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落山松树—— by李暮夕
李暮夕  发于:2024年04月1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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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开始她还不会按遥控,鼓捣了会儿马上就上手了,学?习速度倒是让他挺惊讶。
容凌托着下颌静静望着她换台,她就那?么蹲在电视机旁,宽大的衬衣下是两条雪白?修长的清伶伶的腿。
因为那?个姿势,让人?的目光不由自主往下探,半透明?的白?色蕾丝一角裹着粉圆。偏偏是那?样一张明?丽的、不掺杂任何欲念挑逗的脸,自然而然的纯与?欲,撩人?于无形。
他收回目光,不自觉摸了下手指上的素圈戒指。
钟黎选好了频道跑回来,问他看这个怎么样。
容凌看一眼,是部国外爱情片。
钟黎吃不准他脸上那?一瞬掠过的笑?意,扁了扁嘴,窝回被?子里看。直到看到后半段男主角将女主角压在柜子上时,她终于明?白?他在笑?什么了:“你刚刚干嘛不提醒我?”
她双手遮住脸,可半开的眼缝又偷偷泄出?一点?儿光。
容凌将她的手拉开,又把她揽到怀里:“想看就大大方方看。”
“没你这么不要脸!”她呸他一声,脸颊通红。
他低头定定地凝视着她,捧着她的脸又是一个深深的缠吻。
窗外的雪一直下,噼里啪啦很有节奏地敲在窗户上。
那?年是钟黎第二次上春晚,不过和第一次不一样,她一早就接到了通知?去电视台那?边彩排,接待人?员对她非常客气,安排了单独的化妆间和休息室。?
上午彩排了两次,她回休息室休息时徐靳还过来看过她,叩了叩半开的门。
钟黎放下粉扑回头,徐靳单手插兜站在门口,对她笑?了笑?。
“你怎么过来了啊?”
“总导演不能过来看看?”他抄着手往门上一靠。
钟黎都笑?了:“今年还是你执导吗?”
他之前说不耐烦接这个,导的好没功劳搞得不好还要被?全?国人?民骂。
确实,去年过年时容凌抱着她在缦合那?边看他导的节目,她刷了刷手机,微博上、某红书和某音上全?都是骂他的,说徐靳还是去导电影吧,对这完全?没有天赋,一坨屎。
徐靳从来不在乎这些,但去年的节目效果?总体确实不怎么样,他难得发了微博。
是一张卡通跪地图,配文字是“轻点?骂”。
还别说,徐靳还有不少?粉丝,何况微博向来是粉丝聚集地,下面一堆迷妹亲亲抱抱举高?高?,钟黎刷得乐死了。
徐靳情绪稳定情商很高?,除了拍戏时格外严厉,平时都挺好说话,被?骂也从来不会生气,更不会跟网友吵架,网友骂两天也就过去了。
每次他新戏一上映,又是一波吹捧,周而复始,钟黎也都习惯了。
“饭吃了吗?我让人?给你们送了饭。”
钟黎道了谢,接过助理送来的饭。
吃了会儿发现徐靳站在门边望着她,她有些尴尬:“你要在这儿看我吃饭?”
“我是想问问你还适应不?下午还要去礼堂,到时候现场直播再试试,一会儿要是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跟我说。”
“好的,谢谢。”
徐靳笑?了,说你怎么老喜欢跟我说谢谢,说完他就插着兜离开了,只留给她一个宽肩长腿的背影。
钟黎的演出?效果?还可以,在今年总体不怎么样的水平中显得挺突出?的,她一袭纯色中国红旗袍格外出?圈,几?个平台都是各种仿妆。@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当然,不好的声音也很多?,说她穿龙袍也不像太子,一身小家子气根本不适合,也就一张脸云云云云。
钟黎没去看这些评论,早就习惯了。
她过了年就回了学?校,比其他返校的舍友都要早两天,宿舍里还是空着的。
把东西粗略整理了一下,就这么将就了两天,姜雪儿和陈冬陆续返了校。姜雪儿一早就知?道,倒无惊奇神色,陈冬拉着她的手端详了好一会儿,说:“原来大明?星就在咱们身边啊,失敬失敬,我之前真是有眼不识泰山。”
钟黎都笑?了,把手抽走:“什么大明?星啊?就是拍过两个戏。”她的名气确实不怎么样响亮,虽然也播过几?部热播剧,始终是不愠不火,在这个圈子里勉强算个二三线吧,不过资源肯定是不缺的。
有容凌的授意,徐怀什么局都能组来,不乏一些影帝影后圈内一线,不过一般她不愿这么高?调,也就和一些当红小生搭搭戏算了。
“你可是拿过金鸡奖啊!还有你那?首MV,也特好听。”
“谢谢。”
陈冬和姜雪儿有课题要忙,翌日就走了,大雪天,钟黎又一个人?待在宿舍里顾影自怜了。
那?天夜里容凌亲自过来找她,给她打了两个电话。不过,彼时她在卫生间洗澡,等洗完出?来看到时已经过去一个小时了。
她连忙回拨过去,天塌了似的赶紧换衣服,连头发都没擦干就蹬蹬蹬跑下去了。
容先生站在远处的一棵槐树下看宣传栏上的照片,听到声音才转过来。可能是等太久了,他已没有了愤怒焦急之类的情绪,英俊的脸上一派漠然。
这比钟黎看到他愤怒的脸还要发憷。
她犹豫会儿才挪过去,讪笑?:“不好意思,刚刚在洗澡,没看到你电话。”
“洗个澡要一个小时?”他看一下腕表,口气听不出?喜怒。
钟黎主动挽住他的胳膊,把他往楼里带:“别生气了,外面冷,快进去吧。”还笑?嘻嘻邀功似的偷偷跟他说,“我室友不在。”
他含义匮乏地挑了下眉。
钟黎也后知?后觉地意识过来,这显得他像是来偷情的。虽然姜雪儿和陈冬不见得认识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往常她是不让他往她的学?校来的。
不知?道他今天吃错了什么药,招呼都没打就过来了。
“冷死了。”进楼时他说。
钟黎连忙又是一阵道歉,主动将小手伸入他袖管里握住他的手,又双手拢着他的手搓了搓:“还冷吗?给你搓搓小手手。”
“说谁小呢?”他语气危险。
钟黎一怔,旋即哭笑?不得:“你大,你大。”
这位太子爷的关注点?未免太奇怪了。

第37章 娇养
本来那天他没那么容易进宿舍门的, 也不知道他跟宿管阿姨说了什么,只扣了他身份证就让上?了,不过也规定了只让他待一会儿?。
“你跟她说什么了啊?”钟黎觉得百思不得其解, 平日要是有雄性想往上?蹿, 可是比登天还难。算来算去,得算在?他这张一看就不像是什么坏人的脸上?,长得好看就是有便利啊。
“我说你肚子里?怀了我们的宝宝,要帮你整理东西。你信不?”他半真半假地跟她说。
钟黎脸都涨成了苹果色, 啐了他一声不跟他说了。
但她还是有些担忧的, 过会儿?期期艾艾道:“……你身份证搁那边没事儿?吧?”
“能有什么事儿??”
“我的意思是, 你那身份证……”她想了想, 脑子那天可能真是秀逗了, 竟然说,“跟我们的一样吗?会不会有什么问题?”
“你以为我真是三?头六臂啊?”他的叹息声把她的傻推到了顶点。
钟黎扁了扁嘴巴,不吭声了。
宿舍里?其实挺暖和, 容凌随便看了两眼便觉得没意思, 问她什么时候搬回去住。
钟黎说刚刚开学呢, 还是要意思意思的。
她的矜持并没有打动容凌, 他给她下了最后?通牒。
钟黎双手合十, 跟他讨价还价:“住两天就回去。”
他揽住她的腰低头去捉她的唇,本来就身高差距大?, 他逼得她弯下腰,只能主动攀着他踮起脚尖迎接他的吻。她跟他拉钩钩:“你后?天派司机来接我好了。”
两人一言为定,他回去了。
临走?前, 他又在?那棵槐树下跟她索了一个吻。他今天开的车很低调, 一辆黑色的红旗,车牌都很普通, 没一会儿?就没入晨起的浓雾中。@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说好的后?天走?,可第二天下午他就让人来接她了,因为冉文聪要结婚。
“我也去吗?”钟黎还挺纠结的。
其实她不太想去,能去参加这种婚礼的,都是他们那个圈子里?的人,跟她八竿子打不着,她去实在?尴尬又不合时宜。
礼服他一早就替她准备好了,说准备也不合适,早有相应的品牌送上?当季还未陈列出?来的高奢。那条裙子市价估值在?千万以上?,深海蓝吊带,镶满钻石,裙摆曳动层层叠叠像在?夜幕下翻滚着的海浪。
“……是不是太高调了?我又不是新娘。”钟黎对着镜子照时,忐忑开口。
“新娘只会更加高调。他那老?婆……”容凌没往下说,摇了摇头。
钟黎听出?了他的潜台词。
据说冉公子的这位老?婆是位高门之后?,父亲是军旅出?身,是一家有中资背景的大?型外资银行的话事人,家里?资产非常惊人,做事向来高调。冉文聪这样的家庭大?多并不喜欢这种作风,竟也会娶这样的老?婆,倒挺让人惊讶的。
容凌的解释是上?上?辈就定下的姻亲。
去之前挺忐忑,到了后?发现?也没什么人关注到她,只是目光掠过她身旁的容凌时才会多驻留会儿?,继而落到她脸上?。
这局里?除了容凌和徐靳,没几个她认识的。
后?来她也平静下来,不去多想,低头吃一只小?青龙。
只是,没想到会在?这儿?遇到孔繁舟。她穿一件玫红色礼服,挽着个有些矮胖的青年趾高气扬地走?过,沿途不少人跟她打招呼。
钟黎回头去看徐靳,他脸上?没什么别的表情,好像只是一个事不关己的陌生人。|y
“收起你的表情,能别这么八卦吗?”徐靳轻笑。
钟黎耸耸肩,眼底难掩好奇。
过一会儿?才从旁边几位女士的零星碎语中窥出?了几分真相,孔挽着的那位,是国内某大?型企业老?总的小?公子,常年活跃在?各大?社交平台上?一人物,泡的女明星女模特没有一百也有几十。但从这些人言谈间轻慢的态度来看,他在?这圈子里?大?概只是个边缘人物,那种平日被叫来凑局使唤的。
又听他们说,孔前几天跟这货去东二环那边飙车,跟交警杠起来,都上?新闻了,还以为多威风,就俩二货,言语中都是避之唯恐不及的不屑。
钟黎明白?了,无论是背景身价层次还是行事作风,这些人都不耐搭理他们。
可孔繁舟过来时,有几个言语间竟还哄着她,颇有看她好戏的意思。
他们眼底的戏谑嘲弄,孔倒是丁点儿?瞧不出?。
她当初跟徐靳的时候大?抵也不知道徐靳的背景。钟黎忽然想起刚和容凌在?一起的时候,他也从来不提他家里?的情况。他们这样的人,交个一两个“女朋友”估摸着一开始也没当真,走?马观花,换着勤儿?呢。
钟黎不由想,当初容凌把她带回去时,是不是也跟徐靳玩孔繁舟一样?
不然,他那天怎会说出?那样的话?倒像是被逼急了,口吐真言。
有些事儿?其实心知肚明,但不能去深究,一旦往深处想,便如落入无底洞,细思极恐。
筵席一直摆到下午2点才散,有一伙人乘专车去附近的游乐场玩,还有人搭了旁边的民用机场去太衡山看雪。钟黎把这些真心的或客套的都相邀都推了,去酒店套房睡了个午觉。
醒来时,外面天光正?好,太阳落在?身上?暖融融的。
她坐在?廊下的椅子上?晒了会儿?,像只猫儿?一样眯起眼睛。
日头明晃晃的,天空一片耀目的蓝。
这和北京开春时总是雾蒙蒙的天不一样。
徐靳打完电话出?来准备抽根烟,看到她一个人坐在?那边发呆,拨烟的手就停了。
他用脚尖踢踢她的椅子腿:“大?小?姐。外面这么冷,别干坐着了。”
她讷讷的提不起什么精气神,没搭理他。
徐靳怔了下。
他回了房间,再出?去时,给她拿了件羽绒服外套。
两人就这么在?风口站了会儿?,徐靳都觉得没意思了,转身打算回去,岂料她喊住他,声音脆生生的:“徐靳。”
他停下来:“?”
那一瞬目光对视的时候,他看到她眼睛里?有血丝,好似经络被硬生生扯裂出?血,整个眼睛都是肿胀的。
他心突兀地跳一下,有种不吉祥的念头。
“怎么?”他佯装不在?意地笑了下。?
“你能不能跟我说实话。”
“什么实话?”
他的表情一如既往的镇定,仔细看也看不出?什么端倪。
钟黎知道他口风很严,想套话几乎不可能,便也不再问,只是跟他要了一根烟。
徐靳一般不会给她,但偶尔也会破例,那天不知道抽的什么风就拨给她了。
那是他烟盒里?的最后?一根。
然后?他就陪着她坐在?冷风里?吹了个把小?时。@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仔细想起来,其实早有预兆,容凌他妈妈回京那几天便风波不断,顾家有一位在?京大?读研的子弟卷入了和某央视主持人的绯闻中,牵出?了一系列事件一道被带走?调查,后?渐渐平息对外称是误会便没了后?续,她收到一些风声也在?情理中。
快五点的时候钟黎接到了容凌的短信,说他有急事先回去了,让徐靳送她一程。
他很少会这样半路把她抛下,应是遇到了非常紧急的事情。
钟黎没有多问,回了一个“好”。
徐靳回了趟房间整理东西,出?来时发现?她还坐在?那边,表情有些漠然,削瘦的肩膀擎在?寒风里?,看着就单薄。
他心里?寂静无声,给了她时间,好一会儿?才过去喊她:“走?吧,再不走?就晚了。”
钟黎恍然回神,这才站起来。hl
路上?耽搁了快两个小?时,他们一下车,脚就是踩在?水里?的。徐靳笑着说他出?生起没见?过下这么大?雨,像触怒了天公,说着接过司机递来的伞,迈开步子,一直把她送到万寿路路口。
没办法再往前了,一辆黑色的轿车安静地停靠在?路边。
钟黎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是怎么了,这辆车挺平庸,从外观上?看看不出?什么,甚至连车牌都是普普通通的,但她当时看到这辆车的第一眼就觉得脑中有什么不同寻常的东西缓缓滋生。
车门打开,下来一个约莫四五十岁的中年男人,模样普通,穿便衣,但身上?那股气势很明显,一看就是部队里?待过的。
徐靳下意识站正?了,等他到了近前,笑着欲拨根烟结果发现?自己的烟没了,只好又笑笑跟他打招呼:“常叔,什么风儿?把您吹来了?”
常勇军没跟他寒暄,只点了下头便对钟黎说:“夫人要见?你,钟小?姐,请吧。”
车门大?开,宛若一个黑魆魆的洞窟。@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那样深不见?底,没有任何光亮,好像要把她吞没。
钟黎如被点了穴,脚下移动不了一丝一毫。
“常叔。”徐靳开口,还没来得及说什么便被他一个严厉的眼神禁止了。
徐靳心里?憋着气,却?也不好说什么。
一是因为对方?是长辈,二是——这位是顾允章那位二爷爷的心腹,早年那位没调去东北前就跟着了,行伍出?身的人,除了那几位谁的面子也不买。
徐靳只好眼睁睁看着钟黎被他带走?,车刚驰出?他就打了电话给容凌。
“你人在?哪儿??!”徐靳招来车,几乎是用吼的,“钟黎被你妈的人带走?了!”

那天京台的雨下得很大, 容凌陪他爸在礼堂看了场电影就回来了。
雨丝细密如?织,空气里的湿度意外地黏腻恼人。
蒲若山一路撑伞将他送到门外,他蓦的驻足, 回看了眼红砖高墙的院落, 眸底深沉。
“你爸的意思是,这事儿你别掺和。”
容凌扫了眼檐廊下不住垂落的水珠,表情淡淡的:“切身相关,怎能置身事外?是站在那边等着人给我收尸吗, 还是跪下给姓房的磕几个响头?求他们高抬贵手?我不像他, 学不来他和老大的这份气度。”
蒲若山苦笑, 假意听不出?他话里?的尖锐讽刺, 只是将他往外面引:“别怨你爸, 他身份摆在那儿,不好轻易插手,总要避嫌的。上个月宴请香江走访队的宴会?上, 当?着那几位的面儿, 房益明?明?里?暗里?地挑唆挤兑你爸。这个当?口儿, 他怎能轻举妄动?”
“所以就该留着姓房的这种?毒瘤作?威作?福、为?害一方?”h?
“你管好自己的事儿就行, 旁人的事儿别管。”蒲若山压低声音, 车门一开,把他往里?摁, “你自己的作?风问题呢?”
“我能有?什么作?风问题?没嫖没赌,每天累得跟头?牛一样,什么破烂事儿都丢我这儿, 结果连个名额都不给。”
“忍忍吧, 你爸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干的比你还多,什么杂活儿都干, 下过地开过车不都这么过来的。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啊,吃不了什么苦头?,你姥姥姥爷就是太宠你了,惯得你这脾气。”
容凌没答,因为?他接了个电话。
蒲若山老半晌没见他回应,诧异回头?,就见他垂着头?在那边静静听着,也不说话。
不知为?何就觉得不太妙。
“怎么了?”
“老张,调头?,去香山。”容凌喝道。
半小时后,车停在一处独栋别墅门口。容凌下来,穿过庭院直奔门里?,脚步倏地停下。
他看到一个单薄的身影坐在台阶上,抱着肩膀,也不说话。
是钟黎。
有?一片蜷曲的白茶瓣落在她肩头?她也没察觉,红色围巾裹着纤细脖颈,衬得那张脸孔雪一样白,唇上没有?什么血色。
容凌过了会?儿才走过去,把她从地上抱起来:“怎么坐在台阶上啊?”
她也不说话,只静静地靠在他怀里?,任由他抱着她离开这个地方。
路上他好几次问她是不是他妈跟她说了什么,钟黎都闭口不谈,被问急了她也只是说:“没什么,你妈只是想?见见我。”
容凌自然不信,顾允章是什么性格?是他爸那样的人都没办法拿捏震慑的女人。
那几天他把公司的事儿处理?好就一直留在缦合陪她,后来又嫌那地方不清静,带她去了西单那边的一座四合院。
他鲜少这么伺候人,早上早起亲自给她煮一碗鲜虾面,午后抱着她坐在廊下晒太阳,给她讲故事。那样温柔,情意绵绵,能让人产生深情款款的错觉,可惜终归是个无情之?人。
或者说,他把情和利分得很开,哪怕一边定?着亲一边继续跟她谈,也能毫无愧怍之?色。
钟黎实在没办法懂。
他们这样的人,和她终究是不一样的。
犹记得不久前那个雪后晴天,他们聚在院子里?涮锅吃,她喝了点儿酒,不经意托着腮帮子问他会?不会?娶她。@无限好文,尽在晋江文学城
其实不过是一句戏言,她从来都知道不可能。
可他迟疑了,平静俊丽的面孔隐在黑暗里?,被庭前摇曳扑动的树影打乱,看不真切。
她感谢他这一刻的迟疑,至少他没有?想?过要欺骗她。
有?些人就是可以这样坦荡决绝,哪怕是做着这样无情的事。
因为?他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有?时候甚至可以骨血分离冷眼相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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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那天顾允章一开始什么都没跟她说,在香山那间别墅的宴会?厅里?,她邀请了一众圈子里?的贵妇名媛,席间往来谈笑,没有?寻常人。她被邀请至上座,却如?一个格格不入的局外人。
每一分每一秒都是煎熬。
这场宴席持续了两个小时,后来才逐渐散去,顾允章终于在客厅里?接见了她。
年近五十的贵妇人,保养得仍如?三?十几许,面上不见风霜,雪白无暇若银盘,唯有?微笑时眼尾曳出?的一丝细纹,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她非常明?艳且有?气质,看上去精神?十足,盘发、白色缎面大衣,戴全套的翡翠饰品,低头?喝茶的动作?都优雅到让人无可挑剔。
容凌的相貌随了她,两人一看就是母子。
钟黎以为?她会?为?难自己,但是实际上,她只是问了一些很平常的话,既无刻意刁难也无言语羞辱。但是,她只需要静静坐在那边,钟黎就觉得自己无比渺小,无地自容。
她手心都是汗,想?要逃离这里?,偏偏腿脚酸软,提不起任何力气。
在这个女人面前,她好像连逃跑的勇气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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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家世、学识和从小熏陶出?来的气度,不是她这样的人可以望其项背的,她这辈子恐怕都难以企及。
她只是随意地跟她说两句话,她已经不知道要怎么应答,只觉得如?坐针毡。
钟黎从来没有?这么分明?地感受到那种?原本?虚幻的差距——以这样一种?具象的形势赤裸裸地呈现?在她面前,让她无力辩驳。
她忽然就明?白了顾允章的高明?之?处,以及下午的那一场漫长如?凌迟的宴会?。她是要告诉她,哪怕她将她奉若上宾,她也没有?从容游走斡旋其中的能力,是德不配位,是痴心妄想?。
她甚至都不屑于为?难她,只是略略让她感受了一下。
也告诉了她一个再明?白不过的道理?,如?果她要跟容凌在一起,要应付这样场合的机会?不会?少,永远都无法逃避,那不是她努力可以达到的。
从顾允章看到她的那一刻开始,大抵就知道了她是个什么样的人,也知道怎么样可以精准打击她内心的薄弱之?处。
事实胜于雄辩,钟黎无可反驳。
某种?程度上,容凌也遗传了她的这份能力,杀人于无形。
钟黎也终于明?白,为?什么他那帮子发小提起她都是那样敬畏,避而远之?。
钟黎不喜欢下雨天,可那一年北京的降水量格外丰沛,她有?好些日子早起时院子里?的石阶都是湿漉漉的,花坛里?零落成泥,狼狈不堪。
她那段时间热衷于亲自清理?这些叶片,一片片不厌其烦地捡出?来,像是有?强迫症似的。
容凌也不拦着她,只陪着她静静等待着。
直到劳动节前夕,她在捡完一篮子的枯枝败叶后忽然问他,婚期定?在什么时候。
彼时他在院中的石桌上喝一杯龙井,闻言搁了,没应。
过一会?儿才开口:“徐靳告诉你的?”
或者是那天她被常勇军带去见他妈的时候。
“我又不傻。”钟黎笑了笑,喉咙口却好像被堵住了似的,缓了会?儿才继续,“你难道还能瞒我一辈子吗?”她抬头?环视,“这么好的院子——”
容凌别过头?,不忍再看她的神?色。
钟黎望着他漠然到极点的脸,只觉得他好像戴着面具,像一台精密的仪器,让人连指责他薄情寡义都没办法开口。
有?一种?人不管做什么都非常清醒,永远清楚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哪怕是最疯狂的时候。
“我看过她的讲座。”钟黎道。
容凌怔了一下,半晌才意识过来,这个“她”指的是程京华。
仿佛并不需要他的回应,钟黎又道,“不过是在网上的记录视频。”
R大才女,工学、经济学双学位,高级工程师又曾在中泰做到至高管理?层,放眼国内也没几个吧,跟他挺配的,据说家里?背景也很深。
悲哀的是,人家长得也很好看,端庄大气,气质斐然,她连唯一的优势都不占。
钟黎望着空旷的庭院,心里?也空荡荡的,忍不住将自己抱紧。
隔着一张石桌,容凌也沉默地坐着。
犹如?一场早就知道答案的审判,拖延了这么些时日,终于到了判决期。已经度过漫长煎熬的牢狱生涯,真到了这一天,反而像是耗尽力气似的,再没有?多余精力来争吵。
没有?想?象中的歇斯底里?,两人都挺冷静的。
钟黎深吸一口气,对他说:“我知道你是有?大志向的,不会?甘愿屈居人下。我知道你的不得已,也能理?解,五哥,我们分开吧。”
冷风扬起散落一地的叶片,翻翻卷卷,有?两片还落到他的鞋面上 。
容凌垂着眸子,不发一言。
钟黎笑了:“你都要跟别人结婚了,难道还打算留着我在这儿?这对我,对人家程小姐都不太公平。”
“我很抱歉。”他终于开口了,起身走到她面前,高大的影子如?山一样笼罩着她。
他的双手,就这样紧紧握着她细瘦的肩膀,说他很对不起她,但是他不会?放手。
钟黎愣了有?两秒,因为?一开始根本?没有?明?白他的意思,直到他用?一种?平静的调子说出?这样一番荒诞的话:“事实上,这不是我跟她的婚姻,这是顾家和程家的结合,我不会?跟她一起生活的。你也不用?怕她找你的麻烦,我跟她谈过了,她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钟黎只觉得跟听天书似的,心里?涌入一股冷流,四肢都不自觉发颤。
她咬住牙齿,笑容都很勉强了:“你的意思是,你一边要结婚,一边还要把我养在这儿,给你当?个见不得光的情儿吗?”
她终于明?白他为?什么能这么平静,他早就计划好了。
既要又要,他什么都不肯舍弃。
可从来没有?问过她愿不愿意。
也许在当?时的他看来,她的意愿确实根本?不重要。她是他一手栽培起来的,他给了她再生,给了她明?艳绽放的资本?,所以她的命运本?就不由她自己做主。
“容凌,你太自私了。”
她瞪着他,眼角有?一滴泪。

第39章 娇养
“喝点儿吧, 你一天都没吃东西了。”这日早上,容凌端着一碗小米粥坐在床边,用勺子慢慢搅拌着。
钟黎靠在床头定定望着他, 像在看一个陌生人。
她是真的不懂, 他们?都闹成这样了,他怎么能跟个没事人一样像以前一样哄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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