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实确实如皇帝所说这般,他从来没有拒绝面见自己过。
“那日在养心殿,委屈你了。”雍正似乎看透了她的想法,先行开口说。
采薇本想就这几日整理好自己的情绪才同皇帝见面,但不知为何皇上紧追不放:“嫔妾不觉得委屈皇上多虑了。”
雍正默默地叹息了一口气,伸手将托起她的下颌,二人的视线在空中对视,“朕不想你将心事憋在心里,朕想听听你的心里话。”
伴君如伴虎,她怎可能说出实话。
转念一想道:“贵妃娘娘出身高贵又受皇上宠爱,嫔妾只是一介包衣,能入皇上的眼已是三生有幸。”
“喜爱之事何分高低贵贱,你切莫自轻。”雍正温柔地安抚她说。
采薇点了点头说:“有皇上陪着,嫔妾就心满意足了。”
雍正笑了笑,伸手搂住她的后背将人拉入怀中,享受那份温热。
“你太懂事,有时连朕也拿你无法。”他抚着采薇一头的青丝,语气似无奈又宠溺般的说。
“皇上,该上早朝了。”外头的天色只有一抹光亮,苏培盛步入寝屋站在床榻前唤道。
雍正下榻替人掖好被褥,床榻之中的采薇正在酣睡。
掀开床帘的那瞬苏培盛下意识的看了一眼还在睡的采薇,雍正目不斜视道:“让她睡着吧,你伺候朕更衣。”
“嗻。”主子这么交代,苏培盛便为帝王穿戴好朝服,方才离开延禧宫。
跨出延禧宫的大门,苏培盛紧跟着雍正说:“皇上,您让奴才打听章太医的事,奴才打听到了。经常为惠常在看诊的章太医,与惠常在先前确有些缘分。”
雍正瞥了他一眼,示意他继续说。
“听惠常在身边的宫女说,这章太医在惠常在还是宫女时,解过一次她的燃眉之急,章太医前来看诊时,经常和惠常在在隔间单独相处,之前还给了惠常在一物。”苏培盛说道。
“是什么?”雍正侧首问道。
“这个……”苏培盛停顿了一下,“恐怕得问问齐妃娘娘了。”
第一百二十章
这一觉睡得极为香甜, 仿佛像是入宫以来睡得最好的一觉,直到她醒来后,身边的却空空如也, 皇帝已经去上早朝了。
采薇掀开床帘, 看到红蕊站在床榻边上,便问:“皇上呢?”
“小主,皇上已经走了。”红蕊是笑着说的, 神情中满是骄傲。
一般宫妃都是要伺候皇帝穿衣的, 她身为侍寝的嫔妃却睡得这么香甜, 很是失职。
采薇蹙起眉头,绿萼端着水盆进来, 瞧她的脸色当下便知是怎么回事,安慰道:“小主不必担忧, 皇上特地吩咐奴婢们不要将小主吵醒。”
红蕊闻言附和道:“是啊是啊, 小主您都不知道,皇上吩咐时看您的眼神都能流出甜蜜来!”
她清楚绿萼说这话的用意,便也不再纠结此事, 下榻让宫女们捯饬。
绿萼便梳着采薇柔软的青丝边嘟囔道:“小主不扯那谎才好,昨个就能承皇恩了,早日怀上子嗣,凭皇上现在的宠爱, 届时也能求皇上留在身边。”
清朝对子嗣极为看重,即便宠爱如年贵妃都不曾将自己的子嗣养到膝下,更何况自己家世妃位都如此之低, 倘若皇上答应, 也会惹来后宫与前朝的非议不断。
“生孩子可不是件易事,倘若难产那可是要在鬼门关前走一遭的。”采薇打消了她的念头。
“小主没想过生?可若是没有皇子皇女仰仗, 待圣上走后您可是会被欺负惨的!”绿萼睁大眼睛很是吃惊,虽能理解采薇说的生子不易,但依照自家小主这个脾性,若是哪位皇子继承了皇上的皇位,刚好又与哪位嫔妃结仇,以后的日子要如何过。
“小主……皇上疼爱您,自然万事为您着想,日后也会有好的嬷嬷来为小主生产的,小主不必忧虑甚多考虑的如此久远。”绿萼絮絮叨叨,话里话外都是为她操心,采薇扬起领情的微笑,话虽如此,但她还没做好生子的打算。
但倘若要继续留在深宫,诞下子嗣定是最好的选择,除此之外……便是同下一代君王的母妃打好关系。
该如何同熹妃娘娘友好呢?
采薇陷入了沉思,忽略了湘莲进来唤她。
“小主,小主?”湘莲纳闷地凑上前,看到采薇转身仰头,方才道,“懋嫔娘娘请您过去一趟。”
昨夜侍寝,今日便不必再去请安是规矩,但懋嫔在这会儿唤她前去,定是有什么要事说。
绿萼已经梳好了发髻,红蕊提着要穿的衣裳已经站着了。
她起身换上衣裳,去主殿见懋嫔娘娘。
“昨晚皇上歇在了惠常在那儿,”懋嫔露出了满意的笑容,“看惠常在如此得宠,本宫亦是欢喜。”
她欢喜的原因不是自己,而是指着肚子,采薇可高兴不起来。
“能得皇上宠爱,是懋嫔娘娘教导有方。”采薇夸赞道。
知道她在说客气话,懋嫔脸上的笑容淡了一点,摆了摆手说:“不说这些,今日唤你前来是前些日子下人们整理库房时找出来样好物,想着对你有用处。”
说罢,宫女端着案奉上,红布扯开展在采薇面前,是三头上好的海参。
“听闻此物对受孕有极大的好处,你如今正值好年纪,多补补总归是好的。”懋嫔端庄的坐着,一派大气地说道。
她越是催促,采薇内心便愈加反感,“谢过懋嫔娘娘,嫔妾好好生用的。”
但倘若得知真相,恐怕是要令懋嫔失望的。
皇帝至今都未曾碰过自己,又何来怀孕一说。
她让绿萼收下,此物虽推拒不得,但迟早得以另外的方式还回去。
“还未用早膳吧。”懋嫔问道。
采薇如实道:“嫔妾起得迟了些还未用过。”
“正好,本宫也未用,不若一起用了。”懋嫔虽然这么说,探采薇的意思,但已经招手让人交代下去拿膳,根本没给她选择的余地。
倘若拒绝,她便显得不懂礼数了。
采薇只好顺从的说:“是。”
下了早朝,雍正方才批改了几本奏折,便停笔道:“苏培盛,去太医院一趟。”
苏培盛忽然被吩咐,上前两步靠近圣前道:“皇上可是身子哪儿不舒坦,奴才这就去叫御医来给皇上瞧瞧。”
“不用御医,朕瞧给惠常在看诊的太医即可。”皇帝此言一出,苏培盛原本有些紧张的心安顿下来,明白皇帝的意思以后“嗻”的应声,去太医院寻人去。
这刚踏入太医院的大门,太医与学徒们纷纷围上来巴结,问皇上可有什么地方不适。
一直为皇上看病诊治的老御医背上药箱就要跟苏培盛走,却听到他说:“今日咱家来请章太医的。”
太医院里头坐着奋笔疾书的人闻言抬头,众人的目光也随之朝他射|来,如万千锋芒。
这太医院里姓章的,可就他一个。
章文庭不解,为帝王看诊的通常都是太医院里医术最为高明的御医,他初入太医院还未几年,资历尚浅,皇帝为何忽然会唤他前去看诊。
步出屋子走到苏培盛跟前,章文庭顶着众人的目光给他行了一礼,不卑不亢道:“公公,在下资历浅,若皇上急病臣恐难以及时诊治。”
苏培盛睨了他一眼,道:“皇上亲口点的,咱家可没这本事,章太医只管跟着咱家走就成。”
众人诧异,看向章文庭的目光里有羡慕嫉妒的,小药徒赶紧将他的药箱提出。
既然是皇上指名,他只能从命,拎着药箱跟在苏培盛后走,几人的身影消失在太医院门口。
原本沉寂的太医院忽然像炸开了锅一般,争吵不断。
“这厮定是买通了皇上身边的奴才!”一个太医愤愤不平道。
“他的资历何德何能给皇上看诊!”另一个太医咬牙切齿。
“许是……”人群中有个太医抚着抚须思索了一下,不大不小的声音却将所有人的注意力吸引,“听说惠常在很是得皇上的宠爱,莫不是她在皇上面前称赞!”
众人忽然一脸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惠常在确实得宠!
这女人的耳旁风当真好使!也不知章文庭那厮给了惠常在什么好处!
第一百二十一章
养心殿的殿门敞开, 苏培盛笑着将眼睛几乎眯成一条线道:“章太医进去吧,咱家就送到这儿了。”
章文庭身子一顿,随即拱手行礼入内。
步入大殿, 身后的殿门阖上, 他望着龙椅之上不怒自威的男人,上前行礼道:“微臣奉命前来给皇上看诊。”
“上来吧。”雍正嗓音低沉却响亮的说道,在偌大的宫殿内回荡。
章文庭起身迈上台阶, 身形有些僵硬, 攥着药箱带的手紧张到掌心发汗。
给天子诊脉可容不得出一点差错。
行至帝王身旁, 章文庭卸下药箱取出脉枕,神情认真的把脉。
“听闻, 你经常去惠常在那儿为她看诊。”雍正抬起眼眸顺着指尖往上挪打量他。
章文庭的样貌很是符合他心中的汉人模样,身材清瘦却高挑, 容貌清隽。
他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连眼皮都在不断跳动。
章文庭闻言应道:“是,皇上。”
“章太医忙着牛痘之事,空闲之余还要为惠常在看诊, 受累颇多。”雍正收回眼神,说了句体恤臣子的话。
“为惠小主看诊,是臣作为太医的职责所在。”章文庭觉得帝王语气有几分耐人寻味,不敢妄下判断, 只能附和着说。
手下帝王脉象四平八稳,丝毫没有病症之迹,章文庭刹那明白了什么。
帝王指名让自己过来看诊, 又提起为惠常在看诊一事, 今日养心殿一趟,恐是与惠常在有关。
雍正不容置疑道:“往后你操心牛痘之事便可, 至于惠常在那儿,朕另会安排太医过去看诊。”
章文庭闻言,心中顿然明了。
太医院太医为后宫嫔妃看诊之事,皇上从来没有掺和过,更何况若有不满,只消差太监去太医院吩咐一声即可,何必将人唤到养心殿来。
思虑在脑中展开,未得到回应,帝王又看了过来的,章文庭方才行礼道:“是。”
皇上今日此举,恐怕是想让自己主动远离惠常在。
“太医既然把完了脉,朕的身子如何?”雍正满意的转开话题问。
“皇上龙体安康,臣看不出任何不妥之处。”章文庭低首如实说道。
“甚好,既然朕身子无碍,太医就先回去吧。”说罢,帝王取过一旁的奏折翻看起来。
他应声将脉枕拿过,背上药箱出门去。
出了大殿,秋风送爽一口新鲜的空气深深吸入,忽然才发觉背后一阵冰凉,内衫早就被汗水打湿了。
苏培盛一如往常的笑脸盈盈,上前问道:“章太医脸色为何如此难看,皇上的身子如何?”
看他从容的神情,章文庭一看便知这帝王身边的大太监是如何的明事理,于是顺着他的话说:“苏公公放心,皇上身子安好,只是我头一次为帝王诊脉实在紧张。”
“章太医前途广阔,年纪轻轻就能为帝王诊脉,若能珍惜机会往后说不定能在太医院有占据一席之地呢。”苏培盛沙哑的声音祝福地说。
此番话里有话,章文庭顿了顿身子说:“谢苏公公吉言,太医院还有诸事要忙,就先行一步了。”
“当然当然,章太医慢走。”苏培盛一副好脾气的点头,目送着章文庭迈下台阶远去。
端上菜, 采薇粗粗一看,心道后宫嫔妃等级之间的差距犹如鸿沟。
即便她是宫中人人皆知皇上得宠的妃子,吃穿用度上却是不得逾越规矩。
“怎么, 可是饭菜不合胃口?”懋嫔瞧采薇并未动筷, 抬头看着她问。
“怎会,嫔妾觉着很是可口。”说着,拿起箸夹菜。
懋嫔留她下来用膳, 其用意还是为了促进二人之间的关系。
好几次亲自夹菜到采薇碗中, 采薇也只能受宠若惊的道谢。
“都在一个宫里, 互相照应是应该的,说不准日后本宫还得仰仗你呢。”懋嫔又是夹起一筷放入她的碗中, 采薇闻言却是大惊。
连忙道:“懋嫔娘娘何出此言,排资论辈嫔妾是后者。”
“你呀, 说话向来分寸, 相处了这般久本宫都不知道你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懋嫔笑着说,话里内涵怀疑方才她的话是否为真心。
“嫔妾对娘娘说的话,句句都是真心。”采薇身子一顿, 顺着她的话说。
“那就好。”懋嫔点点头没再说话,二人安静的把早膳吃了,采薇才离开主殿。
出了主殿,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新鲜空气, 采薇觉得自己活过来了。
正要迈下台阶,她看到海贵人正往这儿走来。
她迈步而下给海贵人行了一礼道:“见过海贵人,海贵人是过来陪懋嫔娘娘的吧。”
海贵人颔首, 眼神向绿萼那儿看了看, 说:“懋嫔娘娘很是关心你啊。”
“是,懋嫔娘娘关切嫔妾的身子, 特地给了些补品。”采薇如实说道。
“到如今你可想通了?”海贵人挑眉问,“看懋嫔娘娘的意思,对你可是十分看重的。”
后宫站队无数,良禽择木而栖,站好队伍是后宫嫔妃除了得到皇帝宠爱无后顾之忧以外的第二条生存之道。
但眼下,采薇想站的确实的确不是懋嫔这队。
见她迟迟不答,海贵人心中也能猜测出一二来,“懋嫔虽不得宠,可到底是皇上最早的嫔妃,便是念着旧情,也不会差到哪儿去,旁的嫔妃那儿可得卑躬屈膝,这点你可得仔细想明白了。”
“海贵人所言极是,嫔妾很是受教。”采薇低眉顺眼的应道,表面看上去乖巧又听得进去,可心地怎么想的全然不知,海贵人眉头一蹙忽然一阵无名烦躁,摆手说,“罢了罢了,随你去罢。”
语毕,擦过采薇的肩膀自台阶而上,去看望懋嫔了。
绿萼端着盒子,望着海贵人的身影消失在殿门口,方才转过头说:“小主,海贵人这是怎么了?”
采薇哑笑一声,摇摇头说:“头一回见劝人把自个儿劝生气的,不过倒是真性情,走吧。”
绿萼会心一笑,拿着盒子跟在采薇后头回去。
秋意萧瑟阴雨连连,望着外头遮蔽的乌云,采薇也提不起什么劲儿来,懋嫔的老毛病又犯了,听闻是疼得下不来榻,宫里的嫔妃皆去看望。
也就免了近段日子的请早。
绿萼取来炭火烧起,将窗子打开一条缝隙,转头看着捏着毛笔神情有些困乏的人说道:“小主可是乏了?不若去寝屋里歇会儿吧。”
采薇端起茶水抿了一口,脑袋清醒了几分,接着在宣纸上作画,头也不抬地说:“不必了。”
绿萼见此只能悄悄退出去,到门口候着。
到了该用午膳的时辰,绿萼与红蕊一同进隔间想问小主什么时候用午膳,进去一瞧,看到人已经挨着桌子睡着了。
绿萼看向红蕊,手指抵在唇上做出个嘘的动作,转身出去很快便回来,胳膊上搭了一件外衣,走近将其盖在采薇的身上。
看到她手下压着的宣纸,绿萼眼神示意红蕊,她上前小心翼翼地将采薇的胳膊轻轻抬起,将宣纸拿出用研石压住。
红蕊看了看上头所作之物,跟着绿萼走出门,好奇地问:“绿萼姐姐,小主画的是什么东西,我怎么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
“就你那除了墨水什么都有的肚子,哪有这个见识看的出来是什么东西,”绿萼点了点她的额头笑骂,“记住了可别到处胡说。”
“哪能啊,我肚子是没什么墨水,那绿萼姐姐知道是什么吗?”红蕊扁了扁嘴,但一瞬又打起了精神,眼睛明亮的看向绿萼。
绿萼无奈地笑着摇头,余光瞥见一人,笑容便收敛了起来,扭头对湘莲说:“你先去用膳吧,我二人守着小主,一会儿小主醒了换你伺候。”
湘莲闻言颔首道:“是。”
随即转身出门。
紫禁城的秋叶落了一地, 秋风寒烈,仿佛已经入冬了一般。
“啊嘁!”坐在隔间桌前的采薇憋不住打出来喷嚏,已是泪水涌出眼眶湿红, 吸着鼻子。
绿萼见状端着热茶让她抿一口, 自责道:“定是前些日子看小主睡着了奴婢们没唤醒才着凉的。”
采薇喝了口热茶缓和了一会儿摆了摆手,带着浓厚的鼻音说:“这样的天最是容易寒气入骨着凉,与你们无关。”
红蕊站在旁边插不进嘴, 这会儿才有机会说:“小主, 奴婢去请章太医来给您瞧瞧吧。”
仔细想来自打上次之后, 章太医再没来过延禧宫一回,采薇也只当是他因为忙着牛痘的事, 一直没有打扰。
这会儿生病了,借着这样的机会见上一面也好, 采薇点了点头说:“去吧。”
小半个时辰后, 红蕊领着人进来,采薇抬眸看去,踏进屋来的却不是那个熟悉的身影。
一位面生的太医向她行礼道:“臣是来为小主看诊的。”
采薇神色诧异望向红蕊的目光像是在问, 这是怎么回事?
红蕊赶紧走到她身边附耳解释说:“章太医出宫忙事去了。”
闻言,采薇神色微敛,端正坐姿道:“以往来看诊的都是章太医,今日换人着实令我吃惊, 还请太医见谅。”
“臣明白,臣这就为小主诊脉,”太医放下药箱拿出脉枕为采薇把脉, 又观了面色说, “小主只是染了风寒,臣只需开个药方, 熬上三日的药便可痊愈。”
采薇起身颔首道谢:“多谢太医。”
“这是臣该做的。”太医写好药方子交给绿萼,随即行礼告退,跟着红蕊出去。
人一走,采薇嘴角边挂着的假笑便收回了,章文庭离宫应是因为牛痘的事,碰巧不在尚能理解。
绿萼扶着她坐下,观面色关切道:“小主,奴婢这就去给您煎药。”
采薇点了点头说:“我有些乏了,煎好药唤醒我便是。”
红蕊送走了太医疾步迈进屋子,听绿萼吩咐说:“红蕊赶紧将小主扶进寝屋去歇会儿,我去煎药。”
“是,绿萼姐姐。”红蕊上前扶着采薇,一边缓步入内一边止不住嘴,将自己打听到的事告诉自家小主,“小主,奴婢去太医院的时候发现章太医不在,特意打听了一番,听说章太医已经出宫有些日子了。”
“什么时候?”采薇蹙眉看她,绿萼却是摇了摇头,“奴婢不知,只是听说前些日子皇上指名召章太医去御前看诊,回来之后没几日就离宫去忙牛痘的事了。”
皇上召他作甚?要知道自古以来为每代帝王看病的都是太医院最杰出的御医啊。
采薇半信半疑地问:“你说这话可有依据?”
“奴婢在太医院打听到的准错不了!皇上召章太医的事整个太医院都知道,难怪今日奴婢去太医院找章太医时,其他太医脸色都不大好看。”红蕊边回想着边恍然大悟道。
采薇只是拧眉深思,自然不信皇上召章文庭只是为了看诊。
可眼下,章太医不在宫中,又不能询问究竟发生了何事,内心忽然忐忑起来。
第一百二十四章
养心殿暗中警告一事, 章文庭本以为只是皇帝的顾虑,未曾想竟这般动作迅速,待他回到太医院后, 竟是连后续给回惠常在看诊的太医都找好了。
隔日便派人来, 指名道姓的将牛痘一事的“重责”交由他。
他还未同采薇说上一句告别的话,就被匆匆安排出宫,像是皇上可以避讳二人之间的见面。
以往在宫廷之中, 每逢听到私下讨论惠小主深受皇帝宠爱的话, 并无多感受, 时至今日方才以身体会,皇上的私心可谓是将惠小主拢在了龙袍之下啊。
正值晌午, 太医们换了一身衣裳走出外头去商量寻个地方用膳,还未走出多远只听到一阵又一阵的呼喊, 众太医回首, 只见那人喘着粗气跑上前来说:“大人们快过来瞧瞧,有人的病情似乎好转了!”
闻言,太医们面露喜色, 登时也不觉着用膳急切纷纷转身跟着回去。
进入帐篷之中,带头的仆人将众人带至角落,几日前这人还缠绵病榻瘦弱不堪,眼见着就要销魂, 这会儿却生出了力气坐起身来,眼神灵动了不少。
“大人。”那人欲起身向众太医行礼,却被出声制止道, “不必多礼, 快伸出手来让我瞧瞧你的伤疤。”
天花的疤痕愈合的样子,是他们急切看到的。
那人小心翼翼地将衣料卷起, 胳膊上的天花伤疤已然开始结痂。
众人皆是大喜。
“太好了!”
“努力半载,终是看到了成效!”
“快快!快把此事记录下来,上报给朝廷!”
一旁跟着的药徒赶紧拿出纸笔,章文庭跟在众人身后,看到结痂的样子,不禁莞尔一笑,按照这样的趋势下去,说不准牛痘很快就能面世。
因着这一帐篷内有个已经痊愈的人,其他人的脸色也逐渐回转,希望自己也能早日康复,许是因为心情的缘故,痊愈的人接二连三,与其他帐篷的病人相比,痊愈快上的不止一星半点。
这些痊愈的人给太医们带来了许多案例,根据痊愈后的状态记录下来,不久便整理好上报给了皇帝。
当雍正看到这样的记录时,连日来的疲惫一扫而空,嘴角勾起了明显的笑容。
“甚好,甚好!”他点了点头,语气里带着洋溢。
“此乃惠及后世的大事,奴才先行恭喜皇上!”苏培盛眉开眼笑的躬身行礼,瞧着比皇帝还要高兴。
“此事未成之前,不敢妄下断言,今晚摆驾延禧宫。”雍正吩咐道。
“嗻……”苏培盛嘴上应下,心却道,原本今儿个应该是去瞧年贵妃的,可因牛痘一事有进展,皇帝一时高兴便要去见惠常在,也不知年贵妃若是知晓,会不会生气。
一贴良药用下,采薇困得是眼都睁不开,连晚膳都没用就早早歇下了,绿萼进屋来看的时候,红蕊比了个嘘声指了指床榻。
她走到榻边掀开一边的床帘瞧了瞧,里头的人睡得很是香甜,只好拉了红蕊出屋说:“过半个时辰将小主唤起身,今夜皇上还要来呢。”
红蕊又是替采薇高兴又忧愁道:“皇上这早不来玩不来的,专挑小主生着病的时候来。”
绿萼装佯嗔怒道:“皇上愿意来是小主八辈子修来的福分别人还轮不着呢,你还替小主挑上了?记着唤醒小主前先去膳房将晚膳领了来。”
红蕊眨了眨灵动的大眼睛装无辜,乖巧的应下。
绿萼纳闷耳朵嘟囔一句:“这湘莲也不知为何,这几日频频不在屋里伺候,一问起说是去太医院看诊了,得亏小主心善,若是换个主子,指不定怎么惩罚呢。”
“好啦绿萼姐姐,湘莲那份活我来干就是,以前只有咱两伺候小主,不也这么过来的吗。”红蕊讨好的晃了晃她的胳膊。
“你呀,不知道吃什么才能多生出几个心眼来。”绿萼很铁不成刚,却又看红蕊这副单纯的样子无法生气,手指点了点头她的额头便各自去忙了。
第一百二十五章
这一觉采薇睡得昏天黑地, 红蕊按照绿萼的吩咐,看外头的天色已是酉时过半,便准备将她唤醒用膳。
还未走到床边, 便听到屋外苏培盛的声音高喊道:“皇上驾到!”
红蕊一时慌乱大作, 皇上怎的这般早就来了?!
这屋里只有她一人在伺候,若不及时出去迎接皇上,恐是要惹得皇上不高兴, 红蕊赶忙提着裙摆出门去, 急匆匆的行至门口喊:“奴婢见过皇上!”
苏培盛眼眸微微眯起, 神色有些冷淡,雍正却不在意的问:“惠常在呢?”
“回皇上的话, 小主近日因风寒身子不适,喝下药后便睡着了, 奴婢这就去将小主唤醒。”外头的天气已经有些寒冷, 但红蕊却出了满头大汗,没了绿萼这个主心骨,她乱作一团。
皇帝闻言颔首, 撩起长袍入屋说:“不必了,惠常在既然身子不适,让她多睡会儿便是,朕随意瞧瞧。”
说着, 便轻车熟路的跨步去了隔间。
红蕊哪能安心,赶紧回寝屋,看着榻上酣睡之人, 近身唤道:“小主, 小主快醒醒,皇上来了。”
采薇半梦半醒间蹙了蹙眉, 翻了个身欲接着睡,红蕊见状只好上手,摇晃着她的胳膊说:“小主!快起来!”
她睁开眼,朦胧的看到红蕊着急的模样,坐起身来嗓音伴着微微沙哑问:“怎的了?”
“皇上来了!您不记得今日皇上要来?!”红蕊写满着急的脸说道,采薇登时清醒过来,“皇上来了?他在哪儿?”
“去隔间有一会儿了。”红蕊说道。
采薇赶紧下榻叫她取来汗巾擦了擦脸,去隔间找皇帝。
刚迈入隔间的门,瞧见皇帝站在书桌前眼眸低垂的在看什么,并没有注意到有人进来了。
在桌案上的是她近几日刚想出来的东西,画在了宣纸上,本以是想借个机会用新奇的小玩意送给熹妃,博得她的好感。却不想被皇上看到了。
“皇上,”采薇上前行礼,将看着正入神的皇帝注意拉了回来,将她一把搀扶起身问,“不是正歇着,怎的过来了。”
“皇上要来,嫔妾自然是要见的。”采薇想着问,“皇上来得这样早,晚膳可有用过?”
“用过一些了,瞧你这睡得这般香甜,定是还未用过,走吧,朕陪你一起用膳。”雍正一把牵起采薇的手走出隔间,红蕊见状赶紧去膳房。
一落座,皇帝的手还攥着,掌心紧贴着她的手背,一股暖意传遍全身,采薇有些贪恋这样的温暖。
“瞧你隔间宣纸上画的东西,瞧着新鲜,同朕说说那是什么?”雍正微微勾唇问道。
“那是嫔妾准备送人的礼物,只是大概做了个设想,具体的模样还要请工匠打出来才知晓。”采薇回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