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知予听后却笑。
他没有如愿听到想要的回答,便也不再和她继续谈论这个话题。
窗外适时飞来一只纸鹤,扑棱着翅膀停在谢知予右肩。
他随手取下,指尖在纸鹤脑袋上一点,也不避着姜屿,大大方方地纸鹤传信的内容展示出来。
包裹着纸鹤的灵力散开,又一点点重新汇聚,半空中漂浮着几个大字:
【渝州邪祟,速去。】
“这是什么?”姜屿问。
“一个委托罢了。”谢知予静静看了几秒,抬手一抹,将纸鹤收回。
原文好像是有这么一段剧情。
弟子考核结束后,谢知予被派去渝州完成委托,而江浸月也恰好因为私事,和宋无絮一起去了渝州。
正是这段剧情引出了男主三号出场,正在做委托的谢知予无意中撞见了江浸月和另外两位男主在一起,心中醋意暗生,为后期黑化埋下了伏笔。
姜屿顿时警铃大作,虽然她成功阻止了这两人在秘境中培养感情,但感情的事谁也说不准。
谁知道江浸月的女主光环会不会突然发挥作用,让谢知予跳过剧情也能对她一见钟情。
姜屿沉思一会,试探着问了一句:“我能和你一起去吗?”
虽然她知道谢知予更喜欢一个人,这个问题问出来大概又要降他的友好度,但她也实在没有办法。
本以为谢知予会拒绝,却不曾想他低头看着手里的纸鹤沉默了一会,忽又抬起眼。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语气里带着十足盎然的趣味和笑意,“当然可以。”
停顿几秒,目光落在那碗药上,意有所指:“不过师姐......”
没等他话说完,姜屿动作飞快地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我没事的!”她边说边往嘴里塞了一颗蜜饯,压下苦味,“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窗外又起风了。
谢知予偏过头,微暖的日光洒落在他身上,犹如一池春水映梨花。无论是窗边的他还是那满树繁花,都是不可多得的春日丽景。
散乱的额发被风吹开,他一双黑眸疏淡如雪,重新给纸鹤输入灵力,看着它慢慢飞远。
半晌后,他收回目光,转而看向姜屿,嘴角带着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明日清晨。”
第9章 鸳鸯债(一)
渝州位于川蜀一带,受天衍宗庇佑,境内一直很太平,并不见有妖魔侵扰,百姓安居乐业。
繁华的街道,人来人往,小贩的吆喝声不断。
穿过来几天,总算能看看这个世界除了天衍宗以外的地方。
姜屿活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天真孩童,对什么都感到很新奇。
她今日梳了双螺髻,发上系了紫色丝带,身上穿的也是同色齐腰襦裙,对襟半臂下摆束在裙腰里,内衬白色暗纹提花里衣,腰间系着双面刺绣的玉兔流苏禁步。
一蹦一跳间,发上的丝带也跟着一晃一晃,两个尖尖的发髻像狐狸耳朵,整个人是灵动又可爱。
谢知予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银冠束起的马尾显得他少年气十足,意气风发,只是眉眼淡漠冷清,温润的外表下总有一种看淡一切的漠然和疏离。
他手里拿着那把伤痕累累的木剑,身上又还背着一把剑。
作为剑修,谢知予的爱剑当然不可能只是一把木剑。
他背着的那把剑名为离恨,是入门后谢无咎所赐,但平时却很少有人见他用过离恨。
虽说剑修爱剑是人之常情,但爱到他这种地步,用都舍不得用的,姜屿还是头一次见。
吐槽归吐槽,但姜屿其实还是挺能理解他这种心理的。
毕竟剑是剑修的老婆,珍惜爱护一点也没错。
“逛了一圈好像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姜屿停在原地左顾右盼了一会,然后转过身问:“我们是不是要先去找个客栈住下,慢慢调查?”
原文关于这项委托的部分并没有详细描述,这段剧情的重点也全都放在江浸月和男主三号身上。
也就是说,姜屿只知道谢知予是来渝州做委托,但具体做的是什么、又是怎么做的,她一概不知。
而现在轮到她亲身参与,为了自己的安全着想,当然得谨慎一点,好好调查清楚。
谢知予眸光淡淡在街道上扫了一圈,他看上去也不像是很着急。
“前面有间客栈,就住那一家吧。”
姜屿点点头,跟着他一起穿过街道,往客栈的方向走去。
路过一间卖糖画的小摊时,她眼睛倏地一亮,兴致勃勃地停下了步子。
琥珀色的糖画在阳光下晶莹剔透,栩栩如生,惟妙惟肖,走近些仿佛空气中都能闻到甜蜜的味道。
姜屿目光落在角落里的那两只兔子上,她爽快地付了钱,然后非常大方地分给谢知予一只。
“为何突然买这个?”谢知予看着手里被她塞进来的糖画,有些困惑。
“因为可爱啊。”姜屿举着那只兔子在他眼前晃了晃,“你不觉得师傅手艺很好,画得真的挺像一只兔子的吗?”
听她这么一说,谢知予垂眸又仔细看了一眼糖画,眸光微微闪动了一下。
他倒没有否认姜屿的话,只声音很轻又平静地说:“这是小孩子才会喜欢的。”
言下之意:你有点幼稚了。
被他这样讽刺,姜屿也没和他生气。
“你这人怎么一点童心都没有?”
话一说完,她微妙地停顿了一下,猛然想起了他是个孤儿,十二岁之前无家可归,在这个妖魔横行的世界里,想必小时候过得一定很艰苦。
思及此,再开口时,她声音都不自觉轻柔了许多。
“谁规定小孩子喜欢的东西大人就不能喜欢了?而且你也没有多大,还是我的师弟。”
姜屿弯起眼睛,冲他笑得如春光明媚:“师姐送你的,你就拿着吧。”
少女一双杏眼晶莹明亮,盛满了笑意,任谁看了都会忍不住被她感染,变得心情明朗。
只是谢知予还从她眼里捕捉到了一丝微妙的同情和怜悯。
她在可怜他?
为什么?
谢知予不太能理解她这种奇怪的感情,因为他不会对其他人生出这样的情绪,没法与她感同身受。
她这样的眼神让他觉得有些不自在,就好像在看路边无家可归的小狗。
谢知予移开视线,盯着手里的兔子糖画,沉默了片刻,忽然开口道:
“我小时候养过一只兔子,它的毛发柔软雪白,也很可爱,但性格却有些胆小,不敢和人亲近。”
姜屿眨了眨眼睛,非常配合地接着他的话提问:“然后呢?”
“我见它实在害怕,便放它自由,让它离开了。”
谢知予像是沉浸在了某种回忆里,他平静地说着:“不过没过几天,它又自己跑了回来。”
懂了,这是一个双向奔赴、温馨治愈向的故事。
“小动物是有感情的,它心里大概也是舍不得离开你。”
“或许是吧。”谢知予的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它在外面踩到了猎户的陷阱,回来的时候还拖着一条血肉模糊的断腿,已经奄奄一息了。”
听到这里,姜屿有些不知该怎么接话。
她抿了抿唇,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柔声安慰道:“其实你也不用太难过......”
“不,我并没有觉得难过。”
谢知予打断她,摇了摇头,“我见它实在痛苦,便一刀了结了它。”
他语带笑意:“临死前它还睁着眼睛看我,像是不可置信。”
姜屿:......???
姜屿万分迷惑地抬起头。
谢知予的眼里还带着狡黠的笑意,似笑非笑地低头看着她。
......
草,又被他耍了。
亏她刚才还真情实感地想着怎么安慰他。
姜屿拳头硬了,她沉着脸,一脸气恼地伸手要去抢他手里的糖画。
“你把兔子还给我!”
谢知予观她反应觉得有意思极了,他略微挑起眉梢,故意抬高手。
“师姐,送出去的东西怎么还有收回的道理?”
两人之间的身高差距不是很大,但方才这么一闹街上已经有许多路人朝他们投来了视线。
姜屿不习惯成为众人瞩目的焦点,试了几次,没抢过只能放弃。
“因为我发现你这个人不适合吃糖画。”
谢知予也放下手,十分虚心地向她请教。
“那师姐觉得我适合吃什么?”
姜屿看着他的眼睛,当着他的面气愤地咬了一口兔子耳朵。
她没好气道:“适合吃我一拳!”
近日因为城中闹邪祟,客栈的生意都冷清了不少。
好不容易来了两位客人,掌柜生怕他们反悔,收钱登记的动作一气呵成,末了,还不忘笑呵呵地多问了一句。
“两位客人应该不是本地人?”
谢知予此人虽内里性格恶劣至极,但在陌生人面前还是会装一装,戴上那副客气疏离的面具。
譬如此刻,他面向掌柜,脸上是标准的礼貌性质的微笑。
“我与师姐外出历练,途径此地。”
掌柜闻言往他手里的木剑投去一眼,眸光在二人身上一转,猜到他们应当是修士。
“这段时间城中一直有邪祟作乱,入夜之后还请关好门窗,无论听到什么动静都不要出来。”
谢知予淡淡点头,又问。
“这邪祟可有什么来历?”
姜屿原本在和他单方面冷战,两人之间隔开了两米远的距离,这会听见他问话,想起委托内容,又不计前嫌地原谅了他,默默挪到了他身边。
“这个我也不太清楚......”
掌柜挠了挠头,忽然想到什么,又神神秘秘地小声对他们说:“不过这邪祟古怪得很,只在夜里出现,喜欢乱做媒,总爱抓人成亲。”
“如果只是走走形式倒还好,但那邪祟做媒却是极认真的,从成亲到洞房都要按他的要求来,否则性命难保。”
......
摁头将两个陌生人送上婚姻殿堂,这是什么奇怪的邪祟。
不过只在夜里出现这一点......
姜屿转头看向谢知予:“...你能行吗?”
她倒不是在担心他会被那邪祟抓去和别人成亲,只是夜晚这个环境,她更担心他的眼睛看不见。
谢知予向掌柜道了声谢,之后才慢悠悠地转过身,回道:“师姐,与其有空担心我,不如先把你自己的事情给解决了。”
???她能有什么事需要解决
姜屿一头雾水,正要询问,却听得身后传来一道有些耳熟的声音。
“宋师兄,你其实不用跟着我来的,还是回去好好养伤吧。”
接着,另一道更熟悉的声音响起。
“没关系,还是你的安全比较重要。渝州最近在闹邪祟,我怎么放心让你独自一人前来?”
姜屿循着声音转身望去,看清客栈外站着的两人时,表情顿时有些一言难尽。
虽然她知道宋无絮和江浸月也会来渝州,但她万万没想到居然会和他们住进同一间客栈。
在姜屿转过身的一瞬间,客栈外的宋无絮脸上也有些惊诧。
...她不是在秘境中中毒昏迷了么?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宋无絮目光一转,又注意到她身边的谢知予,看着二人站在一处,手里还都拿着兔子糖画。
不知为何,心里莫名一阵酸楚。
他总觉得姜屿和他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了,这些日子他始终想不明白,她是真的要和他一别两宽了么?
他不愿去想这种可能,仍旧坚定地认为她只是在和自己开玩笑罢了。
宋无絮敛住眸中情绪,推开江浸月搀扶住自己的手,走到姜屿面前,小心翼翼地开口。
“你...身体可还好?”
无论书里书外,姜屿对他的印象都不是很好,但见他流露出来的关心不似作假,便也耐心回答。
“挺好的,能蹦能跳,吃嘛嘛香,身体倍棒。”
秘境中的剧情因为姜屿的介入已经发生了变化,宋无絮为了保护江浸月受了重伤,身体未愈,却又担心她的安全,还是强行跟着来了渝州。
他明明自己一身伤痛,却在听见姜屿无事后松了一口气。
“你没事便好。”宋无絮又问,“你怎么来渝州了?”
“委托。”
姜屿不愿与他多说,不仅是因为没必要同他交代这些,更是因为她注意到江浸月的视线正直勾勾地望着谢知予。
对江浸月来说,谢知予是惊鸿一瞥的存在,他是天上的明月,她不敢过分肖想,只在暗地里默默地关注着他。
趁着谢知予没注意到她含情脉脉的视线之前,姜屿赶忙将他拉到一旁。
“我觉得这间客栈环境有点不太好,靠着街道,想必客房里应该也挺吵的。”
她抬头看他一眼,又接着说:“不如我们换一间怎么样?”
姜屿的本意是不想让谢知予和江浸月靠得太近。
可这话说出来,落在谢知予耳朵里却全然变了个意思。
他看了看正在和掌柜沟通的那二人,心中了然,旋即露出了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
“是吗。可我觉得这里挺安静的,为什么要换?”
......行吧。
虽然她是很想换个地方住,但谢知予不愿意她也没办法强求,只好作罢。
邪祟既然只在夜里出没,白天也查不到什么线索,不如回房休息。
姜屿叹口气,正要同谢知予一起上楼。
那边宋无絮刚付完房钱,从身后喊住了她。
“你方才说的来做委托,可需要我帮忙?”
“不用不用!”
姜屿挡在谢知予身前,连连摆手,用眼神示意他:“你还是好好照顾江师妹吧,我觉得她比我更需要你的帮忙。”
说完,她也不再去看这二人的表情,推着谢知予上了二楼。
见她这样避着自己,连句话也不愿同他多说,宋无絮心中的酸楚更甚。
扶着他的江浸月眼神也跟着黯然了几分。
一直到了客房门口,姜屿才松开手,紧绷的神经也终于松懈。
好险,差一点就让谢知予和女主完成一次深情对视了。
她抬手擦了把不存在的汗。
“师姐不是已经不在乎宋师兄了么?”
谢知予歪头看她,像是单纯对此感到很好奇。
“为何又一看见他和江师妹在一起就急着躲开?”
姜屿顿觉一阵心累。
要不是为了他,她至于这么辛苦吗?
“这世上男女之间的情情爱爱其实很复杂,别问,你听不懂的。”
说完,她话锋忽而一转。
“今晚不是还要去调查邪祟吗?你先回房休息,好好准备一下吧。”
谢知予微微眯起眼睛,垂眸打量了她一会。
他的确不懂“爱”这种东西,他也没必要懂。
贪爱沉溺为苦海,利欲炽燃是火坑。
爱是苦的根源,因为有爱,人才会催生出各种痛苦的情绪。
他本能地厌恶这种情感,但他非常乐意看别人沉沦在这种痛苦之中。
谢知予收回视线,忽然不明所以地笑了一声,也不再和姜屿说话,径直走回了自己房里。
清夜无尘,月色如银。
一到夜里,整座渝州城都安静了下来,空旷的街道上一个人影也见不着,每家每户都早早熄了灯,关紧门窗。
姜屿轻手轻脚地从自己房里出来,去了隔壁,抬手轻轻敲了敲门。
“外面已经天黑了,我们是不是也该时候出去调查了?”
安静等了一会,却没听到有人回答。
难道是睡着了?
恰有风乍起,将紧闭的房门吹开一条细缝。
姜屿犹豫了一下,顺着门缝往屋里望去,这才发现屋内竟然空无一人。
...居然丢下她自己一个人跑出去调查了。
姜屿顺手替他将吹开的房门关紧,忽闻一阵低低的怪声,像是有小孩在哭,又像是猫叫。
声音从客栈外传来,姜屿看了眼谢知予的房间,还是决定出去查看一番。
出了客栈,沿着漆黑的街道往前,声音也愈来愈清晰。
姜屿一心追着这道声音,没太注意周围的情况,路过一个拐角时,与两道人影迎面撞了个正着。
她心下一惊,还没来得及害怕,却听见对方声音有些颤抖地开了口。
“你你你是人还是鬼啊!”
......这声音怎么听起来也有点熟悉。
借着月色,姜屿定睛一看,只见一位穿着淡色襦裙的少女正闭着眼睛,躲在一玄衣少年身后,抱着他的胳膊,哆哆嗦嗦。
刚来渝州一天不到就见到了四位熟人。
这可真是巧合得有点过于离谱了。
池疏安抚地拍了拍宁秋的手背,温柔低沉的音色听上去莫名让人心安。
“师姐,别害怕,是人。”
池疏的年纪其实比宁秋还要大两岁,他是被宁秋从外面捡回来的。身份不明,被妖物围攻掉下悬崖,幸得宁秋相救,才保住这一条命。
醒来之后为了报答宁秋,便自愿跟在她身边保护她,当起了她的小跟班。
有了池疏的话,宁秋这才敢睁开眼睛。
“你怎么也在这里?”她讶异道。
姜屿冲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指了指一旁的墙角,三人默契地一同躲进了阴影中。
那道怪声忽地止住了。
取而代之的,是孩童嬉闹的欢快笑声。
声音愈来愈近,风拂过,大片乌云遮住月亮,夜里光线愈发黯淡。
街道尽头,从夜雾之中缓缓出现一顶大红花轿,抬着花轿的是四个纸做的阴童子,惨白的面上两坨圆圆的腮红格外鲜艳,仿佛鲜血染就而成。
夜风骤起,阴童子抬着喜轿一颠一颠地沿着石板街向前走来,喜轿吱呀作响,伴随着孩童稚嫩又天真的声音一同在这漆黑的夜里回荡。
他们嘴里正欢快地念着一首童谣:
“夜半嫁新娘,合欢头上簪。
新娘轿上等情郎,痴心人遇负心汉,望眼欲穿哭断肠。”
“夜半嫁新娘,合欢头上簪。”
天上适时飘落一阵花雨,合欢花铺天盖地般落下,落了三人满头满身。
红色本该是成亲时喜庆吉祥的象征,可在这深更半夜,看着阴童子抬着喜轿路过,这颜色顿时便显得阴森晦气又诡异。
姜屿拍拍衣袖,又轻轻晃了晃脑袋,试图将发上的花瓣抖落。
阴童子抬着喜轿不知要往何处去,突然一阵阴风袭过,喜轿侧帘被吹开一角,露出了一张精致美艳却过分惨白的侧脸。
直觉告诉姜屿,这位“新娘”估计也不是人。
为了避免惊动邪祟,三人皆屏气凝神,将自己的气息隐藏起来,隔着一段距离悄悄跟着喜轿。
“你怎么会在这里?”
宁秋虽然自身没有灵力,但若是有旁人能灌输给她,倒也能使用自如。
她此刻牵着池疏的手,正是借用了他的灵力,对姜屿使了个最简单的传音入密。
“你身上的毒清除干净了吗?”她问姜屿。
像是怕她误会,下一秒又飞快地加上一句,“你别多想!我不是在担心你,我是怕你等会万一出了什么事,影响我们抓那邪祟。”
姜屿:......你不这么急着解释我倒还能信你几分。
宁秋总爱口是心非,加上大小姐脾性,平日里在宗门其实没什么朋友。
原主倒是唯一一个愿意搭理她的,只不过两人每次见面都要互相嘲讽一番罢了。
宁秋其实心性不坏,只不过个性傲娇又难说话了一点。明明还记着上回在秘境里救她一次的事,却又碍于面子不肯表现出来。
姜屿想了一想,既然她不好意思,那这个台阶就由她来给好了。
“我已经好全了,这回是跟着谢师弟一起来渝州来做委托的。”
她边说边看向宁秋,朝她莞尔笑道:“你呢?怎么也会在这里?”
宁秋被她看得脸颊一红,别扭地偏开脑袋。
“当然是为了行侠仗义,为民除害。”
她说这话时目光紧紧盯着前面阴童子的背影,一字一顿,语气坚定又透着理所应当。
虽没有灵力,无法像其他人一样修行,斩妖除魔,宁秋却有一颗和宁随风一样的侠义之心。
渝州就在天衍宗的管辖范围内,她既听说此地有邪祟作乱,又怎可能坐视不管。
“这个给你。”
宁秋从随身的储物香囊中取出一白玉小瓶,一把塞进姜屿手里。
“这种东西带在身上又重又没用,我才懒得要,给你了。”
姜屿看着手里被她强塞进来的小玉瓶,瓶身还用金线勾了几朵莲花,看起来就很贵重不说,重量也神奇地轻到几乎可以不计。
她面上有些迟疑,果然,下一秒便听见池疏解释。
“这是清心丸,除了能清心静气,还能在短时间内调动全身的灵力,提升修为。”
池疏缓声道:“你在秘境中救过我们,这是特意给你的谢礼。宁秋师姐前日去找过你一次,但那时你尚在昏迷...”
宁秋一惊,登时炸了毛,用力掐了他手心一把,阻止他继续往下说。
“你干嘛什么都往外说!”
感受到手心的痛意,池疏丝毫没有生气,仿佛习惯了般,只是无奈笑了笑,将宁秋牵得更紧了些。
忠犬和傲娇不愧是永远的王道搭配。
姜屿看着这二人的互动,原本遇到邪祟紧张的心情都缓解了不少。
她将那玉瓶妥帖收好,又看向宁秋。
“我收下啦,多谢你。”
见她接受了自己的心意,宁秋心里也舒了一口气,但面上仍是一如既往的别扭,转开脸轻轻哼了一声。
三人传音期间,阴童子也吃力地抬着喜轿快要走到街道尽头。
他们停在路中央,四处张望,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姜屿想起掌柜说过的话,猜测这应该是要寻找目标,开始做媒了。
趁着他们看过来之前,三人迅速站成一排,藏进了檐下阴影中。
邪祟不知来历,不好贸然行动,正准备商量对策时,屋顶忽然落下一块瓦片。
瓦片碎裂的声响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明显,阴童子齐刷刷地转头看向声源处,脸上的笑忽然消失了,哭丧着脸,连童谣也不再唱。
阴童子一齐放开手,喜轿“咚”的一声砸在地面,轿中飘出一女子低低的抽泣声,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今日是你我大喜之日...为何...不敢...死...娶...”女子的声音断断续续从轿中传来,她哭得声嘶力竭,“为何负我!”
顿时,阴风乍起,迷雾却更浓,四周能见度低得快要辨不清方向。
天上飘的合欢变成了飘飘洒洒的白色圆形方孔纸钱,堆积在路上。
那四位阴童子直直看着这边,脚下没动,瞬间消失在原地,只一眨眼的功夫,又出现在离他们更近的地方。
眼看着他们越来越近,三人对视一眼,转头便跑。
阴童子在身后紧追不舍,三个人一起跑目标太过明显,姜屿思忖片刻,只好选择分散他们的注意力。
“我们分开跑。”
池疏点点头,当即带着宁秋往左拐进小道,姜屿回头看了一眼阴童子,趁他们没反应过来,飞快调转方向,往右边跑去。
只是这雾气遮挡住了视野,闷头跑了好一会儿,她有些不确定自己现在身在何处。
最要命的是,明明感觉跑出了很远一段距离,停下抬头一看,竟然回到了起点。
碎开的瓦片上蒙了一层水珠,顺着裂隙滴落在地上,洇出了一小块水痕。
姜屿不信邪地又跑了一次。
......
几分钟后,她低头看着地上瓦片和水痕,终于接受现实,意识到这大概是遇到所谓的“鬼打墙”了。
想起曾经听过的一些关于鬼打墙的民间传说,姜屿冷静下来,仔细回忆着有没有破解之法。
雾蒙蒙的天上还在持续飘落纸钱,姜屿站在屋檐下,这些纸钱慢悠悠地落在她脚边。
忽然一阵冷风从背后拂过,堆积在地上的纸钱被风卷起,又飘到空中,缓慢地随风打了几个卷,轻轻晃荡。
姜屿警觉地向后望去,除了一片雾色,什么也没看见。
正要收回视线,路边的小水潭水面上一闪而过一道白色的身影,映出了一张孩童惨白的笑脸。
......
脑中不自觉想起了恐怖片里的各种经典回头杀场面,姜屿咽了口唾沫,一点点,缓慢又僵硬地转过身子。
阴童子正在看她。
但他只是站在原地,似乎并没有要伤害她的意思,甚至对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尽管他表现得很有礼貌,但姜屿是绝不会跟他走的。
所谓的鬼打墙,是被邪祟困在了某个地方,知道出路,却只能始终在原地打转,走不出去。
破解方法其实很简单。
察觉到对方暂时没有恶意,姜屿也很配合,慢慢走上前去,停在他面前。
阴童子侧身给她让出一条路,示意她进去那顶喜轿。
姜屿看了他一会,眨了眨眼,又深吸一口气。
“得罪了。”
阴童子不知有没有听懂她说话,他直起身子,似是想再做一遍“请”的手势,手刚抬起却忽然僵在半空中。
只听得“噗”的一声,像是有人用力捅破了纸张。
阴童子愣住,他低头看着自己被剑鞘捅穿的胸口,面上的表情飞速转变,似狰狞,又愤怒地张大了嘴,想要呼喊同伴过来。
却在下一刻,迷雾之中探出一条锁链,自阴童子张开的嘴中穿入,脑后穿出,硬生生将他呼之欲出的哭喊声堵在了嘴里。
他不甘地挣扎了两下,随后无力垂下脑袋,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直到消散。
满天飘洒的纸钱也转瞬消失。
云开雾散,月色清寒,屋顶上正坐着一位少年,袍角和身后发丝被风吹得微微扬起,像一只无处落脚的蝶。
如雪般的月光映照着他昳丽却清冷的面容,他手上缠着锁链,歪头看着底下的人。