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想着，女队长竟然开始在心中莫名地期待躁动了起来。好想看看郭怀忿死时会是什么表情啊……更想看看自己会怎么死怎么办？
口水沿着嘴角流下，女队长的笑容逐渐扭曲。
然而想着想着，她突然愣住了。
即便疯狂如监察院众，也有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个措手不及的时候。
女队长本等着有什么不可抗的规则突然降临，将自身碾碎，并调动起全身的【神秘】准备硬抗。
她的视线仅仅盯着被自己撞飞，像个断线风筝一样冲向院墙的郭怀忿。
但下一秒，郭怀忿仿佛穿墙而过，又仿佛凭空消失。
女队长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满脸大写的困惑。
打碎青石砖的她灵觉毫无反应，被动防御的郭怀忿反倒消失不见了？
这是梦境的规则把郭怀忿认定成破坏寺院的人了？
也是……毕竟是她先从地上把石板掀起的。也就是说，石板离开了地面，便不再被视为寺院的一部分了？
破坏寺庙所以“不得超生”的，只有郭怀忿一个？
与此同时，郭怀忿被一拳击飞，感觉自己牙齿都掉了两颗。接着，眼前便是一片漆黑。
太过仓促的转变，让她第一时间还以为自己失算被打死了。不过下一秒便反应过来自己是遭受了传送。
突然有烛火在前方不远处燃起。郭怀忿发现她正深处于一处密闭的佛堂之中。
前方烛火的映射之下，一位老僧歪歪扭扭的盘坐背影在眼前摇曳。伴随着浑浊沉闷的木鱼敲击声，给人一种光怪陆离的乖离感。
太过诡异的景象让郭怀忿灵觉刺痛，理智缓缓下跌。她忍着剧痛站在原地没敢动作。
前方的老僧却用一种异常古怪的，仿佛在咀嚼着自己舌头的声音问道：
“施主所求何为？”

张十梦一步跨进了寺庙大门。
几乎就在同一时间, 看上去空荡荡的寺庙里，后院突然传出一声轰鸣巨响。
张十梦脚步一顿，眼前的院落像是信号不良的全息投影一样, 突然晃动闪烁。
而投影破开后的背景，是一间尺寸相同，看上去却颇有些眼熟的小院。
洁白梦？
幻影闪烁得更加厉害，让人难以分辨出哪边虚幻, 又是哪边才算现实。
张十梦觉得仿佛自己的两只眼睛同时看着一处场景，却是一只眼看到了过去，一只眼看到了未来那般, 说不出的诡异乖离。
突然, 洁白梦小院的场景中, 一个看不清模样的小孩子从宿舍小楼冲出, 径直朝向张十梦跑来。
灵觉没有示警，张十梦艺高人胆大, 就站在原地, 试图看清孩子的面孔。
她隐约觉得眼下的处境, 似乎和不久之前经历的那个死地有什么相似的地方。
然而世界背景闪烁得厉害, 就像是凡人即将要从梦境中醒来的那个瞬间, 即便你想方设法要留下来, 也无力抵抗。
孩子的身形逐渐模糊。张十梦【神秘】全开，超凡力量贯穿肉身与灵魂, 尽力抵抗，但还是无法对抗某种自然法则般的规律。
寺庙的雪景渐渐清晰, 洁白梦那熟悉的景色逐渐消散。
孩子的面容……终究也未曾窥探。
但是在最后时刻, 孩子终究是冲到了张十梦面前。
他没有攻击张十梦, 甚至像是根本就没有看到这里还站着一个外人, 就那样径直冲到墙边，与张十梦擦肩而过。
他伸出血淋淋的手指在墙上摹画，用鲜血在墙壁上留下一句涂鸦般潦草的字体：
【不要敬奉佛像】
下一秒，孩子向着张十梦身后跑去。张十梦紧随着回头，才发现自己记忆中永远紧锁的洁白梦儿童福利院大门，此刻居然洞开。
那留下血书的孩子，早已无影无踪。
再之后，洁白梦的大门也仿佛被移除的图层一样消散，变成了半掩积雪的寺庙大门。洪镂书元
张十梦满眼狐疑，朝着院墙上孩子书写过的地方摸去。
手掌摸到院墙，手指触感粗糙冰凉。那行仿佛世界被撕开后露出的血书早已消失，只剩下寺院墙壁上古怪的纹路。
放眼望去，院墙四壁以及庙宇大殿上都是类似的纹路，看上去就像是集成电路的芯片一样。
唯独那熟悉的光景，却是再也找不回来。
张十梦眯起眼，仔细打量墙壁上的纹路。
红漆之上，纹路材质十分特殊，似金似石，带有某些唯心特性。一眼看去，就知道可以当做古典炼金术的材料。
倒退了几步，再调解焦点去看，张十梦发现了墙壁纹路的玄机。
那是一副类似于裸眼3D原理的立体图，只要调解视野对焦，就能看出复杂的纹路里浮现出一行文字：
【要敬奉佛像】
“看出来了？”魏命名凑到张十梦身边，同样眯着眼审视寺院墙壁：
“没猜错的话，这是山铜合金，结合阵法排布可以起到在不知不觉间进行暗示，将认知与动机写入观看者心灵的效果。”
张十梦点点头，她意识到后一步跨入寺庙的魏命名并没有看到刚才两个世界交替重合的景象。
她试着反复寻找，却始终没有找到另一边孤儿院里孩子在墙壁上刻下的那个“不”字。
少了一个字，箴言警句的意思就完全反过来了。
因为立场原因，张十梦不太想把魏命名卷进针对洁白梦的计划之中。这个女人太过聪明，让她知道的多了，保不准会坏事。
于是，她将话题转移开来，语气平静道：“你有没有觉得，墙壁上的字体和巴士上提示你不要停车的那种很像？”
像么？魏命名陷入思索中……或许是吧。寺庙院墙上隐藏在奇怪纹路中的，明显带有暗示功效的字体更接近印刷体的模样。
不过巴士上那娟秀小字也是写得工工整整。严禁，精确，缺乏人的特征，两者之间甚至还有基础相似的习惯细节。
相比魏命名，张十梦这边陷入了更深层的纠结。
扭曲字体与娟秀小字都是某种“规则”的提示。两者一路上各说各话，在提醒着不同的事情。
但是到了寺院这里，却第一次出现了针锋相对的情况。
要信哪一边？
“啊啊啊！！！救命啊！！！”
就在这时，寺院门外传来一声惊叫。
一直以来因为害怕而不敢进来的中年贵族跌跌撞撞冲进寺庙，一进来就躲到了张十梦和魏命名的身后。
他目眦欲裂，面红耳赤，像是看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景象。就连在他自己的妇人被点燃时也没有表现出如此骇人的面目。
张十梦与魏命名对视一眼，没有急着出去查探，而是就近躲到了回廊立柱后面，做好战斗准备。
螳螂见状也反应过来，有样学样，扯着中年贵族躲到了另一侧的回廊。
很快，张十梦弄明白了男人惊骇的原因。
一行行脚沙弥一个接着，一个，从寺庙正门鱼贯而入。
他们看上去最大的十五六岁，小的只有五六岁，全部都是孩子。
身着单衣，赤足裸臂。在薄薄的积雪上留下一串血脚印。
每一个孩子，都顶着一张骇人的面孔。有的被剜去双眼，有的被割掉耳朵，有的……被黑线缝住了嘴巴。
“它们不是人。”
突然之间，一道沙哑低沉的嗓音在张十梦耳后不到一尺响起。温热的鼻息直接吹动了她通红的耳廓，让寒冷中已经失去感知的耳朵产生一丝麻痒。
张十梦微微侧头，瞥了一眼鬼里鬼气猫在她背后的魏命名，翻了个白眼。
这么大个人无聊不无聊，你觉得自己很吓人么？
见张十梦不睬，魏命名笑了，继续压低声音说道：“是路上站在山头上那些……”
“我知道。”张十梦没好气道。她不明白魏命名这个时候提这些干什么，她又不是瞎的……
魏命名不依不饶，继续在她耳边吐热气。说出的话，却是分外冰寒：
“我们一路全速开过来的。但是这些孩子，只比我们晚到了几分钟……”
张十梦已经不想说话了。你自己说它们不是人的，这不是废话么？
突然之间，她仿佛明白了什么，皱眉侧头问道：“你是不是……感觉自己理智受到了伤害？”
魏命名微微抬起一边眉毛：“你也是？你的【神秘】似乎更万用一些。能感觉到是什么东西正在伤害我们的理智吗？”
张十梦终于懂了。
魏命名……她看不到！
在张十梦的眼中，队列中的小沙弥每一个都与先前在巴士上远眺的一样，其中甚至还有几个样貌清奇让她记忆深刻，一眼就能辨认出来的。
它们看上去本身并不具备特别的力量，除了样貌有些骇人，但存在本身丝毫没有引起灵觉示警。
想必正因如此，魏命名才会产生疑惑，一直在背后暗搓搓地试探。
任何一位能够走到绿阶的超凡强者，必然都见识过各种各样噩梦深处的恐怖形态，必然不可能仅仅因为缺少无关的面容而产生理智波动。
魏命名感受到了理智受创，却想不通原因，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仿佛恶作剧的一幕。
可是张十梦知道。
这些小沙弥周遭的环境，不断闪动着老式VCD机坏区导致的斑块一样的视觉扭曲。
看上去，就好像它们是被从别的视频中抠图剪切进眼前的画面一样。
在那不断扭曲闪动的斑块中，张十梦可以看到洁白梦孤儿院前院的场景。
就好像这些貌似孩童的存在，同时出现在两个空间，抑或过去与未来。
那并非空间折叠或者维度重合，而是更加诡异，更加简单，更加不正常的某种张十梦自己也说不清楚的现象。
在现实中突然看到了视频坏区一样的视觉效果，就算是超凡者八成也得吓到七窍升天。
但这里终归是梦界，魏命名也显然看不到这“真实”的一面。
所以张十梦很快便判断出，造成理智伤害的并非视觉效果本身，而是造成这种效果的更本质的东西。
某些，导致深山老寺与自己熟悉的洁白梦产生关联，重合，扭曲的理由。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自己能看到的“真相”，应该比自己锚定更深的魏命名却看不到呢？
就在张十梦思量的时候，耳边魏命名突然倒吸一口冷气。抬眼一看，张十梦瞬间也是目瞪口呆。
一队小沙弥歪歪扭扭地走过了寺庙前院，进入大殿佛堂。
在队伍末尾，那一路跟着他们过来的中年贵族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跳了出来，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跟了上去！
行进中的沙弥不时有“人”回头观望，显然是已经发现了小九养父的跟随。但就像灵觉所显示的那样，它们没有任何危险的举动。
就这样，几人躲在柱子后面，看着一行莫名存在带着一个人类走进了黑漆漆的佛堂正殿。
张十梦感受到耳边气息逐渐冰凉，皱起眉头道：
“你这家伙，是不是胆小过头了？”
她怀疑魏命名是在演戏，但她想不明白这家伙有什么理由在这种时候耍宝卖乖。
毕竟就算紫黛舒在这，第一眼的惊愕之后也应当可以很快缓过来才对。
冷静去看，那一队沙弥看上去既无恶意，也无危害。除了形貌恐怖了些，除了不是人，似乎也没什么可怕的吧？
就在男人跟在队伍后面，隐没于佛堂正殿后，螳螂也从对面的柱子后面畏畏缩缩地走了出来。
张十梦眼前一亮，当即问道：“那家伙，刚才是怎么回事？”

听到张十梦的问题, 螳螂一脸后怕地答道：
“我也不知道啊，他一开始还很害怕在那发抖，后来就一直呆呆盯着墙壁上的纹路出神。
我发现之后, 提醒他藏好，谁知他就甩开我自顾自跳出去跟着那些【诡异】走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因为看到了墙壁上写的警示，自己决定去敬拜佛像了……”
张十梦闻言微微一怔，略带古怪地看了一眼满脸无辜的螳螂。随即转过头, 并没有多说什么。
【诡异】么？
虽然不熟悉战斗的超凡者灵觉不够敏锐，做出错误的判断并不奇怪，但螳螂这段描述中还是存在不少问题的。
与魏命名对视过, 张十梦便确认了这家伙也意识到螳螂话里的问题。和聪明人合作就是方便。
然而魏命名也有自己的问题。
更别说因为受到梦境影响, 明显已经变得不正常的小九养父母……
这是一个看上去平平无奇, 实则能把人逼疯的诡异梦境。
最可怕的是, 张十梦自始至终都未曾发现梦境的恶意来自何处。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张十梦已经不仅仅需要担心自己的第一个病患是否能成功救治的问题了。
她不得不开始担心郭怀忿的安危。
身边没有一个人可以信任。既然如此……那便闯下去吧, 直到找出梦境中潜藏的恶意, 寻获破绽, 彻底攻破梦主人的【神秘】为止！
这个梦境, 和自己熟悉的, 经历过的某些东西有关。有关联的潜意识投影, 一定存在必然的逻辑。
存在因果逻辑链，破绽就必然有迹可循。
这便是张十梦的把握！
在螳螂和魏命名诧异的眼光中, 张十梦无所畏惧地走进了佛堂正殿。
乍一踏入大殿，张十梦感觉外面夕阳余晖下的昏暗雪景仿佛是正午的阳光一般刺眼。进化过的眼球适应了好几秒钟, 才能看清烛火下影影绰绰的佛堂。
跟进来的魏命名在张十梦耳边倒吸一口冷气。
佛堂正殿从外面看, 和帝国北方苦寒之地阿斯加德酋邦的寺庙建筑似乎并无不同, 都是一座高大的佛塔建在大殿正后。
但进入正殿以后张十梦才发现, 这里的佛塔居然是与大殿连在一起的。
前面正殿里供奉了数十罗汉，一个个面目狰狞，凶神恶煞。
后面接连在一起的高塔中，是一尊二十多米高的巨型佛陀！
由于前面扁平后方竖直的奇特建筑构型，以至于必须走到佛像脚下才能自下而上仰望到其真容。
被迫在巨物之下抬首仰望，渺小的自卑感与敬仰拜服之心油然而生，不得不说是一种颇有心机的设计。
给张十梦的感觉，就像是那隐藏于寺庙院墙的心理暗示如出一辙。
一进大殿，便有那数十沙弥齐刷刷朝门口转过头来。那一张张五官残缺的面孔让人压力倍增。
令人在意的是，每一个小和尚瞪视大门之前，各自都在清理一尊各不相同的罗汉。
张十梦一眼望去，只觉得灵觉微微刺痛。似乎这些小沙弥各与一尊罗汉发生了某种联系，变得不再如入殿前那般无害。
她没有理会罗汉的古怪之处，而是径直朝向正殿深处那佛塔中的巨佛走去。
“张十梦！你的理智……”魏命名已经拔出了枪。
她的声音发颤，似乎是在担忧张十梦的精神状态，又似乎是自己的精神状态已经发生了不那么令人安心的变化。
张十梦没有回头，就随意抬手摆了摆，示意她理智尚存，并未像小九养父那般失了心智。
她觉得魏命名和螳螂第一时间没敢跟上，多半是因为只能看到面目狰狞的罗汉塑像与形貌诡异的沙弥侍僧。
然而在她的视野之中，那些不断在沙弥们周遭闪动的仿佛光盘坏区一样的图块，却是在揭露着更多的秘密。
在那闪动的，仿佛被隐藏起来的图层中，她看到自己走进的是洁白梦孤儿院主楼的大门。
她看到罗汉间的过道同时也是孤儿院一层的走廊。她走过一间间房间，直到身处洁白梦地下那无数噩梦中回忆起的场景。
她看到佛堂后塔的巨大雕像，同时也看到洁白梦地下走廊尽头的房间。
亦真亦幻的空间坏区闪烁着，记忆与当下，虚幻与现实的边界逐渐模糊，理智的壁障一层层破碎。那是……
惩罚室。
张十梦在视觉诡区中伸手推门。没有触感，幻象中的破旧木门却仿佛被实时推开。
再向前一步，洁白梦孤儿院的幻象骤然断绝，因为走廊的尽头，那极具高大的塑像面前再无沙弥服侍。
每个人都有属于自己的佛，每位罗汉皆有自己的供奉者……
唯独除了大殿尽头这硕大无朋的巨像。
孤儿院的幻影消失的一瞬间，张十梦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跨入了另一个梦境。原本在进入正殿之后已经稍微消散的寒意，在一瞬之间刺骨刺骨钻来。
抬头望去，日月星辰悬挂在无尽的宇宙天穹其中，银河之上，四只磨盘大的眼睛正冰冷无情，却仿佛能够穿透人心般向下俯视而来。
巨佛宛若天地初开的太古原初法尊，冰冷的气息掩盖住无数横行的光芒。
莫名诡异的，天体尺度的身形之上，三颗巨首纷纷向张十梦探来，像是要将她的灵魂舐舔吸吮，彻底吞噬！
威压摄人心魄，理智骤降！
一瞬之间，张十梦感觉自己整个人都要晕厥过去。
但内心中坚定的意志让她仍旧明白，如果在这里失去意识，哪怕仅仅只有一瞬间，那么她的灵魂必将在毫无保护的状态下被瞬间冰封。
她会像雪山上的遇难者一样，死得甜美，安详。
什么神佛仙魔，什么旷古烁今，什么巨大无朋……全都给我滚开！
本小姐今天非要看透你这鬼东西的真面目！
一瞬之间，张十梦微眯的眼眸骤然迸射出翠绿的光芒，与天穹上降下的巨首遥相对视。
绿阶超凡者的理智无法与佛塔中的骇人景象相对抗，但精神弱点可以！
还有什么能让一个已经疯掉的人崩溃呢？
一定！绝对！无论如何！就算死，也要看清楚啊啊啊啊！！！
张十梦内心疯狂呐喊，放纵自己陷入混沌的执念。
她觉得自己在地面上蠕动着，觉得自己在啃咬着供台上发霉的贡品，觉得自己【神秘】爆发，无差别地攻击视野内一切能够攻击的活物……
但这一切……又与我何干？
不知过去多久，狂跳的小心脏方才缓缓沉寂，平稳下来。
她看清了佛像的真容！
无怪阴影中那身形如此扭曲诡异，因为那佛本就并非人身。
十三条腿宛若根须扎入地面，八条刀臂向四方张开，一对冰雪寒翅晶莹剔透，那分明是某种被扭曲的螳螂的造型。
唯独虫形的脖颈之上，顶着三颗猿猴的头颅。三颗头颅则依次缺少了眼睛，耳朵，还有嘴巴。
信仰着这样形态诡秘的存在，无怪此地的沙弥都会存在某种五官的欠缺。这十分合理。
但正因为太过合理，合理到超出梦境必要的逻辑，也引起了张十梦的一丝怀疑。
依靠精神弱点超脱出那种超凡的精神伤害与威压，张十梦方才顾得上观察笼罩巨像的佛塔。
佛塔上并无特殊的装饰，从底部到顶层全部打通。那宛若宇宙太空的点点星光，居然是对应诸天星辰的诸多镂空孔洞。
在这仿佛时间凝滞，夕阳与群星争辉的黄昏里，一一对应投射一枚天穹上的星宿。
如此一来，巨像的俯视与满天星河的背景，恰到好处地呈现出一种视觉误差，仿佛眼前的猿首虫身佛真有那超越恒星的体积。
巧夺天工。
却偏偏让张十梦意识到，这噩梦之所实在是……过于精巧了。
通常的精神堡垒构筑，也就是超凡者自身所展开的噩梦，有得是办法直接构筑各种各样瑰丽雄奇的场景与怪物。
结合筑梦系课程中提及的诸多技巧，也未曾听闻在梦境之中使用现实心理学手段影响意识进行攻防的先例。
深处潜意识之中，去使用现实干涉潜意识的笨办法干涉意识。这就好比把好好的打火机拆开，用拆出来的打火石去凿石取火。
多此一举？
不！偏偏最原始的笨办法所带来的心灵冲击排山倒海，带来的精神影响悄无声息……
即便是见识颇广的张十梦，也未曾有过承受这般理智伤害的体验。
真的是命悬一线。
这种感觉就好像……就好像没有超凡力量的凡人，在深刻掌握超凡理论以后，想方设法借助外力人为制造出超凡者的【神秘】。
甚至由于转换思路，造得比大多数天生的超凡者更好……
灵光一闪，张十梦觉得自己似乎有些接近这场噩梦的破绽与本质了。
“张十梦！张十梦……”篊摟梳元
直到这时，她方才听到似乎一直有人在遥远的地方呼唤自己。喊声由远及近，最后变成在空旷的佛堂中反复的回响。
直到这时，张十梦才彻底脱离出刚刚摆脱精神弱点之后，一种仿佛顿悟般的状态。
胸口和额头莫名生疼，张十梦低头去看，却见自己左胸心脏的位置一片荧绿。
是战斗本能发动拟态，借用荆棘森林的顽石硬度抵抗了某种剧烈冲击？
一点刚刚自己陷入疯狂时进行无差别攻击与厮杀的记忆，恍如隔世般映入脑海。
刚刚似乎是中弹了……
她顺着呼唤声回头望去，见魏命名满头冷汗，正举枪对着自己。
但这人在自己的身后，又怎么可能击中额头和心脏？
带着刚刚清晰的迷茫，张十梦回过头来，看向前方。

张十梦面前, 三个黑衣人不知何时从后殿进入佛堂。
女队长枪口冒着一缕青烟，脸上是难掩的兴奋。
在她身旁，大片的血迹殷红了佛堂地板。血泊中, 老兵单膝跪地，左手捂住齐肩而断的右臂，目光凝重朝这边看来。
直到这时，张十梦才意识到自己手中不知何时提着一条人类手臂。
刚才理智崩溃, 精神弱点彻底爆发的时候记忆过于混乱。她隐约记得自己随机攻击的时候似乎撕扯下了什么，但一时又想不起来。
“监察院的人？”她记得郭怀忿提到过监察院的徽章。这些黑墨镜在现实世界也是极其嚣张的，并不像S机关一样始终隐匿于暗中。
“停止攻击！她已经清醒过来了！”身后, 魏命名喊道。
“停止攻击？哈哈哈哈……”监察院的女队长放肆地大笑起来：“你是不是搞错了自己的立场？我命令你, 现在, 对她开火！”
魏命名闻言显得有些犹豫, 随即压低枪口：“S机关不归监察院管辖，与平天王府更没有从属关系。
能命令守密人的, 就只有更高权限的守密人而已。”
“这样么？我倒是没听说过, ”女队长十分做作地摆出苦恼的表情, 突然喜笑颜开道：
“不过你不用担心, 我猜从这里出去之后, 守密人的授权级别很快就会发生变更。
你……信不信？”
魏命名摇摇头：“他不会那么蠢的。如果真的动了S, 阻碍了守密人的公务，后果不是他能够接受的。
这位……长官？相信我, 你没有我了解他。”
“他……？”女队长的笑容僵在脸上，显露出一丝惊愕与迟疑。
“是啊……”魏命名枪口指向女队长, 笑道：“能当上监察院的小队长, 你肯定也是叶家人吧？
在你们眼中, 叶家鑫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狡诈, 阴险，利欲熏心的野心家？顺我者昌逆我者亡？为了党同伐异不惜做出诸多蠢事？
你这丫头看上去挺年轻的，我估计你并不认识二十年前的叶家鑫。
只希望你能明白一件事，如果你们家那老家伙真的蠢到插手S机关的事情，他根本坐不上今天的位置。
毕竟什么所谓的玛洛帝国，在危如累卵的人类存亡面前，又有多少事能真正完全自主呢？
你恐怕还不知道，S机关先斩后奏的权利不是摄政王赋予，也不是帝国赋予的。
叶影动不了我，你……更不可能。”
“平天王的名讳，也是你这小小的守密人队长能够提及的？！”明显被戳中软肋，精神并不健全的女队长开始暴躁起来。
“连自己养的狗都栓不好，我开始怀疑当初接受他上位的决定了。”魏命名满不在乎地继续挑拨着。
女队长突然又收敛起气急败坏的面孔，疯疯癫癫笑了起来：“你和平天王是什么关系啊？哈哈哈哈，居然说得这么有自信？
如果你得知我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得到了如果你不对她下杀手，就把你一起处理掉的密令，会不会震惊到疯掉？
啊！抱歉抱歉，一不小心说漏嘴了。
嘻嘻嘻，如果我们死在这里，麻烦你一定要去我的尸体上看看他亲笔签名的指令。对了，我们就在门书附院一楼候诊大厅哦。”
就在双方剑拔弩张之时……
“打断一下……”夹在双方之间的张十梦突然抬了抬手。
这小小的动作让所有人立即停止谈判，齐刷刷将枪口指向她。
无奈地叹了口气，张十梦倒也无惧，好笑道：“其实我就是想问一下，在我锚定超凡之前想要杀我的，也是你们吗？”
最开始想要杀张十梦的的确是秉持公务灭口的S机关与百目真实那些信仰飞蛾的疯子。
但前者还好说，后者要杀她一个普通高中生根本就是莫名其妙。
张十梦一直在暗中调查针对自己的敌人，自然不可能忽略掉女队长无心之间泄露的情报。
“凭什么告诉你？”女队长恶狠狠瞪了过来：“你即是我的任务目标，又刚刚打伤了我的属下，现在要我向你透露任务细节？你当我是疯的？”
张十梦愣愣挠了挠头，弱弱道：“所以说，你们的任务确实是刺杀我对吧？这里就是你的精神堡垒？
我们会出现在这里，是你在门书附院的催眠法阵上动了手脚？”
对吧？对吧？毕竟你自己都说出来了。
她听郭怀忿说过监察院的人都是疯子，却没想到疯到这种程度。上来就自曝位置自曝任务，高调的作风的确根本不是S机关能够比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