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点头:“所以阿玄绝对别想跑。”
高颎扶额:“别说大德了!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不用再重复。”
李世民露出标志性咧嘴阳光笑容。
(*^▽^*)嘿嘿!
高颎和李世民所谈论的多是官制改革,涉及洛阳形势的谈话不多。
他们都没把洛阳这一座孤城当回事。
洛阳城池坚固,若要强攻,一定会造成极大伤亡。但为什么要强攻?现在中原基本平定,洛阳上下左右全是大唐的领土,变成了一座孤城。
城中没有农田,高颎只需要把洛阳围住,洛阳能坚持多久?
高颎来到洛阳的第一日,就慢条斯理地安排兵卒在洛阳附近屯田。
当初杨广为了压制天下民乱,要求将百姓强制迁入城中,城郊就近给田。
城郊无主的田很少,被强制迁入城中的百姓基本沦为佃农,甚至卖身为奴婢。
但不管田地是谁的,耕田的人多了,洛阳城郊的耕地开垦情况不错。
现在洛阳被围,“坚持”不投降,那么洛阳城郊的田地肯定就充公了,将来会重新分配。
在拿下洛阳之前,这些田自然就是大唐还未分配的“公田”,高颎就带领兵卒屯田了。
洛阳旁边灌溉条件很不错,去年和今年的天气都较温暖,城郊还有百姓偷偷出城门种了一点地。高颎来到洛阳后补种了冬小麦,现在已经快成熟了。
高颎已经准备好了大豆的种子。等冬小麦收获,屯田的兵卒就会播种春大豆,既能回地力,还能多收获一季。
长期打仗不能只靠朝廷提供的后勤,屯田是重中之重。高颎为大隋平定天下后,剩余大部分时间都在边疆与突厥对峙,屯田更是重中之重。
杨玄感等人站在城楼上,看到城外兵卒正热火朝天地下地干活,麦苗一日比一日长得高,变成了金黄的一片,都快接着洛阳的城门,心情别提多难受。
明明以大唐的势力,想要强攻洛阳也不是做不到,但高颎这老匹夫居然一副要在洛阳城郊再过一个年的模样,丝毫不担心朝中催促。
这老匹夫怎么还没死?怎么还能带兵打仗?!
听闻是高颎带兵攻打洛阳,贼帅还傻乎乎地不知道严重性,杨玄感的下属们都满腹担忧。
如今担忧成真,高颎居然想不费一兵一卒,活活饿死他们!
他们试图出城抢粮,但高颎早有准备,无论他们开哪个城门,城门外一定早就有高颎集结的兵力。
更可恶的是,杨玄感和诸多贼帅站在城门上关站,发现高颎一边集中兵力把他们堵回去,剩余的人还在远处继续耕种。
没有人相信高颎能掐会算,都认为城中有人给高颎当奸细。
贼帅说给高颎提供消息的奸细肯定是隋朝旧贵,变本加厉抢劫富户,并指责杨玄感的部下全是奸细。
杨玄感的下属则指责贼帅没有操守,本就是墙头草,再者当初大隋最强大的几支贼帅纷纷投靠李世民,如今洛阳城中许多贼帅都是那些贼帅的同盟甚至部将,他们才最可能是李世民的奸细。
城中发生了火拼,有不少人晚上偷偷从城门吊了根绳子,跑出城投降。
高颎来者不拒,收编了这些投降的人,他们专职在城门口劝降,自己继续屯田,哪怕听闻城中出现内乱,也不派人趁机攻打洛阳。
“我担心一攻打,他们就真的降了。”高颎忧虑道,“你还在草原,赶不上怎么办?”
李世民哭笑不得:“降了就降了,一个东都而已,谁打都一样,也不必非要我来。”
高颎道:“最好西京和东都都由你当主帅打下,这样你将来改革隋朝旧制,才更有底气。”
高颎真担心洛阳投降太快,所以城里的奸细都坚定不移地站在死守洛阳这一边。
洛阳能支撑到现在,全靠城中奸细兢兢业业地抚民,以及高颎偷偷地粮草支援。
高颎在洛阳城中地位最高的奸细,祖籍清河崔氏的崔义玄写信,高颎再不攻打洛阳城,自己都要取代李密成为杨玄感座下第一谋士了,那时候自己与杨玄感同诛了该如何是好。
李世民看到崔义玄写的信,差点笑破了肚子。
“李密居然这么没用?”李世民笑道,“他不是自称杨玄感谋主?我听闻他还有噬主之相,怎么被排挤了?”
高颎道:“他若投奔某个贼帅,还可能因为陇西李氏的出身被人高看一眼,凭借勋贵世家的身份慢慢架空贼帅。杨玄感麾下都是他那样的出身,多的是勋贵世家子弟,他并没有太大优势。”
李世民道:“河东那把火是他派人烧的,这人我亲自杀。”
听李密的命令动手的人是新义郡公韩世谔,隋朝名将韩擒虎的嗣子。
李靖是韩擒虎的外甥,也就是韩世谔的表兄。
韩世谔为杨玄感麾下第一猛将,每当杨玄感攻城的时候,常常为先登。杨玄感夺得洛阳,本以为是扬眉吐气的开端。谁知道他还没有完全从贼帅手中掌控洛阳,李世民已经快把天下都扫平了。
等他回过神,中原居然只剩下洛阳一座空城。
因杨玄感称帝后,手中不多的实权官职多偏袒自家族人,韩世谔在大隋为郡公,在杨玄感手中立功颇多,陪着杨玄感出生入死,在杨玄感最低谷的时期不离不弃,地位还不如在大隋的时候,心中本就有不满。
李靖又被李世民重用,韩世谔被杨玄感猜忌,剥夺了军权,韩世谔就逃了。
韩世谔逃走的时候给李靖写信,说将来李世民和李玄霸肯定会得知他参与了放火追杀李玄霸的事,他希望李靖能帮韩家说情,不要诛灭迁怒韩家其他旁系族人。
李靖得到这封信的时候,韩世谔已经不知踪迹。李世民气得跳脚。
韩世谔在乱世未平的时候改头换面融入百姓中,李世民就算在每个郡县都张贴告示,都不可能把韩世谔揪出来,只能任由韩世谔跑了。
至于韩擒虎的其他族人,李世民和李玄霸都不是迁怒别人家族的人,原本就打算放过。
他们早就猜到了是李密动手,韩世谔这个当时杨玄感麾下唯一猛将估计也被充为打手。李靖是韩世谔的表弟,他们都没有迁怒李靖,自然也不会迁怒其他人。
高颎无奈道:“我怕李密会开城门投降。那时你可就不能杀他了。不过如果他投降后再向他透露韩世谔已经告密,他一定会叛逃,你到时再杀他。”
李世民皱眉:“何必这么麻烦?我休整一日,明日就攻城!定不给杨玄感投降的机会!”
高颎道:“好。”
李世民杀牛宰羊劳军,并穿着自己超级闪亮的新衣服在城墙下晃悠了一下,亲自告知洛阳城内自己明日攻城。
这么明亮的靶子,洛阳城内的守军居然没有一个人敢放箭。
李世民身后的部将都遗憾极了。他们都做好了为主公拦箭的准备,奈何洛阳城守军不给他们立护驾之功的机会。
李世民在城门下叫阵的时候,高颎正在稍远的地方安排收割的事。
就算洛阳城马上就要攻下,冬小麦还得收割,春大豆也得种下去。
等高颎知道这件事的时候,胡子都扯断了几根。
高表仁:“二郎这带兵的习惯……”
高颎打断道:“他的兵略不是我所教!是他自己悟出!”
高表仁:“……”
李世民不出预料挨了高颎一顿骂,当了太子还得罚写“君子不立危墙”的大字。
李世民憋了一肚子的郁闷,准备第二日攻城时讨回来。
结果第二日,他刚披甲,洛阳城门就开了。
杨玄感本来就在洛阳成为孤城后忧懑成疾。昨日李世民在城门外叫阵,嘲笑杨玄感。杨玄感被弟弟扶到城楼上看到了这一幕,叫放箭却无人敢拉弓,连亲卫都指挥不动,便气急攻心晕倒了。
咳,然后他于昨夜子时暴卒。
李世民傻眼。
他知道杨玄感病了,还和阿玄讨论过杨玄感什么时候病死,洛阳不攻自破。
但杨玄感的病时好时坏,一直没病逝,偶尔还能披甲出城门逛一圈,向大唐表明他还活着,李世民和李玄霸就打消了侥幸心理。
“怎么能这样?怎么我刚到他就死了?!”李世民气得直跺脚,“带头投降的是谁?!别告诉我有李密!”
高颎用复杂的眼神看着李世民:“奉上降书的就是李密。看字迹,这降书应当是李密为主笔。乱世各为其主生死搏杀很正常,既然你会重用差点取你姓名的敌将,那也应该放过李密。如果李密没有叛逃,你就不要动手了。”
高颎将李玄霸的亲笔书信递给李世民。
李玄霸预料到李密可能会投降,所以早就准备好书信藏在高颎这里。如果发生了自己预料的事,高颎就把书信给李世民。
为什么不早点给,那是李玄霸的恶趣味。这不显得他算无遗策嘛。
嗯,这句话李玄霸写在了信的末尾,把正生气的李世民都逗乐了。
李世民失笑:“罢了,李密自傲,我让他子孙三代不能做官,可能比杀了他还让他难受。”
不让李密子孙三代做官当然不会写在公开的诏令里,李世民自己否了就行。
等他有了儿子孙子,再给儿子孙子仔细叮嘱,如果儿子孙子敢用李密的儿子和孙子,就是不孝。
高颎松了口气。他还真担心李世民会立刻斩了李密,让洛阳再生波澜。
按照李玄霸列的天灾表,接下来一年比一年艰难。他希望中原别再起战乱,这才能集中力量休养生息,抵抗天灾。
李世民做好了暂时绕过李密的准备,穿着他闪亮的新衣服难得皮笑肉不笑一次,把本就战战兢兢的洛阳降臣安抚得更加战战兢兢。
真命天子一出现,不肯投降的杨玄感就暴卒。这是真的逆天者亡啊!
虽然他们现在已经投降,但是已经投降得太晚。就算李世民……就算陛下不降罪,老天会不会降罪,也让他们暴卒?
事有凑巧,洛阳城中的人饿了许多日,百姓死亡更多,城中本就有瘟疫,有些降臣身上带着病,在这场宴会上看到荤腥,没有节制地暴饮暴食。第二日,就有三个醉酒暴食的病患与世长辞。
降臣降将们吓破了胆。
李世民暂时驻扎在宫苑中。他一大早就起床一边扎马步一边读书,书读到一半,就看到外面烟雾袅袅,还以为着火了。
出门一看,发现宫门外人山人海,别说降臣降将,连洛阳百姓都听到风声,在宫城外执着香火叩拜真命天子,希望真命天子不要惩罚他们。
李世民:“……”
我从未听说跪拜哪位真命天子的时候要烧香啊!!我又不是庙堂里的泥塑神像!!
李世民再再再一次在洛阳被气得跳脚。
李世民气得跳脚,但又不能为这件事发怒。毕竟洛阳降臣降将和百姓是认可他为真命天子,深信老天会帮他惩罚不认可他为皇帝的人。这种好事,历代皇帝都眼红。
他只能受着,心里郁闷极了,还要勉强挤出笑容安抚百姓,并以小心火烛的名义禁止百姓对着他烧香磕头。
就在李世民心里的憋闷快达到顶峰,甚至都想飞马去京城,半夜把弟弟从床上拖起来吐槽的时候,一个好消息让他终于露出了笑容。
“哈?李密逃了?而且还是逃亡突厥?”李世民大笑,“他不知道我已经把东|突厥灭了吗?”
高颎也失笑不已,连连摇头李密是天命该绝:“他被困洛阳,怎么会知道你已经灭掉东|突厥的事?各路反王都向颉利称臣,他还以为颉利仍旧十分强大,能护住他与大唐抗衡。”
李世民:“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李玄霸比李世民更先知道李密的结局。
李密往突厥逃的时候, 半路就知道李世民已经擒获颉利可汗,便雇了几个突厥人当向导,想要往西突厥去。
谁曾想突厥向导前脚收了他的钱, 当夜就砍下了他的脑袋, 向唐兵换取赏钱, “狡猾”的就像是和平时期的中原百姓。
这个会汉话的突厥商人还对着唐兵的人嘲笑李密:“他居然当着我们所有人的面说他是天可汗的敌人,想要去投奔西突厥对付天可汗,这不是专门求着我们杀他领赏吗?”
李昭正好在附近驻军, 长孙晟也在。
李密曾经和杨素交好。长孙晟和杨素有交情,曾见过李密几面。虽然李密的模样和十几年前有些不同,长孙晟认人的本事很强, 还是一眼就看出了那具尸体就是李密。
他知道李密曾经密谋追杀李玄霸和李智云,便将李密的尸首送往长安, 告诉李玄霸这个好消息。
天气较为炎热, 尸首送到长安时都烂了。
李玄霸捂着嘴鼻看了一眼,已经看不出来李密的长相。
李密属于陇西李氏。不过陇西李氏是个大家族,同属于陇西李氏的家族可能住在天南海北,一辈子都没说过话。
说来,其实现在的李唐皇室在族谱上, 也属于陇西李氏,非要扯关系还和李密是一族的。李玄霸当然不会迁怒陇西李氏。
李密跟随杨玄感起兵时, 亲戚就已经被杨广收拾了一遍,现在长安城中没有李密的近亲。
李玄霸想了想,先把李密的尸骨烧了, 以免传染瘟疫, 再把李密的骨灰埋在乱葬岗, 立了个墓碑。如果李密将来有亲戚想要为他收殓, 或许能找到地方。
他知道河东郡那把火是李密放的,只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和李密又各为其主,虽然他肯定会杀了李密,哪怕李密降了他也会找机会弄死李密,但他心里对李密的仇恨其实没多少,只是单纯有仇报仇。
现在李密已经死了,李玄霸也就把这件事放下了。
宇文珠知道李玄霸还让李密的骨灰入土了,气得给李玄霸写信,第一次把李玄霸骂了一顿。
她还记得当初李玄霸有多危险。她不知道为李玄霸流了多少泪,一度认为要与李玄霸天人相别。
宇文珠知道那把火是李密放的后,就一直咬牙切齿等着报仇雪恨。结果李玄霸却跟个没事人似的,还把李密好好安葬了?!
李玄霸不认为把骨灰埋在乱葬岗算好好安葬,但这时候……咳,乖乖认错就行。
李世民得知了李密的结局,也写信把李玄霸骂了一顿,还说要回来挖了李密的坟。
李玄霸对二哥可没有好脾气,他写信把李世民回骂了一顿,骂人的文字量是李世民的两倍。
窦慧明笑出了眼泪:“他只是说说,不会真的这么做。你表现了你的仁慈大度,得到了士人交口称赞,他为了你,也会捏着鼻子大度。”
李玄霸道:“我知道,但他骂我,我就要骂他。”
窦慧明掩嘴笑道:“好,好,骂就骂。”
万贵妃正剥着柴绍送来的荔枝,李智云这个不孝子只知道张嘴吃荔枝,就像个弱智妈宝一样。
闻言,李智云吞下荔枝肉道:“我不怕名声,我去挖。”
“吃你的荔枝吧。”李玄霸从荔枝盆栽上摘了一颗荔枝,连壳塞入李智云嘴里。
荔枝容易腐烂,进贡荔枝都是进贡的挂果的荔枝树,能让荔枝多保鲜一段时间。
柴绍在荔枝挂果的时候就差人把荔枝盆栽送来,到长安后差不多成熟。
可惜就算把荔枝果树栽种下去,果树就算存活,明年也不会结果了。所以荔枝特别金贵,皇帝都是按颗赏人。
李玄霸吃了一颗荔枝。虽然荔枝挂在树上,据说是新鲜的,但他仍旧觉得有一股子腐烂味,和他记忆中的荔枝味道完全不一样。
他在当营销号小编的时候已经还完了债,经济水平好转,荔枝当季的时候还是吃得起荔枝的。何况他当初在南方打工的时候,荔枝便宜得能烂在树上。有段时间他刚还了一笔账,穷得把荔枝当菜下米饭,齁得翻酸水。
现在回忆起来,李玄霸居然觉得那些苦难也算过得不错了。
至少自己能吃鲜荔枝吃到吐。
因有这样的记忆,李玄霸不喜荔枝,将自己的份额都给了特别嗜甜的李智云。
李智云在口味的爱好上和李世民一致,都是嗜甜如命。李玄霸吃什么口味都偏清淡。
李世民接到李玄霸的骂人信时,李玄霸还送来了荔枝干。
他吃了一块荔枝干,笑了笑,对高颎道:“阿玄脾气还是这么大。”
高颎颔首。大德对大雄的脾气还这么大,他也就放心了。至少兄弟二人现在的感情没有改变。
李世民道:“母亲已经松口,不再阻止我让阿玄帮我教育太子。只要母亲松口,阿玄就翻不波浪。”
高颎叹气:“希望将来你的储君之位不会再起波折。”
李世民笑道:“就算再起波折,我只会自责,不会怪别人。”
李世民这么一说,高颎倒是有些不好意思了。
他安慰道:“只要好好教导,储君一定会很优秀。”
李世民像是想起了什么,面色古怪道:“我曾经让阿玄给我儿子当老师时,也是这么对阿玄说。阿玄回答,如果给我一个李元吉,我该如何应对?”
高颎:“??!”
李世民道:“我还能如何应对?当然是狠狠揍阿玄一顿!”
高颎沉默半晌,脸色阴沉:“揍得好!”
“阿嚏!”李玄霸揉了揉鼻子,“不用猜就知道是二哥在说我坏话。”
高盛道哭笑不得。
他未见李玄霸时,听过李玄霸很多传闻,无外乎都是智多近妖、足智多谋和老城早熟之类。
相处了一段时间,他才明白为何弟弟会提起李世民和李玄霸时露出仿佛溺爱幼弟般的表情。李世民他了解不多,但李玄霸确实很孩子气。
李玄霸骂了二哥几句后,继续给高盛道安排任务。
高老师都把人送到自己手中了,他怎么能不压榨?可惜自己的老丈人一家都闲散惯了,不好用。
四位老师中,只有自家丈人这家没有人压榨,李玄霸心里颇不是滋味。
“慈善拍卖会和慈善排行榜大概就是这个流程,高大兄还有什么不明白?”李玄霸问道。
高盛道再次劝说道:“你叫我的字即可,不用这么客气。”
李玄霸笑道:“大兄都说了多少次了?我回答了多少次了?还不烦吗?我叫你大兄,可不是因为客气,而是亲近。我还叫高三兄师兄呢。”
高盛道叹气:“好吧。我差不多都明白了,只是需要实践。若有不明白的地方,我再来请教你。”
李玄霸所提出的“慈善”虽然听着新颖,但细思之下内在含义很简单,不过就是利用权贵的虚荣心,用荣誉换取权贵的钱财,用于赈济贫寒百姓。所谓损有余而补不足,便是如此。
高盛道又看了一遍李玄霸写的计划书,眉头突然紧皱:“大德,我相信你一定能好好运用这笔钱,但若换成居心不良的人,恐怕会变成新的横征暴敛的工具。”
李玄霸道:“慈善就是这样,说是慈善,其实敛财。所谓权贵捐赠的钱如数奉还,然后主办方和权贵三七分成,就是这个慈善的真面目。”
高盛道沉默地看着李玄霸。
李玄霸道:“世上所有政策都是如此,在好人手中就是好事,在坏人手中就是坏事。我们只能保证这些政策在我们手中是好的,能用来救人即可。”
高盛道叹息:“你看得很开。这也是因为你会谶纬,看透了未来的原因吗?”
李玄霸开玩笑道:“我看到的不是未来,而是与这个世界不同的发展。所以说我是骗子也对。”
高盛道也半开玩笑道:“你说得很对。介意我问一问我在另一个世界的未来吗?”
李玄霸道:“被杨广流放北疆柳城,病逝柳城。”
高盛道嘴角微抽:“在你看到的未来中,难道就没有一点好事?”
他早就听三弟悄悄吐槽过,李玄霸给朋友的“谶纬”,几乎没有好事。
李玄霸道:“有啊,只是他们都只记得不好的事。我说房玄龄和杜克明能当宰相,我二哥能当皇帝,这还不算好事?”
高盛道觉得李玄霸这话很有哲理。
确实,李玄霸也做了许多很好的预言,但听到预言的人都对不好的事印象深刻,才传言李玄霸的谶纬不说好话。
高盛道离开后,对许多人叹息了这件事,说他人误会了李玄霸。
他又叹息,李玄霸曾坦言,他看到的未来是没有谶纬者自身存在的未来。但这样的未来已经改变,所以谶纬相面都成了“虚妄之言”,旁人实在不需要因为李玄霸会谶纬,好像就被李玄霸看透了一切,继而排斥李玄霸。
高盛道作为高颎的继承人,名声在外,他的话很多人附和。
在高盛道的卖力宣传下,试图求关系让李玄霸相面的人变少,京中再说起李玄霸的“谶纬”和“相面”,多把这当做茶余饭后的笑谈。
李玄霸把高盛道所做的事看在眼里,记在心中。
他虽不在乎外界的评价,这些评价不能损他丝毫。那些人越敬畏他,他倒是越耳根清净。
但高大哥的细致体贴,还是让李玄霸心头一暖。
高老师家两位师兄,真像是圣贤书里走出来的完美兄长。
房乔、杜如晦等人听到高盛道的叹息之后,居然来找李玄霸道歉,说自己不是故意抱怨,只是一时说漏了嘴,他们并无真的认为李玄霸只会说不好的事。
李玄霸道:“其实我确实更常对你们说坏事。坏事需要改变,好事不需要,那么自然知道坏事就够了。不过既然你们都诚心来道歉了,我不讨点什么多不好意思。”
说罢,李玄霸就把华清宫的修建方案提前拿了出来,让房乔和杜如晦在百忙之中为他监督修宫殿。
华清宫即骊山脚下的温泉行宫,最早可追溯到秦始皇时,现在已经荒废。
李世民当皇帝后,想修个新房子很困难,但以给太上皇修新宫殿为由建造温泉行宫,就无人会反对。
地震之后正好需要安置灾民,李玄霸做了这么多准备,足以给灾民提供能够干体力活的赈济粮,能以为太上皇修温泉行宫的名义以工代赈,既赈济了灾民,又能刷一刷“孝顺”的名声。
房乔和杜如晦虽然已经忙得脚不沾地,但还是拿着李玄霸新分派的工作离开了,以表示自己的歉意。
就是李玄霸这人嘴欠,逢人就说这工作本来想交给李智云,让房玄龄和杜克明稍稍歇口气。既然他们自己撞上门来,那就是自己不想休息。
李玄霸还唏嘘,说不准房玄龄和杜克明就是不想休息,才故意来向自己道歉讨活。
已经有了“房谋杜断”名声的两位朝中相公私下约酒,提起李玄霸就骂。
李世民夺得洛阳后本准备回京,得知李玄霸等人要用地震为他刷声望后,感叹了一声“民生多艰”,继续南下。
李靖已经基本打下了长江沿线,正在和占据岭南的豪强商谈。
岭南地形崎岖,气候闷热,瘴气丛生,不好攻打。还好现在岭南的实际掌控人冯盎心系中原,并不想脱离中原王朝自立,所以还能先商谈。
冯盎此人可能后世知名度不高,但他祖母冼夫人可是声名赫赫。
冼夫人是俚族首领,嫁给高凉郡太守冯宝。岭南汉俚联姻的传统由此开始。
冯宝死后,冼夫人安抚百越、镇压叛乱、打击豪强、推行汉化,极大地推动了岭南生产技术和社会文化的发展。她被梁、陈、隋三代册封,曾为陈朝中郎将,被隋文帝册封为谯国夫人,准许冼夫人开幕府,置长史以下官属,并掌管岭南六州兵马的权力。
别的国公夫人都是因为嫁给了国公才得以册封国公夫人,冼夫人夫妻俩正好相反,因为冼夫人战功卓越,她的亡夫才在各个朝代被追封为国公。
因中原王朝目前还难以完全控制岭南等偏远等地,所以岭南与南诏等地都是羁縻府州,即少数民族领袖自治制度。冯盎只要向大唐递降书,岭南道就不用打了。
岭南离中原遥远,冯盎正在打探中原的消息。他是半个汉人,虽然冯家会仍旧世代镇守岭南,但他也希望能有子弟能回中原。所以只要大唐确实已经基本问鼎天下,他就肯定会投降。
李靖敬佩冼夫人满门忠良,愿意给冯盎时间。
李世民南下亲自招降冯盎,冯盎诚惶诚恐,对李靖哭丧着脸道:“我是不是投降得太慢?”
李靖安慰道:“岭南消息闭塞,你不过是花些时间打探消息,以免被贼人骗而已。你身为大隋忠臣,小心谨慎并不为错。主公亲自来招抚你,只是因为他重视你。”
他在心里补充,只是因为东|突厥和洛阳太没用,降得太快,导致主公没事可做,跑南边来了。
主公你没事可做就回京啊!
听闻晋王殿下列了天灾列表,房公和杜公等朝中相公都忙得焦头烂额,晋王殿下更是一翻年就已经病了两次。打仗这么简单的事,别说全权交给我,就是裴行俨、长孙无忌等人,也能主帅一方,主公还是应该回京城早日登基。
李靖不是喜欢劝谏的人,但这次他不得不劝谏。他知道主公刚及冠不久,正是闲不住的时候,很想亲自打下所有江山。但现在主公扫平中原,北定东|突厥,西突厥也已经派人前来称臣,只剩岭南一地,大可不必如此强迫症,非要跑这么远来完成最后一块舆图填色。
高颎坐镇洛阳,一边屯田一边恢复东都附近生产秩序,扫平零星匪患。李世民带着自己的心腹下属来到长江边上,首先被李靖一顿劝谏。
李世民笑着对长孙无忌和裴行俨道:“李药师怎么也要转职谏臣了?我麾下的谏臣是不是太多了一点?”
长孙无忌和李靖共事过一段时间,对李靖较为了解。他面无表情道:“能把李药师逼成谏臣,主公你应该多多反省。”
裴行俨不了解李靖,也不妨碍他附和长孙无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