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孙康宁轻轻拍了拍李世民的手臂:“郎君,三郎真孝顺。”
李世民“嗯”了一声,瓮声瓮气道:“我早就说了,他是对家人最心软的人,他自己永远不承认。”
长孙康宁道:“有郎君护着三郎,三郎定不会被欺负。”
李世民点头。
然后他再次扶额长吁短叹:“观音婢,你所料无错,阿玄真的把惊喜变成了惊吓。”
长孙康宁笑出了一串幸灾乐祸的银铃声。
第224章 凑一对昏君奸佞
朝廷要搞儒佛道大辩论, 朝堂诸公得知此事时,民间已经传得沸沸扬扬。
别说跟着李世民去避暑行宫干活的大臣,就是留守长安的大臣也满头雾水。
什么儒佛道大辩论?这么大的事, 我们怎么没有听到风声?
于是长安这边以为是皇帝在避暑行宫做出的决定, 避暑行宫那边以为是皇帝在长安留下的后手。
长安留守的诸公:“陛下就是担心我等反对, 才到避暑行宫才颁发诏令。坏了,让他得逞了!”
避暑行宫的诸公:“陛下把我等带离长安,就是想打我等一个措手不及。坏了, 让他得逞了!”
只有少数了解李世民和李玄霸的人窃窃私语。
“李三那厮干的吧?”
“除了李三郎,谁胆子这么大?”
“太上皇给晋王取的字真不错,缺什么补什么。”
众人看向急匆匆来避暑行宫亲自送信的魏徵, 难得对魏徵尖酸刻薄的话赞同地点头。
薛收苦笑:“外界都传闻这是陛下的后手,估计是陛下自己传出的消息。你们不要说漏嘴了, 此等大事晋王擅自做主, 若传出去恐怕晋王就要遭遇弹劾了。”
杜如晦半开玩笑道:“他估计就是想被弹劾,这样就不用做官了。”
房乔倒是神情很是轻松:“大德一向为了天下敢冒大不韪。若他不出手,我也会上奏陛下抑制佛道。重定儒学纲常,本就是现在急需做的事。陛下揽下了责任,太上皇和晋王殿下主持辩论, 也是对我等臣子的保护。”
魏徵冷笑:“是啊,晋王殿下赋闲在家时,诸公日日夜夜抱怨, 也抱怨不出一个解决大唐困境的政策。原来诸公不是想不出来, 是知道要担负责任, 犹豫不决啊。所以为何阻拦我请晋王殿下出仕?你们看, 晋王殿下刚一当宰相,就把什么大不韪的事都自己一肩挑了, 诸公不也轻松许多?”
魏徵话一出口,在场几人的脸色立刻很难看。
薛收与魏徵最熟悉,是这群人中唯一护着魏徵的人。
他赶紧打圆场:“大德身份特殊,他自然能想到什么就做什么。其他相公献策需要谨慎行之,怎么能与大德相比?这些事大德不出手,房相公不也已经在起稿上书?大德身体不好,有什么比他的身体还重要?”
魏徵讥讽道:“身体不好?我又不是没去探望过他。他每日睡到日上三竿,面色红润,可看不出身体有何不好,就是懒惰。”
房乔道:“懒惰又如何?李三郎吃了多少苦,你难道不知道?你刚刚不还讽刺我没有尽好相公职责,怎么,现在又指望李三郎了?你怎么没想过自己出谋献策?除了挑刺,你还能做什么?我筹建台子再慢也是在建台子,你就只知道指手画脚拆台子,我看你不仅才华平庸,连心术也不正!”
魏徵失笑:“我心术不正?占着相公的位置,独揽朝堂大权半年,你除了对官员挑挑拣拣满足自己的权力欲,你还做过什么?府库空虚,你可敢重新丈量土地,可敢像三郎君那样对佛道动手?”
杜如晦皱眉:“魏玄成,你怎知我们没有正准备重新丈量土地,对佛道动手?我有已经快完成的上书草稿,你有什么?”
魏徵挥袖,抬起下巴:“我把三郎君请出晋王府的大门了。”
众人:“……”
薛收拉住魏徵,杜如晦拉住房乔,总算没有酿成朝堂重臣私下斗殴的丑闻。
在紧急回长安的路上,李世民在马背上捧着墨迹还没干的两封弹劾上书,脸上满是痛苦。
李世民转头:“玄龄,玄成,看在你们的字都带’玄‘的份上,能不能别老是吵架?”
房乔和魏徵此刻表情十分一致,看得李世民想踹他们两脚。
李世民叹气:“朕……唉,我知道你们都一心为了大唐、为了天下的百姓,只是意见不同。意见不同就求同存异嘛,你看,阿玄搞出了这么大的事,处理佛寺道观资产,玄龄肯定有的忙;监督官吏处理此事,不中饱私囊加重百姓负担,玄成又要带着御史东奔西跑了。你们接下来要做的事很多,我谁也离不开。暂时把矛盾压下,把此事处理好再说,可以吗?”
听到陛下好声好气地哄人,接下来也确实有很多事要忙碌,房乔和魏徵便在马背上拱手:“一切依陛下所言。”
薛收松了一口气。
杜如晦道:“陛下也请宽心。国库确实十分空虚,户籍也不足。即使晋王殿下现在不做这事,我和玄龄也准备上书。”
李世民笑道:“我也在思考此事。唉,太上皇更是日日喊着要把寺庙都拆了,我正头疼怎么拦。不过克明,你还是继续叫阿玄三郎或者李三吧。以阿玄的性格,若听见你在朝堂之外叫他晋王殿下,保不准会生出什么坏主意来折腾你。他只要自己一尴尬,就会想折腾人。”
魏徵脸上露出明显的嫌弃神色。
薛收失笑:“我们叫他晋王殿下,他还尴尬了?”
李世民道:“谁也猜不准他怎么会有那么多奇怪的尴尬点。一点小事,顺着他就行了,免得他胡来。”
杜如晦挑眉:“那不是更应该多叫他几声晋王殿下?反正就算顺着他,他心血来潮的时候也不会放过我等。”
房乔道:“我看也是,他哪是顺着就会安分的人?”
魏徵这次居然附和房乔了:“陛下不如告诉我们晋王殿下最头疼什么,他让我们头疼,我们也让他头疼。等他头疼了,就安分了。”
薛收苦笑:“这不太好吧?”
李世民还真的在认真想。
他转头问另外一个陪妹妹所以没外放的闷葫芦:“辅机,你觉得呢?”
长孙无忌道:“我没什么觉得。李三当了宰相,我还是提前去草原寻我父亲吧。我可不敢和他待在一个朝堂。”
李世民在回长安路上,召集心腹商议如何给李玄霸添堵。李玄霸已经在给李世民添堵。
魏徵前脚一走,后脚他就召集了御史。
宰相管不着御史,但李玄霸除外。
李世民给李玄霸的诏令,给予了李玄霸和当初监国差不多的权力。可以说李玄霸只要愿意,他连军队都能调动。
不过李玄霸知道自己几斤几两,除了和他哥“断联”的时候,他才不会动这个脑细胞。
御史台在魏徵的带领下,一个个都和斗红眼了的大公鸡似的,见谁啄谁。
平日里有魏徵站在最前面吸引火力,御史们的耳根还算清静,胆气十足。
现在晋王把他们召集起来,顶头老大又不在,御史们就有点胆怯。
他们决定晋王批评他们,他们就认错。反正认错也不会折损什么,等魏大夫回来再做打算。
李玄霸:“现在的御史台,太过温和,形同虚设。”
御史们:“殿下说得对,我们确实……啊?”
李玄霸扫了一眼难掩惊色的御史,待他们情绪平静之后,才慢条斯理地继续道:“捕风捉影的弹劾,就像是博戏时作假。你们没有触及真正的问题,就是浪费朝堂为数不多的精力,也是消耗你们御史的声誉。不过我也能理解魏玄成,他出身寒门,能对君王进谏,却没有底气针对朝堂和民间有声望的人。”
有御史梗着脖子反对道:“魏大夫连房相都敢弹劾!”
李玄霸问道:“那房相被弹劾成功了吗?”
御史道:“这……”他总不能说陛下偏袒房相吧?
李玄霸道:“陛下建立御史台,就是希望你们能真的监督百官,清理百官中的蛀虫。就像是吃虫子的鸟儿一样,如果鸟儿叫嚣了半日,却一条虫子都没有抓到,那有何用?我不信你们盯着房相的时候,不知道房相的过错都是捕风捉影,陛下不可能因为你们没有证据的猜测就动房相。所以我才说你们看似叫得厉害,其实是在博戏中作假,浪费时间,浪费陛下对你们的期待。”
李玄霸从怀里掏出一沓纸:“来看看国库有多么空虚,还未结束的南方军务有多么吃紧。大唐的钱哪去了?相公们忙得脚不沾地,连带病的我都被迫回到朝堂,为何长安城内某些人的宅邸中还笙歌日日未停?他们哪来的空闲时间看歌舞?”
他把掏出的纸在桌上一拍,冷声道:“前几日城中又有法会,京中贵人们把金银绸缎丢进池子里祈福。宾客的名单就在这里,我很庆幸这些名单里没有你们。但这么大的阵仗,你们看不见?大唐百废待兴,连因打仗有旧伤不耐暑热的陛下都只能住隋朝破旧的行宫避暑,不敢新修宫殿。隋文帝继位之初可就是在谋划修建大兴城!连陛下都如此节俭,这些人难道不是你们御史们弹劾的对象?”
“还有自诩清贵的世家钱不够用了,现在对外宣称要卖女儿,叫什么’补门第费‘,你们可知道?所谓世家都是儒学传家,他们的声望来自规正世俗门风,这才是他们在民间饱受推崇的原因。现在只要钱够多,就可以把世家女儿领回家,这算哪门子的清贵门风?这还能规正世俗风气?你们难道没听过这件事?”
“还有楚王出巡的时候,居然没有直接赴任,而是去打猎了?这样玩忽职守,因狩猎而耽误公务,我都知道这件事了,难道御史还不知道?我怎么没看到你们弹劾楚王?!”
李玄霸把声音拔高,眯着眼睛道:“你们御史台真的有做事吗?还是说你们故意选没有证据的事弹劾,对有证据的不好行为假装没看见,这样既能显得你们有做事,又不会真的弹劾成功,得罪权贵?”
御史们被李玄霸说得面色涨红,个个要和李玄霸赌咒,不准李玄霸侮辱他们的气节。
李玄霸嗤笑:“气节?没有才能和没有气节,你们二选一吧。我看这问题就出在带领你们的魏玄成上。魏玄成太圆滑了,还是适合外放去当总管,御史大夫的职位不适合他。”
李玄霸一顿讽刺后,留下一大堆资料挥袖离去,留下一群御史们脑袋被气得突突突疼。
他们被朝臣拉着指着鼻子骂都没有这么生气。
“欺人太甚!欺人太甚!晋王殿下欺人太甚!”
“不过殿下说得也有道理,我们确实没有做出成绩啊。”
“看看这些是什么事,法会京中年纪稍大一点的勋贵就没有不参加的,山东郡姓以高彩礼补门第更是前朝就有的潜规则,至于楚王……唉,谁不知道陛下对两个弟弟的看重。”
“那殿下说得就更没错了啊,我们确实是因为胆怯,对有证据的恶行视而不见。”
众人看向那个义正词严的年轻御史。
许敬宗左手背在身后,右手在腹部前微曲,双手紧握成拳。
他眼中有着三分惭愧三分恼怒三分自嘲还有一分敬佩,情绪之复杂,让同僚们呼吸一滞。
“我无意质疑魏大夫,魏大夫是御史台的首长,他的职责当然是规劝陛下,监督诸位相公。这等事,本来该我等去做,该我这个普通御史去做。但我确实胆怯了。”许敬宗声音低沉,但十分有力,“是我胆怯了。”
同僚安静了好一会儿,才想起如窃窃私语般的叹息声。
“不只是你,是我们,我们都胆怯了,唉。”……
御史台外,李玄霸回头微笑。
“殿下,许敬宗此人毫无气节,其父不肯向宇文化及舞蹈而被杀,他却向宇文化及舞蹈臣服以求生。他真的能完成殿下的任务吗?”李玄霸身后的属官忍不住道。
李玄霸看向自己的王府典军,曾在徐世勣麾下当将领的张亮,笑得意味深长,让张亮有点看不懂。
张亮以为李玄霸不信他,忙道:“许敬宗曾与卑职同在徐将军麾下做事,卑职绝对没有冤枉他。”
李玄霸笑道:“我知道。他向宇文化及舞蹈时,我老师虞永兴也在。”
虞世南被封永兴县公,李玄霸对外尊称老师为虞永兴。
许敬宗的父亲许善心是一个刚烈之人。他不愿意向宇文化及献媚,对宇文化及闭门不见。宇文化及对他抓了又放,以示恩德,许善心被释放后仍旧不肯对宇文化及行蹈舞礼表示臣服,挥袖就走。宇文化及便以许善心不肯舞蹈为由,再次将许善心抓住杀害。
许敬宗继承了许善心的才华。许善心是陈朝的秀才,许敬宗和李玄霸一样,都是大业年间的秀才。
但许敬宗的性格却和许善心完全背离。他更圆滑,更自私,更不择手段。
或许以前他不是这样的人。李玄霸与许敬宗同为秀才,他们在齐王府的文会上曾有过短暂的交情,那时许敬宗还是一个很傲气的青年,对看不起的勋贵不假辞色。但看见父亲因重气节被杀后,他的性格就产生了很大的转变。
或许在为了活命,向父亲的仇人舞蹈谄媚时,原本的许敬宗,那个高傲的许秀才就已经死了。
“无所谓,他既然已经选择投靠我,我会看好他。”李玄霸笑道,“我会不断告诉他,如果不想让别人频繁提起他在父亲死时的丑态,就要用千倍万倍的气节来弥补。”
张亮看着李玄霸的温和的笑容,背后生出了寒意。
李玄霸道:“说来听闻你相信谶纬,要我为你相面吗?”
张亮退后一步,使劲摇头。
李玄霸看着这个原本应该成为凌烟阁二十四功臣,今生却在自己亲王府当属官的憨厚大汉,好奇道:“为何?你不是信这个吗?”
张亮苦笑道:“殿下出了名的只说坏不说好,我害怕。”
李玄霸失笑。
他道:“谁说我不说好话。我告诉你,照顾好你的妻子,只要她过得好,你的官运就不会败落。等你什么时候续娶新妇,什么时候就该给自己准备棺材了。不过你也不用担心,我哥对旧臣很难狠下心,就是你私养五百义子被人状告谋反,他也只处死你一个人,没收你的家产,你的子孙不会有事。”
张亮捂耳不及时,快哭了出来。
啊不,这个壮汉已经流出了眼泪,跪在地上叫屈道:“殿下!你是知道我的!我出身贫贱,只是一介农人,对钱财可看重了。我怎么可能花钱去养义子?还是五百个?我舍不得啊!”
李玄霸把委屈的张亮从地上拉起来,大声笑道:“所以我不是说现在的你官运还在吗?”
张亮看出李玄霸没想赶走他,松了口气。
他真的担心自己在晋王殿下的谶纬中做了什么坏事,被晋王殿下厌弃。
晋王殿下厌弃自己,陛下也不可能重用自己了。
不过……天啦,自己怎么会花那么多钱去养五百个义子?他连给自己儿子花钱时都心疼。
张亮又想起自己进京后一直畏畏缩缩,不敢出门的农妇妻子,不由头疼。
他当官后就有点瞧不上自家连官话都不会说的农妇妻子,想换一位士女主持中馈。
李玄霸似乎看出了张亮的心思,道:“你知道大儒王云吗?”
张亮回答道:“那是晋王殿下的座上宾,卑职怎会不知道?”
李玄霸道:“王云的妻子孙夫人也是一位才华横溢的女夫子。婚姻讲究’三不去‘,’前贫贱后富贵不去‘。为规正自魏晋以来的不良风气,二哥正准备修订《贞观律》,’三不去‘从道德谴责列入律令,违反’三不去‘而休妻者杖一百。你们当以身作则。京中许多勋贵出身较低,发妻都未读过书。考虑到你们的妻子在与士女交流时生怯,我已经请孙夫人在京中开办女子书院,教导贵妇读书管账。”
张亮感激道:“殿下连这个都考虑到了?不愧是’算无遗策‘!我正头疼夫人来了京中就露怯,不敢出门,这下好了。”
李玄霸笑着摇头:“这算什么’算无遗策‘,不过是知道些人之常情罢了。”
唐朝开国勋贵中许多都是农民军起义军将领,出身卑微,其妻出身也一样卑微。如今重视门第,农妇出身的贵妇在长安得到了怎样的歧视可想而知,她们也没有能力主持中馈,更别说出外交际。
不说张亮这等有再娶心思的勋贵,就是有的勋贵把发妻好好供在家中,只是另娶家世较好的媵妾代替主持中馈,他们的发妻也大多抑郁成疾。
抛弃糟糠之妻自古就是被鄙夷的事。但鄙夷了之后呢,那些糟糠之妻怎么活?
宇文珠为勋贵之妻诊断身体,回家后向李玄霸叹息。有些贵妇只盼自己赶紧死在正室夫人的位置上,给儿子留个身份就够了;有些贵妇则期盼拿着一笔钱与夫婿和离再嫁,小富即安比在长安憋死更好。
她看来看去,竟未看到一位出身低贱的贵妇开心。
李玄霸先很惊讶。现代社会的暴发户就算没有底蕴,她们都过得很开心。勋贵发妻从农妇变成贵妇,怎么还会快被逼死了?
好奇之下,李玄霸查探了一下,才知道原因。
还是如今门第思想的锅。
虽然当了贵妇人,但出门交际遭白眼,关在家中也做不了事,只能被媵妾比下去,心中惶恐一日胜过一日,怎么能开心?
他问了问孙宣雅能不能教得动这群从农妇变成的贵妇,孙宣雅说只要不管她用什么手段,那么没问题。李玄霸就准备将此事交给孙宣雅了。
等母亲和嫂子回来,此事他再让母亲、嫂子和珠娘去负责。想要和离的贵妇赶在《贞观律》制定之前多拿点钱和离;想咬牙支撑的贵妇就拜孙宣雅为师,至少把如何主持中馈学会了。
至于士女的鄙夷,这个是时代问题,他也解决不了。
贵妇的事,只是看在珠娘提起后,李玄霸举手为之,不是重要的事。
他挑起了御史们的斗志后,就坐等二哥回京。
李世民在路上走了一旬不到,好像走了十年。
等他回到长安时,长安已经与魏徵送信前变成了两个世界。
魏徵气得跳脚,直觉自己中了李玄霸的调虎离山之计。
李世民看着桌案上累积成山的弹劾文书,揉了揉眼睛:“这是要干什么?要把满城勋贵世家一锅端了?魏玄成,御史台究竟发生了什么?!”
听到皇帝陛下的怒吼,魏徵也怒吼:“陛下不是该问晋王殿下对御史台做了什么吗!”
李世民:“……”
他深呼吸:“起驾……算了,起什么驾,都跟我走!你们把母亲拦住,我去把阿玄揪出来!”
于是李世民带着一众心腹重臣去拜见太上皇后,然后心腹重臣组成人墙挡住太上皇后,长孙无忌配合李世民抓住了李玄霸。
李世民把李玄霸的嘴塞住,五花大绑:“搞定!快走!”
于是皇帝陛下和国舅抬着捆好的晋王殿下,与心腹重臣逃出了太上皇后宫殿。
窦慧明气得捂着胸口,追出宫殿门口大骂:“李大雄你给我站住!你怎么能这么对三郎!李世民!!!”
李渊探头,李渊缩回脑袋。
他正准备和身边的万贵妃吐槽二儿子,发现万贵妃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悄悄溜走了,分外无语。
自己以前怎么没发现夫人脾气这么大,万贵妃如此“活泼”?
倒是大雄和大德还是和以前一模一样,半点未改,唉。
“好了好了,夫人,大雄已经是皇帝了……啊对对对,他当皇帝了还这样,真该揍。等下次大雄来,我帮你揍。”
李渊只好自己把要冲出去揍皇帝的窦慧明拖回来。
总不能传出皇帝绑架晋王,太上皇后暴揍皇帝的丑闻吧?
“二哥,你肯定会挨母亲的揍。”吐掉嘴里松松垮垮的手绢,李玄霸没好气道,“快松绑。”
李世民抱着手臂道:“不坦白你做了什么好事,你就一直被绑着吧。”
李玄霸眯着眼睛笑道:“我当然会坦白。我做的事可多了,挑起儒佛道斗争,为了不让朝臣打扰我的好事,就激将御史对京中所有朝臣谏言。对了小五居然耽误正事,沉迷狩猎,他也被弹劾了。你看,现在京中多热闹,这下没人反对我们举办辩论大会了。就是之后拆庙,我看也不会有人反对。”
李玄霸仰着头道:“谁都知道,大唐缺钱缺疯了。”
李世民声音颤抖:“是啊,真是疯了。”
房乔、杜如晦、薛收、魏徵、长孙无忌五人都露出了沉重的神色,连魏徵都生不出骂人的心思了。
确实,疯了。
但这疯子是自己堵着陛下劝谏了好几个月才求回朝堂的,他能怎么办?把自己骂一顿?
李玄霸收起笑容:“我查了国库,老鼠进去了都摇头;又去查了户籍,只有两百余万户。再不紧急抠点钱粮和人口出来,我们你们连官吏的俸禄都发不起。”
两百万户即一千多万人口。虽然加上隐户,天下估计还有两千多万左右人口。但记录在户籍上的人口,才是给朝廷纳税、服役的人口,是朝廷可用的“人口资源”。
逃亡的百姓一时半会儿不肯重归户籍,要怎么才能迅速扩充户籍?
勋贵世家那里牵一发动全身,动他们就要做好天下再次大乱的准备。除了佛道这两个软柿子,还能捏谁?
“既然让我当首相,那就按照我的想法做,不然就给我免官。”李玄霸不悦道,“松绑!还要绑多久!”
李世民叹了口气,默默给弟弟松绑,然后捏紧拳头狠狠敲了弟弟脑壳一下:“你这是报复我。”
李玄霸揉着脑袋:“我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李世民道:“你完全可以先告知我一声,难道我还会拦着你?”
李玄霸点头:“你说得对,我确实可以先告知你,我们商量好之后再做。我确实是在报复你,谁让你不先告知我,就让我结束假期?你还带着全家人去避暑,就留下我和珠娘!避暑行宫还是我偷偷挪用给父亲汤泉宫的工匠给你修复的!我修的避暑行宫你居然不带我去?!”
李世民干咳一声:“这个嘛……哈哈……”
他身后的心腹重臣用眼神交流。
魏徵:这样就结束了?!
房乔:唉,我就知道。
杜如晦:还指望李二真的生气?
长孙无忌:我就知道。
四人看着兄弟二人达成默契,“你做初一,我做十五”“扯平”,开始聊正事,都索然无味。
他们还真以为今天能看到李二郎暴揍李三郎呢。
就算是偏袒李玄霸的房乔,也觉得李玄霸此次很欠揍。
“儒佛道辩论交给父亲,魏玄成继续带着御史找勋贵世家的麻烦,房玄龄和杜克明准备制定新的宗教政策。”李世民和李玄霸共同商议结束,“长孙辅机,拆庙的事就麻烦你了。”
毕竟是国舅,拆庙这么得罪人的事,只能外戚做。长孙无忌叹了口气,他就说,李三当宰相,自己必须逃跑:“好。”
李玄霸道:“等小五被解送回京,就送给你差使。”
长孙无忌无语:“还真的要惩罚楚王吗?”
李玄霸还没说话,李世民就高声道:“我都忍着没有去狩猎,他居然敢耽误正事驰猎无度?!”
长孙无忌:“……行,确实该罚。”
楚王虽耽误了些时日,但真算不上驰猎无度,顶多一个警告就够了。他算是明白了,楚王遭此劫难,就是李二和李三在嫉妒。
你们知道楚王才刚完婚吗?!
李世民和李玄霸知道,但还是觉得小五这孩子欠收拾。
而且现在朝中有这么多大事要做,也该再给小五加加担子。
“打虎亲兄弟,上阵父子兵嘛。”
“阿玄说得对!”
魏徵再次确定,二郎君和三郎君凑一起,就是一对昏君奸佞!
李世民“抓捕”李玄霸的行动虎头蛇尾, 草草收场。
心腹忠臣发誓,再也不会帮皇帝做这样的蠢事。
皇帝陛下一和晋王殿下凑一起,两人的智商都会砍半再砍半。更可怕的是, 他们还自带同伴降智光环, 跟在他们身边的人会一同变疯傻。
“真可怕。”魏徵评价。
面对魏徵宁愿自黑也要黑自己的行为, 李玄霸只给了魏徵一个微笑。魏徵的脸色更黑沉,快和他当知世郎军师时一样黑了。
面对凑一起的李世民和李玄霸两兄弟,他们只能赶紧说正事, 才能不被气死。
李世民大摇大摆地出了宫,去晋王府的别邸小住。
“观音婢说好久没见到你家珠娘,要把我赶走几日。”李世民大大咧咧道, “我就住你家了。”
李玄霸道:“上朝怎么办?凌晨进宫?”
李世民笑道:“我着急赶路,身体不适, 停朝几日。”
李玄霸无语。你觉得群臣信吗?你不就是看着朝臣急得嘴上冒泡, 故意晾着他们?
“二哥,干得好,就该这么做,别惯着他们。”奸佞李玄霸给二哥点赞。
李世民露出了自得的神情。
薛收伸手挡住自己的双眼,不去看魏徵的神色。
还好接下来李世民和李玄霸没有再上演昏君奸佞的戏码, 认真讨论起正事,不然魏徵高低得拉着李玄霸骂一顿。
李玄霸起了个头,把如今情况告知几人后, 就捧着花茶在一旁打瞌睡。
他都已经做了最难的事, 接下来的细节当然是交给其他人。
李玄霸丝毫不担心这些贞观君臣会为难。因为他现在所搞的事不是临时起意。
房乔和杜如晦看着国库账本和户籍统计急得头发掉得发簪都快立不住了, 早在正月刚改元的时候, 就在起草抑制寺庙的文书。
隋文帝夫妻二人是虔诚的佛教徒,他们给予了佛教超规格的待遇, 不仅寺庙不纳税,百姓出家也几乎没有限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