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白月光失败后—— by宵时雨
宵时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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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姐,你怎么没哭?”.
语气听上去似乎有些失望。
姜屿很是莫名其妙,她抬起头和他对视。
“我为什么要哭?”
谢知予看她的眼神里带着一些疑惑,问她:“你不害怕吗?”
姜屿默了默,随后开口道。
“鬼很可怕吗?”她说着又沉吟一下,“比起鬼,我还是觉得人更可怕一些。”
谢知予似乎是第一次听到这种解释,他将她的话反反复复回味了好几遍,然后颇为赞同地笑了起来。
“人确实是种比鬼还可怕的存在。”
他收好锁链,从屋顶上一跃而下,落在她面前。
“师姐,你真的好有意思。”
谢知予认真又专注地打量了一会她,半晌,又话里有些遗憾地说:“为什么我从前没发现宗门里竟还有像你这样有趣的人。”
那是因为我还没穿来。
姜屿暗自腹诽,转头看了一圈周围,阴童子和喜轿都已消失不见。
也不知道池疏和宁秋跑到哪里去了。
姜屿心中有些担忧,打算给他们传个纸鹤问问情况,谢知予却突然制止了她。
“跟我来。”他抓住姜屿的手腕,带着她跃上屋顶。

“我们上来做什么?”
“不是要捉那邪祟么?”谢知予弯起眼睛,将声音压低了些,示意她暂时不要使用灵力,“她很快便会回来。”
他边说着,松开姜屿的手后侧身坐下,平静到看不出情绪的黑眸淡淡望着某处。
谢知予所说的“她”,指的便是那坐在喜轿中的新娘。
而顺着他的视线望去,是巷中一间并不起眼的宅院,大门紧闭,门上贴了几张驱鬼的黄符,檐下又挂了两盏灯笼,随风轻轻摇晃,烛光明明灭灭。
渝州虽在闹邪祟,人心惶惶,但大多数人家最多也只是夜里早早熄灯,闭门不出,而往自家门上贴符驱鬼的倒是少见。
姜屿看看这间宅院,又看看谢知予,猜测他或许是调查到了什么线索。
只是......
姜屿放轻动作,在他身边坐下,迟疑了一下,还是小声问了出来。
“你能看得清吗?”
她曾经看过几篇关于夜盲症的报道,对夜盲症患者来说,天黑以后只要不在光线足够充足的地方,哪怕夜里有月光,视觉也会受到影响。
谢知予似是没料到她会问这个,微微一愣,轻声笑了起来。
“无碍,只是有些模糊罢了。”
本人都说没事,姜屿也没什么好担心的了。
晚风带着清澈的凉意,送来阵阵花香,吹得人心旷神怡。
姜屿安静坐在谢知予身旁,手肘撑在膝盖上,两手托着脸,目不转睛地盯着那间宅院大门。
说是很快,可等了好一会儿,也不见那新娘有再次出现的迹象。
于是百无聊赖的姜屿忍不住开始走神,目光悄悄转向了身旁的谢知予。
清亮的月光泼洒下来,照在他身上,侧脸如雪般冷峭。
他微垂着眼,注意力同样没在那间宅院上,低头看着右手腕间的银镯,不知在想什么。
这只银镯约莫两指宽,镂空雕刻的蝴蝶花纹在月光的映照下熠熠生辉,栩栩如生,煞是好看。
也许是她的视线太过明显,谢知予即使低着头也察觉到了她在看他。
他眼睫轻微颤了颤,转过头问:“师姐为何一直看我?”
虽然偷看被现场抓包有点尴尬,但姜屿也没急着否认,大方承认了。
“没什么,就是觉得你的手镯挺特别的。”
“你说这个?”
谢知予抬起右手晃了晃,语气淡淡道:“这是我娘亲的遗物,蝴蝶代表着先祖,刻在手镯上象征着对先辈的尊敬。”
姜屿上回便觉得这蝴蝶花纹有点眼熟,这会听他这么一说,又突然有了印象。
原书后期江浸月曾经为了能治好自己的先天不足之症,四处寻找珍贵的灵植,其中便到过南诏。
南诏国地处苗疆,位于去往魔域的必经之地,是由苗人建立起来的国度。
他们信奉五毒教,擅用毒和蛊,能与花鸟虫灵沟通。尤其崇拜蝴蝶,认为蝴蝶是孕育一切的“母亲”,因此南诏境内随处可见蝴蝶图腾。
关于谢知予的身世,书中并没有过多描述,只简单说了他十二岁之后拜入天衍宗的事,十二岁之前却是一片空白。
姜屿看着这只手镯,又想起小毒蛛以及那只银蝶,心中隐隐有了一个猜测。
“...你是南诏人?”
谢知予没有否认。
他只收回手,眼带笑意地看着姜屿,话里却听不出什么情绪。
“师姐对我的过去很感兴趣?”
谢知予本就生得好看,如水的月色下,肤色白皙,如冰雪澄澈,更显面容昳丽。
他唇边笑意柔柔,宛若破冰融化的春水,似乎只要姜屿点点头,他便愿意将自己的过去如实讲给她听。
明明是一副温和客气的模样,姜屿却本能地感知到了危险。
在他这般温柔却不带任何感情的注视之下,给人的感觉就如同在一潭池水中被毒蛇盯上,冰冷湿滑的信子扫过脖颈,一股森寒的恐惧感自脊背迅速爬起。
姜屿努力克制住身体发抖的本能,尬笑两声,及时止住了这个话题。
“我只是见到那个蝴蝶觉得有点眼熟,随便问问。你若是介意,就当我没问过好了,抱歉。”
谢知予唇边带着抹盎然却没有感情的笑,歪头看她一会,闷声笑了起来。
“师姐,你还真是敏锐啊。”
......
虽然姜屿确实对他的过去很感兴趣,但以这种情况来看恐怕也问不出什么。
她默默记下了这个雷点,顺便往旁边挪了挪,和谢知予隔开了一段距离。
正想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突然一阵熟悉的阴风袭来,耳边又响起了那首诡异的童谣。
姜屿瞬间打起精神,转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抬轿的阴童子只剩下三个,晃晃悠悠地抬着喜轿走到了那间宅院门口。
落轿后,轿帘无风自动,阴童子上前将新娘从轿中扶出。
她全程只有脚尖着地,与其说是走,倒不如说更像是飘。
出了喜轿之后,她便推开了搀扶的阴童子,径自飘到宅院大门前,似乎是想进去,却被贴在门上的黄符给弹出了一米远。
她又反复试了好几次,无一例外都被黄符阻拦了去路。最后只能不甘地停在门外,眼中愤恨难耐,流下了两行血泪。
姜屿在屋顶看着,心中只觉得奇怪。
渝州有这么多户人家,她为何偏偏执着于这一家?
姜屿盯着这女鬼的动作,余光忽地瞥见喜轿后方不远处藏着两道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是与她跑散的宁秋和池疏。
二人也注意到了屋顶上的姜屿,三人目光交汇间,那女鬼似乎察觉到了什么,猛地转头,骤然起身朝喜轿后飘去。
池疏反应及时,当即拔剑挡在宁秋身前,女鬼速度极快,抬手间挥出几道风刃。
地面随之扬起一阵烟雾,以排山倒海之势扑向二人,正在这时,却有一条锁链速度更快,自女鬼身后而来,穿透了她的心脏。
女鬼登时止住了动作,僵在原地,面容狰狞扭曲片刻,挣开锁链,闪身回到喜轿,和阴童子一并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姜屿跟在谢知予身后跳下屋顶,一路小跑到他们身前。
“你们没事吧?”
池疏收回剑,先回答了姜屿:“没事。”
又朝谢知予微微颔首:“多谢。”
女鬼被谢知予打伤,今夜暂时不会再出现,继续留在这里也找不到什么线索。
“这户人家大概和那女鬼之间有什么关系。”姜屿回头看了一眼那间贴着黄符的宅院,“不过现在夜已深了,我们明日再来继续调查吧。”
翌日晨时。
四人约定好在客栈门口碰面。
姜屿悄悄拽了一下谢知予的袖子,示意他低头,小声附在他耳边。
“你想和他们一起吗?”她说,“如果你想清净一点的话,我去和他们说一声,我们可以分开调查。”
“为什么要分开?”谢知予略微扬了下眉,拒绝了她的提议,含笑出声,“人多一些才更有趣。”
说完,他转身迈步,走在队伍最前,一马当先,看起来丝毫不介意队伍里有多两个人。
姜屿看着他的背影,不禁疑惑地挠了挠头发。
她还没忘记谢知予更喜欢独来独往的设定,那为了拉他组队掉的25%友好度还历历在目。
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屿实在摸不透他的心思,索性不再多想,抬步追了上去。
无论谢知予到底是不是更喜欢一个人,反正多了两位队友对她来说又不算坏事。
四人按照记忆找到了昨晚那间宅院,池疏上前礼貌地敲了敲门。
等了一会,来开门的是一位年轻男子,乍一见到四位陌生人站在自家门前,他神色顿时变得警惕,不动声色地将打开的大门又合拢了些。
“请问几位来找谁?”
池疏做事向来周到,此次下山特意带了天衍宗的身份木牌。
他将木牌递到男子面前:“我们是天衍宗的弟子,听闻渝州最近有邪祟作乱,特来调查此事。”
男子将信将疑地接过木牌仔细检查了一番,确认了他们的身份之后,态度肉眼可见地变得友好了许多。
“原来是天衍宗的人,怪我眼拙,还请几位道长见谅。”他将大门打开,侧身恭敬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家中简陋,道长若是不嫌弃的话,便请进来说话吧。”
男子领着四人进屋,吩咐妻子准备茶水,又亲自烫洗好杯子,为四人斟茶。
来之前姜屿特意花钱找人打听过这户人家的情况。
男子名为齐子言,渝州本地人,是个小有名气的画师。这些年靠卖画也攒了不少钱,买了宅子,还娶了妻子夏氏,夫妻恩爱和睦。
他虽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家中却也称得上是富足,屋内摆设应有尽有,整齐有序,一尘不染,看得出平时应该是经常打扫。
除此之外,墙上还挂了很多幅画,其中一幅合欢花最为显眼,单独用了绫锦装裱起来。
姜屿接过茶杯,向他道了声谢,视线不自觉落在了那幅合欢花上。
见她感兴趣,齐子言便干脆将这画取了下来,平放在桌上。
“这是我前几日随手画的一幅画,我妻子很喜欢,便将它单独裱了起来挂在家中。不过是拙作一幅,见笑了。”
姜屿听着他的话,状似不经意地问了一句:“你很喜欢合欢吗?寻常人作画,大多是画牡丹之类的,画合欢的倒是少见。”
齐子言面色微微一滞,指尖不经意在画上摩挲了两下,随后摇了摇头。
“不过是即兴之作,谈不上喜欢或是不喜欢。”
他将这画推到一旁,话锋忽地一转,不着痕迹地转移了话题。
“对了,几位道长,这邪祟出现有一段时间了,害得大家夜里都不敢外出,也不知何时才能将她抓住?”
姜屿正要回答,一直没怎么说话的谢知予却忽然出声。
“这可有点难说。”他慢条斯理地说着,刻意放缓了语速,“昨日夜里她守在你家门外,几次想进屋却都被黄符拦住,整个渝州也只有你在门外贴了符纸。”
他望着齐子言的眼睛,唇角带着抹漫不经心的笑,似乎只是随口一问。
“难不成,你们之前有过什么过节,才让你如此防备她?”

谢知予语气自然,面色温和,似乎方才的话只不过是他不经意地随口一问。
可齐子言却突然不敢直视他的眼睛,神色闪躲,借着喝水的动作,悄然偏开目光,不自在地看向了一旁。
“道长说笑了,这黄符是半年之前去道观里求来保家宅平安的,那时邪祟还尚未出现。况且我与那邪祟素不相识,又如何能有过节一说?”
“是这样啊,那倒是我误会了。”
谢知予恍然大悟,好似压根没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声音不急不缓地继续道:“我还以为那些黄符是你怕她报复,特意往门上贴的。”
齐子言攥紧了手中的茶杯,脸色也跟着微不可查地变化了一下。
面前这位少年随和有礼,言语里也感知不到恶意,可一旦对上他那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他便恍惚生出了一种自己已经被他看穿的错觉。
这种感觉让他觉得非常不安,仿佛落入圈套却不自知的猎物,无处遁形,坐立难安。
他极力忽视掉谢知予朝自己投来的视线,勉强挤出了一个笑。
“几位道长可还有别的什么事?”
也许是因为心虚,但又也许是因为别的。
齐子言忽然伸手遮住那幅合欢花,翻了个面,当着众人的面将它收了起来,却没挂回墙上,而是卷了起来捏在手里。
“我与妻子约好今日要为她画像,现下光线充足,正是作画的好时候。可府里没有下人,我也抽不开身继续招待几位,你们看......”
齐子言长相颇具书生气,笑起来的时候更是显得温文尔雅,即使在说着赶客的话,也不会让人觉得不礼貌。
姜屿敏锐地注意到他握着画卷的手在轻微颤抖,手指用力到有些泛白,甚至将画卷都摁出了一块凹陷。
这副明显心里有鬼的样子让他看起来可疑程度直接翻了好几倍。
很显然,齐子言与那女鬼之间必定有什么关系,可观他态度,再问下去估计也是枉然。
几人交换了一下眼神,池疏率先起身,朝齐子言抱拳行了一礼。
“既然齐兄对邪祟之事并不了解,趁着现下时辰尚早,我们也该去别的地方找找线索了。”
齐子言闻言好似松了一口气,紧张的神色缓和了许多。
他将画卷重新放回桌上,站起身,看起来有些急不可耐。
“我送道长出去。”
与来时不同,出府的路上齐子言没了和他们闲聊的心思。一路无言,脚步飞快,将几人送至门外后连句客套话也没来得及说,直接关上了门。
......
“他有问题。”看着紧闭的大门,姜屿更加确信了自己的猜测。
宁秋皱着眉头,显然也看出了齐子言的不对劲。
“可是看他这个急着催我们离开的态度,估计是不会把实情说出来的。”
姜屿略一思索,从怀里摸出来一张符纸,注入灵力后撕成两半,用了个小幻术,抬手一抛,半张符纸轻轻飘至空中变幻成一只蝴蝶,翩翩然飞进了院中。
虽然偷听别人说话是很不礼貌的行为,但眼下也没有其他更好的办法了。
原以为要等待时机才能听见有用的信息,却不曾想蝴蝶飞进去没多久,齐子言略显急切的声音便通过另外半张符纸传了过来。
“你待会一个人在家中待着,无论谁来都不要开门,记住了吗?”
夏氏柔声应了句好,又问:“你是要出门吗?”
“我出去卖几张画。”齐子言说,“很快便回来。”
方才催促他们离开时说要给妻子画像,可这会儿到了夏氏面前又成了要出门卖画。
未待姜屿多想,符纸中又传出了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愈来愈近。
姜屿同宁秋和池疏二人对视一眼,拉着谢知予,迅速走到街边的茶摊旁蹲下,借着桌子藏住了身形。
没过一会,宅院大门悄悄开了一条细缝。
齐子言神色警惕地从缝中探出脑袋,张望四周,确认没有异常后,出门往南边拐进了一条小巷,步履匆匆。
明明说是要去卖画,可他看上去却是鬼鬼祟祟,手里也空无一物。
显而易见,他在说谎。
不仅骗了他们,还骗了自己的妻子。
趁着他还未走远,四人立刻起身跟了上去。
一路出了城门,往东南方向走去,不过百米的地方有一间义庄。
远远望去,义庄本身就已破败不堪,荒草萋萋,显然是废弃已久。
齐子言停在门外谨慎地左右环顾了一圈,之后才推门入内。
大约过了半柱香的时间,他从屋内出来,脸色比进去时憔悴了许多,关好大门,又匆匆离开。
确认他走远不会再回来之后,几人才现身来到这间义庄前,推开了那扇破烂得形同虚设的大门。
甫一入内,一股浓重的异香夹杂着霉味直冲入鼻腔,熏得人两眼一黑,头脑发昏。
宁秋连连皱眉,一手捂着鼻子,另一只手不停在眼前扑扇着风。
“咳咳...这是什么怪味啊!”
她实在受不了这个味道,只停在门边,不肯再往里走。
姜屿也被这怪味熏得有些呼吸不畅,只不过她实在好奇齐子言来这里的目的,还是坚持着往里走了几步,观察起了这间义庄。
说是义庄,但屋内其实并没有停放尸体。而且由于荒废太久,无人修缮,屋顶已经破了好几个大洞,连门窗也全都松动摇摇欲坠,四面漏风。
日光从破漏的屋顶穿进来,在地上照出了几块光斑,屋内正中间的地方摆放了一副楠木棺材,恰好避开了光线能照射到的地方。
棺身用了红丝线缠绕起来,其上还贴满了黄符,四个角分别挂了一只小巧的黄铜铃铛。
姜屿走上前仔细看了一眼棺身上的黄符,不出所料,果然与齐子言家门上贴的那些黄符一样,都是用作安煞驱鬼。
而在棺材正前方还摆了一个铜盆,盆中堆积着纸钱烧成的灰屑,灰屑之中又插着三根新香,还泛着燃烧的火星。显然是刚离开不久的齐子言点上的。
可他为何要大费周章,大老远的跑到这里来给一副看着就很诡异的棺材上香?
许是看出了姜屿的疑惑,一旁的谢知予好心开口点拨了一句。
“师姐若是好奇,不妨将那棺材打开看看。”
姜屿转头,狐疑地看他一眼。
单从这棺材又是缠红线、又是贴黄符的架势来看,不用想也知道里面装的肯定是什么她惹不起的东西。
让她打开棺材,这种行为和恐怖片中那些不作死就不会死的主角又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有谢知予坑过她的经历在先,她实在很难不怀疑他的用意。
谢知予看出了她眼中的质疑,眉梢微抬。
“师姐为何这样看我?”
他坦然看着她的眼睛,语气听上去有些失落和伤心,只是面上却还挂着盈盈笑意。
“之前在秘境里不是还说非常信任我么,难道这话是骗我的?”
姜屿:“......”
如果再给姜屿一次机会,她当时一定不会说出这个回答。
没办法,自己挖的坑,哭着也要跳进去。
姜屿面向着棺材先鞠了一躬,心里默默说了一声“得罪了”,之后才上手小心将黄符揭开。
霎时间,义庄外忽地起了一阵阴冷的风,吹得门窗发出了一阵令人牙酸的吱呀声,挂在棺材角的铜铃也跟着叮当响个不停。
姜屿捏着黄符的手顿时有些迟疑,但转念一想,揭都揭了,再后悔也晚了。
于是她干脆顺手将那红丝线解开,与池疏合力推开了棺材板。
低头往里一瞧,棺材里躺的居然是夜里坐在喜轿中的新娘。她面上化着精致的妆容,身着红嫁衣,红绣鞋,朱唇点绛,两手交叠平放于腹部,安然阖目。
除了脸色有些过于苍白之外,看着并不像死人,更像单纯地睡着了。
据客栈掌柜所说,邪祟出现已有月余,所以这位“新娘”应该至少也死了有一月时间。
可她不仅尸身没腐,身上还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香气,像是被劣质的脂粉香腌入了味,味道甜得发腻。
宁秋被这个味道熏得胃里翻涌,扶着门框差点吐出来。
池疏见她不适,立即停下手上动作,快步过去扶着她出门呼吸新鲜空气。
不怪宁秋娇贵,实在是这味道难闻,姜屿也是掐诀屏息才堪堪忍受得住。
可谢知予却似乎完全没受到这股香味的影响,他环臂而立,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连眉头也没皱一下。
“师姐想知道她与齐子言之间的关系吗?”他突然开口问道。
姜屿自然是想知道的。
更何况他们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驱除邪祟,对这女鬼了解得越多,处理起来也就更方便轻松。
她点了点头,诚实道:“想。”
谢知予上前一步,右手一翻,掌心多了一只黑色的小虫。
他将这小虫放入棺内,待它爬入尸体耳道之后,屈指在棺身敲了两下。
姜屿忍不住戳了戳他的手臂,好奇问他:“你刚才放进去的是什么?”
“蛊虫。”谢知予回答得很快。
他垂下眸子,耐心等了一会,又轻轻敲了两下棺材。
“起来。”
话音甫落,棺中的尸体猛然睁开了眼,蹭地一下站起身,竟自己从棺材中爬了出来。
她安静乖巧地站在谢知予面前,和活人并无区别,只是双眼看起来有些无神。
谢知予十分满意地欣赏了一会自己的“作品”,转眸看向姜屿。
“走吧,师姐。”
不知为何,姜屿看着那具被操控的女尸,顿时有了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她眉心一跳,下意识往旁边退开两步,说话都不自觉结巴:“去、去哪?”
谢知予朝她露出一个笑容,若水柔和,看起来无害极了。
只是开口却是:
“不是想知道她与齐子言之间的关系么?这种事情,当然还是得当面问清楚才更好些。”
话说到这个份上,姜屿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心道不好,看了一眼门外丝毫没有发现屋内异常的宁秋二人,转身欲跑。
然而脚下步子还没迈出去,便被人用锁链拽住了脚踝,身体僵在原地,动弹不得。
接着一双冰冷的、毫无温度的手搭上了她的肩膀。
她听见身旁的谢知予对那女尸说:“带我去见你。”
下一秒,一股森冷寒意涌入体内,身体忽然一轻,好似完全脱离引力,飘到了半空之中。
姜屿低头看了眼地上并排躺着的两个人和一具尸体,发出了一声字正腔圆的——

长街一眼望不到尽头。
街道两侧挂满了各式彩灯,高低错落,暖融融的光亮连成一片,灯火辉煌,恍如白昼。
灯火之下,摆摊售货的小贩正卖力吆喝着,来往行人络绎不绝。
只有一点奇怪。
这些行人不是缺胳膊少腿,便是少了只眼睛,或是面色惨白,眼下乌青。
唯一一个看起来正常一点的是个年轻男子。
他从姜屿身边路过,还没走出几步远,却听得咔嚓一声脆响,脑袋突然毫无征兆地掉落在地,当场表演了一个身首分离。
然而周围的行人对此却没什么反应,甚至都没人多看他一眼,好似对这种情况早已司空见惯,见怪不怪。
男子感觉到不对,停在原地,抬起手,在原本有脑袋的地方虚虚拍了几下。
姜屿:“......”
这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脑。
掉下来的脑袋一路咕噜噜滚到街道中央,又被过路的行人东一脚、西一脚地给踹开,在撞上小贩的推车之后,继续滚了一段距离,最后恰好停在姜屿跟前。
姜屿在装作没看见和一脚踢开两种选项中犹豫了一会,最后还是弯腰将这颗脑袋捡了起来,交到了循着感应找来的男子手中。
“你的头,拿好。”
那名男子道了声谢,将自己的脑袋捧在手里拍了拍地上沾到的灰。
“抱歉啊小姑娘,没吓着你吧?”
他动作熟练地接回脑袋,这时才注意到她身边还站着一位白衣少年,目光在两人身上扫过,突然“咦”了一声。
“你们怎么看起来有点眼生?”
男子皱起眉头,仔细观察起这二人,又拱起鼻子嗅了嗅,像是在确认什么,口中喃喃道:
“好浓的活人味道......”
姜屿登时心里一紧,下意识往谢知予身边靠近了几步。
生魂脱离躯体之后,他们便被那女尸送到了“极乐世界”,通俗来说,就是阴间地府。
虽然只要是魂魄状态便能在这极乐世界中畅通无阻,可毕竟他们不是真的死人,身上还带着独属于活人的“生气”。
阴间本就不是活人该来的地方,倘若被人发现,引起骚乱,他们再想安全活着离开怕是很难。
不过好在这名男子并没有往这方面想。
他盯着两人看了半天,忽然一拍脑门,恍然道:“难不成你们两个是刚死的?”
姜屿赶紧连连点头:“对对对,就是几分钟前刚死的。”
“原来如此,那便难怪了。”
男子丝毫没有怀疑姜屿,知晓他们才刚死不久后,更是摆出了一副老前辈的架势。
“姑娘,看在你方才帮我捡了头的份上我便好心提醒你一句。这里的人全都很讨厌这种味道,其他人也不都像我这么友好的,你们最好找个地方散散味。”
他边说着,又伸出食指,虚虚点了他们几下,故作高深道:
“不过话又说话来,你们两个挺会挑时间,死得还真是时候。”
听他的意思,像是他们恰好赶上了什么千载难逢的好事。
谢知予来了兴趣,他略一挑眉,露出了好奇的表情,相当识趣地接过了男子的话。
“前辈为何这么说?”
见他态度不错,又懂得在称呼上尊敬自己,男子也乐意将自己知道的事情一一分享给他们。
“大约是五年前这里新来了一位姑娘,人年轻又生得好看,只是性格有点孤僻。
总不爱和别人说话,就整日守在那奈何桥前,手里攥着枚青花玉佩,像是在等什么人。”
说到这里,男子适时摇头叹了一声,语带惋惜。
“那姑娘与我们不同,她有全尸,生前也没做过什么坏事,原本很快就能轮到她去投胎。可她为了等人,生生将这机会给错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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