
看看李玄霸做了什么“好事”。
给皇帝复原古方当贡品,因为皇帝喜好声乐就下场写词,抛弃门荫入仕居然科举考官还自称天子门生……前面还无所谓,讨好皇帝嘛,不寒碜,其他勋贵也在做。但最后一点,简直是勋贵中的叛徒!
虽然李玄霸年纪小,勋贵们都认为这是李渊的主意,李玄霸只是李渊用来讨好皇帝的工具。
无论楚国公和朝中勋贵如何倾轧,但“楚国公”一系本身就是关陇军事集团的代表。杨素死后,这一点也不会改变。
但既然见到了李玄霸,杨玄德自然要板着脸表示自己对李玄霸的轻视。
在杨玄德和杨暕“亲切友好”交流的时候,宴会圈子隐隐分裂成了三个团体。
杨玄德身后冷眼旁观的几乎都是勋贵子弟,山东旧士族子弟的表情很明显是看热闹,而江南侨姓子弟和朝中非勋贵世家的官僚子弟则站在支持齐王这一边。
李世民拳头都握紧了,看样子很想上去给杨玄德几下。
李玄霸却嘴角浮现出了笑容,感到颇有趣味。
朝堂的局势在一个小小的贵族年轻子弟宴会中展现了出来,难道不有趣吗?
李玄霸虽矮小,但他是这场“亲切友好”交流的起因,所以众人都把一部分注意力放到了李玄霸身上。
在李玄霸微笑时,杨玄德立刻不满道:“你笑什么?”
李玄霸疑惑:“齐王殿下邀请我们聚会,这么开心的事,我不笑,难道还哭吗?”
握紧拳头的李世民无奈地转头看了弟弟一眼。
齐王杨暕大笑:“没错,难道在本王的宴会中你们不该笑?”
杨玄德看向李玄霸的表情十分不屑,就差把“马屁精”三个字写在脸上。
李玄霸对杨暕道:“表兄,你别和他一般计较了。我不仅病弱还年幼,拉不动弓也投不出‘骁箭’,这是事实。”
李世民抱着手臂冷哼:“你们楚国公府的家教真是好,连这都要嘲笑。看来你家人不仅没有生过病,还一生下来就是成年人,不会经历从孩童长大的过程。”
这里没薛收的事,但薛收的脾气和他父亲薛道衡差不多,看不惯的事立刻仗义执言:“幼吾幼以及人之幼,杨兄此举过了。”
三人一唱一和,将杨玄德此举钉在了“嘲笑幼童”上。
杨玄德正想反驳,被身后的人拉了一下衣袖。
杨玄德脸上莽撞的怒气就像是幻觉一般消散。他拱手道:“我并无此意。”
刚才齐王和杨玄德友好交流的时候,杨玄德寸步不让。李玄霸、李世民和薛收开口时,这人却变得客气起来,主动后退一步。
这气氛转变得太快,别说看乐子的人不适应,李玄霸这个当事人也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李世民都准备扑上去打架了。甭管打不打得过,有人欺负他弟弟,他要先打一场再说。
现在杨玄德道歉,李世民这口气堵在胸口,脸胀得绯红。
李玄霸:【哥,算了,他也没嘲讽什么,只是嗤笑一声,没必要记恨。】
李世民冷哼。
李玄霸:【我倒是好奇他拿我做筏子和齐王吵架,究竟想试探什么。】
李世民眉头一皱,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愤怒从头脑中抽离后,李世民也敏锐发现,杨玄德除了一开始嗤笑了弟弟一声后,就一直针对齐王。
薛收还是义愤填膺。
李世民冷静下来后,和李玄霸一起把薛收拉到另一旁。
齐王杨暕也不想就这么过去,但周围邀请的勋贵子弟都一拥而上说和,杨玄德也做出一副“我刚才没脑子,冷静下来后就道歉,我没坏心”的模样喝了罚酒。
杨暕虽然心里有些堵,也拿杨玄德无可奈何。
杨暕知道杨素是被父皇逼死的。但父皇如此温和地等杨素自己病死,就说明楚国公一脉不能动。
杨素可以死,但楚国公不可以。
新任的楚国公杨玄感手中没有杨素那样的权势,已经不再被父皇忌惮,所以他们若显得愚蠢嚣张,杨暕反而不好责备。
杨暕不笨,只是懒得想。他认真思索之后,就大致猜出了杨玄德为何要在他的宴会上装出一个无脑莽汉的模样得罪自己。
这样一想,他就更生气了。
这是瞧不起谁呢!
李世民和李玄霸借着把要继续理论的薛收拖走的借口,与薛收一起窝到了宴会一处幽禁的角落。
杨暕这场宴会在花园中举办,各处都有酒水、游戏和伺候的人,就像是后世的游园会。宾客可以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自己玩自己的。
三人躲在了竹林中的亭子里。亭子中也有伺候的人,还有火炉、饮子、糕点和各种棋具。
他们将棋盘摆好,让伺候的人退下,一边手谈一边消气。
薛收脸上的怒气仍旧未消,仿佛刚才受辱的是他似的。
李玄霸倒是从头至尾都很冷静,让李世民瞥了他好几眼,心中十分不满。
李玄霸一边和薛收下棋,一边问旁观的二哥道:“你瞪我做什么?”
李世民道:“阿玄,你得有点血性。不过就是楚国公府而已,我们也是国公家的小郎君!”
薛收一边落子一边点头:“就是就是。”
李玄霸无奈道:“他就嗤笑了一声而已,我们不已经嘲讽回来了?一来一往就够了。难道他笑我一声,我还要打他一拳?”
李世民握拳:“就该打一拳!”
薛收附和:“就是就是,该打疼!”
李玄霸无语。他知道自家哥是个暴脾气,怎么薛收也是?
李世民本来已经冷静下来,说了几句之后,热血又涌上了脑袋,嘴里一直碎碎念,抱怨李玄霸脾气太软和,将来肯定会吃大亏。
李玄霸更加无语。我脾气哪里软和了?
薛收明明刚结识李玄霸和李世民,竟也不断附和,好像多了解李玄霸似的。
李玄霸扶额。薛收你前世是不是叫张飞啊?就是说“俺也一样”的那个人?
这个史书中寥寥几笔的秦王府大学士,居然是这种性格?
“我当然不是就这么算了……来了。”李玄霸捏着黑子,敲了敲檀木的棋盘。
现代的围棋规则是某岛国的规定,先落黑子。而华国古代的围棋,则是先落白子,黑子随后。
靴子踩过竹叶的沙沙声响起。
李世民和薛收停止抱怨和复读,转头看向脚步声的方向。
杨玄德没有带一直跟随在他身边的跟班,独自一人穿过茂密的竹林而来。
杨玄德听到了李玄霸的话,他好奇道:“李三郎知道我会来?”
李玄霸道:“不知道,只是观察阁下并非鲁莽之人。如果阁下瞧得起我等,应当是会悄悄过来的。”
古时从三公到郡守都能开阁,所以对比自己地位高的官员可以敬称“阁下”。经历了魏晋南北朝的礼仪崩坏,现在布衣之间也常用“阁下”敬称。
李玄霸称呼杨玄德为“阁下”,尊敬但不谄媚。一个称呼,就让杨玄德感受到了李玄霸的善意。
杨玄德深深作揖,上半身几乎与地面平行:“李秀才,之前得罪了,我实属无奈。”
李世民看着杨玄德此时的模样,疑惑道:“什么实属无奈?难道还有人能逼你不成?”
李玄霸从坐榻上走下来,把杨玄德扶起道:“我本来很生气,但见你比我还难受,我就不气了。”
杨玄德苦笑。
他听了兄长的计划之后,本来心想何必对一个小小的秀才如此费心。
李玄霸刚才的镇定自若,和现在未卜先知的模样,让他在心里叹息,兄长的眼光果然是最好的。
“我之后会奉上赔罪礼。”杨玄德道,“我此次单独来道歉,只是想让两位知晓,楚国公府并无与唐国公府作对的意思。”
他想了想,说得直白了一些:“勋贵对陛下有些不满,所以推我出来试探。楚国公府式微,我们谁也不敢得罪,唉。”
李世民皱眉:“你不敢得罪他们,难道不怕得罪了我们身后的陛下?”
李玄霸瞥了二哥一眼。二哥现在狐假虎威用得真熟练。
杨玄德继续苦笑:“我们嫉妒李家二郎三郎得陛下的宠爱,怎么会得罪陛下?”
他再次作揖:“我十分敬佩李秀才的才情,绝无嘲讽之意,请恕罪。”
李世民看向李玄霸。
李玄霸道:“同为勋贵,只是一点寻常口角,闹过就罢了,不需要放在心上。二哥,薛兄,你们稍等我一会儿,我送杨兄离开。”
杨玄德想拒绝:“这……”
李玄霸打断道:“扰了齐王殿下的雅兴,我与你一同去找齐王殿下告罪,这对你我都更好。那些推你们出来的勋贵,也是乐于见到我们和好的。”
杨玄德犹豫了一下,想起兄长的叮嘱,点头道:“好。”
李世民满腹疑惑地目送李玄霸离开。
他看向薛收:“薛兄,你能猜到阿玄心里在想什么?为何突然对杨积善如此客气?”
薛收按压着太阳穴:“你是李三的兄长,你都猜不到,我怎么猜得到?我只知道好像很麻烦。唉,我有些后悔掺和进来了。”
李世民笑道:“晚了。对了,你出身关中河东薛氏,可认识京兆杜氏的杜如晦?”
薛收道:“不认识。”
李世民道:“不认识,但可以现在认识。我在京城中有两位年过弱冠、不到而立的好友,一名杜如晦,字克明,一名房乔,字玄龄,都是大才。我想薛兄若结识,肯定会引为知己。”
李世民简短介绍了一下杜如晦和房乔的情况。
出身京兆杜氏的杜如晦没能引起薛收的兴趣,薛收对只是出身二流士族的房乔兴趣很大。
薛收道:“房玄龄是房伯父之子?我应该去认识!”
李世民好奇:“薛兄认识玄龄的父亲?”
薛收解释道:“房伯父是我父亲好友,只是我自幼过继,不常侍奉在父亲膝下,所以没能与房伯父结识。不过父亲常在书信中提起房伯父,让我学习房伯父的清正刚直。”
李世民合掌笑道:“房伯父和薛伯父是好友,薛兄和玄龄也合该是好友!现在房玄龄和杜克明都无事身上都无差事
薛收笑道:“你做东,我一定来。”
李世民突然兴起给薛收介绍自己的朋友后,又叹气道:“不知道阿玄想单独和杨积善说什么。”
薛收安抚道:“等李三回来,他肯定会告诉你,不用担心。”
李世民打起精神:“当然!唉,阿玄提前和我说一声啊,真让人操心。”
薛收见李世民抱怨弟弟的模样,想起了自家关系亲密的堂兄弟,不由失笑。
竹林中,杨玄德和李玄霸走了几步,李玄霸停住了脚步。
杨玄德转身道:“李秀才是有什么单独的话要和我说吗?”
李玄霸四处张望了一番。
杨玄德道:“我让人缠住齐王,这里很僻静,没有其他人。你们选的地方真是好。”
李玄霸笑道:“过奖。”
杨玄德好奇地打量这位声名在外的李秀才,猜不出李玄霸会对他说什么。
李玄霸压低声音道:“当年楚国公被迫病逝,尽人皆知。”
杨玄德心头一梗,眉头紧皱。
李玄霸道:“同为国公之后,恕我提醒一句,老楚国公用自己的命换得后人的安全,杨兄不要辜负老楚国公的心意。”
杨玄德的双眼如鹰般锐利,和刚才判若两人:“你在威胁我?!”
李玄霸摇头:“是兔死狐悲,物伤其类而已。”
杨玄德愣住。
李玄霸叹气:“身为国公子弟,我有如此才华,以荫庇入仕光明正大,我为何要选择一条坎坷的路?杨兄,我们都一样啊。”
李玄霸拱手:“众勋贵嘲笑我唐国公府谄媚陛下,但我父亲继承国公府的时候比我如今还年幼,唐国公府比楚国公府早式微几十年。”
杨玄德抿了一下嘴,面无表情道:“也是。”
李玄霸放下手;“走吧,去找齐王殿下告罪。”
杨玄德和李玄霸又走了几步,这次是杨玄德停了下来。
杨玄德道:“你们唐国公府是坚定不移地选择陛下这一边了?”
李玄霸讥笑道:“这话说的,陛下能给我们荣华富贵,其他人能给我们什么?我唐国公府式微的时候,是先帝一直护着唐国公府。那些勋贵,可是趁着我们唐国公府式微时一直撕咬我们的肉啊。杨兄,杨公当年没有做过落井下石的事,我才在这里提醒你。”
杨玄德没有再说话。两人离开了竹林,去找齐王杨暕告罪,然后在众宾客遗憾的眼神中当众和好。
杨玄德留在了宴会最热闹的地方与人交杯换盏,李玄霸拒绝了杨暕的邀请,回竹林寻二哥和薛收。
他回竹林的路上,感到了藏在竹林中的人已经离去。
李玄霸紧绷的精神这才松懈下来,感到了一阵疲惫。
与羸弱的身体相比,他的精神力很强。这精神力除了能让他更容易集中注意力,以及在心声中给二哥刷屏之外,对周围环境的感知也很敏锐。
若是他将精神力集中,就能隐约感到方圆十米内的生命气息。
对普通动物爬虫,他的感知不是特别敏锐,但人类的存在感实在是太高了,高到他甚至能简单察觉对方泄露出来的情绪。
仅凭史书上的只言片语,李玄霸是不可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的。这敏锐的直觉,才是他敢去讨好杨广这个阴晴不定的暴君的底气。
杨玄德出现的时候,竹林里就多了一道陌生的气息。那陌生的气息很近,自己没有看到任何人影。
气息虽然陌生,但给李玄霸的感觉却似曾相识。他很快就猜出,这应该是监视杨玄德的眼线。
至于这眼线是杨暕派来的,还是杨广派来的,都无所谓,最后信息都会汇聚到杨广那里。
杨玄德道歉时将身段放得十分低,还说之后会上门送赔罪的礼物。李玄霸意识到,杨玄德不仅是不想得罪唐国公府,可能还想用这前后反差,用他们楚国公府的窘境来博得自己的同情。
或许楚国公府想结交自己?
这可是大危机啊。
“阿玄,你回来了?你和他说了什么?”李世民略带焦急地问道,“他没欺负你吧?”
“没有。”李玄霸道,“我只是提醒他要谨言慎行。楚国公府和唐国公府都是陛下的臣子,须以陛下为重。”
李玄霸:【X的!眼线又出现了!】
李世民听弟弟在心里爆粗口,眼睛眨了眨,打了个哈欠:“阿玄,这里没什么好玩的,我们先和表兄说提前离开吧。哼,我还是生气!我不想待在这里了!薛兄,要不要一起走!”
李玄霸道:“我们二人与齐王殿下关系亲密,可以提前离场,别拉着薛兄一起。”
薛收道:“你们先离开吧,我再去喝一会儿。李二,说好的给我介绍房玄龄,别忘记了。”
李世民道:“还有杜克明。我不会忘记。走吧阿玄,我们和表兄告别。哼,那个杨积善……杨玄德真讨厌!”
李世民牵起弟弟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
李玄霸:【放轻松。】
李世民握紧了一下弟弟的手,对李玄霸眨了眨眼睛,露出轻松的微笑。
两人向杨暕告别,李世民还凑到杨暕耳边说了几句杨玄德的坏话,让杨暕帮他多灌杨玄德几杯后,才与李玄霸离开。
马车上,李世民把手心的汗在衣摆上擦了擦,然后使劲揉脸:“只是一个宴会而已!至于吗!”
李玄霸:【至于。皇帝担心楚国公会谋反,而他们在五年后真的会谋反。离他们远一点。】
李世民猛地转头,然后捂着脖子哀嚎:“脖子、脖子……啊,疼疼疼,闪到筋了!”
李玄霸:“……扑哧。”
李世民哀嚎:“混蛋阿玄,你吓唬我,还嘲笑我?!我不要你这个弟弟了!”
李玄霸捂嘴偷笑:“我没有。我嘴都没动,什么都没说。”
李世民捂着脖子,哀怨地看着使坏的弟弟。
刚弟弟在心里说谋反的事,难道不是说漏嘴,而是故意吓唬他?
天啦,自己怎么会有这样的弟弟!
李世民的直觉也很敏锐。他敏锐地预感,随着自己年岁增长,心理承受能力增强,弟弟吓唬自己的时候会越来越多。
不要啊!我不想听!
李世民提前开始痛苦。
李玄霸继续偷笑。今日的惶恐不安和憋屈郁闷,在听到二哥的哀嚎声后消散了。
身为太宗黑,看太宗乐子果然才是最好的解压方式。
兄弟二人在马车上一路欢声笑语(李世民:我没有!)的时候,消息传递到了杨广耳中。
他冷哼一声,嗤笑道:“李三郎果然精明……精明些好啊。希望杨玄感也能精明些。”
两个孩子换了衣服后,回屋小睡了一会儿, 补足今日精力的消耗。
当李渊来叫他们起床时, 李世民已经恢复了活力, 吊在李渊脖子上,要耶耶休沐时带他去骑马打猎。
杨广也好游猎,东都附近有许多禁苑猎场。李世民可馋了。
“你这么点大, 还游猎?我担心你被野兽叼走成为猎物。”李渊拍了拍二儿子的屁股,对一旁发呆的李玄霸道,“如果大德想去打猎, 我就带你们去。”
李玄霸揉着惺忪的睡眼抬头。和我有什么关系?
李世民赶紧道:“阿玄!快帮我求耶耶!”
李玄霸强忍着哈欠道:“好,请父亲带二哥去游猎。我留下看家。”
他完全不能理解打猎的乐趣。
李世民扯着李渊散落的鬓发道:“耶耶, 阿玄太懒了, 一定要带他去打猎。我们李家的人怎么能不喜欢打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