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大唐还有许多地方百废待兴,还有许多国土待开发,还有许多朝堂上的问题需要梳理,光是继承人问题就足以令唐太宗头疼。唐太宗绷了十几年的神经还是松懈下来,“朕当了十几年的皇帝,还不能享受享受吗”。
于是勤俭节约爱民如子虚心纳谏的唐太宗,劝谏也不想听了,大房子搞起来,徭役征起来,开始享受。
贞观十四年,唐太宗动用一百多万劳力,兴建翠微宫。不过,翠微宫位置没选好,住着不舒服又废弃了,阎立德也因此被免官;
贞观十八年,唐太宗又命阎立德在骊山脚下建造汤泉宫,也就是后来著名的华清宫。同年,唐太宗开始准备亲征高丽,又是大举徭役。阎立德不仅要修建汤泉宫,还要督建大船;
贞观二十一年,唐太宗在四月命令阎立德在太和宫的基础上新修翠微宫,在七月命令阎立德在仁智宫的基础上修建玉华宫……
这些宫殿都是在废旧的宫殿遗址上新修,还不提扩建已有宫殿修筑的离宫别苑,比如从仁寿宫扩建的九成宫。
不用捋其他人的记载,只捋一捋阎立德这个历史中并不出名的人的传记,就可以看到唐太宗晚年时动用了多少徭役。
至于唐太宗修了宫殿又有点后悔,把一些宫殿荒废不住或者开放给百姓——徭役都已经服过了。
【群臣当然劝谏了,以前虚心纳谏的唐太宗这次不纳谏了,说出了千古名言,“百姓无事则骄逸,劳役则易使”。唉,可惜听过这个千古名言的人很多,知道出自“水能覆舟”的唐太宗之口的人却不多。】
李世民已经把腿往外跑,试图抛出弟弟的心声范围。
李玄霸岂能让他跑出去?当然是追着李世民在东宫不大的庭院里绕圈子。
【知道“福手福足”吗?百姓为逃徭役自折手脚,这是贞观十六年你发的勅令,“今后自害之人,据法加罪,仍从赋役。”第二年你就修汤泉宫,准备征讨高丽了。】
【根据记载,贞观十六年天下户口一千六百万,你修个宫殿都要征一百万。又要修宫殿,又要打高丽,哪那么多百姓给你造?剑南道的百姓在因为服役错过秋收,“民至卖田宅、鬻子女不能供,谷价踊贵”,民乱来啰!】
李世民一边跑一边回头骂道:“和我什么关系!我又没做过!”
李玄霸道:“那你跑什么,又不是你做的。”
李世民还真停下脚步。他一屁股盘着腿坐在地上,双手搭在膝盖上:“有道理,你继续说。我和你一起嘲笑他。”
李玄霸脸上开心的笑容瞬间消失,高昂的心情变得索然无味。
李世民把失去兴致的弟弟拉到对面一起坐在地上:“别跑啊,继续继续,接下来呢?继续在心里告诉我。”
李玄霸:【没什么,就一边平叛,一边减轻徭役,平息民怨呗。】
“哦。”李世民也感到索然无味。
当不把弟弟口中的“唐太宗”当成自己了,李世民听到隔壁的“唐太宗”干得不好,还饶有兴趣指指点点。
于是他开始锐评隔壁唐太宗政见得失,并一边锐评一边询问弟弟细节。
李玄霸嫌烦,几次想走,都被李世民拖了回来。
李玄霸:“我们非得坐在冰凉的地上聊这个?”
李世民站起来,衣服上的灰尘都懒得拍,拉着弟弟往屋里走,并高声吩咐早就避得没影的宫人添炭火。
“哇哦,他彻底放飞了!听上去就很开心。当昏君确实是有点开心。”
“呵,这昏君给你当,你当吗?”
“我有阿玄你帮忙,不用太苦也能当好明君,我才不当昏君。你这不就借着父亲的名义以工代赈,给我修汤泉宫了吗?以后也交给你了。”
“哈?怎么变成我的工作了?”
“说来我真的喜欢打猎,你再帮我想个法子,不劳民伤财也能每年至少举行一次大型狩猎。”
“哥,你是不是有病?别给我安排奇奇怪怪的任务!虽然我确实已经准备好上书,每年和外夷在草原上会猎一次,彰显君威,联络和草原部落的感情,但这和满足你的狩猎需求没关系!”
“看吧,我就说你肯定能做到。”
“滚!”
“哈哈哈哈!”
李世民在坐榻上捧腹大笑,笑得东倒西歪。李玄霸满脸嫌弃。
李玄霸等李世民笑够了,才平静道:“对于你晚年的怠政,很多人为你辩解,说皇帝多修个宫殿怎么了,比其他皇帝修的少,你还是明君;剑南道是被官员逼反的,和你没关系;百姓逃徭役是租庸调制整个税制的错,换谁当皇帝都一样;四川百姓都是一群懒汉懒婆娘,二十天的徭役就受不了,要卖儿卖女,就是一群巨婴欺负你是好人……”
李世民抬手打断:“等等,前面的评点还算客观,后面一句话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有人说这样恶毒的话?”
李玄霸道:“后世人比你我这样的钟鸣鼎食之家离当世的贫苦百姓更远。你更有魅力,著名少年将军美强惨,千古明君白月光,他们喜欢你,自然千方百计为你说话,给你添麻烦的百姓自然都是刁民。”
李玄霸笑了一声,道:“只是他们再喜欢你,也不能跑到唐朝来替他们口中的刁民服徭役。就算当世百姓被骂作’刁民‘又如何?他们该反还是会反,该动摇大唐统治根基还是会动摇大唐统治根基。”
“冰冻非一日之寒,王朝覆灭的根本除了昏庸的皇帝,还有让百姓活不下去的土地政策。每一次民乱之后都是严重的土地兼并和朝堂信誉的丧失,每一次民乱都缩减了王朝的寿命……”
李玄霸还未说完,李世民接嘴道:“那我们按照你的口头禅,’先定个小目标‘,争取贞观年间一次民乱也别发生!”
李玄霸的笑容再次消失:“你知道贞观年间有多少次天灾吗?”
李世民咧嘴笑:“这不是还有你吗?除了你,我还有小五可以用。我们兄弟齐心,其利断金。我这就把小五派出去监督官吏赈灾!”
李玄霸认真地问道:“你知道小五下月就要成亲了吗?”
李世民点头:“你说什么废话?我怎么会不知道?我还要给他册封楚王妃呢。该成亲的时候就回来,成亲后带着王妃一起去。”
李玄霸:“……你开心就好。”
李世民震惊:“你居然不替小五说话?!你居然同意了?!”
李玄霸露出和李世民刚才一模一样的认真表情:“当然。我们都这么忙,凭什么小五还能有婚假?再说了,你不是允许他把弟妹一同带去吗?就当是结婚旅行,游山玩水了。”
李世民:“……你开心就好。”
阿玄真是坏心眼啊。啊?这主意我出的?是的,我也是坏心眼。
李世民本来当了这个民意推上去的皇帝压力很大,听到隔壁唐太宗做得不完美也能被称为什么千古白月光明君,他压力顿时就没了。
“你以后要多说说隔壁的事,让我开心开心。”
“哈?”
李玄霸看出他哥是认真的,剧透的乐趣顿时少了大半。
二十多年过去了,他哥终究还是对他的剧透免疫了?这怎么能行?他的人生还这么长,迫害不到二哥不高兴。
李世民拉着连头发丝都透着沮丧劲的李玄霸去找李智云,告诉李智云接下来的重任。
小五啊,你已经长大了,要替兄长承担重责了。二兄相信你!
“说来你’看见‘的唐太宗,最后有反省错误码?”
“有,他说……”
“吾在位以来,所制多矣。
奇丽服玩,锦绣珠玉,不绝于前,此非防欲也;
雕楹刻桷,高台深池,每兴其役,此非俭志也;
犬马鹰鹘,无远必致,此非节心也;
数有行幸,以亟劳人,此非屈己也。
斯事者,吾之深过,勿以兹为是而后法焉。”
——《帝范》,唐·贞观二十二年,李世民撰。
李世民拉着弟弟,视线望向远处,目光幽深。
他才及冠没两年,没人教过他如何当一个好皇帝。说实话,他心里真没谱。
但另一方时空那个已经走完一生,有得有失但仍旧被称为千古明君的自己,或许能成为自己的“帝师”。
“你记得《帝范》全文吗?”
“记得。”
“写给我。”
“嗯。”
另一个时空的唐太宗文皇帝,大唐新帝李二郎在这一方时空,虚心受教了。
本来李世民想给李渊点面子, 虽然十二月登基,还是想再过一年才改元。
这次李渊主动让步,让李世民改元。
民意都沸腾成这样了, 还是顺着民意更好。李渊都已经当太上皇了, 也不再计较这些虚名。
李玄霸悄悄和李世民说, 大概是父亲信了他说的将来后世王朝的皇帝会把他移出开国皇帝队伍的话,所以只想着让大唐多延续点时间,这样父亲的祭祀才会长久一点。
李世民捏着拳头让李玄霸别胡说八道, 父亲既然在做好事,阿玄的嘴就别这么损。
李渊主动要求改元,李世民也只能顺从了。
于是第二年, 李世民仍旧改元“贞观”,广封功臣。
李玄霸终于拿了双亲王的俸禄, 并且得到李世民的提前承诺, 将来他除了世子之外的孩子,儿子都封郡王,女儿都封公主。
李玄霸冷淡地拒绝了李世民给次子封郡王的好意:“臣纵观先代,宗室供养一直是历朝历代的负担。臣的孩子有能者自能出将入相,无能者臣也能教导他养活自己, 无需陛下额外开恩。”
李世民要求再三,都被李玄霸拒绝。
李世民又看向李智云, 李智云当然是三兄怎么做自己就怎么做。
李智云笑道:“臣与陛下亲近,臣的儿子肯定也与陛下的太子亲近。他们已经近水楼台,若是还不能凭借自己的本事封爵, 那就是他们的本事不足以封爵。三兄曾经说过, 人是守不住自己能力范围之外的富贵的, 这是祸不是福。”
李世民叹气, 只能收回旨意。
李玄霸和李智云都拒绝了皇帝的额外封赏,原本被李渊大肆分封的宗室纷纷请求降爵削爵。
李世民安抚了一番后,将宗室中有功劳者重新封为郡王,削掉了李渊滥封的宗室远亲晚辈的爵位。
李世民改元第一刀,居然砍在了宗室身上,朝臣嗅到了风雨欲来的味道。
果然不出他们所料,李世民砍了宗室的待遇之后,他的心腹大臣又站出来,请求削减自己和子嗣身上过多荫官。
他们的理由各式各样,有说自己的功劳不足以让子孙封这么多荫官,有说让子孙躺在祖辈的功劳簿上有背家风,有拿着李智云转述的李玄霸的“人守不住能力范围外的富贵”当借口……
于是李世民改元后第二刀,是砍了自己麾下心腹的待遇。
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后族长孙氏。
长孙氏不仅是李世民的后族,也是李世民开国的功臣家族。长孙晟不仅是李世民的丈人,也是李世民的老师,被封魏国公;长孙无忌不仅是李世民的妻兄,也是李世民的心腹爱将,被封赵国公。长孙氏一门双国公,实至名归。
长孙晟从西域归来后,亲自带领宗族中的长者,请求李世民不要过分厚待长孙家族。
“我长孙氏乃是有能有功,才能列为开国功臣。若陛下过分厚待长孙氏,后世史书会更注重长孙氏外戚的身份,忽略长孙氏的功劳。”
李世民拒绝,居然中途退朝。
长孙无忌扶着长孙晟站在宫门前不肯离开,长孙皇后也不断恳求。
之后李世民忍无可忍地把长孙无忌和李玄霸揍了一顿,路过的李智云都不小心挨了二哥几脚,才委屈同意。
他同意的时候,都当着朝臣们哭了,说“朕的弟弟不肯接受朕的好意,朕的丈人和妻兄也不肯接受朕的好意,朕的好意就这么烫手?”。
魏徵当众给李世民怼了回去:“晋王、楚王殿下爱重陛下,爱重大唐的江山,以身作则杜绝过分供养宗室的弊端;魏公和赵公为家族清誉着想,也为后世外戚立规矩。他们皆对陛下和大唐忠心耿耿,陛下不但不感动,还责怪他们不肯接受陛下的好意,甚至对晋王殿下和赵公拳脚相加,这岂是为君之道?!”
李世民的眼泪都被魏徵怼得快倒流了。
他拳头捏得嘎吱嘎吱响。
魏玄成这老匹夫,明明很了解朕和阿玄,难道不知道朕为何难过?朕是想削宗室削功勋,但不想削阿玄和观音婢家族的待遇!一点都不想!
群臣都知道皇帝不想,也都对皇帝的痛苦委屈很理解,所以都哄着李世民。
特别是房乔和杜如晦,提及李世民的几位老师,他们要带头要求削减待遇,知道李世民心里不高兴,哄哭泣的李世民和哄孙子似的。
就魏徵这人头铁。
你委屈什么!真的委屈的人不仅没有出来说委屈,还被你揍了!
李世民脸色铁青,气得牙齿都要咬碎了。
见李世民脸色大变,魏徵又语气缓和道:“正因为陛下对晋王殿下和赵公亲近,晋王殿下和赵公才更想为陛下解忧。若陛下反而因此对晋王殿下和赵公心生间隙,晋王殿下和赵公多难过?”
李世民磨牙:“朕绝不可能因此与阿玄和辅机心生间隙!”
魏徵的语气回归冰冷:“既然陛下知晓晋王殿下和赵公的心意,又何必犹豫?”
李世民:“……”
长孙无忌看着李世民快气得从御榻上冲下来了,一边在心底骂李玄霸不厚道,居然不上朝,一边上前打圆场和稀泥:“理智上知道什么是正确,感情上却难以接受,这证明陛下对臣的看重,臣感激涕零。”
有长孙无忌牵头,其余大臣纷纷附和。
魏徵乖乖退回自己的行列,不再撩拨李世民。
李世民深呼吸了好多下,终于把心中气愤压了下去。
这三刀终于砍了下去。中书令房乔、侍中杜如晦、尚书仆射高颎随即上书,对隋朝原本的荫官制度动手。真实目的露出獠牙。
李世民先砍掉了宗室和外戚的待遇,又对自己的心腹下手。其余群臣看出了李世民的决心,也看出了支持李世民官制改革的人数不少,只能不再阻拦。
后世记载,贞观年间帝曰,“致治之本,惟在于审。量才授职,务省官员”,将京官和荫官裁剪三分之二。
待京官和勋贵荫官裁剪之后,李世民再对地方官制动手,再顺利不过,无人阻拦。
到谷雨纷纷,仲春将逝的时候,大唐初步官制改革顺利完成。
只要动了第一刀,走了第一步,接下来大唐再改革官制,就几乎没有阻拦。
不过治大国如烹小鲜,李世民大动了一番后,朝堂就平静下来,只重视着夏收夏种,不再有新的朝政变化。
担心李世民频繁动作的朝臣们把写了一半的劝谏文书压在了案下,松了口气。
夏收十分顺利,连受灾的地方都成功度过了青黄不接。
今年李世民将大唐大部分地方都减了赋税,百姓在丰收庆典那日吃了个饱肚,剩下的粮食都存了下来,脸上有了笑容。
只要没有天灾,他们这次丰收的粮食,足以支撑到他们秋收不饿死。
若秋收也能顺利,那么明年开始交赋税了,他们也能支撑到下一次丰收不饿死。
秦王殿下果然才是真命天子!
夏至时,大唐满朝放假三天,李世民也得了三天假日,提着葡萄酒去晋王的别邸游玩。
自挨揍后,先借口养伤,后借口换季生病养病的李玄霸,就一直没有去过朝会。
虽然他仍旧干活,但都是睡饱了之后直接去宫里,参加李世民每日的核心班子小朝会。
魏徵曾弹劾李玄霸过于怠惰。
房乔因此弹劾魏徵过于狂妄,明知道晋王身体虚弱,不上朝是太上皇和太后的命令,居然还弹劾晋王,这是目无尊上,要治他忤逆之罪。
李世民本来都要和魏徵对骂了,看到房乔弹劾的文书,吓得赶紧当和事佬说算了算了,魏玄成真的没坏心思。
“阿玄,你不在朝堂,不知道现在朝堂有多乱。”外面都说现在朝堂很宁静,新帝深知“治大国如烹小鲜”的至理名言,李世民可没这么觉得。
他抱怨:“房玄龄和魏玄成对上了,他们每日的上书除了朝务,全是弹劾对方。魏玄成弹劾房玄龄擅权,把控官职选拔,有不臣之心;房玄龄弹劾魏玄成僭越,常插手非他职权之事,意在忤逆……他们是想让对方死啊!”
李玄霸躺在藤椅上,懒洋洋地品着二哥亲自酿造的葡萄酒,慢吞吞道:“他们知道这样的弹劾不可能让对方死,他们只是想让对方贬职,如果能免官反省就最好不过。”
李世民崩溃:“为什么啊!”
李玄霸放下酒杯。他很克制,葡萄酒每日只喝一杯,喝多了对身体不好。
“他们的上书说得很明白,魏玄成认为房玄龄过于揽权,房玄龄认为魏玄成过于僭越,这就是原因。”李玄霸道,“他们是很认真地弹劾对方,没有半分掺假。”
李世民抱着脑袋,疯了疯了,真是疯了!
以前我的下属不都是相亲相爱吗?怎么突然打起来了!
“阿玄,我好累。”李世民把李玄霸挤开,和李玄霸一起挤在藤椅里。
李玄霸嫌热,让人重新拿来一把藤椅,重新躺了上去。
“当皇帝就是累。”李玄霸打了个哈欠,“这才半年,现在就喊累,将来你要怎么办?”
李世民叹气:“说得也是。”
兄弟二人躺在藤椅上,微风习习,树影在两人昏昏欲睡的面容上摇曳。
“阿玄,你好闲啊。”
“富贵闲王就是这样,悠闲的闲。”
“呵。”
兄弟二人在藤椅上翻了个身,默契地拿起旁边竹桌上的眼罩往脸上一套,同时午睡。
夏至假期结束,尚书仆射高颎辞去官职,请镇伊吾城。
李世民批准,任命晋王李玄霸为尚书仆射。
因李世民当监国太子时兼任尚书令,因此尚书省不再设尚书令,尚书仆射为尚书省首长。
尚书省首长尚书仆射、中书省首长中书令、门下省首长侍中皆为宰相,尚书仆射为三相之首,又称首相。
李玄霸在家里睡得迷迷糊糊,被人从床榻上摇醒接旨,稀里糊涂成了大唐首相。
“二兄说知道三兄你早上起不来,所以你和三嫂就住宫里了,这样可以多睡一会儿。”李智云把圣旨塞李玄霸怀里,摸了李玄霸床头的青枣嘎吱嘎吱边啃边道,“弟弟我刚新婚就要外放,二兄也别想躲懒。我们兄弟要有苦同担。”
李玄霸揉了揉眼睛,打开圣旨看了许久,不敢置信道:“我不是和二哥说过吗,宗室不能当宰相,以免宗室过于干涉朝政。”
李智云笑道:“二兄说,他又不担心。现在他忙得焦头烂额,只能先顾着自己。后世子孙如果忌惮宗室,他们自己想办法。”
李玄霸问道:“他怎么不亲自来说?”
李智云笑得更厉害,差点被枣肉呛到:“他当然怕你不接啊,所以发了圣旨就带着嫂子和太上皇、太后去仁寿宫避暑了。当然,我娘也去了。现在京城就剩我俩……哦,我马上也走了,我们家就只剩你还在长安。”
仁寿宫?仁寿宫不是毁于隋末战乱……李玄霸敲了敲自己睡迷糊的脑袋,想起现在如今的时空和他前世的时空不一样。
因高老师坐镇西京,他和二哥也早早就来到了西京,所以京兆没有太多战乱,仁寿宫的损毁不严重,打理一下就能继续住。
仁寿宫还是他监督修缮的,就是担心李家祖传的高血压不耐热。虽然他二哥现在还没出现不耐暑热的症状,借着地震后的以工代赈,他还是在修汤泉宫之余,抽了部分工匠先替二哥准备好了避暑的去处。
所以父亲母亲阿姨二哥二嫂把我一个人丢在京城,全跑去避暑了?!
李玄霸满脸迷茫。
李智云啃完枣子,把枣核丢桌上,擦了擦手,正想再笑话二哥几句,宇文珠铁青着脸提着裙角跑进屋。
“郎君!观音婢真可恶!居然下懿旨让我代管后宫嫔妃和太妃,她去避暑了?!她究竟在想什么!!我一个外命妇管什么后宫!!”
宇文珠的声音尖得李玄霸耳膜刺痛。他从未听过自家夫人如此尖锐的声音。
李智云笑得差点呛到。
李玄霸揉了揉耳朵,面无表情道:“二哥也跑了,让我当首相,兼任长安留守。”
宇文珠停下尖叫,和自家郎君面面相觑。
“二郎,你说阿姊和三郎会不会生气?”长孙康宁靠在李世民肩头,李世民为她簪花。
李世民将手头所有花都簪在了长孙康宁发髻上,一边簪一边笑:“生气才好,让他们夫妻懒,只知道做他们喜欢的事,都不主动来帮我们。”
长孙康宁十分赞同:“就是!阿姊借口医学院忙碌,都不入宫来寻我,非要我出宫寻她玩耍,就该气气她。”
小两口理直气壮。
李玄霸结束了半年的摸鱼时光, 重新回到了朝堂。
朝臣看到李玄霸时,都露出了十分开心的笑容欢迎李玄霸回归。
特别是魏徵。
因为寒门出身,魏徵平时较为注重仪态。这次他笑得牙都露出来了, 就差笑出声。
李玄霸扫了一眼众人一眼, 就知道是谁在二哥那里拱的火, 暗暗记下。
虽然李玄霸这次当了首相,但比起之前当监国晋王时工作轻松了不少。
皇帝李世民只是去避暑,不是离家出走(划掉)出征, 不过换了个地方处理朝政而已。许多朝中重臣也一同随驾去了仁寿宫,比如房乔和杜如晦。
李玄霸虽然现在是首相,但不需要自己拿主意, 只需要汇总文书,提出意见, 让人快马加鞭送给李世民批复, 工作量和精神压力就小了大半。
再加上李世民不在,他不需要上早朝,休息时间也能保证,只是不能在家里无所事事躺着钓鱼一整日而已。
李世民虽然把弟弟从床榻躺椅上挖起来干活,也很注意弟弟的健康, 不会压榨李玄霸。
但李玄霸认为,让一个闲了半年的人工作, 就是极大的压榨。
谁想工作啊!
李玄霸本想拒绝,正准备启程去伊吾城的高颎前来寻了李玄霸,和李玄霸谈了半宿。
李玄霸提着灯笼送老师离开, 在晋王府门口站了许久, 最终长叹一声, 接过了首相的职位。
伊吾城, 后世的新疆哈密市,在隋末曾一度被西突厥占据。李玄霸在那里和西突厥可汗达成了初步盟约。
大唐初立,李世民赶在登基之前灭掉了东|突厥。
曾与李玄霸建立盟约的西突厥射匮可汗病逝,西突厥因可汗之位更替内部略有些混乱。射匮可汗之弟继位成为统叶护可汗后,派与李世民、李玄霸有旧的阿史那泥孰前去拜见当时在草原上的李世民,与大唐签订了新的友好盟约,尊称李世民为天可汗,并将伊吾城还给了大唐。
高颎认为西突厥在大唐覆灭东|突厥时获利不少,统叶护可汗此人又能屈能伸,西突厥必成为大唐心腹大患,所以决定亲自镇守伊吾城,为大唐消化东|突厥的战果争取时间。
打仗不是打赢了就算“赢”,如果没有在战胜地建立有利于自己的新秩序,仗就是白打了,只是面子好看,“穷兵黩武”。
长孙晟再次在李昭的护送下去了草原。长孙无忌在京中陪伴新当皇后的妹妹一年,也会去草原。
重建东|突厥所管辖的草原势力的重任,就压在他们肩膀上。
宇文弼也已经再次出发,他这次和裴仁基等一干隋朝旧将坐镇涿郡,取代了罗艺。
罗艺盘踞涿郡,一直把燕地当作自己的地盘。但宇文弼是晋王李玄霸的外戚,他来接受涿郡,罗艺不敢不从,只能回长安当京官。
罗艺在涿郡埋了许多雷。隋朝旧将大多跟随隋炀帝三征高丽。征讨高丽的后方中枢就在涿郡,他们对涿郡的情况很了解。这次他们主动请命,年老了也要干活,不肯将东北边疆交给晚辈,李世民就从了。
虽然隋炀帝灭亡的引火|索是三征高丽,但朝堂上下都知道,高丽趁着魏晋乱世割据东北,必须铲除。大唐和高丽也必有一战。
在这个时空中,大隋本来在一征高丽时就能灭掉高丽,但隋炀帝非要高丽王心悦诚服的投降,来回和高丽王拉扯了三次,拉扯得大隋都灭亡了。
大隋武德充沛,隋朝老将们从未受过如此委屈,积累了一肚子怨气。
无论他们能不能活到大唐对高丽用兵的时候,他们都想再为大唐灭高丽做点什么。
将来子孙后代在他们牌位前把大唐灭掉高丽的捷报烧给他们时,他们才能骄傲地向憋屈地死在了隋末的同僚们炫耀,这场灭国之战中,也有他们一份功劳。
李世民看重尧君素的品德,本来让尧君素升职成了河东道总管,监察整个河东道。
尧君素大官都不想当了,非要去涿郡给宇文弼当副将。他一天一封上书,甚至说要挂印辞官,以白身去涿郡投奔宇文弼。
尧君素这么“嚣张”,居然威胁李世民要辞官,朝堂上下一片震怒。房乔和魏徵连互掐都停了,携手上书要治尧君素的罪。
李世民安抚了房乔和魏徵,同意尧君素过分嚣张,需要惩戒。念在尧君素事出有因,李世民感动尧君素对恩主的忠诚,只贬了尧君素的官,让尧君素去涿郡给河北道总管宇文弼当副将。
薛道衡也重回了南方瘴气之地,与冯盎同去岭南,领岭南道总管之职,再行安抚南方的未尽之事。
“我们这些老人苟延残喘,终于看到了大唐盛世的曙光。我等风烛残年,烛火随时都可能熄灭,只能为大唐守护一瞬。如今朝中虽有英才,但太过稚嫩,且各个自视甚高,过分狂妄。没有人压着,你让我等如何安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