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为弟弟剧透头疼中—— by木兰竹
木兰竹  发于:2024年04月1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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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和观音婢都比我小,不会走在我前面。我已经做好了送别父亲的准备,到时我就免天下徭役一年以祈福,才不会修什么寺庙!你当我傻吗!”
但李玄霸坚信,历史中的李世民和现在的二哥都是唐太宗,等二哥遭受了重大打击,一定会在佛教里找安慰,所以他需要时时刻刻嘲笑二哥,坚信二哥是虔诚的佛教徒,这样二哥就绝对不会虔诚了。
虽然宇文珠没问,李玄霸还是说出了自己“我坚信二哥是虔诚佛教徒二哥才不会当虔诚佛教徒”的话,佛教徒张阿难都扶额了。
宇文珠只能说,自家郎君有时候的揍,是自找的。
她要是有这样可恶的弟弟,肯定每天用膳前都要先揍弟弟一顿,才有心情用膳。
张阿难在心里使劲点头。
不过李玄霸这么一梳理,宇文珠对李玄霸即将要做的事已经明了。
“佛道都不能灭,而是要抑制和平衡,不能与官府和百姓争利。”宇文珠道,“郎君是想借皇家寺庙一事,向天下佛道发难,再兴周武帝抑佛之举?”
李玄霸道:“是抑佛抑道之举。佛教一窝,该有的毛病都有,都不能纵着。”
宇文珠担忧道:“郎君如此做,不会被天下口诛笔伐?”
张阿难虽是佛教徒,但不会因为自己的信仰而反对李玄霸要做的事。反正只是“抑”不是“灭”,他仍旧可以拜佛。而且把过于世俗化的僧尼赶回家,让僧尼队伍更加纯洁,也是一件好事。
他与宇文珠一样,也只是担心这件事对李玄霸的影响:“隋朝两位先帝都虔诚信佛,朝堂诸公几乎都信佛,佛道双信者也不少。三郎君若要做这件事,请另寻一人上书,可千万不要自己上书。”
李玄霸笑道:“冒天下之大不韪的事,怎么能推给别人?我就喜欢这个。”
宇文珠:“……”
张阿难:“……”
兄公陛下,你快回来!
李玄霸道:“不过我也不会独自去,这天下有的是我的同道人,比如父亲。”
宇文珠和张阿难异口同声:“啊?!”
(远方的李渊:“阿嚏!”)
李玄霸道:“父亲看上去很闲。太闲了不好,身体容易懒出病,得找点事做。”
李渊在历史中是坚定的抑佛抑道人士。虽然他定道教为国教,但对佛道其实是一视同仁,都觉得这群人出家逃税不是好东西。
原本历史中,李渊因玄武门之变中断对宗教抑制的政策。
他和二哥让父亲提前当了太上皇,总不能李渊给后世人留下的印象,只有“试图抢儿子开国皇帝的坏父亲”吧?那多不孝啊。父亲还是有点本事,能够当个能臣的。
抑制宗教之事确实会引起众人口诛笔伐,反佛斗士傅奕都被和尚写进文集,编了个污蔑傅奕霸占恩人妻子的小故事。
所以这不更应该让已经当了太上皇,已经无所畏惧的父亲上吗!
唐太宗曾言,任贤不避亲,就算是太上皇,也能在贞观朝发光发热,才能显得二哥是个心胸宽广的明君啊!
“现在总有人传谣言,说我二哥逼父篡位,父子相残。父亲被二哥拘禁,过得十分凄惨。”李玄霸微笑,“若让父亲出来活动活动筋骨,也能反驳这些谣言。”
李玄霸拿出了这个理由,宇文珠没法劝了。
张阿难按住抽搐的嘴角。三郎君拿出这个理由,满朝公卿都没办法劝,连陛下都只能点头了。
这就是算无遗策吗?为什么要在这个地方“算无遗策”?
张阿难想,陛下欺负三郎君,把躲懒的三郎君一个人留在长安当首相,大概已经料到了三郎君会有大动作了吧。不知道陛下能否猜到三郎君如今所做的事?
李世民确实猜到了弟弟会有大动作,但弟弟有什么大动作……我家阿玄思想天马行空,就算我是他双生兄长也不可能知道啊!
“这才是惊喜。”李世民对长孙康宁笑道,“每次猜阿玄给我带来了什么惊喜,都很好玩。”
长孙康宁不怀好意道:“如果惊喜变成了惊吓怎么办?”
李世民得意道:“我现在是皇帝!如果他给我惹麻烦,我就命令他去收拾!哪有皇帝自己解决麻烦?都是皇帝下旨让大臣去解决麻烦。阿玄是我的臣子,他逃不掉。”
长孙康宁给李世民斟酒,以表示她在行动上支持自家郎君。
“二哥一定猜不到我要干什么。”李世民在谈论李玄霸时,李玄霸也在对宇文珠嗤笑二哥,“但他一定想,如果我闹出大麻烦,就仗着他是皇帝,下旨让我自己去解决麻烦。呵呵,这正合我意。就是要我亲手做这件事,才有趣啊。”
宇文珠捂住耳朵:“别说了,我不想听。你能不能消停点?”
李玄霸把宇文珠捂住耳朵的手掰开,强迫宇文珠听他说话:“不能。他都把我从晋王府挖出来了,还想让我消停?除非他削了我的官,否则他就别想消停!珠娘,你站在哪边?”
宇文珠有气无力道:“站在你这边。我等你削官。”
李玄霸失笑。
于是宇文珠无可奈何地跟着同样唉声叹气的张阿难梳理后宫财务,为李玄霸向皇家寺庙发难做铺垫。
李玄霸亲自拜访了未来的帮手,著名灭佛崇道斗士傅奕。
然后李玄霸又去拜访了另外一位未来的帮手,著名虔诚佛教徒,希望佛教位于道教之上的萧皇后之弟萧瑀。
最后,李玄霸终于等到了最后一位帮手的到来。
李玄霸看着面前唇红齿白的俊俏小和尚,一时震惊无语。
他只知道玄奘姓陈名祎,洛阳缑氏人。
洛阳缑氏不小,他寻了许久才寻到这户人家。陈祎已经出家,亲戚联系不上他。
李玄霸假借自己府中长吏的名字留下书信,让陈祎的乡亲若得知陈祎踪迹,就请陈祎来长安晋王府。
年初,李玄霸就联系到了玄奘。只是玄奘还在外地游历,没能及时见到。
玄奘入京后,李玄霸就让晋王府长吏颜真接触玄奘,将玄奘安排到京中寺庙修行,让颜真观察玄奘的为人。
他那时正懒散,连围观历史名人的事都提不起劲。
颜真对李玄霸夸了好几次玄奘是“天生佛子”“过目不忘”“仿佛宿慧”。李玄霸现在要搞事,终于去见了玄奘。
虽然早知道玄奘现在正年轻,真见到这个比电视剧中的“唐僧”还要俊俏几分的小和尚,李玄霸还是震惊了。
玄奘今年才十八,虚岁十九,比自己小三岁呢。
“晋、晋王殿下?!”玄奘比李玄霸还震惊,赶紧行礼。
李玄霸把玄奘拽起来:“我微服见你,不用多礼。你如何猜到我的身份?”
玄奘道:“陛下破洛阳时,贫道曾远远窥得圣颜。殿下与陛下面容相似。”
李玄霸沉思了一会儿,道:“你一直在洛阳?那我召你来长安,你为何假托巡游四方,现在才来?”
玄奘恭敬道:“出家便为方外之人,贫道本不愿意接触权贵。”
李玄霸挑眉:“现在为何想了?难道你想去天竺取经,需要一个权贵做保?”
玄奘惊讶道;“殿下如何得知?!”
李玄霸打量玄奘。玄奘二十七岁才西游,现在他才十八岁,就已经有了远行的志向?

第223章 再开儒佛道辩论
李玄霸没有回答玄奘的回答, 而是先煮了一锅除了盐,只有时令鲜花做佐料的清水,请玄奘吃了一顿素涮锅。
躲懒的这半年, 李玄霸终于把各种豆制品做了出来。
豆皮里包着各种素馅, 一顿素宴吃得玄奘频频偷偷打量李玄霸。
出家人也不是不重口腹之欲, 历史中许多和尚都是美食家。玄奘对饮食不挑剔,但吃到美食也会心情舒畅。
他心情更舒畅的是李玄霸所表现出的尊重。
玄奘现在没有名气。
他很聪慧,当听到颜真寻找自己的时候, 就猜到可能是晋王在寻他。
聪慧的人都很谨慎。他想不出晋王寻找自己的理由,便想冷处理这件事。若自己在外游历一两年未归,晋王可能就会对自己失去兴趣。
如果一两年后, 晋王仍旧没有对自己失去兴趣,玄奘就想搏一搏。
玄奘自学佛后就有去佛兴之地的愿望。独自一人上路实在是太危险, 还能被官府逮捕。如果能得到权贵支持, 他的西行之路会顺利许多。
而且要宣扬他心中的佛法,也需要权贵支持。
除此之外,玄奘还有一个与利益无关的念头。
“唯识宗”的种子已经在他心中发芽。
“唯识宗”脱胎于瑜伽学派。虽然中原之外也有唯识宗,但中原后来兴起的唯识宗,是玄奘博众家之长后自己总结出的道路, 所以后世都尊称玄奘为唯识宗创始人。
大乘佛教其他教派的基本教义都是人人心中有佛,人人都能成佛。
比如对后世影响的禅宗认为任何行为都蕴含着禅意, 修行者不一定需要修行打坐,寻常耕作也是修行;在老百姓中传播最广的,修行人数最多的净土宗特别接地气, 只需要虔诚吟诵“阿弥陀佛”, 死后就可以前往极乐世界。
现在虽还没有禅宗和净土宗, 佛教对外传教大致论点也差不多。玄奘认为这样不正常。
成为佛祖是佛教弟子的最高成就, 怎么可能这么容易就达到?你读书打仗做官容易吗?难道成佛比做官还简单?
于是玄奘创造的“唯识宗”,把生灵分为五种天赋不同的类别,每个类别能达到的高度不同,觉得这样很符合实际情况。
除了强调有大悟性,玄奘也强调有大毅力。
念“阿弥陀佛”就能成佛?成佛岂能这样随便!
老实说,如果“修佛”这件事是真的,人真的能修行,那么玄奘这样才能培养出真正“飞升”的“大能”。如果是玄幻小说,唯识宗这样的教义一定能成为第一佛门。
可惜,下辈子能不能成佛这件事凡人们不知道,所以也不知道玄奘的思想对不对。但这样苛刻的成佛条件,肯定不利于传教。
老百姓们信佛,就是因为佛教不仅说人人能成佛,甚至只需要念“阿弥陀佛”。
影响力最大的禅宗和信徒人数最多的净土宗连“捐赠”都不倡导,不需要信徒付出什么实质上的代价,只要信徒自己好好修心,就能成佛。
唯识宗却告诉信徒,你不仅要有修佛的天赋,还要有修佛的大毅力。
老百姓只是想在被朝廷和权贵的欺压下,找一个可以喘口气的心灵港湾。他们纷纷选择告辞。
所以玄奘去世,唯识宗只传了几代就衰落,只留下少数天资聪慧的弟子延续道统。
吃完素火锅后,李玄霸让人撤掉碗筷,换上了清茶,就唯识宗的未来委婉地和玄奘进行了讨论。
虽然现在玄奘还是个青年人,只是心里有个思想苗头,远远没有达到知行合一的地步,但他的基本思想认知已经与老年后的他一样。
玄奘很平静地道:“贫道知晓。凡俗难以成佛,何苦在一条死路苦苦挣扎?贫道将道统宣扬天下,人人皆知,之后有悟性有毅力者入我道,前路不通的修行者另寻他路,才不误人子弟。”
李玄霸眼眸微闪,捧茶碰唇,哑然失笑。
他倒是忘记了,对于玄奘本人而言,修行本就是真的,修佛就是为了修佛,而不是聚拢教徒牟利。所以唯识宗将来的弟子只有小猫三两只,对于玄奘而言,反而契合了他的本意。
后世人哀叹玄奘的理论太深奥太高高在上不接地气,导致唯识宗逐渐衰落,倒是忽视了玄奘本人的理想。
玄奘是真的在“修佛”啊。
“你说得对。”李玄霸放下茶杯。
玄奘抬眼,眼神锐利:“但对于殿下而言,贫道这样的修佛,不符合晋王的’对‘。”
李玄霸看着这个锋芒毕露的和尚,笑着道:“那认为,我想要怎样的修佛?”
玄奘道:“捐一点香火钱,念几句阿弥陀佛,做几件善事,此生被欺压得越狠,死后就越容易成佛。”
李玄霸笑容更甚:“你说这话,就不怕我发怒,寻个由头把你关起来?”
玄奘道:“殿下声名在外,从未有过因言语冲突就轻辱他人的行为,贫道才敢直抒胸臆。”
李玄霸摸索着茶杯:“看来你躲在洛阳这一年,了解我和二哥甚多。”
李玄霸当然不会自恋到玄奘此番直谏是针对自己。上升到整个朝堂对宗教态度的谏言,显然是说给二哥听。
或许玄奘甚至以为,自己这番行为背后也有二哥的命令,目的是整顿宗教秩序吧。
玄奘合掌,却没有回答李玄霸的问题:“殿下,佛中觉者称’大德‘。”
李玄霸道:“我知道。”
他还知道,德高望重的大和尚也称“大德”,而皇帝是“大贤”。所以唐朝官方记载中没头没脑的“大贤”如何如何“大德”如何如何,其实是皇帝在说和尚。
李玄霸眨了眨眼:“勋贵喜爱给子弟取佛教小名,我哥还是大雄呢。”
玄奘差点被李玄霸逗笑,好不容易压下嘴角:“陛下自然是贤者。只是殿下或许真的是大德。”
李玄霸:“??”
李玄霸:“?!!”
玄奘很认真地道:“殿下有慧根,有毅力,甚至天生慧眼,能勘破虚妄,指点迷雾。殿下若修佛,即使不出家,也一定能回归果位。”
李玄霸又捧起茶,猛喝了一口缓缓。
除了被长孙老师吓唬之外,这是他第一次在试图吓人的时候被别人吓到。
难道玄奘躲了这么久突然不躲了,除了想找个权贵给他盖章出国旅游之外,还存了劝说自己修佛的心思?
这确实是玄奘最大的目的之一。
玄奘心中生出了未来“唯识宗”的种子,而在他眼中最适合成为“唯识宗”大德的人是谁?
李大德,就是你(指)!
李玄霸深呼吸,平复心情。
好家伙,观音劝李世民修佛,变成唐僧劝李世民他弟修佛了。
《西游记》是艺术创作,艺术来源于现实,这难道就是未来《西游记》故事背后被再创作的现实?
挥手,再见。
李玄霸压住满心的吐槽,道:“我不修佛。我质疑天下一切神佛。”
玄奘没有纠缠。
他心中存着对权贵的敬畏,不会纠缠如今天底下权势最甚的晋王殿下。而且他坚信李玄霸就是“大德”,所以有些事无须言语,以后自会明了。
至于质疑神佛,开创道统的起点不就是质疑神佛,才能成为神佛?他不质疑如今接触的道统,怎会想去天竺取真经?
所以无所谓。
李玄霸话锋一转:“我质疑天下一切神佛,我也相信天下一切神佛。”
玄奘放下合十的双手,眼神疑惑。
李玄霸看着玄奘什么都写在脸上的坦荡模样,再次感慨,这个和尚真是完美符合后世再创作的“唐三葬”人设。或许他要等到西行而归的时候,才会变得圆滑吧。
可惜此时僧道都自称“贫道”。唐僧还是要自称“贫僧”才够《西游记》那个味。
“如今李唐虽尊老子为祖,但也不会因此压制佛儒。”李玄霸道,“乱世之中佛道儒中浑水摸鱼的人都很多,正本清源对真正的修行者也是好事。神佛本就不求世俗富贵,求世俗富贵的只是俗人。以后百姓要信什么教,你们自己辩一辩。我寻你,只是因为你将来会是开宗立派的真正’大德‘。”
玄奘问道:“贫道早就听闻殿下有谶纬之能,果然名不虚传。”
李玄霸坐等。
玄奘安静地坐着。
李玄霸等了一会儿,眨眼。这就完了?他怎么不接着问?
玄奘仍旧很安静。
李玄霸自己憋不住了,问道:“你不问问你的未来?”
玄奘道:“修行者知行合一。贫道要么是西行成功,回大唐自创道统;要么就是死在了西行的路上,没什么好问。”
这下轮到李玄霸沉默。
半晌,他叹气:“确实是知行合一。”
接下来,李玄霸收起了穿越者的傲慢,诚心向这位年轻的大师请教佛学知识。
他对宗教知识只是在当网店合伙人时,为了逗顾客开心而自学的一知半解。即使玄奘现在还不到二十,在玄奘面前也太过浅显。
只是汉家佛教流派都是从唐代起逐渐形成,现在佛教还处于本土化的前期阶段,禅宗、净土宗等后世流行的流派都是唐人建立,所以李玄霸的一些佛教理论,对玄奘也有启发作用。
宗教也是哲学。
佛教重视辩论和逻辑,在佛兴地辩论失败,可不是认输即可,连改换门庭都是小事,正式的辩论输了可是会砍脑袋的。中原佛教没有这个恶劣的环境,但继承了佛教的传统后,也很重视言语。
一个冷知识,从南北朝到元朝,朝廷主持了好几次佛道辩论,都是佛教大获全胜。
还有一个冷知识,道教和道家是两回事。道教把黄老尊为祖师爷,这和李唐把老子尊为祖宗是一个意思。
道教在南北朝之前的典籍不是教人怎么造反(划掉)匡扶社稷,就是如何炼丹。很会辩论的那个是诸子百家中的道家。被佛教揍了之后,道教才重视逻辑辩论,典籍修补。
后世网络文学中常用的“老子化胡”典故,就是西晋道教徒王浮与僧人帛远屡辩屡输,写出《老子化胡经》,宣称老子要是佛,想要和佛教徒和解。
佛教徒说和解可以,老子能当佛,但老子是佛祖的弟子。
《老子化胡经》被后来的道教徒随着与佛教徒骂战升级一路增补,第十卷 《老子化胡经玄歌》已经是北魏作品。
佛教徒借力打力,顺着《老子化胡经》承认老子在佛教的神位,说老子是奉佛祖之意转生东方传教,反倒借着道教送的这股东风在道教自留屈站稳脚跟。《弘明集》中有详细描述。
李玄霸和玄奘说起佛道之争时,玄奘眼中满是轻蔑,一副道教徒是手下败将的神气劲,看得李玄霸内心憋笑。
他算是知道为什么玄奘西行的时候一路走一路辩论,让西方的大和尚们脑袋滚滚了。这大师是真的很傲啊。
不过当李玄霸和玄奘说起儒佛之争的时候,玄奘就闭嘴不语,只附和了。
李玄霸憋笑憋得更加辛苦。
道教在与佛教的辩论中输得一败涂地后,儒家本来是不管这两个小虾米之间的事,但佛教在西方是宗教治国,现在也想插手朝堂。
儒家满头问号。
我儒家弟子从诸子百家杀出,圣学无所不包开放包容,你们佛教的哲学思想很有意思,我允许你们融入圣学,你们还不足,想要喧宾夺主?!
于是儒家弟子撸起袖子下场,佛教信心十足参与辩论。
儒家弟子:“你们佛教弟子出家是不遵循孝道!”
佛教徒刚巴拉巴拉掏出一大堆辩论。
儒家弟子:“陛下!佛教徒说要让全天下百姓都不尊孝道!”
皇帝:“嗯?”
佛教徒:“我不是!我没有!”
儒家弟子:“你们说’求宗不顺化‘,沙门高于王权,是’不忠‘!”
佛教徒引经据典论证沙门弟子超脱世俗巴拉巴拉。
儒家弟子:“陛下!佛教徒说他们地位比你高!”
皇帝:“嗯?!”
佛教徒:“啊不是,等等!”
于是佛教经过东晋南北朝、中唐至北宋两次儒佛大辩论,以及北魏太武帝、北周武帝和唐武宗“三武灭佛”,在宋元之际彻底王化,变成了只知道吃斋念佛的慈祥僧尼。
儒家圣学中融入佛教哲学,发展出理学、心学等全新流派。
皆大欢喜(双手合十)。
虽然现在才发展到第一阶段,但玄奘不是外来的和尚,是本土的和尚,他心里太清楚儒家代表皇权,代表整个东方世俗文化,代表披着儒家皮说断绝了其实一直都存在的诸子百家。
盘外招,根本没法斗!
李玄霸与玄奘聊到日落西沉,才让颜真将玄奘送回挂单的寺庙。
玄奘离开后,李玄霸起身端起茶水,将温热的茶叶渣倒入旁边的小树下:“你听懂我们的讨论了吗?”
王云从隔间走出:“殿下和玄奘大师对儒道佛的讨论道理深刻,表达却浅显通俗,我听懂了。”
李玄霸把空茶杯放回桌上,招手让王云陪他在院子里走一会儿:“你的想法呢?”
王云道:“大师的智慧和毅力都很令人敬佩。”
李玄霸笑道:“我不是问你对玄奘的看法。他是开门立派的大宗师,自然很令人佩服。”
王云驻足。
李玄霸脚步停顿,侧身看向王云。
王云垂首,声音冷硬,语气不再像之前大儒慢条斯理,急促又尖锐:“无论是儒是道,好像出发点都和百姓没关系。他们中高尚者是想自己成仙成佛,卑鄙者是想借传教谋取荣华富贵。百姓如何,只是他们达成目的的手段。”
李玄霸继续看着王云,没有说话。
王云急急地喘了几口气,又道:“正如玄奘大师所言,朝廷推行佛道,也只是想让百姓顺从地咽下这一世的苦难。”
李玄霸道:“苦难是客观存在的。百姓有了精神寄托,也是好事。”
王云猛地抬头:“这不像是三郎君你会说的话。”
李玄霸对王云招了招手,让王云继续陪他在院子里兜圈子:“虽然话不中听,理是这个理。有时候心里有个寄托,总比什么都没有好。读书是寄托,但大部分百姓都没机会读书,那么如果佛道能劝人向善,让世间少一些纷争,总比一片空白好。如果将来有了更好的信仰,百姓自会去相信更好的信仰。”
王云道:“殿下这句话,我就听不懂了。”
李玄霸道:“听不懂才让你也加入这场辩论。你把你质疑和愤怒宣泄出去,去听听其他贤能之士如何说,然后才能想明白你想要传达给百姓的信仰。”
王云黯然:“我真的有能力参与这场辩论吗?”
李玄霸失笑:“你的嘴皮子能敲响隋亡的丧钟,辩论会上的贤才们哪个能做到?”
王云道:“或许只是他们没有做,不是做不到。”
李玄霸道:“他们没有做,就说明他们不如你。放心,不还有我吗?我提前帮你写好提纲。这几日,你就要多劳累了。”
王云摇头:“是殿下劳累。既然有殿下教导,我会尽力。”
李玄霸开玩笑道:“只要你别一着急用出家乡的口音就行。”
王云终于被李玄霸逗出笑容:“这个殿下放心,我不会。”
李玄霸笑道:“我还担心魏玄成会不会一激动,喊破你的身份。”
王云笑不出来了:“玄成不会提刀要杀我吧?”
李玄霸大笑:“他倒是可能提刀来砍我。不过有我哥在,他再生气也无可奈何。”
王云无奈道:“之前殿下说瞒着玄成,是因为知道的人越多,我就越有暴露身份的危险。但后来二郎君已经登基,提前告知玄成大致也无事吧?”
李玄霸道:“最初瞒着他,确实是他心性还不成熟,我怕他泄露你的秘密。现在他能守住你的秘密,但反正不差这点时间,就再等等,给他一个惊喜,就当是逗逗他。”
王云嘴唇翕动半晌,还是把想说的话咽了下去。
他决定还是悄悄翻墙去魏先生家,让魏先生揍一顿,以免魏先生忍不了了去揍三郎君,被二郎君贬官流放。
李玄霸安排好帮手之后,才让颜真去寻其他佛道儒的辩论手。
这些人只需要晋王府长吏邀请,就已经诚惶诚恐,哪敢奢望晋王亲自来访。
所以晋王亲自寻访的人个个都觉得自己肩上担子很沉。
反佛斗士傅弈甚至召集家人,此次辩论自己要和秃驴们赌命。
李玄霸得知了此事,赶紧亲自上门劝说,告知傅弈自己没有灭佛的想法,只是让进入中原的外来宗教都听中原的规矩。
“儒家圣学无所不包,如果佛学能老实接受圣学引导,圣学连法家都能容纳,还容不下佛学?”
傅弈坚决否认儒家圣学兼容并包了法家学说,但没收回了赌命的想法。
李玄霸离开时,傅弈双手握着李玄霸的手老泪纵横:“殿下果然是今世第一大儒!圣学的未来,就在殿下身上!殿下一定是开宗立派之人!”
李玄霸被傅弈夸得头皮发麻。
他宁愿面对被他的乐子破防要抡起长剑与他同归于尽的友人,也不想面对把他夸得天花乱坠的含泪老人。
李玄霸觉得不舒坦,就要让别人不舒坦。
他将一切定好后,才写信给二哥和父亲。
台子我已经搭建好了,二哥你就看我和父亲上台表演吧!
李渊和李世民面面相觑。
这一刻,虽然表面上还和睦,但实际上裂痕已经比黄河宽的天家父子之间,难得出现一切还未发生前的温和气氛。
“大德……大雄他平时都这么擅作主张?!”
“阿玄就是这样,他就是这样!”
“你怎么能如此纵容他?!”
“我已经尽全力在他使坏的时候揍他了!我从小把他揍到大也没能让他改好!”
“啊?你弟弟身体那么弱,你居然还揍他?!说说就行了,你怎么能动手?!”
“我有注意动手的力度……”
“怪不得大德如此任性妄为,都是你惯的。”
“哈?!”
李渊长吁短叹,然后大腿一拍:“还辩论什么!寺庙占据良田却不交税,僧人背弃父母还不服役!就该把寺庙全拆了!”
李世民一愣,赶紧劝道:“父亲,这太极端了。佛道都有存在的意义。”
李渊不听李世民说话,已经垂垂老矣走路都打颤的身体突然矫健,甩着袖子虎虎生威去书房翻阅已经很久没看过的典籍。
李世民沉默了许久,长叹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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