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化白月光失败后—— by宵时雨
宵时雨  发于:2024年04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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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们才知道,她原是在等自己的情郎,只不过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她始终都没能等到。”
“她自己没有求得圆满,倒是乐意给别人做媒,半年前开始,她每隔三日就要替一对爱侣操办婚事。”
男子转过身,指着这满大街的人,“今日恰好就是第三日,这些人基本都是赶着去凑热闹,沾沾喜气的。”
他继续解释道:“我们这里成亲的习俗和人间的可不太一样,不发喜糖,只撒纸钱。”
地府的流通货币就是纸钱,而对一些死了没人祭奠的孤魂野鬼来说,有人成亲就相当于是在做善事,白送钱。
男子死得并不光彩,生前在世也没什么亲人,更别提会有人给他烧纸钱。
他急着去占个现场靠前的好位置,见街上行人越来越多,连忙止住话头,和二人匆匆告别后,扭头挤进了人群中。
姜屿看着他的背影,将他方才所说的话又细细咀嚼了一番。
当前已知:
渝州邪祟是在半年前出现,喜欢乱做媒和抓人成亲。
而男子口中这位姑娘也恰是从半年前开始,每三日便为人办一场婚事。
时间和两者的行为爱好皆对应吻合。
如果姜屿没猜错的话,这位姑娘大概率就是棺材里的女尸了。
既然是为人操办婚事,作为媒人,她也一定会在现场。
谢知予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抬步欲追上那名男子,却忽觉手腕一紧。
“你要去哪儿?”
姜屿抓着他的手腕,将他拉到了人少的地方,小声提醒道:“我们身上有活人的味道,万一被发现就完了,还是不要随意乱走动了吧?”
谢知予抽回自己的手,倚在墙边站定身子,眼里带着分明的笑意,直直注视着她。
“师姐不是不怕鬼吗?”
姜屿偏头看了一眼满大街奇形怪状的人,少见地沉默住了,欲言又止半天。
“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不怕鬼,但是我怕死呢?”
方才那男子还好心提醒他们不要去人多的地方,天知道若是被其他人闻到他们身上的味道,到时候又会发生什么事。
只是谢知予似乎没有这么多顾虑,他弯唇轻笑一声,正要回话,却听得远处响起了一阵欢呼声。
按照极乐世界的习俗,成亲当日是要点长明灯的。
现下吉时已到,数千盏明灯接连升起,点亮了夜空,汇成一片暖融融的星海。
所有人都在振臂欢呼,被这欢快热闹的气氛感染,就连谢知予也不禁跟着抬起头。
火光绚烂落在他漆黑的眼中,又化成了细碎闪烁的光点。
谢知予安静地望着那些灯看了许久,敛了笑意,神色极淡,不知在想些什么。
好半晌,他才收回视线,接上了姜屿的话。
“放心吧师姐,生魂离体越久,生气会消耗得更快,他们发现不了的。”
......这样听起来更可怕了啊喂!
生魂离体越久,他们身上的味道会越淡是不错,可这也意味着生气即将耗尽,无法再回到自己的身体里去。
即使没被这里的人发现异常,他们也同样会死。
姜屿内心有些崩溃,面上却不显,很好地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但命只有一条,我认为我们还是应该好好珍惜,不要总是以身涉险。”
她放轻声音,好声好气地试着和他商量。
“不如我们先回去从长计议,等做好了准备再回来,这样才能万无一失。你觉得呢?”
“师姐说得不错。”谢知予轻轻点了下头表示赞同。
忽而又朝她吟吟一笑:“但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会贪生怕死的人吗?”
姜屿:“......”
怎么感觉这话像是在故意点她?
姜屿觉得自己应该在这个时候反驳他几句,可最后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
因为谢知予看起来确实不像是会怕死的人。
姜屿:可恶,她败了。
劝说失败又不知道该如何离开极乐世界的姜屿只好选择跟着谢知予往前走,混入人群,加入了凑热闹的队伍。
好在耽误了这么一会时间,身上的味道似乎淡了不少,周围的人并没有发现异常。
姜屿紧紧跟在谢知予身后,悄悄松了口气。
一路走到一处挂满了红绸的府邸前,府门大开,大约有七八个阴童子迈着整齐的步伐从府中出来,手里还提着花篮。
几个阴童子在府门口呈一字排开,像天女散花一般撒着花篮里的纸钱。
人群顿时喧闹起来,为了抢这些纸钱争破了头,互相推搡,言语辱骂者不在少数。
为了避免误伤,姜屿拉着谢知予悄悄退到一旁,踮起脚,观察了一圈。
“奇怪,怎么没看见有和那女尸长相相似的姑娘?”
她又仔细确认了一遍,然后凑到谢知予跟前,眨了眨眼睛,一脸希冀地望着他。
“师弟你看,她好像都不在这里。不如我们就先回去,下次再来找她吧?”
说这话时,姜屿微微仰着头,抬起眼睛向上看着谢知予。
一双水灵灵的杏眼清纯又灵动,再加上本就偏可爱的长相,看起来就像是个天真无害的软妹。
被她这样看着,实在叫人不忍心说出拒绝的话。
但谢知予能。
他无情地拒绝了姜屿,并抓着她的肩膀将她转了个向,又在她身后轻笑出声,如同恶魔低语。
“师姐,看那儿。”
府邸的正西方向,正有四个阴童子抬着一顶喜轿慢慢走来。
方才还哄闹争抢的人群霎时静了下来,自觉分散开,为喜轿让出一条路。
姜屿一眼便认出抬轿的四个阴童子中有一个正是被她捅穿了的倒霉蛋,胸口破开的大洞只随意用了一张白纸堵住。
而在姜屿认出他的同时,他也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猛一转头,对上了姜屿的视线。
下一瞬,阴童子放下花轿,眨眼间来到姜屿身前。
他恶狠狠地盯着姜屿,抬手指向自己的胸口。
“是你。”

阴童子的声音将周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
成了众人视线焦点中心的姜屿心下一凛,担心自己暴露,连连摆手否认。
同时一个后撤步,躲到了谢知予身后。
“不是我,你认错人了!”
那阴童子却不依不饶,视线直勾勾地盯着她,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愤怒。
“就是你,我不会认错的!”
救命,他不是纸做的吗!
怎么一个纸人有脑子就算了,记性还这么好!
姜屿还想再狡辩两句,但阴童子没给她这个机会。
他径直绕过谢知予,一把抓住姜屿的手腕,想要将她带走。
“等等,如果我现在愿意给你道歉的话,你能当作什么都没发生吗?”
尽管姜屿的态度很真诚,但很可惜的是,这个世上不是所有的事情都能用道歉来弥补,也不是所有的道歉都能被人所接受。
阴童子虽一言未发,抓着她的力度却比之前更大了些。
姜屿试着挣脱,奈何阴童子看着只有七岁幼童的模样,力气却大得出奇。
只这么一会儿功夫,手腕上已经多了几条醒目的红痕。
如果只是她一个人被抓倒还好些,只是这阴童子似乎发现了他们的不对劲,目光在两人身上转了个来回,突然又伸出另一只手扣住谢知予,拽着两人往府邸的方向走。
眼看着离府门越来越近,姜屿心急如焚,偏又挣不开手。
她悄悄朝谢知予靠近一步,戳了戳他的手臂。
“你怎么都不反抗的?”
谢知予任由阴童子抓着,慢慢悠悠地跟在他身后,看起来一点被强迫的意思也没有,倒更像是自愿被抓走的。
他勾唇轻笑,转头看向姜屿。
“反抗有用吗?”
......
这倒也是。
毕竟他们还要藏着身份,不好将事情闹大。
更何况这阴童子看着也不像是要伤害他们,反而像是要领着他们去做什么事。
姜屿思来想去,干脆也放弃了挣扎。
围观的人群将这座府邸围了个水泄不通,阴童子带着两人艰难走到大门外,将谢知予交给了其他同伴,领着他进了府邸。
而他则继续带着姜屿去了喜轿前,不待她出声询问,直接将人推进了轿中。
也许是和她有着私人恩怨,阴童子这一推用了十成的力气,动作也堪称粗鲁。
姜屿刚抬起手准备揉揉撞疼的脑袋,动作却猛然一滞,低头朝自己身上看了一眼,似是不可置信般愣在原地,眨了好几下眼睛。
来时穿的明明是紫色的齐腰襦裙,可这会儿竟成了红色渐变的婚服,胸前还绣着珠联璧合的纹样。
姜屿下意识往头上摸去,果不其然,连发髻的样式都变了,原来系在发间的丝带也换成了沉重的头面。
不待多时,她感觉到轿子被人抬起,轿身轻轻晃了两下,随后便稳稳前行。
“抱歉让各位久等,我们的新郎新娘总算到齐了。”
外面忽然传来一道柔和似水的女声,含着几分温软笑意。
话音落下,喜乐奏鸣,人群跟着欢呼起来。
姜屿直觉这道声音的主人便是那女尸,只是她身上似乎落了某种禁制,只能乖乖坐在轿中,连手指也无法动弹。
到达府邸门外只有一小段路,喜轿很快停下,阴童子掀开轿帘,给姜屿蒙上盖头,牵着她走出喜轿。
视野被遮挡,姜屿看不见周围的情况,还没走几步路,阴童子松开她,往她手中塞了一条红绸。
红绸的另一端也被人牵着,稍微一想便能猜到,那人大概是谢知予。
但姜屿此刻不仅没法自由活动身体,连句话也说不出来,只能牵着红绸,跟着谢知予往前走。
不得不说,这场临时促成的婚事准备得实在周全,成亲该有的流程一项都没少。
两人走上地面铺着的红色绒毯后,阴童子跟在他们身后抛撒着五谷杂粮。
再一同跨过火盆和马鞍,最后才是拜堂。
那道女声再次响起,语气中满满洋溢着喜悦和期盼,语调饱含热情。
若是不知情的人,大概会误以为此刻要拜堂成亲的人是她。
她高声喊着。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前面两次姜屿都被迫朝着前方弯下腰,直到最后一回,她转过身,同谢知予一起弯下腰,两人的脑袋轻轻碰在一起,又很快分开。
“礼成,两位新人,请入洞房。”
姜屿:???
等等,刚才怎么没人告诉她还有这个环节?!
只是配合走个流程拜堂就算了,真要和谢知予洞房那是绝对行不通的。
倒不是因为她不好意思放不开,而是谢知予修的是无情道,若是与他春风一度,岂不是要坏了他的道心?
那她的任务还怎么完成?
姜屿顿时心急如火,尝试着调动全身的灵力想要冲破禁制,却不料遭到反噬,喉间泛上一股腥甜。
她老实下来,不敢再动了。
控制不了自己的身体,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谢知予一同走进早就布置好的婚房内。
姜屿被领着走到床边坐下,谢知予从阴童子手中接过一杆喜秤,挑开了她的盖头。
总算得见光明,姜屿下意识先抬眼看向谢知予。
他果然也和自己一样被迫换上了婚服,一举一动都身不由己。
挑开盖头后,谢知予将喜秤递还给阴童子,随后坐到了姜屿身侧。
阴童子很快又递来两个酒杯,交到二人手中。
姜屿侧过身,两人之间的距离极近,几乎是同谢知予额头贴着额头,嫁衣交缠,呼吸相闻。
不过她倒没有生出什么异样的心思。
因为她惊奇地发现,谢知予居然在发呆走神。
谢知予很少穿除颜色鲜亮的衣服,他也从不穿天衍宗的门服,平日里不是白就是黑。
这红色的婚服穿在他身上,衬着他白玉般莹润剔透的肤色,墨色发丝随意披散在身后,更显容颜如仙如画。
好比水墨画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清丽不可方物。
几缕发丝流水般从肩头滑落,谢知予同姜屿交叠着手腕,酒杯抵住唇瓣,仰头饮下了杯中酒液。
从始至终,他眼中情绪淡淡,神色极为平静,虽是在动,却更像是一个被操控的傀儡,明显心不在焉。
但阴童子并不在乎这些,见他们配合完成了流程,便纷纷退至屋外,顺手关紧了房门。
偌大的屋内一时之间只剩下两人。
屋内每项摆设都被人精致布置过,窗户上也都贴着大红喜字,床上的被褥是新换的,锦被上绣着鸳鸯戏水的图案。
桌上燃着两支红烛,烛光盈满室内,经由四面垂落的红色薄纱过滤后变得愈发柔和朦胧,气氛顿时多了几分说不出的暧昧。
但......
姜屿看着坐在她身边的谢知予,又看看两人身上的婚服,回想起方才喝交杯酒的画面,突然觉得有些莫名的尴尬。
好在那禁制在阴童子离开之后就自行解除了,姜屿清咳一声,连忙站起身,指了指房门。
“...那个,我去那边看看。”
说完也不等谢知予回答,逃也似的几步走到门边,试着推了推门。
结果不出所料,房门被人从外面锁死了,且为了防止他们暴力破坏,门锁之上还特意加了一个小型法阵。
姜屿不免有些懊恼沮丧。
他们冒着生命危险到这里来,结果不仅什么也没查到,还被对方给耍了,困在房里出不去。
若是在生气耗尽之前没有回到自己的身体里,他们必死无疑。
姜屿思来想去,还是觉得不能就这样坐以待毙。
她转过身,准备和谢知予商量一下有没有其他的办法,却发现他仍旧坐在床边,垂着眼帘,一动未动。
就连姜屿走到他身前,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也未察觉。
“你怎么了?”
姜屿微微弯下腰,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眼中隐隐有些担忧。
“是哪里不舒服吗?”
耳边传来姜屿的声音,伴随着烛火的毕波声,谢知予这才回过神,好似被惊醒,眼睫微微颤动了两下。
火光暖暖勾勒着谢知予的侧脸轮廓,柔和了他的眉眼。
他先是摇了摇头,轻声道:“无碍。”
又缓缓抬起眼,注视着姜屿,静默一瞬,又笑盈盈地问她。
“师姐觉得,成亲好玩吗?”
......
恕姜屿直言,成亲这种人生大事只有愿不愿意,无论怎么想,都不该和好不好玩沾上什么关系。
更何况她也是被操控的,方才那些流程看似很正规,该有的都有,但其实更像是一场不容拒绝的大型过家家游戏。
她与谢知予好歹是师姐弟,而之前那些被抓来的说不准只是连面都没见过的陌生人。
可想而知,那女尸费心费力操办这些婚事,真正开心的大概只有她自己。
于是姜屿很认真又严肃地摇了摇头:“不好玩。”
“是啊,我也觉得无趣极了。”
谢知予轻声附和,站起身,面上笑意又加深了些。
他绕开姜屿,走到她身后的妆台前,垂眸看着镜中一身红衣的自己,向来情绪疏淡的眼中竟划过了一丝嫌恶,眸光沉了沉,很快又归于平静。
“这种无聊的事情,怎么还会有人对它心心念念呢?”
随着话音落下,谢知予唤出锁链,穿过镜面,却未将镜子打碎,而是如穿过水面一般,镜子表面竟泛起了圈圈涟漪。
他稍一用力,从镜子里面拽出来一红衣女子。
姜屿定晴一瞧,这女子果然是棺材里的女尸。
“下次换点有意思的,不然我可没有耐心陪你玩游戏。”
谢知予动作丝毫称不上怜香惜玉地将她摔在地上,居高临下地俯视她,因侧对着光亮,面容一半隐在阴影中,看不清神色,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割裂虚幻。
他开口,明明声音轻而柔和,却又带着一种极强的、令人胆寒的压迫感。
“记住了吗?”
上回被谢知予用锁链穿透了胸膛还没彻底恢复,红衣女子这会儿更是无力反抗,只得连连点头,哀求他先放开自己。
门锁上的法阵禁制只有她能打开,谢知予漠然瞥她一眼,松开了锁链。
红衣女子撑地起身,颤颤巍巍地走到门边,准备为他们开门。
姜屿在旁目睹了全程,她想了一会,两步走到谢知予身旁,好奇问他。
“你怎么知道她藏在镜子里的?”
“猜的。”
......行吧。
聪明的人随便一猜都能猜得这么准。
姜屿讪讪移开视线,不再看他,做好了离开的准备。
却没想到变故突生。
红衣女子开门开到一半,忽然停手,从怀中掏出一面碎得四分五裂的镜子,迅速转过身,将镜面对准二人。
姜屿心道不妙,可根本来不及反应,镜面骤然爆发出一道刺目的白光,将她与谢知予一齐吸入了镜中。

姜屿看着眼前陌生的宫殿建筑,陷入了沉思。
自从被那道白光吸入镜中后,她与谢知予就分开了。
她不知道谢知予去了哪里,自己则被传送到了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里。
“系统系统,你在吗?”
【......】
脑中响起了一阵断断续续的电流声,而后又像是被什么干扰了信号般,滋啦一声响后,复又归于平静。
姜屿不死心地又试着喊了两次,没成想竟连电流声也听不见了。
无奈之下,她只好放弃求助系统,开始观察起周围的环境。
恰在此时,身后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长廊尽头迎面走来两位宫女,手里提着食盒,身上和发间都戴了银饰,底端坠着银铃,行走间铃声清脆好听。
姜屿正要找个地方藏起来,却发现对方似乎看不见她,近距离从她身边路过时,神色并无异常,好似她只是空气。
“桑夫人那孩子虽说是抱养的,可我见过几次,五官轮廓长得和陛下真是一模一样。”
“我倒觉得那孩子既像桑夫人,又像陛下。听说先皇在世时,曾有人见到桑夫人与陛下几次深夜约见在竹林,说不准......”
最先开口的那位宫女连忙用手捂住了她的嘴,神色警惕地扫了眼周围,见没人之后才松开手。
“嘘!这话可不能乱说,若是让人听见了要被扔进万毒窟的!”
仿佛“万毒窟”是个什么极为可怕的存在,另一名宫女听了,脸色霎时转白,不禁打了个寒颤,紧紧闭上了嘴。
两人也不再说话,加快步子,低头沉默地往前走。
姜屿思索片刻,抬步追了上去。
两人一路走到一处偏僻的院落,上前敲了敲门。
过了大约半刻钟,院门才打开,走出一位年轻女子,看着不过二十出头,身上与发间也都戴了银饰,但从样式来看,明显更精细贵重。
她从宫女手中接过食盒,朝二人柔柔一笑,宛若春水映月。
声音也温软得不像话:“陛下怎么没来?”
但姜屿看得分明,这两位宫女在极力克制着发抖。
“回...回夫人,陛下说他还有要事处理,请您先用膳,不必等他。”
女子唇边的笑意僵住,脸色一点点变得阴沉,全然没了方才温柔似水的模样,淡淡瞥了一眼二人,随后砰的一声用力关紧了院门。
不止两名宫女,就连姜屿也被她这不打一声招呼的行为吓得抖了一下。
“桑夫人近来脾气愈发古怪可怕了,难怪陛下总不愿来见她。”
“唉,听说她以前也不是这样,也不知是因为什么突然性情大变。”
“管她是因为什么,反正东西送到了,这差事我下次再也不来了,我们快些回去吧。”
......
虽说这桑夫人脾气的确古怪,但姜屿总觉得她身上有种说不出的熟悉感。
待宫女走远后,姜屿望着院门犹豫片刻,本也打算离开,却在这时,院墙内忽然飞出一只纸蝴蝶,飘飘然落在她脚边。
紧闭的院门再次打开,这次出来的却是一个六岁幼童,头发长度恰好披肩,模样生得玉雪可爱。
但更为引人注目的,还是他眉心的一点朱砂。
姜屿顿时收回了迈开的步子,转身回来,盯着幼童仔细瞧了一会。
确认了,这就是小时候的谢知予。
小谢知予同样看不见姜屿,他捡起地上的纸蝴蝶,拍拍干净上面的灰,转身往回走。
姜屿快步追上去,赶在他之前进了院门。
外表看着华丽的院落内里却和姜屿想得不太一样,除了宫里统一配备的花卉绿植外,院中只有一张石桌和一架秋千,看着不免有些空旷冷清。
谢知予关好门后,走到秋千旁,将手里的纸蝴蝶向上一抛,花丛间立刻飞来几只蝴蝶,托着这只纸蝴蝶,一同绕着他翩然飞舞。
他坐在秋千上,歪头靠着吊绳,脚尖轻轻点着地面,带动着秋千前后晃动起来。
他问蝴蝶:“外面好玩吗?”
蝴蝶飞到他耳边,不知对他说了什么,他仰起头,看着这片被院墙框起来的、四四方方的天空,很轻地眨了眨眼。
谢知予不能离开这里,最远的活动距离也就仅限于出门捡蝴蝶,若是走得太远,桑夫人会惩罚他。
片刻后,他低头收回目光,静静看着空中飞舞的蝴蝶,不知在想什么。
桑夫人从屋里出来,手里提着食盒,走到石桌旁,朝他招了招手。
“过来吃饭。”
姜屿朝桑夫人走近了些,近距离观察了会,总算明白方才的熟悉感是从何而来。
那位宫女的猜测大概是真的。
姜屿虽然没有见过所谓的陛下,但单从这位桑夫人的容貌来看,与长大后的谢知予至少有七成相似。
两人身上的清冷疏离感如出一辙,但不同的是,桑夫人的眼角眉梢更显柔和,嘴角又挂着抹浅淡的笑。
她身形略瘦,肤色有种病态的苍白,整个人清冷之中又多了一种易碎感,如同风雨中摇曳的白山茶,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她、保护她。
若说是抱养,绝无可能相似到这种地步。
可若是桑夫人亲生......
姜屿看了眼桑夫人身上的银饰,其上果然都刻着蝴蝶图腾。
再说只有南诏人才爱戴银饰,崇拜蝴蝶,所以这里应该是南诏王宫。
从那两位宫女的话中不难猜出桑夫人是先皇的妃子,与当今陛下应是母子关系。
无论哪个时代,乱.伦都是不被世俗所接受的,难怪要对外称是抱养的孩子。
姜屿又转眼看向谢知予。
倘若猜测为实,谢知予虽然身份见不得光,可他至少也是个皇子。
既是皇子,又如何会变成孤儿?
原文给的信息太少,姜屿满腹疑团,却无法推断出结论,只好继续安静看下去。
谢知予从秋千上下来,挥散蝴蝶,之后才慢慢走到石桌边,擦干净石凳,乖巧坐好。
桑夫人打开食盒,将里面精致的点心菜肴取出一一摆好。
“这些都是爹爹特意给我们准备的,他果然很在乎我们,对不对?”
说这话时,她嘴角不自觉泛起了甜蜜柔软的笑意,如同热恋中的少女。
只是下一秒,面上忽又多了几分哀愁,阴沉着脸质问。
“可是为什么他不来看我们呢?”她近乎神经质地反复问着同一个问题,“他是不是又在骗我?他在骗我对不对?”
这变脸比翻书还快的速度让姜屿一个成年人都觉得害怕。
可谢知予似乎习惯了她反复无常的情绪变化,深知此时不该接话,只安静坐着,保持沉默。
没有人理会自己,桑夫人果然很快消停下来。
她看着满桌的菜肴,心中忽然生出了一股强烈的排斥和厌恶,发疯似的将未动一口的菜肴悉数倒在地上。
谢知予此时才六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早在闻到饭菜香时就饿了。
他看着地上裹了泥灰的点心抿了抿唇,终是没忍住,轻轻扯了扯桑夫人的袖子,提醒她:
“娘亲,我好饿。”
桑夫人如梦初醒,总算停下动作,神情懊恼,还有些不知所措。
她蹲下抱住谢知予,声音哽咽着哭了出来。
“...对不起,对不起,都是娘不好。”
姜屿皱眉看着,几次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一分钟八百个情绪变化,她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而且光说对不起有什么用,道歉又不能让人吃饱饭。
但谢知予早就对此习以为常,他叹口气,忍着腹中饥饿,轻轻拍了拍桑夫人的背,安慰她。
“娘亲不哭,我不饿了。”
姜屿:“......”
突然觉得小孩太懂事也不是什么好事。
桑夫人明显听出了他在宽慰自己,可她不仅没有半分内疚,反而心安理得地接受了。
“你不饿的话,不如来陪娘亲玩游戏吧。”
谢知予面上没什么表情,点点头答应了。
桑夫人满脸欣喜地牵着他往屋里走。
姜屿也很好奇他们要玩什么游戏,便跟着进了屋。
桑夫人留谢知予一个人在屋里坐着,自己则去了内室,换了一身大红的婚服。
见她出来,谢知予目光只短暂地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秒,而后移开,声音冷淡,不带感情地念着她教给自己的话。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对谢知予来说,这几句话并没有什么特殊含义,唯一的释义,大概就是看娘亲一个人穿着红色的衣服,在屋子里对着空气拜三拜。
他不能理解为什么这种无聊的事情也能被称为游戏,但娘亲每次“玩”过之后就会变得开心。
所以他虽然厌烦,却也愿意陪她。
而姜屿也终于明白为何他会问自己成亲好不好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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