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话一落,不知为何皇帝脸上露出欣慰之色,眉眼柔和了几分道:“朕知道你为人良善,年贵妃先前那般冲你发脾气,你竟还为她准备生辰厚礼,朕很是高兴。”
什么?年贵妃生辰的事,她怎么没听说。
采薇眼眸转动,皇帝误会她是将此物送给年贵妃送为生辰礼物的,可她并无这个打算……
不禁纠结要不要将皇帝误会的事解释清楚。
“怎么?难道是朕想错了?”雍正眉梢一挑问道。
采薇垂了垂眸遂抬头摇了摇说:“怎么会呢,嫔妾是准备将此物送给年贵妃,只是不知道年贵妃会不会喜欢。”
“她向来喜欢新奇的东西,你不必忌讳,”雍正放缓了声音,低沉的嗓音裹着蜜糖一般,“朕知晓你素来乖巧伶俐,身世高贵为人傲气脾性像孩童,你让着她些,她不会低下头来为难于你,这次生辰礼送出,想必她也不会记着你的差了。”
这话分明是哄着自己,可采薇听着却有些不是滋味。
半晌,她点头说:“皇上说得是,嫔妾知道的。”
皇帝满意的颔首,伸出大手抚过她细腻柔软的脸庞道:“朕喜爱你,你一人知晓便好。”
待沐浴更衣完, 二人寝下后遣退众人。
因着生病,采薇觉得有些头昏脑涨的,心情亦欠佳, 便侧首闭目往墙边靠了靠。
只是还未挪动两下, 后头的人便伸展手臂过来,将她一把搂进怀里。
后背贴着胸口生出暖意,耳畔是帝王并无责怪意味的话, “天气渐寒, 你这般折腾病恐难消。”
说着, 又替她掖了掖被角,将采薇还未在被褥里捂暖的手握住。
这番关切的话语与方才的说辞交织在她的心中, 百感万千,采薇睁开眼转过身, 眼前便是帝王英俊的面孔, 近在咫尺。
似乎是感受到目光,帝王半睁开眼,看向采薇, 眼中半含着笑地问:“盯着朕看作甚,脸上有花?”
采薇神情认真道:“皇上俊朗,嫔妾挪不开眼。”
雍正沉沉一笑,胸腔发出共鸣声, 另一手抚过她细软的发丝:“什么时候学会这般嘴甜了。”
“嫔妾只是实话实说。”她说着,又贪恋的往心上之人的怀中靠了靠,听着他沉稳的心跳声, 不管如何, 此刻的帝王是自己所拥有的。
“今日朕来,是想同你说一件好事。”
闻此言, 采薇仰头与帝王目光对视,问:“是什么?”
“先前你同朕说的牛痘之事,”雍正浅浅一笑,眼里荡漾着喜悦,“今日速报传回,已是出现了痊愈之人。”
看着皇帝如此真心实意的笑,采薇也不禁扬起了嘴角说:“此方有用,对大清社稷有好处,嫔妾就高兴。”
“等种牛痘的事一落地,你便是大功臣,朕到时升你的嫔位。”雍正拥着怀里的人从容的说。
采薇愣了愣,随即摇头说:“皇上本已给嫔妾一个常在的位置,还未几载便又晋升,恐是难以服众。”
大清朝的祖规甚是严厉,寻常嫔妃晋升一级便要几年,即便皇帝宠爱入骨的年贵妃娘娘,也是因为生了几个皇子才坐到今日的位置。
“这有何难,”帝王开口令人震惊,采薇诧异抬眸,只见帝王满是信心地说,“只要你为朕生下一儿半女,晋升一事有何不可?”
采薇挪开了目光仿佛有些变扭,这一丝的情绪皆被帝王瞧在眼里,“为朕生儿育女,你不愿吗?”
她的眼睫颤动了两下,沉默良久,轻声说了句:“嫔妾只是怕……守不住。”
翊坤宫内,坐在床榻上的人呆坐着望着窗外,正好能看到那抹又大又圆的月亮。
槿容步入寝宫,看到年贵妃只穿着单薄的寝衣,外头的风从窗户里灌进来,烛光晃动,室内一片冰凉。
“你们就是这样伺候娘娘的?!”她快步上前将被褥盖在年贵妃的身上,气恼道,“还不快将窗子关起来!若是娘娘感染了风寒,你们都没好果子吃!”
宫女们慌乱,站在最靠近窗边的正要去关,年贵妃却出声道:“不必了。”
她将身上的被褥扯了下来,手指触到槿容的手背十分冰冷,起身一步一步的靠近窗户说:“反正皇上也不会心疼。”
“娘娘!”槿容看着心疼,上前拉住她的手说,“皇上是因为政事繁忙才不来的,您可别因此坏了身子。”
年贵妃低声笑了笑,声音里掩盖不了的失落:“你莫要再安慰本宫了,今日是什么日子,他也不曾记得。”
槿容不禁沉默,当皇上还是皇子时就曾允诺过每月的这晚都会来陪着娘娘,这么多年过去了未曾食言过。
“娘娘,皇上心里是记得您的。”她只能这样无力的安慰。
“罢了,终是红颜易老不留人,”她一边伤春悲秋的感慨,一边仰头望着外头的一轮明月,槿容小声地说,“娘娘,您这样会着凉的,奴婢去给您备碗热汤。”
年贵妃站立在窗前不动,槿容也无法,只能吩咐其他人的将她照顾好,随即带了个宫女去膳房。
她刚走出宫殿没多久,一个身影步入寝宫,从柜中取出一件厚重的外衣披在了年贵妃的身上。
“娘娘,您可不能受凉倒下啊。”随着声音响起,年贵妃蹙眉转动眼眸,看向不知何时进来的安宁昭。
她扬起眉毛靠近了些,问:“娘娘想知道,皇上今晚去了哪儿?”
年贵妃神色疑惑,续而听她说:“皇上今日可不是因为忙政事才不来您这儿的。”
闻言,年贵妃愣住,随即问:“皇上因为什么不来的?!”
“奴婢听人说,皇上今日早早地离开了养心殿,往延禧宫去了,”安宁昭边说着边看着年贵妃的神色便恼怒愤懑,一切仿佛在计划之中,“这事槿容姑姑早就知道了,难道没有跟娘娘说吗?”
她装佯吃惊的模样,令年贵妃浑身冰凉,“你说,槿容她知道?”
“奴婢是听一个宫女同槿容姑姑说,才知道的。”安宁昭静观着年贵妃的表情,嘴角几乎不可察觉的往上扬了扬。
她看到,年贵妃的脸上露出被背叛时的悲伤神情。
槿容端着热汤进来时, 年贵妃已经端坐在床榻上,窗子也已经关起来了。
她满是欣慰的上前,从身后的宫女那儿将热汤端过, “娘娘, 喝些热汤再歇息吧。”
年贵妃没有接过汤,只是目光上移看向她,语气平静的可怕地问:“皇上当真在养心殿批改奏折?”
槿容瞧了瞧周围的人, 她们低头不闻, 不似告状的样子。
“当然了, 奴婢的话娘娘还不信吗?”槿容直视着她的眼睛没有躲闪,笑得十分自然。
年贵妃的眼中生出怨恨, 一把推开她起身,为了不让热汤冷从出锅便一路送到寝宫, 这会儿还热乎着。
槿容毫无防备, 被推搡在地,热汤洒在她的衣摆上,即便隔着衣料也能感受到热汤的滚烫。
忍着烫, 她坐改为跪仰头看向神情愤怒的年贵妃,神色诧异道:“娘娘?”
“你还想瞒本宫多久?”年贵妃的神情明艳的脸上写满了厌恶,“皇上分明不在养心殿!”
槿容这才明白她生气的原由是什么,方才那番话定是有人指使套问的, “娘娘,奴婢这么说都是有原因的!”
“原因?什么原因!”年贵妃眼中含泪,“这么多年来, 本宫身边相信的只有你一人, 可你呢?不见忠心只将本宫对你的信任抛之脑后!”
“娘娘!奴婢自幼随您入宫,这么多年了, 奴婢所作的事皆是为了娘娘好啊!”槿容眼眶不禁红润,想到自打入了深宫,她便下定决心要陪伴主子左右,可如今却遭到质疑……
”难道欺瞒了本宫就是为本宫好?本宫要听的是实话不是欺瞒!”年贵妃厉声喊着,一口气没顺上来,胸膛里的心在狂跳,伴着呼吸急促胸口起伏得厉害,忽然眼前一黑。
“娘娘!”槿容来不及从地上爬起来,眼睁睁的看着年贵妃人向后倒去,一旁的宫女见状赶紧上前搀扶坐下。
年贵妃耳鸣的有些厉害,闭上眼歇了一会儿,方才缓和一些,复睁开眼看到槿容担心的神情,她心中一跳,还是有些不忍:“若日后你再说欺瞒本宫的话,本宫可不会轻饶你!将安宁昭派到本宫身边贴身伺候。”
听到安宁昭的名字,槿容的眼皮猛地一跳,虽不在意料之外,但着实令人生气。
就离开寝宫去煮汤的功夫,竟然也能被她找到空隙钻进来,当如那蛆虫一般。
“她日后便是本宫的眼与耳,她若是出了什么差池,本宫唯你是问!”年贵妃仿佛是预判了她一般,看槿容露出气恼的神情后,立刻吩咐。
今日怕是难以一言两语跟娘娘说清楚,日后还是找个机会将她逐出翊坤宫的好,槿容心中的算盘一打,颔首应道:“是,奴婢会安排好她的。”
“本宫乏了,”年贵妃此言一出,槿容起身便要上前伺候,哪知她抬眸一瞧眼神拒绝道,“今晚你不必在这儿伺候了,下去吧。”
槿容身子一僵,随即行礼道:“奴婢告退。”
说罢,领着几人出去。
寝宫的大门一阖上,安宁昭从旁边的屏风后头出来,神情得意的对年贵妃道:“娘娘您瞧,奴婢没说错吧。”
昨夜的话语令帝王生气, 便是连一向迟钝的红蕊都察觉出来了。
绿萼困惑地说:“今日皇上瞧起来神色不大好,去上早朝时什么话都没说。”
采薇喝下一碗热汤暖了胃好似几日以来因伤寒堵住的鼻子也通畅不少,闻言愣了愣随即摇头说:“没什么, 许是因为一事起了分歧。”
绿萼不解, 自家小主的性子也会惹得皇上不悦?纳闷地问:“小主做了什么,令皇上龙颜不悦?”
“说了些皇上不爱听的话吧。”采薇勉强一笑地说。
绿萼与红蕊疑惑的看着她,眼神里满是好奇的样子, 采薇知道自己是非交代不可了, 叹了口气说:“皇上想……让我怀上子嗣。”
“天哪!这不是天大的好事嘛?!”红蕊扬眉高声说道, 脸上的笑容都快溢出来了,一旁的绿萼听了也有些诧异。
“小主, 奴婢先前在皇上身边伺候过,从未听过皇上主动向后宫的嫔妃提起要子嗣。”绿萼甚是不解, 就同红蕊所说那般, 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是吗?”采薇笑容浅浅,眼底没有笑意,似乎不觉得这是一件喜事。
绿萼的眼皮一跳, 自从她被安排到延禧宫来伺候惠常在,便能感觉到这位小主与其他的后宫嫔妃的不同,但如今……
“小主……不想为皇家开枝散叶?”绿萼揣测着她的心思问。
“绿萼姐姐说什么呢……”红蕊觉得她在说笑,可目光一转到采薇的脸上, 笑便凝住了。
采薇当然不想因为自己的一点私欲,而让自己诞下的骨肉在深宫之中吃苦,更何况为争夺皇位皇室子嗣之间竞争十分激烈, 按照大清朝的祖训, 子嗣诞下后必不能为母亲所养生生骨肉分离,生母养母的地位, 也会影响到皇子日后的成就。
光是粗粗一想,便觉得头疼欲裂,与其如此,倒不如先站好队,日后过得舒坦些。
她陷入沉思,跟前的两个宫女也是面面相觑,缓过神来,采薇便吩咐道:“将隔间里的图纸拿到工匠那儿去,就说是给贵妃娘娘的生辰礼。”
原来那是给贵妃娘娘做的图啊,红蕊点头应下,拿了图纸便出去。
采薇令吩咐道:“你去打听打听,四阿哥平日里下学后都喜欢去哪儿玩。”
绿萼神色满是诧异但还是照着吩咐去打听四皇子的事。
与其先讨好熹妃,倒不如先同四阿哥搞好关系,以后在熹妃面前,也能提上自己两回。
这厢,雍正上完早朝方回到养心殿,脸色不大好看,苏培盛迈动步伐站在皇帝身边不敢出大气,方才在殿上,几位上奏的大臣被皇上骂得可不轻,估计这会儿正摸不着头脑呢。
昨个去延禧宫见惠常在时还好好地,一副欣然的模样,怎么今早起来就成这般严肃了?莫非昨个……惠常在没伺候好皇上。
以往在年贵妃那儿,都有宫女太监守在寝宫里的,但在惠常在那儿可就不同了,宫女太监都被赶了出去,也不知里头究竟发生了什么。
皇帝看着堆积如山的奏折,心生燥意,骂道:“这些臣子都是干什么吃的?!”
嗓音深沉但而响亮,回荡在养心殿内,太监们被这股气势吓得即刻低下了头。
“苏培盛。”雍正唤了一声,苏培盛疾步上前低首弯腰,“奴才在!”
“陪朕去御花园逛逛,散散心。”说罢,雍正起身阔步迈下台阶,苏培盛急忙跟上,摆了摆手示意其他人不必跟上,脚步匆忙的跟上前去。
清晨的御花园中,露水尚沾花瓣,在阳光之下闪烁着光,步行与花丛间,帝王却没感到一丝的心情舒畅。
还未换下的龙袍沾上了花香与凝露,转了大半圈,他忽然停住,问:“苏培盛,你阅人无数,可有见过后宫女人不愿生子的?”
苏培盛遂答:“回皇上的话,奴才进宫数十年,从未见过这样的女子,且不论嫔妃以诞下皇子为荣母凭子贵,便是连宫女也是如此,皇上为何问这样一个已成事实的问题?”
“在此之前,朕也是这样想的……”雍正背起手抬头望天,停顿了半晌道,“她竟然不愿。”
苏培盛一听便知,皇上口中的她便是惠常在,他看过的人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像惠常在这样的人,他竟也有些看不懂,有时还挺令人意外。
“许是因为……惠常在有些难处?”苏培盛并非为她说话,他是皇帝身边的大太监,自然是把皇帝放在第一位的,眼下应该为皇上排忧解难。
难处?雍正想起昨晚提出此事,她那副忧愁的面孔,紧锁的眉心直到沉睡后才松开,似乎确有原由。
“若你来想,她会是因何难处。”雍正转过身看向他。
帝王的目光热烈仿佛一股重压压在苏培盛的身上,在期待的目光中,他开口捡了个最为稳妥的例子说:“惠常在或是不想与骨肉分离。”
母妃不得养生子的规矩,也不是大清朝一朝一夕之间立下的规矩,历来的帝王尚且从这种制度出脱颖而出。
闻言,雍正身形一顿。
第一百二十九章
绿萼曾经是皇上身边的宫女, 自然是人脉广阔,采薇交代给她的事,隔日就打听到了。
“四皇子下学后喜欢在御花园内挑一处空地, 让太监立起靶子射箭, 而后去熹妃娘娘那儿请安一起用晚膳。”绿萼说得十分明白。
采薇颔首道:“看来四阿哥很是喜欢射箭。”
“是啊,四阿哥的骑射可是连先皇都赞扬不已的。”绿萼附和着说,皇上膝下子嗣鲜少, 四皇子在当中脱颖而出, 成为储君的可能极大。
她仰头看看外头的阳光明媚, 说:“走吧,这会儿去御花园说不准就能碰上四皇子。”
绿萼跟上, 扶着采薇迈过门槛,直往御花园去。
御花园中花香四溢, 秋日盛开的花卉颜色各异, 步行数十步便能听到太监赞叹道:“四阿哥又中靶心了!”
采薇走过遮挡住前头空地的灌木,看到一个身子挺拔穿着湖蓝绣云纹的背影,手头拿着一把弓箭刚垂下。
见状, 面前之人应该就是四阿哥了,她正要上前与他碰面。
四阿哥身边的太监眼尖,现行看到了她,立刻转身行礼道:“奴才见过惠常在。”
那个身子挺拔的少年回头望向她, 采薇只觉着这一面,粗粗一看四阿哥弘历与雍正长得像些,尤其是那双桃花眼泛着水光, 一眼就叫人挪不开。
“嫔妾给四阿哥行礼, ”惠常在朝他行礼,弘历扬起嘴角两颊凹进去两个小酒窝, 这一笑,反倒像熹妃娘娘了,“您便是皇阿玛新纳的嫔妃。”
“是。”惠常在浅浅点头,他抬了抬手便站直了身子。
都说后来的乾隆多情,嫔妃无数,但说到底还得有样貌和身段才行。
“惠常在在御花园里游玩,可是因为此处动静过来?若是叨扰到惠常在,我这便走。”弘历小小年纪却有几分不和年纪的成熟,此番话出,采薇竟是感觉他眉目间有些老成。
“嫔妾听闻四阿哥箭术了得,今日来御花园中闲逛时偶然间听到了这儿的动静特地来瞧瞧的,反倒是嫔妃不合时宜。”采薇此话一出,弘历脸上的笑意加深了。
“那惠常在就在一旁观看如何。”弘历瘾还没过完,还想在此一会儿,采薇抓着机会自然不会放开,当即和绿萼坐到旁边的石凳上看着弘历射箭。
弘历虽年纪小,但常年积累的锻炼却足,弓弦一张便是连她这样的外行人都看得出,这是个练家子,说是迟那时快,箭放搭上弦便立刻射了出去,几乎没有瞄准的机会,眼睛跟不上箭,采薇的视线瞬间落在不远处的靶子上,但箭迟迟未落。
箭去哪儿了?
绿萼与采薇正纳闷着,太监便匆匆跑了出去,而后钻进草丛间,再出来时手里捏着一只鸟,太监拿着鸟回来,仔细一看腹部被箭刺中了。
“四阿哥,您射中了!”太监欣喜的拿着鸟靠近,弘历脸上并无多少喜悦的神色,稀疏平常一般。
采薇站起身拍手说:“四阿哥当真是好箭术,嫔妾竟是连鸟的动向都不知。”
弘历浅笑道:“惠常在过奖了,皇阿玛的箭术才是出神入化,我根本算不上什么。”
“四阿哥年岁尚小,未来可期。”采薇毫不吝啬地夸赞道。
“惠常在这样会讨人欢喜,难怪皇阿玛如此看重。”弘历虽对她有些好感,但皇宫里出生的皇子,哪个不是有八百个心眼子,话语之间始终于她保持着不远不近的距离,仿佛二人之间有一道隔阂。
采薇能感觉得出来,但却不急于一时,放长线才能钓着大鱼。
一来二去的客套话不知说了多少,采薇在旁看了许久,直到弘历有些疲惫,薄汗打湿了鬓角,方才告辞离开。
弘历走出御花园后,身后抱着靶子的小太监紧紧跟上来,笑说:“阿哥,惠常在似乎很喜欢您。”
他闻言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给了身旁的人一个深意的眼神。
小太监纳闷地琢磨,难道不是吗?
回到永寿宫,门口的太监喊:“四阿哥到!”
坐在椅子上的熹妃立刻起身去门口迎接,看到弘历满面笑容地边往里走边说:“今日下学后又去御花园了?今日怎的练得这般晚,等你许久了。瞧瞧身上出了这么多汗,来人快去准备热水,让四阿哥沐浴更衣。”
“额娘,”弘历跟着熹妃入内,“今日御花园碰到了人,便待得久了些。”
熹妃的酒窝消失,神情疑惑地问:“谁?竟然耽搁了这么久。”
“是惠常在。”身旁的宫女围上来,弘历张开双臂,下人们将他的外衣脱去,弘历转身走入屏风后头,将剩下的亵衣褪下入浴桶。
惠常在?熹妃细细想来,与她似乎只有一两面之缘,隔着屏风她问:“同你说什么了?”
“倒是没说些什么,只是想见识一下孩儿的箭术。”泡入热水当中的弘历感到舒坦,他闭目养神靠着木桶,任由宫女拿汗巾擦洗身子。
熹妃不明白采薇为何会忽然对箭术起了兴趣,唯一可以解释她动机的想法,怕是冲着弘历来的。
眼下皇上宠爱她,弘历又是皇帝子嗣当中最有望继承皇位的阿哥……莫不是想站队吧。
熹妃眉梢一挑也不武断下定论,毕竟她要是想站队,懋嫔可是第一个不答应的。
延禧宫主殿中,懋嫔鼻子忽然感到痒意,捏着帕子挡在嘴前打了个喷嚏,今日外头阳光足到了晚上也不觉冷,养起了些精气神。
她问道:“最近惠常在都在做什么?”
身边的宫女答:“昨个晚上皇上夜宿在惠常在那儿,今日一早走的时候看皇上的神情举止似乎很不悦,也不知是不是惠常在惹到了皇上,不过惠常在那儿似乎不受影响,酉时去了御花园,待到天都快黑了才回来。”
“御花园里有什么美景令她如此着迷?”懋嫔蹙眉疑惑。
“奴婢不知。”她也没派人暗暗去跟着惠常在,瞧她都做了些什么。
懋嫔的眼皮子直跳,一种隐约的不安感在心底蔓延,“找个人好生盯着她,有什么事及时汇报给本宫。”
“是,奴婢遵命。”宫女应声行礼。
接着好几日, 四阿哥弘历在御花园中了练习箭术,但却没看到采薇。
他接过太监递过来的汗巾擦了擦额头的汗水,目光却止不住的往西边的鹅卵石小径上敲。
太监见此, 疑问道:“四阿哥在瞧什么?”
弘历扭头将汗巾丢给他说:“没事, 继续。”
心中却不解,难道当真是自己想错了?
这几日的阳光明媚,正是适合去晒太阳的日子, 但不知为何采薇即便闲着无事可做也不出去逛逛, 反而将自己关在隔间里头待着, 一呆就是半日,红蕊听见里头没动静了进去一瞧, 自家小主挨着桌面睡着正香。
她无奈地边收拾地上丢的纸团,边疑惑地想:小主不是要和四阿哥套近乎吗?
正想着呢, 案头的人醒了, 哼声直起身子伸了个懒腰,红蕊捡起最后一团说:“小主您醒了。”
“嗯。”红蕊的声音里还带着困倦,眼皮子半睁半合, 眼里还有浓浓的睡意,手撑着半边脸看她说,“你不必做这些,我自个儿收拾就成。”
“这都是奴婢的分内之事, ”红蕊笑了笑将纸团放入渣桶里,又好奇地问,“奴婢听绿萼说四阿哥这几日都在御花园里练习箭术, 小主怎的不去?”
采薇眼神清明了一些, 笑着说:“哪能天天去,这不摆在明面上想跟四阿哥套近乎?这可急不得, 得循序渐进,得让人不反感。”
“我这日日去御花园蹲着四阿哥套近乎,时日久了必是会惹得四阿哥厌烦,到时候才真是功亏一篑。”采薇一番解释,红蕊茅塞顿开,这几日绿萼姐姐只是打听消息也没向小主提问什么,原是因为懂了小主的心思。
自己这榆木脑袋还真是想不到这些。
红蕊挠了挠头说:“还是小主跟绿萼姐姐想得周到。”
“你不必考虑这么多,维持纯良的本心就好。”毫无心机的人才想不到这些,更何况红蕊还是个直来直去的性子,有时候连她都有些心生羡慕。
红蕊听得出是在夸自己,眼睛笑眯成一条直线,将已经塞满纸团的渣桶拿起出去。
采薇不仅仅想着从四阿哥身上入手,今日她便打算去宁寿宫见见四阿哥的母妃——熹妃娘娘。
于是绿萼与采薇二人,掐着四阿哥快下学的时辰,前往宁寿宫见熹妃娘娘。
宁寿宫上下正忙活,每日到了四阿哥快下学的时辰,熹妃便会叮嘱宫女们将各式各样的东西都备好,以防四阿哥回来时需要。
时日一久,宫女们到了时辰便自行做这些活,倒是省了她的一番口舌。
宁寿宫今日如往常一般,宫女们进进出出,一位小太监从宫女之间穿插而过,来到熹妃面前道:“娘娘,外头有人要见您。”
熹妃看着她们忙活,头也没转地问:“谁啊?”
“是延禧宫的惠常在。”小太监掐着尖细的嗓子说道,熹妃眉梢一挑,目光落在小太监的身上,半晌道,“让她进来吧。”
“嗻。”小太监领命便转身出去将人带进来。
采薇跟着太监进来时,看到宫殿里宫女们忙事的样子,由太监带到熹妃娘娘跟前,她行礼道:“嫔妾见过熹妃娘娘。”
“起来吧,不必多礼。”熹妃娘娘随和的说道,采薇起身环顾四周说,“熹妃娘娘这儿看起来繁忙,看来是嫔妾来得不是时候。”
熹妃摆了摆手笑说:“不碍着什么事,只是为四阿哥回宫做准备罢了,这么多年都是这样过来的,养孩子哪里有容易的事。惠常在坐吧,难得来本宫这儿一趟,不知有何要事?”
说着,她的目光在采薇的肚子上停留了一瞬,随即又挪开了。
采薇坐下说:“以往见到娘娘嫔妾都只敢远远地看上两眼,但前两日在御花园与四阿哥交谈之时,发现四阿哥谈吐不凡器宇轩昂,嫔妾想必是熹妃娘娘教育有方,于是今日特地想来见见娘娘。嫔妾身份低也没什么好东西,今日来见娘娘只备了一份薄礼,还请娘娘笑纳。”
此言一出,身后的绿萼立刻从袖中掏出一个檀香盒子递上前去。
熹妃身边的大宫女接过盒子拿到熹妃身边打开给她瞧瞧,熹妃只瞧了一眼,但脸色却柔和了不少,看来礼物还是合她心意的。
“哪里的话,妹妹来这儿陪本宫说话解闷就罢了,还带什么礼物呢。”熹妃的语气缓和许多,对于刚进来时的神态,已然松懈下来。
采薇含笑盈盈地说,“这是嫔妾的一份心意,还请娘娘一定收下。”
“哎,你这是……罢了,今日这礼本宫就先收下了,日后再来可不许再送了。”熹妃装佯警告,随即眼神一瞥示意将东西收起来,宫女阖上转身将盒子递给下头的宫女,让其拿下去收好。
见熹妃娘娘收下东西,采薇这才安心不少,这意味着熹妃娘娘并不抗拒她今日来拜访一事。
“方才本宫脸色不大好,你或有些疑惑,本宫也不是个喜欢弯来绕去的性子,就直接明白的同你说了,”熹妃抬手拿起茶杯抿了口茶水喝润了润嗓子,“你本是延禧宫的嫔妃,延禧宫的那位,向来同本宫不对盘,今日你来本宫这儿坐的事若是被她知晓了,本宫怕她为难你。”
熹妃娘娘虽口头说的是懋嫔与她不对盘,可要知道宫里可没有无缘无故形成对立之势的,此话怕是借着直白暗里敲问她是否是懋嫔的人。
采薇垂了眼帘复抬眸,一瞬之间便想好了话:“嫔妾在延禧宫是因为皇上的安排,初为宫妃时诸多规矩不明,是懋嫔娘娘的提醒令嫔妾少走了许多弯路,嫔妾很是尊敬懋嫔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