隋朝常用和亲一事分化拉拢草原部落,大唐要让草原贵族尚主,也要得到最大的利益。
“首先公主得从小好好培养,至少要会骑马射箭。”
“太年少的公主去了草原肯定会被欺负,养到及笄再挑选驸马,然后让他们好好培养感情,过几年再嫁。”
“我决定取消每个部落都有资格和亲的待遇。要娶大唐的公主和宗女,都把青年才俊给我送来,让我女儿养女们好好挑,当了驸马就给我好好按照驸马的规矩来,入我大唐的乡随我大唐的俗。”
李玄霸点头:“陛下英明。陛下是天可汗,对臣民一视同仁。若草原部落有青年才俊,自然也可以当驸马。这些驸马可以回去继承可汗之位或者草原小可汗之位,也可与公主一同来朝中为官,陛下只是选驸马,与草原政局无关。”
李世民先点头,然后纳闷道:“听你叫我陛下,我总觉得你是在骂我。”
李玄霸嘴角抽搐:“二哥你的被害妄想症是哪来的?我只是在强调你天可汗的身份。”
“哦。”李世民双手枕在脑后,看着晃动的马车天花板道,“公主们都在外吃苦,皇子们也不能太宠溺。”
李玄霸道:“说得对。让他们三岁开始读书,每天读一百遍抄一百遍;每天不能吃太饱,只要生病就饿着。”
李世民放下双手:“阿玄,你这是想让你的侄子们早夭!”
李玄霸:“哈哈哈哈!”
李世民按着弟弟的肩膀摇晃:“你还笑?这好笑吗!”
李玄霸:“哈哈哈哈!真的很好笑!来来来,我给你讲个九龙夺嫡的故事。”
李世民捂住耳朵不想听。但李玄霸的心音可不管他哥想不想听,都得给我听。
于是李世民沉浸在可怕的清宫剧中,晚上做梦都吓出一身冷汗惊醒。
他决定把儿子都丢给阿玄,坚决不能什么九龙夺嫡!
和亲是朝政大事。
自从李世民当了那个劳什子天可汗后,归附的部落几乎每个月都要上道文书请求和亲。
李世民暂时压着不放,大小可汗们的惶恐与日俱增。在亲征西突厥前,和亲之事必须拿出个方案,否则就等着背刺。
大唐虽然强势,但对于打不过就搬着帐篷跑的草原部落,也只能以安抚为主。
长孙康宁一直默默等待着和亲政策的讨论结果。
她了解李世民,早就知道李世民的决定。
或许她与李世民的女儿会有额外照顾,但长孙康宁不会让自己的女儿有额外的照顾。
李玄霸劝过,但长孙康宁是史书认证的贤后。她的思想是她自己的。哪怕后世人说她迂腐愚昧,也别想改变她的思想。
长孙康宁问李玄霸:“你会让你的女儿嫁去草原吗?”
李玄霸毫不犹豫地回答:“按照我养女儿的方式,我女儿肯定想去草原。去草原能到围场上挑长得好身材好的青年俊杰,在长安可没有这样的好事。”
长孙康宁:“……”
长孙康宁不能理解:“比起家世才华,只是相貌身材就……”
李玄霸道:“亲王之女只比公主身份稍差,还需要挑什么家世?至于才华,草原上也能挑,还能选好了自己教。但嫂嫂你说句实话,比起家世和才华,是不是二哥的容貌和身材才更……呜呜呜……”
李玄霸被李世民捂着嘴拖走。
长孙康宁没责怪李玄霸的“冒犯”,她拍腿大笑,笑得肚子好疼,眼泪都冒了出来,完全止不住。
她很久没有这样畅快地笑过了。
长孙康宁对太上皇后分享了这个“笑话”,窦慧明也露出了有点尴尬的笑容。
“这孩子胡说什么!”
她想起当初那雀屏中选的少年郎,浮现出怀念的神色。
“这朝中不通文墨的勋贵子弟很多。公主都是要联姻的,合适的家族不一定有合适的青年才俊。你在草原上选个长得好的贵族男孩养在宫中悉心教导,不比世家勋贵子弟好?那些可汗也绝对很愿意。”窦慧明拍了拍长孙康宁的手背,“三郎从不让自家人吃亏。”
长孙康宁靠在窦慧明的肩头:“母亲说得对。”
李玄霸很少多管闲事,但只要是自己亲朋好友的事,他绝对会尽心尽力。
未出生的侄儿侄女也一定一样。
贞观四年秋,晋王李玄霸回到长安,为大唐新的和亲政策敲下定音锤。
大唐将不会再直接派遣和亲公主,但各个部落都有资格求娶公主和宗室女。
大唐皇帝今后将每年去草原围猎,为公主和宗室女挑选青年才俊为驸马;部落可汗们也要好好培养他们的女儿,他们的女儿也将进入大唐宗室子弟的妻妾候选名单,一如朝中公卿之女。
“朕是天可汗,对你们一视同仁。”李世民对可汗们露出八颗洁白的牙齿爽朗大笑,“但若真的想当朕的驸马,就要依大唐驸马的规矩。你们没有意见吧?”
可汗们:“……”
有意见个屁!赶紧回家挑挑族中子弟谁长得最好!赶紧从中原请大先生去教!
可汗们对自己娶大唐宗女公主一事,都是非常理智冷静地衡量政治利益得失。但现在,他们不理智不冷静了。
反正大唐皇帝承诺了,给大唐当驸马不一定继承可汗之位,只是单纯给女儿在草原上挑选夫婿,以表示中原草原真的一家亲。
为了给大唐当驸马,草原各部落都摩拳擦掌,等着皇帝陛下亲征的时候一同立功。
武器粮草都不用大唐出了,我们自带!
“哥,你努力一点,让他们更加惧怕你。将来你我的女儿在草原上当可敦,才更有底气。”李玄霸为他哥擦拭盔甲和武器,“女儿受欺负,都是父兄没用。你也不想后世人骂你卖女儿吧?”
李世民踹了自家弟弟一脚:“闭嘴,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话?”
李玄霸道:“平安归来。也把高老师和长孙老师平安地接回来。”
李世民脸上笑容淡去,握拳轻轻捶了弟弟肩膀一下。
“好。”
大唐积极备战, 决定于贞观五年三月冰雪消融的时候出兵西域。
此刻长孙康宁的肚子已经显怀了。
李玄霸这才知道二哥当时为何第一时间问他珠娘是否回来。
他不解道:“为何要瞒着我?”他都回来了几个月了才知道这件事。
李世民道:“观音婢不希望弟妹因她的事奔波。孙医师一直在京中,你不用担心。”
李玄霸皱眉:“但……”
李世民打断道:“我想的和你一样,还是弟妹在更放心。但观音婢坚持己见, 说弟妹已经培养了不少女医, 还有弟妹的老师坐镇宫中, 何必麻烦弟妹?大唐又不是没有太医。我能怎么办?观音婢难得对我强硬一次,又正在孕中,生不得气, 我只能顺着。”
李世民从自己的角度出发,当然更信任宇文珠。虽然他理智上知道有孙思邈在,宇文珠也培养了不少可以进产房的女医, 自家观音婢肯定会安然无恙。
见弟弟仍旧眉头紧皱,李世民笑着道:“你嫂嫂知道你肯定会把弟媳叫回来, 才瞒着你。现在弟媳回来可能也会错过, 你还是让她在岭南干活吧。”
李玄霸垂着头道:“抱歉,我不知道……”
李世民再次打断道:“你这么说,我和你嫂子都会不高兴。”
李玄霸道:“我知道了……等等,嫂子正怀孕,你还亲征?!”
李世民看着弟弟震惊的表情, 疑惑道:“正因为你嫂子怀孕了,我才能亲征啊。”
李玄霸:“……”
皇帝有了孩子, 虽然还没出生,也不知道是男是女,生出来了也不知道是个什么模样, 但既然有了, 就可以放你出去浪了?
朝中公卿这是有了继承人就安心, 还是单纯在朝中留个“人质”?
李玄霸深呼吸了几下, 无语地扶额:“行吧。”
李世民更加疑惑,不明白弟弟在无语什么。
算了,反正阿玄露出这种神情的时候多得是,无视就好。反正阿玄忍无可忍的时候,自会有行动。既然阿玄只是叹气,就表示自己可以无视。
李世民乐呵呵地继续准备亲征。
其实李世民心这么大的锅还得李玄霸自己背着。按照正常情况,李世民肯定会对第一个孩子很担心。他还没有孩子呢。
但李玄霸告诉李世民,他将有十几个孩子,光是长孙康宁就能生七个,他就不担心了。
李世民对李玄霸的话深信不疑,观音婢肯定能顺利诞下孩子。他不用担心自己有没有继承人,只用担心继承人太多“几龙夺嫡”。
李玄霸得知了二哥的想法之后,真是想把二哥揍一顿。
这还能把锅甩给自己?!
李玄霸瓮声瓮气道:“但你不能亲眼见到第一个孩子出生,真的不会遗憾?”
李世民沉默了一会儿,一如既往地笑道:“我是皇帝,没办法啊。”
李玄霸道:“我替你亲征。”
李世民摇头:“我能亲征的机会不多了。这四年我都憋在京中,快闷死了。”
李玄霸:“……”
李玄霸捏了捏拳头。
什么“我是皇帝没办法”,你就是觉得亲征的机会比第一个孩子重要!
皇帝和晋王又扭打起来,被太上皇后一顿训。
太上皇就像只溜达鸡似的背着双手来看了一眼,正准备背着手溜达走,李世民问道:“父亲,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李渊问道:“你担心我在京中给大德添麻烦?”
李世民摇头:“没人能给阿玄添麻烦。我只是想着父亲的身体还好,或许也想动一动。我听闻父亲一手箭术不亚于我,我还没有和父亲并肩作战过。不过西域遥远,路途艰辛,还是算了。”
李世民不知道自己为何会突然这么一问。
只是在看着父亲时,他想起阿玄说在原本的历史中,他曾经与父亲并肩作战过。
父亲孤身突入敌营,他率领骑兵援救。父子二人共同在战场上驰骋。
矫情了一下,李世民又放下他心中短暂的软弱,继续去库房清点李玄霸从岭南给他带回来的亮黄色涂料,去粉刷他的玄甲兵盔甲。
内库里的亮黄色涂料都是六诏和岭南进贡,他本以为这些涂料很稀有,结果李玄霸运了几大船回来,告诉他这些涂料在当地就是平价货。
平价货也无所谓,好看就行。
“只涂一个颜色组成队列不好看,不同的队列涂不同的颜色!”
某太上皇在后面幽幽道,吓了李世民一跳。
李玄霸从门口探头,被母亲拽着后领拖走。
李玄霸和母亲一同离开时,小声道:“父亲在晋阳一直孤身奋战,身上落下不少暗伤,太医说父亲曾经失血过多,需要养着。”
窦慧明揉了揉李玄霸回家后就胡乱束着的头发:“娘亲知道,你父亲也知道。”
李玄霸道:“以我对二哥的了解,他有时候过于大大咧咧,恐怕忘了。”
窦慧明道:“二郎自己也身披数创,他不是忘了,是没当回事。所以,你父亲也不会把身上的伤当回事。”
李玄霸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
曾经李渊对他很好的时候,他就是这样的心情。
李渊伤他和二哥太深,本人也有无数的缺点,他厌恶李渊,也鄙夷李渊。
李玄霸道:“留在宫中享福不好吗?”
窦慧明道:“你告诉他,他会是被移出开国皇帝祭祀的开国皇帝,他就不想在宫中享福了。”
李玄霸惊讶:“父亲连这个都和母亲说?”
窦慧明脸上浮现出复杂的笑容:“虽然你父亲常常不听我的劝说,认为我一介女子,不懂太多事,但无论大小事,无论再大的秘密,他都会告诉我。”
李玄霸嘴唇嚅动了一下,拽住母亲的衣袖:“二哥和父亲都很勇猛,他们都能平安归来。”
窦慧明微笑:“当然。在他们回来前,我们要守好这个家,护好观音婢和她的孩子,不让他们操心。”
李玄霸点头。
皇帝和太上皇一起亲征,后世会怎么说?
他们一定会说唐太宗李世民忌惮李渊,把李渊一起带去西域战场吃苦,害得李渊奔波劳累提前病逝吧。
时光在李世民和李渊在对盔甲涂料的争吵中飞逝,途中李玄霸和李智云出来指指点点,认为玄甲兵就应该涂成黑红色,被李世民和李渊父子二人联手轰出去。
李智云气得跳脚。
他这次也会随行,可不希望自己的兵也穿着花里胡哨的盔甲。
盔甲上还要插羽毛,太奇怪了!
李玄霸安慰李智云:“没事,我会让史官把这件事记录下。后世人会站在你这边。”
褚遂良扬了扬自己手中的小册子和毛笔,表示自己已经据实记下皇帝、太上皇与晋王、楚王的争吵,晋王那句“后世人会站在楚王这边”的话也记录上了。
晋王回京后,他每天记录帝王起居的时候心情都很好,就像是在记录一本趣闻集。
等他年老致仕,就写一本《贞观嘉话》,把一些不好记录在《起居录》的琐事写下来,就当是野史小故事,纯属虚构,一定会比《世说新语》更有名气。
看见褚遂良笑眯了的眼睛,李玄霸就知道他在“嘲笑”什么。
李玄霸问道:“下次我去岭南,你要不要去爱州当刺史?”
褚遂良收起笑容:“象林要重新划为日南州,陈将军要去坐镇日南州了吗?何时启程?我先安排好家人。”
李玄霸道:“不急,至少等二哥亲征回来。”
褚遂良道:“好。我先做准备,请殿下给我写封荐信,我想去拜访京中的冯家人。”
李玄霸笑道:“你去拜访便是,不用我的荐信,冯家人也会恭恭敬敬地对待你。”
褚遂良跟着笑道:“但有殿下的信,他们会更信任我。”
李玄霸道:“好吧。”
其实他只是想起褚遂良会被流放爱州,给褚遂良开个玩笑,没想到褚遂良这么积极。
褚遂良好不容易从陇右回到京城,下一步就该入三省中枢了,他居然对再次被外放到更偏远的地方丝毫没有怨言?
那他不把褚遂良外放到爱州,就对不起褚遂良对大唐、对他二哥的一片赤诚了。
李智云瞅瞅三兄一本正经的神情,总觉得三兄在使坏。
算了,三兄什么时候不使坏?当事人都没怨言,自己这个弟弟说什么?只要不使坏到自己头上就行。
三月到来。
李世民穿着噌亮的能反射阳光的银色盔甲,在长安城门口检阅插着五颜六色羽毛的金色玄甲兵。
太上皇李渊身披金甲,和李世民一起在城楼上制造光污染。
李智云就混在五颜六色的羽毛军中。
李玄霸从袖子中抽出一副茶色水晶眼镜戴上。
李世民激动地检阅完自己的将士,回头就看到弟弟那副奇怪的眼镜。
他疑惑道:“阿玄,你这是做什么?”
李玄霸扶着茶色眼镜道:“你和父亲太闪亮,把我眼睛闪疼了,我挡一挡光。”
李渊和李世民:“……”
李世民对李渊道:“父亲,阿玄很气人对不对?”
李渊深有同感:“对!”
窦慧明和长孙康宁本来有点感伤,见状差点笑出声,离愁别绪都被这仨活宝父子给弄没了。
万贵妃叮嘱溜进检阅的玄甲兵里,又溜回来的儿子:“上了战场别这么顽皮,好好保护陛下。”
李智云笑道:“好嘞,如果二兄要冒险,我就用枪杆子捅他的马屁股。”
李世民脑海里立刻浮现玄武门之变时,李智云和秦琼合伙抢他人头的新仇旧恨,当即把李智云揍了一顿。
万贵妃退后了几步,用嫌弃的眼神看儿子被揍。
她的儿子自幼聪慧早熟,与她一样都懂得如何在府中低调生存。她那么聪慧的儿子,怎么就被二郎三郎宠成了个大傻子?
帝王一家嘻嘻哈哈离别,搞得送行的朝中公卿和送葬似的悲壮神情都没憋住。
苏威用胳膊肘撞了一下裴世矩:“陛下亲征,晋王殿下都不担心?”
裴世矩道:“他能担心什么?担心陛下抓了太多可汗回来混吃混喝?”
苏威:“……”
其他竖着耳朵偷听的朝臣悄悄颔首。裴公说得极对,以陛下的战绩,确实没什么好担心的。
裴世矩接着道:“何况有高公在。长孙将军也在。有高公和长孙将军的西域,能有什么危险?”
年轻的朝臣还没回过味,脸上有风霜的老臣已经露出了平静心安的神色。
苏威沉默了许久,叹息道:“若不是高昭玄和长孙季晟老了,哪需要陛下亲征?”
裴世矩却摇头:“即使高昭玄和长孙季晟没老,陛下也会去亲征。他去亲征,只是因为他想去。”
苏威:“……”
他和朝臣再也提不起劲。
罢了,累了,陛下赶紧走吧,别拖拖沓沓了,早走早回来。
我们怎么就摊上这么个任性的皇帝?
杜如晦抱怨李玄霸:“你就不能找个借口留在岭南不回来吗?我就不信你看到陛下催促,不知道是陛下想亲征。若你不回来,无人监国,陛下肯定不敢离开长安。”
李玄霸道:“我知道。但我肯定站在我二哥那边啊。”
杜如晦:“……”
他转头对魏徵道:“就算晋王监国,你我也可弹劾晋王。”
魏徵已经在想写什么了。
房乔叹了口气,按住眉头。
薛伯褒刚当上宰相,怎么就跑岭南去了?你给我回来啊!
大唐年轻的皇帝和“被忌惮所以无奈受苦”的太上皇兴高采烈地离京,鼻青脸肿的楚王揉着嘴角嘀嘀咕咕跟随。
其余将领昂首挺胸,脸上充满着对立功的渴望,和功劳可能被别人抢走的忧愁。
李玄霸目送花里胡哨的大唐将士离去,想起了提前离京的李昭和柴绍,又想起了自己家中嗷嗷待哺的柴哲威。
他不仅要监国,要照顾怀孕的嫂子,还要照顾还不会说话的小外甥。
珠娘,干完事就赶紧回来,我有点承受不住。
李玄霸叹气。
“母亲,嫂子,万阿姨,我们回去吧。”
三位女子踮着脚望着大唐将士的背影,嘴里说着“好”,但久久未行动。
李玄霸只能陪着她们继续等着,等到连马蹄和脚步腾起的烟尘也散去,才转身回宫。
贞观五年三月,经过四年的休养生息,大唐国库丰裕。
此时西突厥射匮可汗已死,其弟统叶护可汗平息了反抗势力,号称有强弓铁骑数十万,达到了西突厥强盛的巅峰。
如果此刻还有东|突厥,西突厥和大唐中间隔着个东|突厥,还会因“远交近攻”彼此相安无事。
但可惜东突厥早早被李世民覆灭。大唐想要重新掌握西域丝绸之路,就只能和西突厥一战。
统叶护可汗也深知这一点,早早就开始行动,多次攻打归顺大唐的铁勒诸部。
回纥可汗叶护游说铁勒诸部,带着铁勒诸部东迁,依托大唐在伊吾城的坚固据点,抵挡了西突厥的攻势。
又有长孙晟与长孙无忌父子二人前往西域诸国游说,让目前在西突厥统治下的西域诸国国王好好想想是站在只会让他们纳税的西突厥这边,还是站在会重新开通丝绸之路,带着他们穿金戴银的大唐这边。
西域诸国的国王都读过史书,不会不知道大汉丝绸之路畅通无阻时,沿路的小国有多繁荣。
他们也不会不知道,大汉对不依附自己的小国有多强硬。
即使他们认为大唐和大隋一样,不过是昙花一现的统一王朝,但大隋强盛时,你们这群小国又有哪个敢拈大隋的虎须?
隋炀帝就是在快灭国的时候也压着西域蛮夷打,带军的正是如今的大唐皇帝,曾经的大隋的秦王李世民!
大唐皇帝的旗帜穿越草原,穿越戈壁。
沿路部落的牧民看见大唐皇帝的旗帜,自发地跟着大唐的军队跑。
这并不是什么怪事。
大唐皇帝的“天可汗”不是荣誉称号,而是真正的大可汗之位。
在草原上,可汗会向归顺的部落征税,归顺的部落看到可汗出兵的旗帜,青壮牧民会自发准备马匹武器。这和中原人纳税和服兵役一样。
当初东|突厥可汗出兵时,就只需要让人竖起旗帜在周围部落转一圈,小部落就自发出兵跟随。
大唐皇帝成为“天可汗”后,草原部落也会按照原本规矩,向大唐纳税和服兵役。
只是大唐皇帝对牛羊等无法储藏的草原物资不是太感兴趣,对小部落的女人也敬谢不敏,所以税要得比起东|突厥可汗控制草原时低多了。牧民对大唐天可汗的认可度特别高,只要大唐的旗帜在草原上飞扬,他们就积极出兵,完全不需要催促。
如中原百姓希望明君一直统治他们一样,草原百姓也希望天可汗如天空的太阳一样永恒存在。
唐太宗时期连征西域却还能保持休养生息,这是重要的原因。
虽然大唐出兵几十万,但大唐本身的精兵加上后勤民夫一共也就四五万,其余都是自带干粮的部落联军。大唐的铁骑起带头和攻坚的作用。
唐高宗时期,这个“天可汗”制度就玩不转了,几乎全靠大唐自己出兵,征讨西突厥才耗费巨大;唐玄宗初期,大唐又把“天可汗”制度捡了回来,奠定了开元盛世的基础。
唐玄宗所创造的节度使制度原本是一个良策,是一种边疆将领轮换制度。但唐玄宗老了之后怠政,节度使十几年不换,硬生生地把一个中央集权的制度,变成了节度使割据。
李玄霸从繁重的公务中抬起头,披上衣服在宫苑中散步休息时,不由自主地望向了西北方向。
他虽没有看见,通过对二哥、对西域的了解,也通过史书中曾经记载的寥寥数语,他能想象到草原上此刻的景象。
二哥穿着闪亮的盔甲冲在最前面,大唐的旗帜被草原和隔壁的狂风吹得猎猎作响。
青壮牧民们带上他们的弓箭,骑着他们的骏马,自发地竖起自己部落的旗帜,跟随在大唐的铁骑后面。
大唐的军队出发时只有不到五万之数。
待到了伊吾城下,高老师和长孙老师在城门外迎接御驾亲征的皇帝时,大唐皇帝身后已经是数十万的大军。
这一幕将有多壮阔?
“真想亲眼看见这一幕啊。”
李玄霸感叹,然后揉揉眉头,继续回去案牍劳形。
他得想个法子分权了。
皇帝应该集权,他二哥精力充沛也玩得转。自己又不是皇帝,精力又没有二哥那么好,还是分权吧。
自己这个监国亲王多选些人来分担权力,这是谨慎的行为,满朝公卿都应该赞同。
反正前殿还有好几个宫殿空着,就让房乔他们住进来陪自己加班好了。
回什么家?我都没有时间回晋王府,都给我住进宫里!
对了,裴老师和苏威也老当益壮,都可以进宫暂住。
说来苏威这本应该病死好几年的老不死怎么还老当益壮?李玄霸对苏威在这一世迸发的生命力感到惊讶。
很快,他就更惊讶了。
苏威再次拿出他在隋炀帝时期曾经上书过的激进政策,要求削减功臣永业田。
这次他更加激进。
“纵观先秦大汉,赐予功勋的食邑都只有一代,若要承袭,得皇帝特意加恩。大唐当效仿大汉!将永业田改为食邑!天下田地就这么多,功勋却代代都有。如果所有功勋都赐永业田,大唐哪有那么多田地可赐?百姓将无立足之地!臣愿献出所有永业田!”
苏威神情刚直,跪地不起。
群臣哗然。
李玄霸叹了口气,将苏威扶起来:“苏公,苏伯父,这么大的事,当二哥回来时再商议。”
苏威道:“我自会在陛下回长安时再上书,但我想请晋王殿下考虑此事。若晋王殿下支持,我此举才有胜算。”
李玄霸道:“改革没有好下场。”
苏威笑道:“我只是争取晋王殿下的支持,但晋王殿下不必跟着上书,只要心中支持就行。我……老臣自会成为领头的那一人。”
他退后一步,作揖下拜:“老臣愿意成为激起众怒之后,被陛下用以平息众怒的那一人。”
李玄霸不知说什么好。
苏威这是冲着以身殉国去的?
为什么?
他不能理解。
苏威确实重名,确实有过许多让大隋更好的激进想法。但当这些念头与本身性命和荣华富贵冲突时,他都会选择明哲保身。
一只脚入土了,能富贵终老了,他难道不想保全自身了?
李玄霸再次提醒:“即使苏公是两朝老臣,若动摇所有功勋的利益,不仅苏公绝无可能全身而退,苏家也一定会衰落。”
苏威抬起头,眼中不知何时密布血丝:“顶多流放。我相信我的子孙的才华,他们定能再次入朝为官,为陛下效力。”
李玄霸又沉默了一会儿,道:“苏公先回去吧。”
他没有答应苏威。苏威也知道李玄霸不会立刻答应他。
苏威会再次劝说李玄霸。李玄霸也知道苏威会再次劝说他。
“头疼啊。”李玄霸抱着脑袋,“裴老师,你和苏公很熟悉,他为何会这样?”
裴世矩道:“我和他不熟悉。不过我能猜到一点,他只是不想以隋炀帝‘五贵’的身份入土而已。”
李玄霸道:“他现在已经不是了。”
裴世矩摇头:“他认为自己做得还不够。我虽也是五贵,但我未害过人。他虽未亲手害过人,但隋炀帝要杀高昭玄、宇文公辅,和曾因为他流放岭南的至交好友薛玄卿时,他都明哲保身,连递个消息都不敢。苏威字无畏,为人却胆小如鼠,从未无畏。他是熟读经书之人,知道自己将来会是个什么名声。”
“但为何他现在能鼓起勇气,我却是不知了。”裴世矩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